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的生活中就只剩下了努力学习。

他是太子,有别于别的皇子,他开始学会收敛情绪,让人摸不着头脑,开始渐渐的不这么爱笑了,唯有在母后后来生下的七妹面前,他才会笑的多一些。

父皇对他越来越严格,慢慢的开始让他接触朝政,他变得很忙。

母后夸他是个合格的太子,太后说他将来一定能够做一个好皇上,比父皇还要出色,偶尔夜深人静了,他会去长姐过去呆过的又春苑里,想想如今还在南山寺不肯回来的姐姐,当初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离开的。

那究竟是什么,让姐姐如此义无反顾...

年复一年的过去,他长大了,娶太子妃,大婚,太子妃的人选是父皇挑的,他没有任何异议,成亲半年,太子妃有身孕,第二年生下了体弱多病的太子,苏谦阳很喜欢这个孩子,也许是因为这是第一个孩子,也许是这孩子无意识抓着他的手,让他心中偏瘫了一方。

而他和太子妃的感情,一直就是这么相敬如宾。

苏谦阳很清楚怎么平衡太子府,不会偏宠哪一个,也不会太冷落哪一个,只要是安安静静呆着的就行了。

直到四年后那个蒋家大小姐的进门。

这个瞧上去和自己一样冷静的女子,给他的感觉,她就是准备来太子府当他的妃子的。

不似太子妃,不似张侧妃,更和府上几个良人不一样,她规规矩矩,乍一看,这倒像是训练有素。

她从来不争风吃醋,从来不会对自己说半句酸的话,半个月不去,她这表情,半个月常去,她也是这表情,苏谦阳那会还年轻气盛,只觉得这女子,是要做的比他还合格了么。

但若她就是这样的人也就罢了,在苏谦阳的印象中,这蒋家大小姐,并不是这么个内敛的人。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马场里,当时她因为受惊的马差点出事,还是他救的她,那时候的她才十岁,在面对三弟的时候已经有些凌人的气势了,而后虽然没有见面,但这临安城中最能组织宴会的世家小姐蒋茹茵,还是时常能从别人口中听到。

她张扬的作风,强势的性格,果断的行事风格,还有那和谁都能说到一块去的交际手段,到了这太子府,统统都不见了。

若非是清楚知道她出嫁前有过如此耀眼的样子,苏谦阳也不会觉得现在的她,事事都在斟酌,在收敛。

一个光芒四射的女子忽然间要收敛起所有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成为他的侧妃,她的伪装功力,快要比他好了...

苏谦阳开始好奇她。

可好奇心就是个要不得的东西,一旦对谁有了注意,你花了心思下去,你就注定会越来越在意,这可怕之处是,你根本没有察觉到渐渐的倾入,等到清醒,来不及了。

他是有办法把她逗的露出一些真实样子,看着她急着收敛回去,苏谦阳有时候会觉得很高兴,就仿佛是戳破了她的防护线,她退一寸了,他就进一寸,进一寸了,他就越觉得有趣,想挖掘的更多。

渐渐的,苏谦阳在她身上倾注的注意力越来越多。

而那仅仅还只是注意力而已,太子府中出了一些事,大大小小令他繁琐不已。

不过在那玲珑阁中,他永远都能有那一份的舒适。

两个人要相处的来其实无外乎就是那几样原因,喜欢,看顺眼,合适,有共同的喜好,能够说得来话。

察觉的越多,他就越能发现她身上的闪光点,她的学识很高,有时候他提出什么,她能够说上许多见解,这些理解很独到,是在别人那无法享受到的感觉。

三年后蒋侧妃有了身,太子妃做了失分寸的事。

夫妻之间本来就是靠着身份维系的感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太子妃的所作所为,就是连母后当年三分之一都做不到,一个在那努力规矩的做好一个侧妃该做的,而他的太子妃,却一次又一次的做着糊涂事...

