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从托盘上的碟子中取了几块糕饼,“阿父来不及了,这就要走,却也不能空着手,要带走慢慢吃了。”江城忙道:“我给您多带几块。”取过一个小巧的布口袋,将各样糕饼都装了些,“阿父,您带着路上吃。”桓大将军捧着热呼呼的糕饼,心里也热呼呼的,笑道:“公主,你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又对江城道:“阿令,你多研究些好吃的,等十三郎回来了让他尝尝鲜。”江城乖巧点头,“嗯,知道了。”

“公主,阿令,再会。”桓大将军捧着点心袋子高高兴兴的走了。

送走桓大将军,江城在寿康公主身边坐下来,柔声道:“阿母。”寿康公主含笑拍拍她的手,“阿令,不用再说了,阿母都知道。我愁的茶饭不思也于事无补的,对不对?况且十一郎和十三郎并没什么事,我在这儿坐着犯愁也是杞人忧天。来,咱们一起吃些糕饼,十三郎不在,他的那一份咱俩便替他分了吧,好不好?”江城见她终于肯吃东西了,喜悦又感动,用力点头,“嗯,好,咱们替他分了。”捡了块糯米糕递给寿康公主,见她小口小口慢慢吃下去了,放心许多。

不管遇到什么事,饭还是要吃的啊。

婢女脸色有些惊慌的进来禀报,“公主殿下,平…九娘回来了。”

“真好,阿璃回来了。”江城笑盈盈,“阿母,我出去接接阿璃。”

寿康公主吃完糕饼,取过帕子拭着嘴角,含笑点头。

江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脚步轻盈的出了厅门。

江城出去之后,寿康公主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皱起眉头。阿璃回来了?她这个时候回来,是和元十五吵架了,还是闹翻了?

江城才出门,便看到桓昭气呼呼的过来了。

“九娘,十五殿下在外求见…”有婢女怯怯的和桓昭说着话。

“撵走!不许他进来!”桓昭气愤的命令。

“是,九娘。”婢女苦着脸答应。

元维现在毕竟还是桓昭的夫婿,前几天还是寿康公主府的娇客呢,现在一下子要把人往外撵,婢女心里犯嘀咕,很是惶惑不安。

“阿璃,和妹夫吵架了么?”江城握住桓昭的手,柔声问道。

桓昭红了眼圈,“阿令,这有什么好问的?北魏背信弃义不宣而战进攻我大梁,我还能和元十五好好过日子么?这个夫婿我不要啦,让他回北魏去吧,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他了。”

“九娘,我要见你,我一定要见你!”外面响起暄闹声,争执声,其中元维的声音清越高亢,隔着墙也听得清清楚楚。

有婢女飞奔进来,一脸慌张,“十五殿下不听劝,硬往里闯,护卫们不敢硬拦…”

“为什么不敢硬拦?”桓昭气恼,“拦住这个人。他若敢硬闯,便绑起来,绑成粽子,扔到柴房去!”

“是,九娘。”婢女一边无奈的答应着,一边求救的看向江城。

江城笑,“妹妹,你进去陪阿母用些糕饼,如何?这个元维,让我替你打发走。”

“好。”桓昭不愿驳江城的面子,点头答应了,“不过元十五很会装可怜的,阿嫂你不要心软。”

“不会。”江城笑吟吟的答应了她。

元维的叫声愈大,桓昭嫌弃的揪揪鼻子,快步进了厅堂。

护卫们到底也没敢对元维下狠手,还是被他给闯进来了。

江城看到元维的那一刹那,不由的呆了呆。天呢,这元十五是怎么了,脸上被抓得一道一道的,脖子上也是…身上的衣服都破了,看样子不是割的或划的,倒像是撕的,这当然不是护卫的杰作,倒像是哪位女士的手笔…

