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口有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钟先生回过头:“小姐下来啦,那咱们可以准备开饭咯?”

“好的。”完全没Get到刚刚那一席对话的精髓所在,她只是朝老人家笑笑,走到大厅时,下意识地选择了一个离江玄谦最远的位置。

其实不是没有一点儿小心思的,关于他:如果是从前,平平常常的什么也没发生过的从前,这人八成会拍拍身边的座位,朝她招招手:“坐过来。”

可今天呢?还会不会?

她坐到他对面,从头到尾垂着眼。明明竖起了耳朵盼着听一声“过来坐”,可那目光始终也没与他接触过。

直到那头的声音响起:“怎么样,在视频里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吗?”

素末这才错愕地抬起头,对上的,却是江玄谦平淡的表情:他知道了?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这么关心“豪朗”的怪事,全是因为怀疑那怪事和家里的“某些人”有关系?

江玄谦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有些好笑地咧开唇:“怎么,是不是突然间觉得自己蠢毙了,竟然还想要瞒着我?”

一想到这孩子当初还死活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去了“豪朗”,更不肯告诉他自己去“豪朗”的原因,江玄谦就觉得她简直是傻得可爱——想瞒天过海地把事情查出来吗?就凭她和那个有勇无谋的付冉?

江玄谦笑着摇头:“那天你提到豪朗的香氛时,我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所以当时的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在素末离开后,给Joe打了通电话:“豪朗怪事发生的当晚,那一间包厢里具体都有哪些人,你去查一查。”

几天后, Joe果然把用Dior香水的女公关给揪出来了。其结果,正好验证了他之前的预料。

“我想你现在应该还有些棘手的问题没解决吧?比如说,那香氛到底是谁调制的?”简直就像是素末肚子里的蛔虫,江玄谦再次料中了她的难处,“想不想尽快解决?”

素末眼睛一亮:“有办法?”

“当然。”他淡淡地,缓缓地,勾出了抹颇有内涵的微笑。

素末即刻领悟:“前提是?”

“上回在车上说过的那个聚会,明天陪我去。”

Chapter12

“明天上午付冉那边会送衣服过来,记得先换好衣服,下午五点半我回来接你。”

这一厢江玄谦还在吩咐着,素末则是有些郁闷、却又不敢拒绝地听着,那一厢,钟老头儿已经“啧啧啧”地摇起头,诚心诚意地感叹起自家先生的伟大和神奇——妙,实在是妙!

由此看来,先生那晚不过是在书房里展现了一回他的禽兽不如,得到的结果就是:第一,很痛快地发泄了自己的不痛快;第二,很顺利地让尹小姐在家休息了几天;第三,很顺利让尹小姐承诺和关竞风将永不会在一起;第四,很顺利让尹小姐…不敢有异议地陪他去参加自己明明已经拒绝过聚会。

啧,一小时内,四个目的同时达成——还有比他更睿智的禽兽吗?

江玄谦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啜了口热茶,他慢条斯理道:“其实还有第五个。”

“第五个?”钟老头儿眼睛一亮:“是什么?能告诉老钟我吗?”

“能,只是此事说来话长,”他很大方,在钟先生伸长了脖子准备洗耳恭听时,微笑道:“我懒得说。”

钟先生勾到一半的嘴角硬生生地僵住。

果然付冉隔天就让人送来了衣服:一条浅粉色的连衣长裙,外搭同色系外套,裙摆与外套上缝着相得益彰的流苏,即华美,又俏皮,步伐一迈,流苏摇摇晃晃的,梦幻少女的气息迎面扑来。

美,真是梦幻般的美。可挂到素末身上,却那样的不合适——试问长年穿白衬衫的女子,如何担起这样精美至招摇的附加品?

