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住脚步犹豫了会,冒然跟上去被发现了怎么办?那么荒芜的地方,“碰巧路过”这种借口不太好用吧?

就在思量的过程中,邢欢还是情不自禁迈开了脚步。

——砰。

结果迎来的是一记结结实实地闷棍,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脸颊上,眼前一黑后,邢欢骤然倒地,第一感觉竟然不是痛,而是鼻尖不断往外冒的那股暖流。

“啊!是未来师太啊!”

“……”老干爹透着惊讶的叫喊声,让邢欢愈加欲哭无泪。理智逐渐清醒,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也越来越明显,她默不作声尝试着爬起身,无奈头重脚轻,只好打消念头。

俗话说,在哪跌倒就在哪躺下。于是,她索性放弃表现坚忍不拔,双腿一伸,躺平了,昂起头,试图让不停往外冒的鼻血倒流回去。

“哎呀!未来师太,你还活着吗?要不要紧?难道这就是大师说的血光之灾?你可千万别死啊!说句话听听……”他撩起袍子蹲下身,就近查探她的情况,见邢欢闭上眼后,慌乱干徒然而生。

邢欢觉得脑袋里在“嗡嗡”作响,蓦地,她抬起手,狠狠抓住了老干爹的衣袖,哀求道:“能否别摇我了?你是嫌我鼻血喷得还不够蓬勃吗?”

“呼,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呀。”任万银松了口气,担忧地不是她的生死,而是庆幸自己不会被当做杀人犯。放松心弦后,他才关注起邢欢的惨状,鲜红的鼻血当真是很状况,自责之余,他觉得未来师太也应该承担些责任,“你做什么跟着我?我还以为是贼人。”

“哪有那么多贼人啊!”到底谁鬼鬼祟祟的看起来比较像贼啊!对,问题出在他身上。想着,她随手用衣袖捂住鼻子,嗡着声音解释道,“是你自己比较偷偷摸摸吧,害我误以为你是贼,才会一路跟过来的,好不好?!”

“嘘!轻点,别让人听见。”他紧张兮兮地压住她的头,往怀里塞,意图想要捂住她的嘴,逼她噤声。

“唔……唔唔……”她奋力挥舞双手,尝试着想要挣扎。

“实不相瞒,我是来藏东西的。”

“……”见鬼了,还真让她蒙对了。

“之前有个人给了我一块玉赊账,前些天大师说那块玉价值连城,所以我打算藏起来。”

“……我、我我什么都不说,你别闷……闷死我……”挣扎无效,濒临窒息,邢欢翻着白眼,无力地给出保证。

“哦,我失态了。”经由提醒,任万银才想起来放邢欢一条生路,并且捎带上郑重其事的道歉。

得到自由后,邢欢缓缓坐起身,贪婪地大口呼吸,憋得通红的脸色渐渐有了好转。

“好惨。”

一旁老干爹怔怔看着她,有感而发道。

“能不惨吗?”是谁把她害到那么惨的?那一棍子要不要敲那么猛,连她自己都没勇气去照镜子查探眼下的脸部状况了。

“就是啊!未来师太,我好惨啊!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啊?啊?!”任万银无预警地语调一变,声泪俱下地哭喊,同时还转过身子,就像个无助到急需怀抱依靠的孩子般,死乞白赖地抱住邢欢。

“啊?”一头雾水的邢欢,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远离他、抽飞他。

“我十九岁死了娘,二十岁死了爹,活生生地成了孤儿,逼不得已继承家业成为京城首富,我也有压力啊。”怀中温暖落了空,他明显觉得不满,可怜兮兮的诉苦却不曾间断。他想,也许是自己操之过急了,毕竟未来师太是一心想要皈依佛门的,要想和她发展出男女之情从而改变她的心意,得循序渐进。

“老干爹,我不介意你把这种压力全给我的。”他有什么资格叫苦啊?不想要家业送给她啊,不想做京城首富给她做啊。

“不,你别急,我还没说完。”他看似崩溃地就地而坐,继续说,“人道是任万银无恶不作,有谁知道我必须套着奸商的外壳才能撑住庞大家业。人道是富不过三代,有谁知道我多想打破这个魔障。人道是创业容易守业难,有谁知道我多想把‘老干爹’继续发扬光大……”

“呃,人还满喜欢道的哦。”她挤出勉强笑意,强忍住想逼他闭嘴的冲动。

“不,这还不是重点,你听我讲下去。原以为我的努力上天都看见了,哪只连天都妒忌我这英才。我前些天发出去的货,被劫了,全被劫了呀,就连一坛‘老干爹’都不剩,你知不知道我损失了多少啊?”