“阿璃跟他动手了么?”江城晕。

“阿嫂。”元维看到江城,像往常一样深深一揖。

“原来是十五郎,有失远迎。”江城微笑,“十五郎你这是…?”上下打量他,眼中疑惑之意更浓。

元维不好意思,小声的道:“阿璃生气了,抓了我几下。我跟她商量过,让她抓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很生气,‘你们北魏净做没脸面的事,还怕什么被别人知道?’就冲我脸上抓了。阿嫂,这样的事我也不想的,我不想让两国打仗的,真的不想…”

江城挥挥手,命护卫、婢女全退下去了。

她微笑看着他,眼神凛冽,“可是,在你把乐康公主的话告诉你姑父的时候,你便应该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十五郎,你们北魏寻找七皇子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把十三郎三岁受伤、六岁多才回来这件事告诉贺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没有!”元维觉得很冤枉,大声叫道:“阿嫂,我真的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告诉我姑父这些!”

“我也曾经以为是没有。”江城眼光暗淡下来,苦笑道:“据说你回去之后便发了高热,贺坚什么也没问出来,而且贺坚没有任何异常的言行,我便以为他什么也不知道。唉,你这位姑父城府太深了。”

“是,我姑父是很沉得住气的。”元维低下了头,“阿嫂,我真的没有告诉他。我…我回去之后一直吱吱唔唔不肯说,当晚便发起高热,烧的糊里糊涂的,等我病好了,姑父便告诉我可以娶阿璃了,别的什么也没提。阿嫂,我当时还傻高兴来着,以为我和阿璃可以天长地久守在一起了…”

他神色难过,看样子也不是装出来的。

江城沉默片刻,缓缓道:“可是你姑父一定知道了。否则不会有这次的不宣而战。”

元维央求的看着她,“阿嫂,我真的没说,我发誓。我不知道姑父是从哪里知道的,可是,我父亲真的很爱我七兄,您想想,我七兄失踪二十年了,二十年他都没有放弃啊。”

“所以他强兵压境,突然袭击,就为了要让十三郎做使臣到北朝去见他。”江城面有倦意,疲惫的揉揉眉心,“他太强悍了。为了一个有可能是他亲生儿子的人,不惜发动一场战争。”

元维轻声道:“是,我父亲确实很强悍。他是一位独断专行的帝王,也是一位不可违抗的父亲。”

不可违抗的父亲。

江城心颤了颤。

桓大将军和寿康公主是什么样的父母啊,如果让十三郎对上一位“不可违抗的父亲”,后果简直不能想像…

“十五郎,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否讲一些燕京的事情给我听?”江城柔声问道。

元维吃了一惊,“阿嫂,你是只想知道些什么,还是想亲自去燕京?阿嫂你不要去燕京啊,千万不要去!”

“为什么?”江城盯着他,不紧不慢的逼问。

元维急的额头出了汗,吱吱唔唔,“你是南朝的公主,去北朝做什么啊?别去,千万别去。”

“你是北朝皇子,现在不也在南朝么?”江城冷静的反问。

元维苦笑,“我是不一样的。阿嫂,我在我父亲眼中只是一个普通的儿子罢了,我在燕京一点也不重要。我七兄是不同的,他离开了那么多年,我父亲对他的器重和喜爱丝毫未减。如果…如果他真的是他,那么他在燕京是有未婚妻的,我姑父和姑母的女儿,我表姐贺洛容。我七兄失踪那年,我表姐才出生,她比我七兄小三岁,她出生的时候双方父母便有联姻之意,我表姐才貌双全,举世无双,今年二十岁了,还在等着我七兄回来…”

元维以为江城会花容失色,谁知并没有。

“如果他真的是他,那么,他会被立为大魏太子,而且被迫迎娶贺洛容为妻,是么?”江城慢悠悠的问道。

元维有惭愧之色,“是,一定会是这样的。表姐已经等了这么多年,而且姑父是国之栋梁,也是我父亲最宠信的大臣,这婚事又是早年间便定下的,所以我七兄必须要迎娶表姐,不可能…他的妻子不可能是另外一人…”

