桓十四郎摘下一个青色的六月柿咬了一口,苦涩的滋味立即弥漫了整个口腔。

成熟的六月柿味道鲜美可口,可没有成熟的时候,却是这么的苦,这么的涩,这么的难吃啊。

“阿兄和她像是成熟的六月柿,我和她却像这刚长出来的、青青的六月柿啊,还没来得及长大,便…”桓十四郎看着水中还剩一半的六月柿,神色黯然。

他父亲桓恺吩咐他离开京城去荆州的时候,他虽然不大乐意,却也不敢违背父亲的命令,不情不愿的去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建康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到了荆州之后不久他开始思念某人,当思念愈来愈浓,他向桓恺央求过,他偷偷逃跑过,可是都没有成功。就在他用尽心机和他父亲周旋的时候,新帝登基了,桓广阳向江城公主求婚了,他一下子就懵了。

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他举起手中半个青涩的六月柿端详着,喃喃道:“可怜,你都没来得及长大啊…”

他神情怅然。

有的六月柿顺顺当当长至成熟,红艳艳挂在枝头向世人展示它的甜美芬芳。可是,并非每一枚六月柿都有那样的幸运。

桓十四郎命人拿来一坛酒,携酒跃到了房顶。

举起酒坛迎风独饮,大口大口的烈酒顺着喉咙流下去,就象一团火一路烧下去似的,很难受。

但是,难受他也想喝,越难受越想喝。

服侍他的童儿在下面急得直跺脚。好嘛,您昨天喝,今天还喝,这也就是家里有喜事吧,若换了平时,大人能放过您么?

负责府中巡视警戒的安护卫带了一队卫兵过来。

这些天府中有喜事,所以警戒格外严密。

童儿看到安护卫,跟看到救星似的便过去了,指着房顶的桓十四郎给他看,“十四郎君又喝酒了,您帮着我劝劝他行么?”安护卫皱眉,先是设法上了院墙,然后从墙上到了房顶,“十四郎君,可不能这样了。您知道么,昨晚您在林中喝酒,那次便是危险的,昨晚有人夜探桓府啊。”桓十四郎一坛酒喝了个差不多,放下坛子,伸手抹抹嘴巴,“谁这么大胆?”安护卫面有惭愧之色,“属下没抓住那人,让他给跑了。十四郎君,您快别喝了,这么着喝酒太伤身了,况且也危险。您想想看,您不是在树上就是在房上,坐的那么高,喝的又那么多,若是一个不小心喝醉了掉下来,那还得了?”桓十四郎见他苦口婆心的相劝,笑道:“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好,我不喝了。”把酒坛子递给了安护卫。

安护卫大喜,“十四郎君,属下陪您一起下去吧。”桓十四郎笑着摇头,“不,我在房顶坐一会儿。你放心,我若不喝酒,便不会醉,以我的功夫,这房顶还是上下自如的。”安护卫欣慰道:“是,您只要不喝醉,上房还是上树都随您,属下哪里敢管。”陪桓十四郎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抱起酒坛子,从房顶上下来了。下来之后他将酒坛子交给童儿,嘱咐道:“便是十四郎君要酒,也不许给他了。”童儿连连点头,“是,再不敢给了。”安护卫放下心,带着卫兵到别处巡视去了。

“有人夜探桓家?”桓十四郎咪起眼睛,“还别说,那晚我醉得迷迷糊糊的,依稀仿佛看到有个黑影从我身边掠过。那黑影身形很快,身法有些怪异,不像是南朝的。呵呵,难道哪个外国黑手想伸向桓家么?自不量力,也不拈量拈量自己几斤几两。

远远的看到有人从大厅出来了,先出来了许多侍婢,接着是一位盛装华服、气度非凡的女子,她身边有位青年郎君陪着她,看样子非常体贴。

那青年郎君的身影桓十四郎太熟悉了,是他的阿兄,是桓家十三郎。

那么,猜也猜得到那名女子是谁了。

桓十四郎胸口一阵闷痛。

第160章

江城和桓广阳一起上了辆轻便小车。

上车之后,车帘才放下来,她便头一歪,舒舒服服靠到了桓广阳肩上。

“累了?”桓广阳揽过她,柔声询问。

“嗯。”江城倦意上来,双眼微闭,“我现在真是无比想念我的床啊。”