很显然,这不是她的风格。

傍晚江玄谦回到万花庄园时,就看到她坐在沙发上,别别扭扭地盯着身上那一摊流苏,那表情,真是一百个不喜欢一千个不愿意。

偏偏跟在身后的贱男Joe还要雪上加霜:“Oh god!末末你怎么能把这裙子穿得一点气质都没有?真是可惜了我们小冉的设计…”

话还没说完,就收到了江玄谦警戒的目光:“再不缝上你的嘴,今晚别去。”

Joe立即闭嘴,憋着笑坐到了素末对面,同时看着他家伟大的合伙人在警告完自己之后,又绅士地踱到素末面前:“我们末末天生美人骨,怎么穿都美。”

可你看那双眼,里头哪有一丝丝赏识?

男性的臂弯呈到她面前,好闻的大西洋杉木的气息迎入素末鼻息。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自那晚之后,两人有多久没这么靠近了?

“来,把手给我。”

素末这才回过神来,却没有听话地将手送出去。Joe这人嘴虽贱,可确实比江玄谦要坦诚得多了,她不是不介意的:“我可以不穿这个吗?”

“为什么?”

“因为不适合啊,Joe说得对,我真的穿不出小冉所要表达的气质…”

“可她想表达的并不是‘气质’。”

“嗯?”

江玄谦但笑,没有解释了,一张俊脸上只挂着他自己才读得懂的高深莫测。Joe在对面朝他摆了摆腕表,表示意时间不早了,江玄谦俯下身:“时间差不多了,起程吧。”说罢,臂弯又往她跟前递了递。

素末无奈,只能起身,挽了进去。

算了,反正她就小老百姓一个,今晚就算再丢人,丢的也是旁边这大人物的人,她又何必太在意?

只是车子开了十几分钟,所行之处,皆是她日日上学必经的场地。素末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今晚的聚会地点在哪里?”

车子朝城市最偏僻的方向开,而且越开越深,越开越深。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这方圆百里之内,除了大学城,就只剩下一些和鲜亮毫不搭边的小宾馆小饭店了吧?

而江玄谦说:“就在你们学校里。”

“什么?”

“怎么?贵专业今晚举办十五周年庆,优等生你不知道么?”

江大生物化学专业在业内向来大名鼎鼎,其中又以调香专业最负盛名,那招考分有时收得比厦大的金融专业都要高。可直到今天,素末才发现学校的野心不仅于此。江玄谦说:“你们学校请我来做一个策划,将你们的调香专业重新包装一番,推广成为江海市最大的文化品牌。”

话落,车子往江大门口右拐,径直开到了实验楼楼下。

那处已经有一群人等着要迎接这位“国际知名策划师”了。素末往窗外看出去,只觉得眼前一花,黑压压的一排人当中,一道华美俏皮的身影脱颖而出,娉然来到了副驾座旁:浅粉色的连衣长裙,外搭一件浅粉色外套,裙摆与外套上缝着相得益彰的流苏。步伐稍迈,流苏与流苏间便碰撞出无限的惊艳来。

长裙,流苏,浅粉色!

素末原本已经要推开车门的手,生生停下了。

此时站在车门外的,穿着浅粉色流苏长裙的,不就是尹娉婷么?可是,可是——长裙,流苏,浅粉色——什么意思?

她瞪向副驾座上的江玄谦。

这一袭长裙是小冉最新设计的,是他安排人送来的,那么,尹娉婷也只可能是一样的情况。唯一不同的是,浅粉色的少女感太适合娇滴滴的尹网红,可套到她身上,却像个笑话。

什么意思?!

副驾座上的人倒是无知无觉,一双笑眼只定着副驾座外。不等他下车,那袭浅粉色已经贴心地替他拉开了车门,随即院领导们鱼贯迎上:“欢迎、欢迎江先生!”不过这回估计是尹娉婷事先说明了江某的洁癖,领导们虽然热情,却也一个个心照不宣地,没敢上前握手,只那浅粉色身影亲昵地跟在他身旁:“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学院的院长尹泽,这位是调香室总负责人方宛,其实你都见过了啦…”

江玄谦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很快,就像之前打过照面的那几次,冷意很快就被有礼的微笑替代了。

主驾上的Joe还没下车,江玄谦已经领着一路人鱼贯离去,只余下她和Joe两人,在被落下的车子里。

素末许久才回过头来,想起还可以问Joe:“那裙子为什么会有两条?”