“多、多少?”她揪着眉,意思意思地询问了句。

哪知老干爹还真的从怀里掏出算盘,哭腔哽咽迅速收住,专注娴熟地拨着算珠儿。

“嗒嗒嗒”的声音流畅地从他修长指尖下流泻出来,邢欢不知道这笔账他还要算多久,有没有可能等到日头西下,悟色大师连晚膳都用好了,她还必须陪他站这儿计算损失?

这样不行,她回家后的命运已经很未知了,要把握当下。有了决定后,她紧握双拳,大声开口,“老干爹!”

“先别吵,我会算错。”

“不,你听我说完。”哼,这招她也会玩,“我看看我脸上的伤,你没有没觉得我应该赶紧去找大师疗伤才是当务之急?至于你的压力……没关系,有悟色大师在,人道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帮你,不让情况更进一步恶化。等我把伤疗好了,我就带大师来找你,好吗?”

“此话当真?未来师太真的肯帮我?”

应该的应该的,这些天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礼数上是应该回馈下的。但这层理由不太好讲出口,她得说得更神圣点,最好是说话的同时还能有道祈求天下和平的圣光笼罩着,“任公子有佛缘,悟色大师自当为你竭尽所能,不求回报。真的,我们不求回报,不求哦。您千万别给我们银子,银子乃身外之物,最多只会让我们离佛更近,更能参透禅意,没其他意义了。”

“不行,银子总要有的,就当是我在积功德……”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劝不听呢?罢了罢了,你先松手,你把我衣服攥那么紧,我怎么去找悟色大师沟通。”

——唰。

任万银格外听话地缩回手,一路把邢欢恭送到悟色的房门口。

恋恋不舍地望着那道窈窕背影,他愈发觉得是捡到宝了,未来师太不仅仅是美色,还是个能旺夫的聚宝盆。

*

摆脱掉黏人的老干爹后,邢欢连门都没敲,就兴冲冲地撞开了悟色的房门。

确认隔墙无耳无眼后,她小心翼翼地旋身关好门,环顾了圈屋子,最终在床边瞧见了盘着腿正在做早课的悟色。

她没有做声,自顾自地跑去桌边倒了杯热茶,默默地坐在一旁等他履行完和尚的职责。邢欢知道通常这种时候跟他讲话他不会搭理,尽管他从没说过,可她还是清楚悟色不喜欢有人在他敲木鱼时打搅他。

基本上,她每次都趁着机会,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这也是他唯一认真的时候,双眸轻闭着,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覆出阴影,张合不停的唇总像是含着一丝浅笑,她每次看着看着也会跟着笑。指尖拨弄着的那串佛珠,是极品,她之前觊觎过,结果就是她被套上了不尊重佛祖的罪名,罚抄了十份佛经。

他用来敲木鱼的东西也是个极品,是根筷子……没错,就是比较粗的筷子,筷子顶端镶嵌着一颗透明的珠子,到了夜间,那珠子还会散出荧荧蓝光。按悟色的说法,那天晚上为了撬门把她带出来,不幸把木鱼槌弄丢了,所以用筷子代替。佛不会怪责的,心诚则灵。

“欢欢妹妹,对于一个和尚来说,每次念完经一睁眼,就对上你这种散发着炙热和肉~欲的眼神,实在很考验定力。你要不要考虑收敛点?别诱惑我破戒。”他忽然眼帘一动,睁眼看向他。

先前还用来敲木鱼的筷子,被他随手插在了发髻上。

边说,他边跨下床,走到她身边,随手抢过她握在手里的茶盅,喝了口。一丝唇脂的味道伴着茶水在他舌尖荡开,他蹙了蹙眉,视线往下微移,猝然抬手,拇指指腹轻擦过过她的嘴角。