桓广阳眸色深了深,“我给你当床。”

江城闭着眼睛,恨的伸手掐了他一下。现在不是在床上,是在外面好不好?有些带颜色的话就算要说也要回去之后,夜深无人之时两个人悄悄的说,大白天的在外头说这些,羞不羞啊。

桓广阳却越发来了劲,低笑道:“你一定也是把我当床了,对不对?所以才上车便靠着我了。”江城依旧闭着眼睛,“床是用来躺的,不是用来靠的。”她这话的意思是要证明十三郎说的是错的,她没有把他当床,谁知十三郎却殷勤去抱她,“来,我当床,你躺我身上。”江城眼睛还是没睁开,却嘴角轻勾笑了笑,“坏,无赖。”伸出小拳头去打他。他握起她的小手亲了亲,两人一起甜蜜又羞涩的笑了。

“睡吧。”他声音轻柔,“你先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咱们再…?”

“再什么呀。”她一直是懒洋洋闭目养神的,这时却警觉的睁开了眼睛。

他眼眸含笑,一脸宠溺,“等你睡醒了,我陪你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她松了一口气,小声嘀咕着,又靠到了他肩上。

好累,真想回到家便踢掉鞋子上床,什么都不管,先睡一个天昏地暗…

她居然就这样在车上就睡着了。

回到江城公主府,是桓广阳把她抱下来的。

江城睡的很香,毫无察觉,两颊像擦了脂胭似的,甜美可爱。

她那花瓣似的嘴唇这时粉粉的,水水润润,格外诱人。

把怀中的小娇妻放到床上,欣赏着她的睡态,桓广阳目光渐渐炽热,缓缓俯下身…

他就要吻到那瓣粉唇时,外面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他眼中闪过不悦之色,直起身子,沉声问道:“什么事?”

“十三郎君,大郎君有急事求见。”侍婢小心翼翼的道。

桓广阳听说桓昂来访,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了,替江城盖好被子,在她娇艳面颊上轻轻一吻,轻手轻脚走了出来。

出去到了院子里,只见桓昂在阶下踱来踱去,脸色焦色。

“大兄,何事?”桓广阳快步走下台阶。

桓昂见了他眼睛一亮,忙迎上来,“十三弟,小十四今天喝了点酒,在发酒疯,他平时最听你的话了,你看是不是…”桓广阳不等他说完,便道:“大兄,我陪你一起过去。”桓昂大喜,“那太好了!”他高兴过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十三弟,你正是新婚燕尔的时节…”桓广阳浅笑,“大兄,咱们走吧,若是传到二叔父耳中,十四弟该倒霉了。”桓昂忙道:“是,我也是虑到这一点,才不得不来麻烦你的。”和桓广阳一起快步出了门。

“十四弟在做什么?”“唉,别提了,在枫树林里舞剑高歌,树枝被他砍了一地。”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枫树林了,桓广阳凝神望了望,沉声道:“大兄,前面情形不对,有激烈搏杀!”话音才落,他已经身形极快的向前奔了过去,桓昂吓了一跳,也跟着急跑,“等等我!”桓昂到底慢了一步,等他到了枫树林,打斗已经结束,他只看到桓十四郎跃过墙头向外疾奔,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十四郎呢?这是怎么回事?”林中有几名护卫,他厉声喝问。

那护卫头领一脸汗,“有刺客混了进来,被十四郎君发觉,我等闻声赶来,方才在这林中有一场混战。那贼人跑了,十四郎君不顾我等的劝说,追那刺客去了!”桓广阳略一思忖,“大兄,你若离开了,二叔父定会察觉。我没事,阿父和叔父们以为我已经回公主府了。大兄,我去追十四弟。”桓昂想了想也对,不放心的交待道:“十三郎,要小心啊。”桓广阳点头,身形飘逸洒脱,跃过墙,追十四郎去了。

元维的馆舍当中,桓十四郎立在院中,横眉立目,咄咄逼人,“我明明追着刺客到了这里,哪里还容得你们狡辩!北魏的十五皇子元维是吧?你才到建康,青天白日的便敢遣人暗探我桓家,也太不把我大梁放在眼里了吧?”