“因为你要一条、尹娉婷要一条呗。”

废话!

“可是…”

“好啦,别可是了,我马上就要下车跟我哥一起去迎接众人的膜拜了,”他贱贱地笑了一下,蓝眼瞳里像住进了一双小小的恶魔:“至于你,爱往哪走就往哪走吧。”

“什么意思?大BOSS不是让我来当他女伴的吗?”

“傻姑娘,”Joe 简直心力交瘁:“蠢不蠢啊?又不是晚宴酒会,哪需要什么女伴?”

“那…”

他声音低了下来:“为了迎接我们江大神的视察,这里头的‘每一间’调香室,今晚都开着。”

素末眼一凝:每一间?

目光再移到Joe脸上时,那厮还是那么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眼底的笑纹越发神秘了起来。素末饶是再缺心眼,这下子也反应过来了,当下便问:“就连最顶楼的那几间也开着?”

“也开着。”

明白了。

浅粉色身影稍后就在偏僻的角落里下了车,速速赶往实验楼顶层。果然,平日里都锁得严严实实的重点调香室今晚只是关着门,却没有落锁。她想起昨晚江玄谦的那一句“想不想尽快解决?”莫非,他一早就策划好了?

不,不想了,当务之急就在眼前。素末走进第一间实验室时,看了眼门口挂着的两个字:方宛。

实验楼总负责人的空间,其实布置也跟普通的调香室差不多。可她就是知道,这里头一定是有文章的:最后面的那块长形桌方宛从来也不让人靠近,因为,那是她调香的地方。

素末看了眼手表,迅速行动起来。

学校的所谓“聚会”其实就是带来宾开个会,看一看学院近年取得的各种成绩拿的各种奖,再吃个饭喝点酒,最后,就该带来宾参观江大最引以为豪的调香室了。可既然领导们知道江玄谦有洁癖,肯定不敢在饭局上逗留太久,所以她时间有限。

可事实上,方宛的实验成果那么多,即使她鼻子灵光专业素养强,也必须一款香一款香地比对过去。

手机里渐渐存满了素末拍下来的实验记录,包里也多了几个小容器。她闭眼嗅着最角落那瓶小小的香水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身后。

而素末毫无知觉:小小容器里散发出法国蔷薇混合栀子花的芬芳,过了一会儿,味道渐渐变了,小豆蔻混合着风信子与微微的香草气息慢慢凸显出来,慢慢地,慢慢地,到了尾调,又转成了另一款香…

“你还有十分钟时间。”

喝!

她一吓,手中的瓶子刹然掉落。

却掉进一只突然伸过来的大手里。

素末的神魂几乎一起迸出了身体,熟悉的声音非但没给她带来安全感,反而害得她差点吓破胆:“江玄谦!”

可不是那头爱捉弄人的禽兽吗?

禽兽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有多禽兽,在素末气呼呼地转过身时,他还闲闲地笑着,看她气恼的神情。

“你想吓死我吗?”素末不敢大声,却是着着实实恼怒了,一双原本就大的眼睛被惊慌撑得圆圆的,啧,真真像极了英国别墅里的那只小松鼠!

江玄谦将香水瓶送回她手心:“蠢丫头,成心想吓你的话何必等到现在?”另一只手很顺便地抬起来,轻刮了下她鼻尖。

素末怔了愣,鼻尖的温暖淡淡的,一闪而逝。

江玄谦像是没发觉她的小情绪:“想要的东西赶紧收一收,待会儿从西边楼梯下去,大概再十五分钟他们就要上来了。”

“十五分钟?这么快…”

可话还没说完,调香室外的走廊上,两道道熟悉的声音已经远远地传过来了——

“陆先生,我们不等江先生吗?”