“……”过于亲密的举止,害她整个人处于僵硬状态,没了反应。

“这个唇脂哪买的,味道还不错。”他移开茶盅,弯下身,逼近她,就像是当真没能经受起考验,打算直接品尝下她的唇究竟是什么滋味。

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越来越近,邢欢在感叹完他近距离都看不出瑕疵的好皮肤后,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这是想做什么?他他他、他不会啃她啃上瘾了吧!她忘了退开,就这么任由着自己的瞳孔被他填满,就连呼吸也即刻被他的檀香味填塞得毫无空隙……

第十七章

屏息,让气氛凝滞,邢欢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可她等到的却是……

“闭眼睛做什么?我没有要吻你。”

死和尚,你可以再欠一点!恼羞成怒的反应被邢欢咬牙忍下,深呼吸,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气定神闲,像是经得起任何外来诱惑的洗礼,张开五指毫不客气地覆上面前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用力推开,不服输地回吼,“我知道你没有要吻我!闭眼睛是因为我非常、极其、特别不想看到你的脸!!”

“是吗?那你又跑来偷看贫僧,是为什么?那么快就想我了?”

“你可以再不要脸一点!谁偷看你了?”她看得很光明正大,并且是抱着聆听佛经的虔诚心态。尽管如此,邢欢还是不想承认他诵读佛经的声音很性感,更不想承认他一心向佛时的模样很诱人,“我是有好消息想要跟你说。”

“嗯,在听好消息之前,我比较好奇你早上经历了什么,是如何把自己的脸搞成这样的。”很壮观的一张脸,让他想要忽略那些伤都难,一条已泛成青紫色的伤横在中间,像是硬生生地把她那张脸盘一分为二,人中处还挂着尚未彻底干涸的血迹。

“被打的。”被这么一问,她又重拾起了痛感,总觉得鼻间一直在泛酸,那股形容不清的滋味就像是从黑暗中走出,突然几十盏灯对着她猛照,照都她印堂疼、头疼、牙齿疼……

“谁打的?”他剑眉一蹙,嗓音里惯有的轻佻味也随之淡去。

“还能有谁,老干爹呗,他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她似乎彻底遗忘了是自己多事,偷偷跟踪人家,全然把自己当成了无辜受害者。抱怨的话还没讲完,见悟色突然转身,邢欢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裳,“你要去哪?”

那道熟悉的背影僵了些会,才缓缓舒出一口气,稍许拾回了些漫不经心的姿态,“只有我能打你,现在有人抢了我的专利,你说我怎么能让他好过?”

“打人这种事,也有专利?”她被这话惹得心绪复杂,究竟是该感动还是该哭?当攒着他衣裳的手被拨开后,邢欢醒过神,想起这时候不该纠结这些,“哎呀,不是老干爹的错,是我的问题。总之,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有机会我在跟你秉烛夜谈。”

“等我把帐清了,心情舒畅了,再夜谈。”

邢欢这才意识到,原来看似没个正经的人一旦执拗起来是那么可怕。他回眸一瞪,瞪出“我意已决,立刻闭嘴”的气势,她被吓得猛吞口水,不死心地继续试图劝住他,“大师……您难道不觉得应该先帮我疗伤吗?算帐的事,也等我无大碍了再说吧。”

“有道理。”他回眸,对上一张楚楚可怜又惨不忍睹的脸,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脸颊查看了会伤势后,悟色颇为沉重地摇了摇头,“欢欢妹妹,贫僧修为浅薄,尚还不会隔衣疗伤,得罪了。”

“……你去死啦!我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闹!有没有同情心?”见他那双不规矩的手还当真伸向她的衣襟,宽衣解带的桥段就要上演,邢欢猝然从凳子上蹦起。

可惜很快,又被悟色强压了回去。收起玩心,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个瓶子和一面小铜镜,丢给她。

邢欢翻来覆去地端详了阵,好奇发问,“做什么?”