元维觉得自己很冤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他心里委屈极了。我是差人探过桓家,不过那是昨晚,不是今天;是晚上,不是青天白日啊。

元维的随从不乐意了,一个个沉下脸,“我家十五殿下天潢贵胄,人品贵重,是不会撒谎的。他说没有,那便是真的没有,你这个人不要再胡搅蛮缠了。哼,你忽然闯到我北魏的馆舍,却借口说什么追刺客,你以为有人会信你的鬼话么?”

桓十四郎眉毛拧了起来,冷笑道:“怎么着,敢做却不敢当么?”

元维定定心绪,客气的询问:“阁下自称是桓家人,那么敢问阁下,是桓家哪一位郎君?”

桓十四郎傲然,“在下桓十四郎。”

“原来是十四郎君。”元维颔首。

“请十五皇子这就把刺客交出来吧。”桓十四郎不耐烦的道。

“我真的没有。”元维气闷,“我不知今天你家的刺客是谁派去的…”

昨晚的我知道,可是昨晚那个全身而退了啊,虽然没什么收获,却也没惹来什么麻烦。今天你说的这个我是真不知道,冤枉死我了。

“看来十五皇子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了?”桓十四郎冷笑。

两人正在争执之时,仆役匆匆跑了进来,“十五殿下,大梁五官中郎将来访。”

“什么?”元维和桓十四郎听了这个话,都是一惊。

五官中郎将就是桓暾桓十三郎了,他怎会这个时候过来呢。

“如果我没有记错,令兄这时候应该是新婚次日…”元维有些茫然的看了桓十四郎一眼。

桓十四郎恶狠狠的瞪他,“你知道今天是我阿兄新婚次日,还偏偏挑了这个时候去捣乱!”

“快快有请。”元维无语看了看他,命仆役请桓广阳进来。

元维的这些随从们本来都是愤愤不平的,可是桓广阳进来之后,白衣胜雪,霞姿月韵,气度安然,雍容不迫,令得他们个个生出赞叹之意。南朝衣冠人物,确实卓尔不凡啊。

元维既有些惊讶,又有些羡慕。

他不是第一次见桓广阳。那天在茶楼的雅间他已经瞻仰过桓广阳的风采,不过那时离的远,现在却是近在咫尺。清清楚楚看到桓广阳的仪容风度之后,他感慨又喜悦,觉得自己想到南朝来求学真是来对了。南朝果然是钟山川之灵秀,人才辈出啊。

元维周到的和桓广阳见礼,请他到客厅落座。桓广阳没有推辞,淡声道:“这位是舍弟,若十五殿下不弃,请允许舍弟也一起进去。”元维当然答应了,“五官中郎将,十四郎君,请。”将两人让到了客厅。桓十四郎本来是满腔怒气的,但是桓广阳目光淡淡扫过来,他便没了脾气,乖乖的跟着桓广阳一起进去了。

“十五殿下,今天有刺客潜入寒舍,我们一路追击到了这里。”桓广阳语气淡淡的,并没有不客气的意思,好像只是在叙述一个和他没什么相干的事实。

桓十四郎直起腰身,坐的笔挺。

桓广阳很镇定,元维也冷静下来,苦笑道:“五官中郎将,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如果刺客真是我派的,我怎么着也不可能大意到青天白日便把他派出去了,怎么着也得等到晚上吧?而且,他若逃回来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应该逃到我这里,而是另有隐秘之处啊。”

桓广阳沉吟片刻,缓缓道:“十五殿下言之有理。看这个情形,倒像是有人要移祸江东。”

元维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五官中郎将英明,这分明是心存叵测之人暗中陷害啊。”

“谁会陷害你啊?你有那么重要么?”桓十四郎不屑的道。

元维红了脸。

一个人如果份量太轻,确实不会有人故意陷害他的。会被故意陷害的,肯定是值得费这份心思的人。

元维挺直腰身,“我是大魏的十五皇子!”