“等他干吗?那家伙都不知跑哪儿风流快活去了。”

“可是…”

“别可是了,走走走,看调香室去吧!”

那是…方泽和陆乔久的对话!而且话音一路飘近,渐渐地,离这方调香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看来,十五分钟已经提前预支了。”耳旁的嗓音给她判了刑。

素末回过神来:“为什么?”不,现在时间紧迫,已经没空让他们讨论原因了。素末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那怎么办?”手头上还有方宛调制的香水,手机里还有她偷拍下来的实验记录,怎么办?

江玄谦似笑非笑地睨着这些小玩艺儿:“能怎么办?既然情况有变,西边的楼梯怕是走不了了。”

“那…”

“要么把你手上的东西扔掉,和我一起走出去;要么,让他们进不来。”

“进不来?怎么进不来?”

他微微一笑,突然间,动手脱下了领带,扔到调香室门口。

“你干吗?”素末呆住了。

温暖的双臂朝她罩下来,一整个,结结实实地,包住了她的身体。

瞬时间,她浑身僵硬。外头的脚步声似乎更近了一些,而她身上的这双手,一只仍牢牢地箍着她身子,另一只手下移,再下移…

“你的手!江玄谦,你的手在摸哪里?”

“大腿。”

真是要晕了!外头的谈话声已经很清晰地传进来:“奇怪了,这江先生到底去了哪?”可还没有人应,里头的她也还来不及说什么,大腿上的那只手又移了上来,灵活地一剥,便剥下了她粉色的缀着华美流苏的外套。

“江玄谦!”一时间素末只觉得双臂一凉,随即,将个人又被包进了温暖的怀抱里。

外套被孤零零地扔到了调香室门口,含笑的嗓音响在她耳畔,不徐不缓地:“咬我。”

她惊甫未定:“什么?”

“咬我脖子。”

“什么意思?”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已经近到了大门口!可这人从容依旧,指腹慢慢摩挲着她细致的皮肤,明明整个调香室里暗香浮动,可她全部的全部的感官里,只剩下他身上淡淡的香水气息。

他说:“咬我的脖子,用力点。”

素末颤巍巍地将唇移到了他脖子上,木系香水更直接地传入了她感官里。

那是她为他专门调制的香水啊,两年多前初遇时,他要求她:“先为我调一款香水试试。”春日万花开,芬芳妖娆,可一见到他,她想起的却是生长在大洋彼岸的大西洋杉木,挺拔,坚定,微笑的表面下有不容置疑的意志力。

而后来,在香水被调出来之后,他一直都用着,从来也没有变换过。

耳旁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快点!”温暖的手捏了捏她后颈,以示提醒。

素末敏感地一缩,迅速张开口,牙齿咬到了他脖子上。

“用力点!嘶——”

与此同时,调香室的门被推开。

男人抱着女子迅速转了半圈,将她的脸压到胸膛里:“小东西,咬得这么狠。”

轻轻的调笑声从散发着木系气息的胸膛里震出来。闯入者的视线所及处,江大神正一手抱着女子的后脑勺,一手暧昧地放在她腿上。

调香室的门“砰”一声,被惊慌地关上了。

来人退了出去,一张老脸上写满了尴尬。可饶是关门的迅速再快,也挡不住那一刹之间,室内男子轻轻的调笑声,还有下一秒,女子压抑的尖叫:“不要——”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事,惹得那女子那么慌乱。可他调笑的声音听上去依然不徐不缓的:“真的不要?”

“…”

“好吧,这回放过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调香室里的男人退开身,看着女子布满红晕的脸。她瞪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带着愤怒也带着羞恼,江玄谦无奈地摸摸她脑袋,压低嗓音说:“形势所逼,这不,都退出去了。”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严严实实地罩到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