“自己上药去肿,贫僧没伺候过女人,并且不打算把第一次贡献给你。”他惬意入座,支着头,冲她挑起眉梢。

“我也不稀罕你的第一次,啐。”她想要嘟嘴,却发现脸部表情不能够太丰富,那会让疼痛加剧。只好倒抽着凉气,将铜镜靠在桌上的杯子旁,屈就地驼起背,歪过头,极为别扭不适的姿态才能清楚看清镜子里的自己。可想而知,当邢欢瞧清时,惊愕了,“我的娘!他下手也忒狠了吧……”

“看情况是你活该。”他冷静下来细细思忖,这死女人断然不会让自己吃亏,倘若这顿打不是她自找的,早就该闹到天翻地覆了。想着,他收拾心情,赶去先前的冲动,将话题拉上正轨,“刚才说的好消息是不是任万银的货被劫了?”

“咦?你怎么知道……哦,痉挛了!”准确无误的猜测使得邢欢情绪激动,专注于涂药膏的手猛然一抬,撞上了桌沿,刺麻感从手肘间蔓延开,惹得她眉目揪成一团。

照此下去,或许她脸上的伤还没处理好,其他地方已经被连累得伤痕累累。想到这,悟色看不下去了,起身跑去一旁随手抽了条帕子,沾湿后又折返,抬手托起她的脸颊,一点点轻拭去鼻下的血迹。

随后又接过她手中的药瓶,从怀里掏出棉签,蘸了点药膏,一点点地在她那道青紫伤痕上涂抹开。

她微张着唇,呆滞凝视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的唇上,蓦然想起了昨晚被这张唇触碰的柔软感。她不经意地舔了舔唇,彷佛唇上还留有他的余味般,脸颊也跟着飘红,“那个,你不是从没伺候过女人吗?”

“你不同。”他挑起眉梢,扳正她乱晃的脑袋,轻声回道。

“真的?有多不同?哪里不同?”邢欢大喇喇地仰起头,直视他,嘴角上弯的弧度越来越明显。

“你比其他女人笨。”

“……”

“走了,去找老干爹聊聊。”丢开棉签,甩开绷带,塞好药瓶口的软木塞,悟色后退两步,打量了会自己第一次伺候女人的成果,他面露赞许,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也就是那一脸的赞许,让邢欢感到了强烈地不安,她不着痕迹地转动眼珠,微微弓下身子,扫了眼桌上那面小铜镜……

“悟色!你有没有时尚观和审!美!观!”

就算修为浅薄,也不必把她糟蹋成这样啊?他到底是在疗伤还是毁她容?至于像涂浆糊那样涂得她满脸惨白白之后,还糊上一层白绷带吗?那绷带还特招摇地在她脸上划分出楚河汉界,末了,一个极其具有艺术感的蝴蝶结在她鼻尖生成!

她被勒令不准拆毁他在她脸上缔造的创举,还得像个流动商品似的,尾随在他身后,绕过大半个府邸供人游览。

最后,悟色大师轻盈的步履停在了任府的中堂。

“噗!”堂上坐着的任万银扑闪了些会大眼,愣愣地看着他身后的邢欢,很给大师面子地喷出口中茶水。

“施主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分享下。”他踱步上前,好心递上帕子让任万银维持仪态擦拭嘴角,可眼帘轻眨间勾勒出的那抹微笑,却全然不是亲和好说话的调调。

“未来师太这个造型很新颖。”接过帕子后,任万银优雅地拭了拭嘴角,含笑掷评,眸间闪过一丝心虚。

“哦,她脸上那道伤更新颖。”说着,悟色扫去一道注视,示意她自己随意赶紧找个地方入座,别尽站在碍眼的位置上,会影响他正常发挥。等邢欢会意后,他才继续回神,不留给任万银喘息的机会,“贫僧很惊讶,竟然有人能在我眼皮底下伤她。”

“……未来师太没瞧见是谁下手的吗?”任万银满脸不打自招地避开了悟色的注视,硬着头皮明知故问。

“事出突然,她说她没瞧清。施主若是知道下手的人,麻烦交给贫僧。”

“大、大师莫非打算大开杀戒?”原先用来擦嘴角的帕子被任万银移到了额头,用来对付涔涔冷汗。

“如果她需要,我会。”