龙凤胎的降生,天降祥瑞,父皇封了本该是妹妹的小郡主为公主,还赐了封号,要她做姐姐护着健康降生的哥哥。

那个时候,苏谦阳已经隐隐有些猜到父皇和祖母的用意。

苏谦阳宠着女儿,刻意的忽略儿子,让众人以为他除了太子之外谁都不重视,来保护年幼的他们,平平安安的长大。

失心疯的人太多了,不要命的人也不少,害死他的孩子凶手就是陪葬罢了,但孩子是永远也回不过来的...

相处的久了,有些时候,某些习惯,某些动作,会演变成一种默契。

苏谦阳也已经习惯了多注意她,习惯了在玲珑阁的日子,习惯了有两个孩子会在自己身边撒娇喊爹爹的生活,更是习惯了,每次一抬头,她那恬静的样子。

几年过去,她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冷静,没有变过。

唯有他逼近到了她不能后退的时候,她才会显露出一些骄横,苏谦阳越来越期待,真实的她在他面前会是什么样子的。

而苏谦阳万万想不到,这一期待,竟然需要这么多年。

等他发觉自己已经离开不这个女人的时候,甚至要为她去做一些没有理智的事情时,苏谦阳猛然的意识到了当年长姐和那小和尚的感情。

他心中不断坚守着,不能去体会长姐那感觉的坚持,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崩塌了。

这个女人,已经侵入骨髓,若要拔除,他亦奄奄一息。

苏谦阳正是因此慌乱过,但他也有收获不是。

在他一次一次的逼近中,那个永远冷静,永远理智的女人,心中的那一堵墙,已经被轰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漏洞,补不回来,只能由他直接触摸了那柔软。

两个人都在挣扎中靠近,因为规矩因为责任而远离,继而又靠近,直到无法再分开去。

这完全是两个从来没有谈过感情的高龄青年在那谈新手的恋爱,吃醋,耍赖,讨好,道歉。

理智之下的两个人,像两个孩子一般。

很多年后,苏谦阳和长姐说着,他觉得自己比长姐幸运。

当年长姐的爱情比他轰轰烈烈,但他和茵茵的感情,最终却开花结果了。

人生的幸运不过如此,能够相伴,能够相依相偎。

苏谦阳也没有等的太久,在赵家皇后逼宫谋反的时候,蒋茹茵千里迢迢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见到了真实的她是如何,骄傲,凌然,不服输,难驯服。

她冲着他发脾气,教训他。

他乐呵呵的听着,抬着受伤的腿,还试图装可怜博取她的同情心,心里边还有些小窃喜,她拿他没办法了呢...

答应她的,等着儿子能够接手朝政了,他把权利交给了儿子,要带着她到处去走。

出发前还被嫌弃,她说她已经伺候他一辈子了,苏谦阳搂着她就坐在那马车内,出了临安城,两个发丝间都有了白发的人,倚靠在一块,他轻轻的说道,“这一回,不用你伺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想,还是写了皇上的番外

今天晋江忽然大抽,一看那抽的台词,真是吓死人的节奏o(╯□╰)o

第197章 .番外六:苏谦泽

回去陈州封地,一别十几年,苏谦泽恍若又做了一场梦,梦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他不愿意醒过来。

他下了马车站在那好久,直到后面那马车里传来母妃的声音,苏谦泽走过去把她扶了下来,晋太妃慢慢的走下来,望着大门紧闭的定王府,对苏谦泽笑的很和煦,“这就是泽儿的王府,母妃终于有机会过来了。”

十几年未见,晋太妃老了,头发花白。

南山寺的日子说不上差,可都是内心的煎熬,如何会过的舒心呢。

侍从上前敲门,过了一会,门开了。

一直留在这里的老管事,看到苏谦泽的那一刹那,老泪纵横。

自从王爷谋反被关在皇宫里,王妃回去了,这陈州的王府中,只留着他们这些人,后来临安城里传来王妃自杀的消息,这王府中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如今留下的就只有他们几个。