我可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我可是皇子呢,北魏的皇子!

“失敬,失敬。”桓十四郎哧笑。

桓广阳含笑看了十四郎一眼,十四郎面色悻悻,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桓广阳声音温和而冷静,“十五殿下幼年之时便受到明德皇帝的宠爱,有人会嫉恨中伤陷害,也是很自然的事。”

元维和十四郎纠缠过了好一会儿,现在听到桓广阳这样的话,好像遇到了知音一样,两眼放光,神色喜悦,“对,有人嫉妒我的。我朝陛下共有二十五位皇子,可是想要立为皇储的却只有我的七兄,和我一母同胞的七兄。”

桓广阳心中了然。原来这位十五皇子和北魏那位失踪多年的七皇子同母。也就是说,他的舅舅是那位武国侯阁下,李安民。

武国侯原是北朝重臣,但南北和谈一事上他出了大岔子,回到北魏之后被魏帝当面申斥,连降三级,之后灰头土脸的在家休养,已是多日不曾上朝了。

“还请十五殿下盘查自己的从人,以防被小人蒙蔽。今后若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请务必告知我大梁官员。”桓广阳用例行公事的口吻说道。

“一定,一定。”元维知道这件事是暂时可以告一段落了,心中一松,愉快的答应。

桓广阳和十四郎起身告辞,元维这时却又生出不舍之意,“五官中郎将,请再坐坐吧。”桓广阳婉言谢绝,“家中还有事。”元维脸红了,“是啊,你现在还是新婚燕尔时节,我不应该留你的,太不知趣了。”亲自将桓广阳和十四郎送到大门前,挥手道别。

“大梁这位五官中郎将,江城这位驸马,风度很迷人啊。”目送桓十三郎和十四郎兄弟二人离开,元维不无艳羡的想道。

第161章

一直等到桓十三郎和十四郎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看不见了,元维才依依不舍的回了馆舍。

随从李成是元维的舅舅武国侯李安民送给他的,对他格外关心,回去之后便向元维进言,“十五殿下,这件事不如交给属下去调查清楚吧。属下怀疑背后有人想陷害您,想害的您在南朝失手,好让您失了陛下的欢心。”元维叹息,“这些人也把我看的太重要了吧。有没有弄错啊,我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皇子罢了,又不是我那天命所归的七兄。”李成道:“殿下您这么说,未免过于妄自菲薄了。陛下的这些皇子当中,最器重、前途最光明的难道不就是您么?”元维一笑,“哪有这回事?陛下对我如何,难道我不知道么?这一点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李成只当他是谦虚,陪他笑了笑,坚持要求查清楚这件事。元维想了想,“也好。不过你凡事谨慎小心。还有,若真的查到了什么,不许自作主张,禀报我之后,再做打算。”李成堆起一脸笑,“是,属下自然事事禀告十五殿下,不敢自专。”

元维心事重重,“唉,早日找到我七兄便好了。”李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当然是能找到七殿下最好。不过,这都多少年了过去了,恐怕是…恐怕是…”元维眸光渐冷,语气生硬的道:“我七兄只是失踪了,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李成额头冒汗,连声道:“是,是,七殿下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深悔失言,忙趁机告辞,追查元维被人陷害的事去了。

李成出去之后,元维踱至窗前,愁眉苦脸,闷闷不乐。

他那位皇帝父亲交待给他两件事,找回他七兄这件事虽然希望渺茫,但这同时也是他的心愿,当然愿意倾尽全力去做。另外一件事就令他为难了,寻机挑拨大梁皇帝和桓家的关系?很难啊。大梁皇帝和桓大将军才做了亲家,这个时候想要挑拨离间,谈何容易。

“如果七兄在就好了。七兄聪明绝顶,这些小事肯定难不倒他。”元维想到他那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传说中天资卓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同胞兄长,悠悠叹了口气。为什么他的七兄要失踪呢?如果他的七兄还在,那该有多好。