“咝!”被晾在一旁邢欢倒抽了口凉气,扭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他愿意为她大开杀戒?即便只是说说而已,仍旧让她的虚荣心得到空前膨胀,彻底地抵挡不住这丝袒护缔造出的诱惑。

“她不需要、不需要的。未来师太慈悲为怀,怎么会希望大师开杀戒呢,呵呵。”任万银回过神干笑,严重发现他需要重新审视眼前俩人的关系,千万不能被佛光表象蒙蔽。

“就算她不需要,也不代表我不会。”悟色悠悠启唇,扼断了任万银的干笑,“所以,施主往后有事直接找贫僧就好,不需要和未来师太有任何瓜葛。你懂的,出家人要守清规,我碰不了的女人被你碰了,会导致我心情很不好,我一旦心情不好,就会什么都不想管,什么人都不想见,就算有人货被劫了那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对对对,大师说得有道理,男女有别,我和未来师太会保持距离的。”银子当前,任万银什么都能忍,不就是暂时别和未来师太有瓜葛嘛,等过了这个劫,他想怎么有都行,“那大师,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算算。”说着,他背过身开始掐指,“施主,您这一劫……哎,恐怕要持续很久。”

“很、很久?是有多久?大师的意思是,我要不停地破财吗?”

“正是,一次比一次破得多啊。根据贫僧夜观天象,施主三十岁前将一事无成,事事皆不顺心,想娶到未来师太这样的女人,那更是不可能了。话说白了,你就是光棍、潦倒、落魄、贫瘠……”

“好了!大师,别、别说了。那三十岁之后,我会有转机吗?”

“施主,您难道不觉得照这个情况看来,三十岁之后您基本已经习惯了,还要改变它做什么?”悟色发表沉重总结。

对于任万银而言,大师的谶语就像是给他判了死刑,他唯有不惜一切代价抓住面前的救命稻草,“大师,我不要习惯,您一定还有其他解决办法是不是?”

“有是有,只是……”

“来人呐!快来人,去把我藏在茅坑里的那一箱金条全给拿来。”他豁出去了,就算掷下千金也在所不惜。

“施主,您误会了,贫僧不是庸俗的人,茅坑里的金条您还是留作他用吧。”

“大师,我财都快破完了,留着岂不是破更多。”

“贫僧的意思是,往后那些恃强凌弱、欺男霸女……总之我做不了的事,你也别做了。正所谓天在做……哦不对,是人在做天在看。还有,施主既然嫌银子太多,那就捐了吧,积德,佛祖会被你感动的。”

“捐?捐给谁去?”

“哦,施主可以委托未来师太帮您寻找个妥善的机构。”

于是,任万银散发着乞求的目光转到了邢欢身上,可转念想起刚对大师保证过要跟未来师太保持距离,他又硬生生地强迫自己把目光转了回来。

“义不容辞!老干爹,放心吧,我一定帮你办妥这件事。”有着落了,江湖儿女们的救济金有着落了!邢欢想也不想,立刻接下这命令。

第十八章

和老干爹谈妥一切后,邢欢第一时间就兴冲冲地拉着悟色去找神医。

在悟色大师的帮助下、老干爹的资助下,她终于能像江湖儿女一样,完成梦寐以求的事——在街边嚣张的策马扬鞭。

娘曾说过:草原上放羊的孩子有骑马的天分。

这话一点都不假,没多久邢欢就适应身下马儿的不够合作,甚至比悟色大师更快到达目的地,虽然终极原因是她还没能学会让马减速……顺着客栈小二铺就的木梯爬下马背后,她很有江湖气地将手里马鞭向后一甩,完全不管小二是否能接住。

只顾着兴奋旋身,挨近身后的悟色,“大师大师,我刚才的动作帅吗?”

“小二接马鞭的动作比较帅。”他没有撒谎,那纵身一跃准确接住的矫健姿势当真很帅。

“讨厌!那有没有传说中江湖儿女的范儿?”