他眼中歉疚之意很浓,低下头,说不下去了。

江城默默无语。

元维心中过意不去,低声道:“是或不是,谁知道呢?我七兄不是一位普通皇子,是大魏储君,所以我父亲不可能随随便便认回去,一定是证据确凿毫无疑问。阿嫂,或许他并不是…您还是不要多想了…”

江城淡淡一笑,“我自有道理。”

她温和对元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这些天让阿璃暂时住在公主府,你不要来打扰她了。你也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她是没有办法继续和你生活下去的。”

元维垂头丧气,“是,我知道。我是不想让阿璃误会我、怨恨我…”

“清者自清。”江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元维知道见不到桓昭,踮起脚尖留恋不舍的看了又看,才无奈的走了。

江城缓步回去,见桓昭正调皮的说着什么,寿康公主含笑听着,母女二人神情轻松愉快,心里一松。

还好,寿康公主没有看到桓昭回娘家便乱了方寸。她总共两子一女,现在大儿子在守城,二儿子出使北国,小女儿又和夫婿闹翻回了娘家,若是心不够宽,现在不得愁出病来啊。

“阿令。”寿康公主看到江城进来,笑着冲她招手,等江城在身边坐下了,微笑说道:“阿璃这一回娘家倒让我想起来了,阿令也该回宫看望太子妃和阿倩了。”皇帝和太子在忙着调派兵将,太子妃却不知在东宫如何胡思乱想呢,很应该让江城回去看看她,宽宽她的心。

“好,明天我便进宫。”江城笑着答应了。

是,她确实应该进宫看看她的翁翁和父母了,还有可爱的阿倩。

江城回去之后便命能红能白替她收拾行装。

十三郎是她的驸马,也是她的亲人,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不能任由他落于暴君之手。

“我要去解救他。就算我不能解救他,至少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我要陪着他。”江城次日进宫见了她的亲人,言笑晏晏,毫无异状,但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十三郎现在的处境一定很艰难,她要去解救他;就算不能顺利把他救出来,也要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度过这段岁月。

不久,北魏方面就宣布失踪多年的七皇子为神医穆图所救,现已平安回归。

魏帝并没有直接册封七皇子元绍为太子,而是将他封为秦王。

北魏国书到了建康,把桓大将军和寿康公主都气坏了。桓大将军面沉似水,“就因为他那失踪的儿子也和十三郎一样被穆神医救治过,他就说十三郎是他的儿子了,是不是有病?”寿康公主生气,“魏帝的儿子失踪了,同样是做父母的人,他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很同情他。但是单凭同样在穆神医处求过医便说我儿子是他儿子,要抢走我儿子,魏帝是不是疯魔了?”

“对,他一定是疯魔了。”桓大将军恨恨。

天佑皇帝和太子也大为恼怒,陈兵边境,大梁和北魏的战争,一触即发。

天佑皇帝本就年事已高,这回动了真气,连续两回旧病复发,把杜大夫忙坏了,把太子、太子妃和江城唬的不轻。

“翁翁年事已高,魏帝却是人到中年,精力充沛。而且这场仗北魏的准备充分,大梁就仓促多了。不宜轻易言战。”江城当机立断,“十三郎是一定要救回来的,但是,不需要一场战争,有我就足够了。”

皇帝和太子不许,太子妃反对,就连桓大将军和寿康公主也不允许,“阿令,你一介弱女子,救十三郎不是你的事。”江城反复劝说,也没劝下这些长辈,但是她主意已定,当晚她留下一封书信,带着仇大娘、钟大家等廖廖数人,悄悄离开了建康。