老管家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等到王爷回来的一天,还把太妃也接回来了。

从进门到迎进前厅,老管家一路都在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谦泽让老管家把母妃安顿好,自己在这定王府里走了一圈,这是他的封地,比临安城定王府大了好几倍的陈州封府,可他走着走着,却越来越觉得寂寥。

府里打扫的很干净,留下的那些人都很尽心,宫中每年有拨下银两,所以这院落里都和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样整洁。

少了什么呢。

少了随时都有人在走廊院落间来去的身影,少了有个声音不断在自己耳边柔声说这话,少了欢声笑语,少了生气。

少了,人。

偌大的府里空荡荡的,走到哪都是他一个人,他以为转角处会出现谁,还是一个人,他以为推开门能看到谁,依旧是他一个人。

从心底里涌上来这怅然若失,苏谦泽扶着门框,渐渐的弯□去,这些年,他失去了太多了。

远远的,晋太妃看着前面走廊里儿子缩顿在那的身影,如此的无助,眼眶也湿了。

对的,错的,哪里还追究的清楚。

好好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初回的几个月里,苏谦泽并没有缓和过来,从皇宫中走出来的时候还好,可一路回来,直到回了陈州,他看到熟悉的陌生的东西,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些悔恨,最终停不了的不断的侵蚀着他,

他开始想着自己的这一生,好像从他开始觉得自己可以娶到她的时候就已经错了,错误的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错误的忽略了身边的人,他谋反,母妃受牵连,蒋家小心翼翼怕出错,他关在宫中,定王妃到处周旋,许容华为了他不择手段,后来呢,后来这些人,除了母妃之外,都死了。

就这样过去了半年,苏谦泽才正式忙碌起封地里的事情,临安城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再关心。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不愿意清醒的呆着,喝着酒,微醺的逛一遍王府,再回去睡觉。

王府中的人,越来越多。

苏谦泽让老管家买了很多人回来,要充满王府的每个角落,这样他一出去,就不会遇不到人。

而在陈州,有人得知定王爷回来了,还筹谋着给他说亲呢。

这定王妃去世了,王府不可一日无主啊,但是,苏谦泽全部都拒绝了。

晋太妃也劝过他,但苏谦泽就是不愿意再成亲,他只是这样告诉晋太妃,“我已经害了一个人,还想我再害一个么。”

此后,晋太妃再也没有劝过他了...

五年后,苏谦泽出去巡视陈州各地,半年后带着一男一女回来了定王府,男孩子五六岁左右,女孩子才三四岁。

长的是十分的可爱,怯生生的躲在苏谦泽身后,在众人诧异的眼神里,小姑娘喊了他父亲。

苏谦泽告诉众人,从今天开始,这个男孩子就是定王府的世子,这女孩,就是小郡主。

苏谦泽给她们取了名字,男的单名一个重字,女孩子单名一个苑字。

苏谦泽请了老师教男孩子,严厉的教导他,但对这个女孩子,却是宠上了天。

在苏苑还小的时候,他常常抱着她,亲自教她写字,画画,给她请最好的师傅教导她琴棋。

苏谦泽喜欢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这是他在不同地方领养来的两个孩子,却要他们像亲兄妹一样生活,告诉苏重要保护妹妹,守护这封地,保护苏苑,是他领养他回来的原因。

晋太妃知道他这是把过去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了两个孩子身上,她也老了,不会再去计较那些东西,儿子喜欢,过的好,都够了。

就这样过去了很多年。

他熟悉的人越来越少,晋太妃去世了,老管家去世了,他也老了,两个孩子已经长大了,成家了。

就在前些日子,临安城那传来的消息,太上皇在一个月前也去世了。

苏谦泽拄着拐杖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内,整整一天看着墙上的画像,坐在椅子上呵呵的笑着,说他再也没有比较的心了,但知道自己活的比他久,他也觉得赢了。

他就这么坐在那呵呵的笑着,继而,望着墙上的那两幅画像,看着那两个女子,笑意停留在了嘴边,呼吸渐渐的弱去,停止...