想到他的七兄,元维忽然计上心头,“我七兄是被一位大夫带走的。我想找到七兄,必须先找到那位大夫啊。不如我装作病人吧,身体看着还行,其实内里很虚,需要寻找医术高明的大夫。这样一来,我既要求学,又要求医,便有足够的理由留在建康了啊。大梁上上下下,没有人会怀疑我的。便是真怀疑我,也说不出来什么的。这两个理由很冠冕堂皇。”他越起越觉得有道理,就这么做了决定。

从今以后,他打算做一个“病人”了。

做了这个决定,元维心情愉快。

他眼前浮现出桓广阳那雍容镇定的模样,羡慕的叹气,“五官中郎将真是好风采,坐在那里像座白玉堆成的小山似的,令人看了又觉悦目,又觉安心。我若是有这样的兄长便好了…”这个念头只在他心中闪了闪,他自己便笑了,“我是大魏皇子,他是大梁官员,我怎么可能有他这样的兄长啊?唉,我这是太过向往南朝风流,人都有点傻了。”自嘲了几句,将方才的念头收了起来。

桓广阳带十四郎回府之后,直接将他送回到了他所居住的临碧轩。

“阿奴,你饮酒了么?”桓广阳将他送回内室,缓缓问道。

桓十四郎不答,闷闷的坐了一会儿,起身倒在床上,拿过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蒙了个严严实实。

“阿奴,睡觉蒙头不好。”桓广阳过去替他把被子掀开,让他露出头脸。

十四郎闭着眼睛又把被子蒙上,桓广阳又替他揭开,两人来来回回折腾了几趟,忽然同时笑了。

“阿奴,怎么了?”桓广阳温声询问。

十四郎嘻嘻笑了笑,“也没什么。不过我吃了半个青涩的六月柿,想到一些往事,心里不大好受。现在已经好多了。等我安安生生睡一觉,可能就没事了吧。”

桓广阳沉默片刻,缓缓道:“阿奴,昨晚是我的新婚之夜,我和江城公主行了婚礼,结为夫妻…”

十四郎身子颤了颤。

桓广阳凝视着他,继续说道:“我和她结发同心,今后要相互扶持,鹣鲽情深,白头到老了。阿奴,望你也会遇到和你情投意合的佳人,她愿为你系上结缨,表示心有所属,你会娶她为妻,替她解缨,守护她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十四郎心颤了颤。

“阿兄你今天话很密,快赶上我了。”十四郎勉强扯了扯嘴角,笑道。

他把被子掀开,翘着二郎腿摇晃来摇晃去,吊儿郎当的,“阿兄你居然是驸马了。其实这样不好,你还不如自己做王,立她为王后呢。”桓广阳道:“遇到她之前,我确实想过自己做王。遇到她之后,我宁愿做驸马。”十四郎身子一振,“阿兄对她,竟是这样的么?”

望着桓广阳沉静的面容,十四郎心头迷惘,“阿兄能为她做到这一步,我能么?我能么?”他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但是根本找不到答案。

“愿你以后也能遇到自己的公主。”桓广阳拍拍他,替他把腿放下来,盖好被子,“你喝了酒,好好睡一觉便舒服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公主让我去遇啊?”十四郎惆怅。

桓广阳浅浅一笑,“你若真心爱她,她便是你的公主。”安慰的拍拍他,施施然走了。

“你若真心爱她,她便是你的公主”,十四郎喃喃自语。

他转身看着墙壁,回想着桓广阳方才所说过的话,眼神痴痴的。

桓广阳回去的时候,他的公主睡醒了。

明亮的眼睛中盛满了笑,水盈盈,清亮亮,“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公主殿下这双明眸,可以剪断秋水。”桓广阳柔声赞美。

“我不想剪断什么秋水,只想俘获一个人的心。”江城慵懒又调皮。

“又何必只俘获一个人的心呢?身和心可以一起的。”桓广阳眼眸含笑,唇角轻勾,连声音中也带着笑意,“公主殿下,我的心属于你,身也属于你…”