江城伪装的很好,直至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那时她已离城数十里地了。天佑皇帝想命人把江城强行拦住,押回来,太子和太子妃却想通了:“阿令向来是有主意的孩子,她要做什么事大人是拦不住的,不如让她光明正大的去吧。”太子妃眼中含泪,“十三郎和她是什么样的情份?让阿令抛下十三郎不管,她做不到的。”说服了天佑皇帝,让江城以公主的身份去往燕京。

元维想将功赎罪,自告奋勇要陪江城公主一起去,天佑皇帝答应了。

元维日夜兼程追上江城公主,初秋时节,一行人风尘仆仆,到了北魏都城,燕京。

“阿嫂,我父亲真的很专断,你不可以违背他的旨意,会很危险的。”燕京城门口,元维勒住马缰绳,殷勤交待江城。

“我不怕。”江城微笑。

元维犹豫了下,嚅嚅道:“或许阿兄已另外娶了妻,阿嫂你…你不要伤心难过,阿兄也是没办法…”

“他不会的。”江城板起脸,脆生生的道。

从城里冲出两队黑衣近卫,将他们围在了中央。

第179章

为首的一人黑衣黑甲,眼神阴鸷,用放肆无礼的目光上下打量江城,嘴角浮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人和我有仇吧?”江城蹙眉,“我和他认识么?”

元维不好意思,“此人是武国侯李安民之子李克,是我的表兄。”

“如此。”江城明白了。

李安民在建康吃了大亏,回到燕京后先是被魏帝申斥,后来又受到责罚,真是既丢了面子又丢了利益。李安民吃亏多因江城而起,这个李克会因此记恨江城,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李克脸上浮起阴险狠毒的笑容,向近卫们挥挥手。

近卫们缩小包围圈,向江城逼近。

“表兄,你想做什么?”元维大声喝道。

李克纵声长笑,“不想做什么。平王殿下,下官奉命要抓拿萧江城…”他话音未落,江城冷静的命令,“动手!”仇大娘应声从马背上跃起,如离弦之箭一般迅猛奔向李克,如兔起鹘落,捷疾若神,稳稳落在李克身后,手中利剑瞬即架到了他脖子上!

这个变故很突然。李克也好,近卫也好,这些人面对的是十五皇子元维和一拨南朝大梁来的弱女子,谁也没料到这拨南朝的弱质女流到了北魏都城竟然敢亮出兵刃,对李克动了手,一下子都懵了,呆了,不知该做什么了。

李克身子僵了僵,却还嘴硬,“你这疯婆子快放开我!知道我是谁么?”

仇大娘轻蔑哼了一声,手下轻轻用力,利剑见血,在他脖子上轻轻划开了一道。李克只觉脖颈间一凉,饶是他蛮横惯了,这时也吓得魂飞天外,脸色煞白。那帮近卫就更别提了,首领被人挟持,方才的威风全不见了,个个惶惑不安。

“阿嫂,你这是…”元维见仇大娘挟持了李克,迷惑的问道。

江城微笑,“远来是客。主人家既然不跟我待客之礼,难道我还跟主人还讲客气不成?这李克和他父亲李安民一样不知礼仪,不讲礼貌,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教教他做人也好。”

“平王殿下,你难道和萧江城是一伙的么?快救我!”李克声竭力嘶的喊道。

元维板起脸,“表兄,江城公主远来是客,你对待客人太不讲礼貌了,受到一些惩罚也是应该的。希望你以后长长记性,不要再对客人无礼了。”

“你…”李克气得鼻子冒烟。

元维看着发呆的近卫皱眉,“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李都尉已经这样了,你们还不回去禀告上司么?”近卫被元维提醒,这才交头结耳商量了下,派了两名长腿的回城送信去了。