第198章 .番外七:一世终老

苏谦阳带着蒋茹茵去了很多地方。

他把朝政交给儿子,一心要带着她出去走走。

他说这辈子唯一的缺憾,就是遇见的太迟,所以要弥补她。

带着她像一对寻常夫妻那样到处游历。

去过她曾经口中说过的地方,去过他想带她去的地方,自己做饭,有时候还是他驱车带她走,高兴的时候,他还会哼唱歌。

寻常夫妻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呢。

苏谦阳特地带着她去了一个比较偏远的村子里,找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命令那些侍卫谁都不准前来帮忙,非要他们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又像模像样的拿着一个钱袋子去了村长家里,做什么?买地呗。

买了地,正值开春农耕呢,苏谦阳就是不求助那些侍卫,问了村民买了些种子,下地种菜去了。

他种菜,蒋茹茵负责什么,烧饭洗衣服呗。

可他一个以前只会拿笔的人要拿锄头了,蒋茹茵在内,还有那一群侍卫,都担心的很啊,这一群侍卫还做起了埋伏的事。

于是入了夜的山坡上常常能看到这样的情形。

太阳下山了,地里干活的人都回去了,夜幕降临,侍卫们出动了,到了苏谦阳白天干活的那地里,一群侍卫开始帮忙,种子埋的不好,挖出来重新埋,除草,浇水,松地,还不敢做的太明显,否则让太上皇知道了,这群人都得惨。

蒋茹茵守口如瓶也不说破。

苏谦阳时常说道,他拿的了笔,拿的了剑,就也能拿的起锄头,自己的儿子都能在村子里生活下去,他为什么就不能了。

这一家老小,怎么都喜欢归返璞归真呢...

住了大概两个多月,五月了,该长的作物也都长了,玉米可以下地种了,苏谦阳又扛着锄头下地去,可他这身子,哪里真比得上每天在地里干活的人,他就是娇贵养着的。

某人地里拔草,苏谦阳把自己的腰给折了。

跟在后头的太医匆匆赶过来,不严重,就是得在床上躺好些日子呢,伤经动骨一百天,苏谦阳还惦记着地里玉米没种完,到时候吃什么呀。

一群人觉得太上皇这是入戏太深,唯有蒋茹茵知道,他就是想给自己一个最简单的生活方式。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饱了,穿暖了就什么都不用想,有一点闲余的银子就很高兴,能去镇上做几身新衣服,那都是过节过年享受的,简简单单,不用想太多。

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蒋茹茵看着他这受伤的样子,笑了,“使几个铜钱,让隔壁的帮忙种一下。”

“也只能这样了。”苏谦阳叹了一声,“年纪大了,经不住了,弯个腰都能弯出事儿。”

蒋茹茵从柜子里抽出一本子啪一声放在他面前,“你打算在这住多久。”

这本子上写的都是他要带她去的地方,如今才走到第二页呢,就在这落脚了,一落脚就是好几个月,如今受了伤,还得多呆几个月。

苏谦阳合上本子,这不是体验生活呢,怎么能半途而废,可看着她那似笑非笑的样子,这话还是没说出口。

末了,苏谦阳沮丧了些,“我只是想给你最简单的生活。”可好像都简单不来,身后一直跟着这么一群人。

蒋茹茵看他如此,莞尔,故作高冷,“那还走不走了?”

“走,走,怎么不走了,接下来你想去哪,休息好了马上带你去。”

蒋茹茵这神情装不住了,笑,到他身边坐下,靠在他身上拉住他的手,轻声道,“其实,心简单了,去哪都简单,不必这么刻意的说要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只要心里不再想,一切都是简简单单的。”

苏谦阳反握住她的手,“好,我们继续南下,绕过了疆域,去北图看平宁,然后再带着你回临安。”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