江城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

失言了失言了,主动出言挑逗某人,下场就是这样的…

她拿过一方绢帕蒙在脸上,遮住了自己桃花含笑的面容。

“公主殿下,你便是蒙住这绝世的姿容,也一样可以俘获我的心…”桓广阳慢慢俯下身子,语气渐渐暧昧,“…和身啊。”

“这个没羞没燥的十三郎。”江城心中恨恨的骂着,闭着眼睛,摸索着想要掐他。

“在这里了。”桓广阳主动把手递过去,笑声低沉。

江城抓着他的手掐了两下还觉得不解恨,想放到嘴里咬。

“轻轻的咬啊。”桓广阳语气缠绵,“其实我也想咬你,很轻很轻、很温柔很温柔的咬你…”

江城耳热心跳,也不咬他了,坐起身,“我去洗漱,然后用夕食,然后沐浴,然后…”她正要说“你陪我看星星看月亮”,桓广阳却自然而然的接上了,“然后你就可以咬我了,想咬哪里都行。”江城脸羞成了朝霞般的颜色。

江城盘腿坐在床上,“恼羞成怒”的看着桓广阳。

怪不得有人说恋爱是完全不必要的呢,因为不管你之前和他是怎样的了解过、相爱过,总之结婚之后你会发现你嫁给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人!这话还真是有几分道理,结婚之前,哪能想到桓广阳会是这个样子的!

“驸马,请问我睡觉的时候,你做什么去了?”她板起小脸,“义正词严”的问着他。

他在她对面盘膝坐下,摆出和她一模一样的神色,“公主殿下,我友爱弟弟,为了十四郎,追击刺客去了。”

“什么?刺客?”江城大惊,忙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吧?家里怎么会有刺客的?十四郎也没事吧?就你和他两个人么,有没有多带人手?”一连串的问题问了出来。

桓广阳笑,把方才的事大略讲了讲,“…我追十四郎到了北魏十五皇子元维的馆舍,十四郎正和元维理论,被我带回来了。”江城好奇,“北魏十五皇子么?和元绎像不像?”桓广阳告诉她,“并不大像。元维和元绎异母,他和北魏那位失踪多年的七皇子是同母所出。这次来建康是来向咱们道贺兼来求学。”江城淡淡一笑,“表面上是这样,实际上元维要做的事肯定不只这两件了。说不定是来刺探大梁国情、挑拨离间,或是寻找他那位失踪多年的兄长,或是有其余的秘密任务在身。”江城可不相信这位十五皇子会真的只是想到建康求学。就算这位十五皇子真的只想这样,北魏明德皇帝肯定也不会简单纯粹的。

“刺探国情,挑拨离间,这是难免的。国与国之间,向来如此。”桓广阳道。

“不管他想做什么,都不能让他做成功了。”江城若有所思。

“每一件都不许么?”桓广阳微笑。

“不许。”江城也笑,“现在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来意,若是刺探国情、挑拨离间当然是不允许的,便是想寻找他们的七皇子,也尽量阻止。”

“为什么?”桓广阳问着话,不动声色的往她跟前挪了挪。

江城丝毫没有察觉,说的头头是道:“翁翁才登基不久,大梁需要稳定。北魏已经打败柔然,如果北魏国内事事顺利,接下来或许便会对大梁用兵了。魏帝二十多个儿子争储位,单这件事也可以耗去魏帝不少精力。如果让他找回那个自三岁起便想立为皇储的七皇子,储位确定,对北魏是好事,对大梁来说却可能是战争的开端。”

她说的高兴,没注意到桓广阳离她已经越来越近了。

“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找回来的希望已经很小了。”他唇角轻勾。

江城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我阿父快四十岁的时候才被翁翁给认回去了呢。”

话音未落,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桓广阳伸出双臂抱紧了她。

“做什么呀。”她被浓郁的男子气息包围着,心慌慌的,乱乱的,娇嗔的、弱弱的问道。

桓广阳眸色深沉,“公主殿下,你说呢?”

第162章

他眼眸深邃,像夜的天空,江城迷失在他的眼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