“进城!”江城意气风发的挥挥手。

江城、元维等人,押着李克的仇大娘,和一拨还懵懵的近卫一起进了城。

近卫们因为首领被挟持,都有些垂头丧气的。

元维紧紧跟在江城身边,“阿嫂,我虽然不重要,到底是位皇子。有我跟在您身边,会好一些的。”江城不由的一笑,“十五郎,多谢你了。”元维面有惭色,低声道:“您是阿璃的嫂嫂,也就是我的嫂嫂了,我保护您是应该的。如果…如果他真的是他,您就不只是阿璃的嫂嫂,也是我嫂嫂了,我更应该对您好了。”江城微哂,“以你的说法,如果他真的是他,你的嫂嫂不应该是贺洛容么?”元维讪讪的,“是,是那样的,不过…不过…”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啥了。

仇大娘挟持着李克,一帮近卫灰溜溜的跟在后头,这支队伍看上去也是奇怪。

行人们议论纷纷。

“这就是那位南朝公主啊?真美,仙女似的。”“我方才看到李都尉气势汹汹带人冲出城,现在却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啊,看样子是被南朝公主制住了。”“大男人被女子制住,真丢人。”“呸,大男人欺负弱女子就不丢人了么?我看最丢人的就是这样的事了!”“不是吧,最丢人的难道不是大男人想欺负弱女子却没欺负成,反过来被弱女子折磨侮辱么?”

江城听着行人们的议论,嘴角抽了抽。

好嘛,北朝人倒是豪爽不护短,他们的人被挟持了,竟然没有向着李克的,倒是帮南朝公主说话的人更多。

“生的美就是有好处多多啊。”江城自恋的摸了摸下巴。

“萧江城,站住!”前方传来一声暴喝。

江城和元维同时勒住了缰绳。

这次来的人江城认识,正是曾经出使南朝的武国侯李安民,也就是元维的亲舅舅。

李安民带着数百名随从飞驰而至,横眉怒目,气冲斗牛,“萧江城,快把我儿子放了!否则我对你不客气!”江城嗤之以鼻,“我放了你儿子你才会对我不客气吧?到时候你若对我不客气,我还真拿你没什么办法。现在可不是,你儿子在我手里,你若敢轻举妄动,我先让人给他放放血。”李安民气得直啰嗦,“大胆,好大的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秦王和平王的亲舅舅!是你必须要尊敬的人!”江城不屑,“我身边这位好像就是平王吧,你这位做舅舅的也没看到他,他这做外甥的人也没看到你,你们这算是什么舅甥。再说了,你是秦王和平王的亲舅舅,怎么就变成了我必须要尊敬的人了?”李安民生了会儿气,仰天大笑,“萧江城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夫婿便是我们大魏的秦王,他是我的亲外甥,你难道不需要尊敬我、讨好我么?我是你夫家的舅父!”江城啧啧,“武国侯,你好歹也是北魏数得着的官员了,听听你这话说的,真是荒唐可笑之极。按你的说法,你们的秦王便是我的驸马了,是么?你国陛下承认么,你就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在街市上乱喊乱叫了?”李安民不由的一呆。

是啊,北魏皇帝什么时候承认过秦王和江城公主的婚事了?没有啊。不光没有,魏帝还打算替秦王和贺洛容完婚呢,要不是秦王死活不同意,现在贺洛容已经是秦王妃了…

李安民气急败坏,指着元维厉声喝问,“十五殿下,你怎么说?”

元维挺直了腰身,一脸严肃,“武国侯,江城公主远来是客,咱们做主人的要有风度,不能对客人失了礼数。您说呢?”

李安民怒不可遏,“十五郎,你以前多听话啊,现在连你也被萧江城给教坏了!”

元维梗起脖子,“我到建康之后确实学到了很多,江城公主也教给了很多。但是对待客人要讲礼貌是我很小便懂得的,不需要到了南朝之后才知道!”

李安民被元维气得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他大口喘着粗气,“萧江城,你就使坏吧,等你以后日子越来越惨,你就知道我这位武国侯、李贵妃的嫡亲兄长、秦王和平王的嫡亲舅父有多重要了。你以后再想来巴结讨好我,就晚了。”

江城微哂,“怎会是我巴结讨好你?武国侯,现在难道不是你们从上到下拿秦王没有办法,需要我来开导他么?难道不是你们央求我么?”