“你是未来师太,要江湖儿女的范儿没用。”他好心提醒她此刻的身份。

“不会啊,相公喜欢那种不拘小节……”干什么突然瞪她?害她莫名其妙心虚,连话都不敢往下讲。

为什么瞪她?因为不想听她开口闭口不离她家相公,他们没有真的在上演偷情,她不需要时时刻刻不忘自己的已婚身份,借此来给予他刺激感。想着,他眼梢一撇,落在了一旁柱子上,匆匆扫过后,又定睛看了回去。

“过来。”说着,他伸手,将邢欢揽近身边,自在地搂着她的肩,抬手敲了敲跟前柱子上贴着的悬赏令,“你相公也喜欢用这种不符合事实的词来形容奸夫吗?”

——身高不及赵家庄砍柴的,容貌不及赵家庄砍柴的,品位不及赵家庄砍柴的,其余不详,身披绿色袈裟,疑似和尚,头上有毛,据说含有檀香味。如遇此人,请速押往赵家庄别院,重赏。若能同时押回一个身穿小棉袄、体型肥硕、发型凌乱、无一可取优点的女人,重重赏。具体赏金面议,赵家庄二少爷会代为出资,敬请放心!

这是白纸黑字烙在悬赏令上的字,正如悟色所言,全然与事实不符。官府在哪?她要告赵永安诽谤!就算容貌不可取,那她那些无微不至的伺候呢,也成了不可取的?

“乖,别气,你不能指望每个男人都像我这样对你好。”闲置在她肩上的手抬了抬,他用轻佻的姿势掐了掐她的脸颊,顺势强行把她拉离了那张悬赏令。

“我没指望啊,我只奢望他能看见我的好,就这么简单嘛,为什么他每次一开口就能把我形容得一文不值。既然这样,还找我回去做什么?跟他的野花双宿双飞呀!唔,也不对,大师,这么说来相公是不是也算想到我了?想让我早点回家?”

捧着委屈无限放大化哭诉的女人,很可怕;哭诉完又自我安慰一番,并且还想寻求认同的女人,更可怕。这种事不关已的情况下,悟色很难说服自己去给她想要的安抚。

或者他该为那个砍柴的说些好话,让她不至于心灰意冷。很可惜,他还真撒不出这种谎。

“我不能忍受有女人待在我身边想其他男人。”还真是相当烂的滋味,看她神情落寞眼瞳黯然,而他则被摒弃在事外,没有让她恢复笑颜的能耐。

“……谁想他了!谁想了!不是来找神医吗?走啊。”闻言,她倨傲别过头,拒不承认自己的不争气,一次次被打击,竟然还能屡屡对赵永安抱有希望……

邢欢!你到底是有多笨!

她暗咬着唇,偷藏在衣袖里的双拳默默攥紧,忍不住在心底呐喊着责问自己。

这一次,悟色没有再多话,装作什么都没看懂般,兀自抬步跨上客栈里的木梯,熟门熟路地摸索到了神医的临时医馆。

是间位于二楼走廊尽头的屋子,地处僻静,邢欢怀着满腹疑虑跟随悟色推门入屋,里头空无一人,她刚想询问他凭什么那么确定神医的临时医馆就在这,视线适时捕捉到了悬挂在墙上的各式锦旗。

还真是个走到哪都不忘炫耀的江湖神医啊!

一面面红色的旗帜上,写着各种歌颂,妙手回春、悬壶济世、起死回生、华佗再世、菊坛泰斗……见鬼了,最后那面是哪位豪杰赠的?!

“神医也治痔疮。”只需一眼,悟色便猜透了她的心思,给出解释后,他擅自在书桌前的凳子上坐下,闻了闻摆放在书桌上的茶叶,清新茶香让他闭上眼面露赞赏地享受了会,随即便冲着邢欢招了招手,“过来帮我泡茶。”

我不是他的奴隶,不是他的奴隶……

尽管邢欢一遍遍地在心底重复这句话,结果还是挪动脚步,乖乖地走到他身边,贤惠地撩起袖子,展露她向来自以为傲的茶道。手势熟练、工序严谨,中途她还能分出些许心神来解开心底疑窦,“大师,你怎么知道老干爹货被劫了?又怎么知道这是神医的临时医馆?难不成你真的会算命?”

“贫僧说过很多次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支着头,欣赏着她忙碌的样子,嘴角笑容不受控制地在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