“你…你…”李安民抬头,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不可思议的看着江城。

“江城公主果然聪慧过人。”李安民的随从向两边让开,贺坚只带着数名随从过来了,神色感慨,“不错,我们现在很需要江城公主。”

元维一阵心慌,“姑父,我兄长怎样了?他怎样了?”跳下马到了贺坚身边,眼中满是央求之色。

贺坚轻声叹气,“十五郎,没事。”

江城稳稳的坐在马背上,声音清晰又清澈,如林间溪水,如田间甘泉,“贺大将军,我需要一处馆舍来安置我的随从,并要求贵国保证我随从的安全。最晚今夜,我希望能见到他,和他单独相处。”

贺坚深深凝视江城许久,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江城吩咐仇大娘,“放开李都尉。相信李都尉是聪明人,经过这一次的教训,以后会学会尊重人、礼貌待人的。”仇大娘道:“是,公主殿下!”松开李克,收回利剑,跃回到了自己的马背上。李克虽然得到了自由,捡回了性命,但是当着李安民、贺坚这些人的面真是太丢人了,恨恨望了江城一眼,摸摸流着血的脖子,阴沉的道:“今天的事我记下了,他日必有回报。”江城嫣然,在马背上欠了欠身,“随时恭候。”

李克脸色铁青。

贺坚亲自陪江城到馆舍安置了。

元维不肯走,“我要保护阿嫂。”贺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是南朝公主,难道我大魏好随随便便杀了她不成?十五郎莫胡闹,你许多没回来了,快回宫见见李贵妃,她很想念你。听话,快回去。”元维无奈,再三交代江城,“阿嫂,你有事一定要告诉我,我赴汤蹈火也要替你办到的。”之后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江城打发仇大娘等人去歇息,小小的客厅里只剩下她和贺坚两个人。

“他,怎样了?”良久,江城方缓缓问道。

贺坚苦笑,欲言又止,“江城公主,你亲自看看他,便明白了。”

贺坚带江城出门上车。上车之后,贺坚歉意的道:“多有得罪,恐怕我需要让人蒙上你的眼睛。”江城淡笑,“随便。若是要绑上我,也请随意。”贺坚不好意思,“恐怕还真是要绑上你。”江城默默无语。

江城被绑上双手,蒙上双眼,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车在夜色中颠簸,江城的心情忽上忽下,起伏不平。

车终于停下了,江城被一双柔软的手扶下了车。

这是双女子的手,而且是年轻女子的手,娇嫩、柔软、手指修长。

江城被蒙着眼睛,感觉自己似乎是先穿越庭院,然后进了屋子。

那双柔软的手扶她在席上坐下,便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江城听到了关门声。

她应该是在一个密闭的屋子里了,但是仔细听的话,屋子里还有人,因为有另外的呼吸声。

江城坐直了身子。这呼吸声…很熟悉,是十三郎!真的是十三郎!

她想开口叫“十三郎”,可想到这里或许是北魏皇宫,又咽回去了。不,如果这里有人监视呢?北魏不会高兴他被叫做十三郎的。当然了,她也不会叫她“元绍”“七殿下”“秦王”,那也太尴尬了。

“宝宝?”她试探的、温柔的叫了一声。

宝宝,这是她和桓广阳温存缠绵之时,她亲呢称呼桓广阳的。桓广阳很喜欢,每每她这么叫他的时候,他如那冰雪般明净的肌肤便会泛起桃花色,异常动人。

身畔有了穸穸碎碎的声音,好像是那人坐起来了。

“宝宝?”江城又温柔的叫了一声。

“小宝宝?”那人凝神听了片刻,想了片刻,方才颤声回应。

这是桓广阳的声音。不知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长期没喝水,他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清朗,低沉暗哑。

江城再次听到桓广阳的声音,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