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敷衍般地哼了声,知道身为男人不该太小家子气,有些事压根没有计较的必要,但静安还是忍不住问了,“我和晶石哪个比较重要。”

“……你好无聊。”果然,她的回答分外理性,“这问题就好像是……我和你娘同时掉进水里,你救哪一个?要不要那么幼稚啊?”

“我会救我娘。”他还真煞有其事地答了起来。

虽然口口声声说这个问题幼稚又无聊,邢欢还是因为他的答案不争气地燃起了兴趣,“然呢?”先前马车上没有得到的答案,此刻,她绕着弯子问得迂回。

“然后看着你死。”经由她的对比,这个问题着实显得可笑至极。

“赵静安!你可以再没心没肺一点!”

她的嗔怒反倒惹来他的哂笑,坏心地曲起指节掐住她的脸颊。静安知道嘴太毒没有好下场,可他还是忍不住故意想要气她,相较于这些天她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他更喜欢看邢欢重拾回活力。哪怕是生气,都能让他心情转好。

“不要再掐了啦,脸都变形了,唔……”抱怨声才说了一半,邢欢的唇忽然被堵住。

她茫然地瞪大双眼,看他神情戒备的模样。

“有人。”像是看懂了她眼底的困惑,静安压低嗓音解释道。

果然,片刻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听起来不止一个人,还伴着零星的交谈声。

“有人闹场?真的假的?谁那么大胆呀?”

“不止一个,是一群人呀!全是武林高手呐!”

“啊?朝廷和江湖不是向来没交集的嘛,大人怎么会惹到武林高手?”

“恐怕是小姐惹到的吧。”

交头接耳的细语声逐渐远离,躲在门后的静安和邢欢面面相觑了些会,第一反应很一致——眼眸骤亮,兴奋了。

此行目的被他们暂且抛到了脑后,幸灾乐祸覆盖了所有情绪。

于是乎,静安好心地替她讲出了内心想法,“走,看戏去。”

第三十九章

抛头颅洒热血!用这六个字来形容当下场面,丝毫不为过。蛇虫鼠蚁的尸体被洒了一地,一群人立在墙边,用不明生物的血迹书写着——血债血偿。

这是邢欢尾随静安混入悄无声息地混入人群后,才见识到的画面。

搞不明白这是干嘛呀?江湖儿女们几时和一姐她爹建立起仇恨关系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赵静安,却只瞧见他茫然耸肩,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啐,他们不是隔三差五就一块吃宵夜的吗?哪有那么巧啊,江湖儿女竟然都在礼部侍郎的府上聚集了。他会不知道?他若是不知道,为什么连他弟弟都会出现在这!

没错,立在前头的那个一袭沉黑袍子的身影,的的确确是赵永安。

站在他身边的人是管晓闲,比较神奇的是,这个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一姐,竟然在自己家里受伤里,肩胛处不断有殷红的血渗出。

“兄台,发生什么事了?麻烦科普一下啊。”赵静安用肩撞了撞身边的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当真是置身在这件事外,没有空闲到天天参与江湖。

“哦,事情是这样的。那个姓管的老不死诬赖神医弄死了朝廷命官,据说这属于重大医疗事故,抓了神医全家,全家啊!阿呸,还是个当官的呢,连什么叫疑点利益归于被告都不懂,证据拿不出来,还想把人家满门抄斩,当我们江湖中人好欺负?我们要他知道神医虽然上头没人,可是背后有人!于是乎,我们抓了一姐来交换,哦……一姐是谁你知道吗?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说……”

“嗯,您请挑重点说。”邢欢忍不住插嘴道。见鬼了,搞得像说书一样做什么?她会不知道一姐是谁吗?这名号可是她赐的!

“别急啊,这不是再说嘛。眼看着胜利在望,老不死的就要妥协了,谁知道……啊吼,谁知道赵家庄二少突然杀出,打伤了我们十几个兄弟,英雄救美啊!还放话说‘谁要敢动她就是跟赵家庄为敌’。这下好了,情势大逆转了,老不死的下令要讲所有闹事的暴民收监,呸!他才暴民呢,我们是为正义而战!结果你猜怎么在?”

“兄台,请继续。”连静安都按捺不住了,真想把这人拉到角落揍一顿,转述下方才的情况而已,有必要搞得好像有奖问答似的吗?

“猜不着是不是?结果一姐居然良心发现,倒戈了,自己刺了自己一刀,威胁他爹放过我们顺便再放了神医,哎哟喂,这个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真爱能把人给感化了呀……咦?咦咦咦?”故事讲得差不多了,那位“说书先生”发现到了不对劲,扑闪着眼帘干瞪着眼前这打扮古怪的一男一女,惊悚到了,“大少爷?邢姑娘?啊啊啊,还真的是!等一下,你们俩该不会是来帮赵永安打我们的吧?”

“阿弥陀佛,施主认错了人,贫僧法号悟色。”他双手合十,神情肃穆,一派佛家弟子的派头。只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又突然冲着那人眨了眨眼。

这种使眼色的小动作没有一定默契实在很难懂。那人茫然地挠了挠头,又端详了许久,确认自己没看错,悟色不就是大少爷吗?他困惑地皱起眉心,朝着邢欢丢去一道求助目光。

“那贫尼法号悟欢好了,嗯,施主,你懂的。”邢欢有样学样,越来越觉得她或许真的挺有佛缘的。

“……哦,我懂我懂!放心,我会帮你们打掩护的!”对方愣了半晌,恍然顿悟。懂了,明显是这两位骗瘾又犯了,这一票玩大了,冲着礼部侍郎来了。

哦,多么热血的男儿啊。邢欢刚想意思意思道声谢,那头对峙了许久的场面被传说中姓管的那个老不死打破了。

“你给我滚!吃力扒外的东西,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都给我听着,从今天开始不准她再踏入管府一步!”管大人气得涨红了脸,痛心疾首爆出怒吼。

他容易吗?胆战心惊地在朝为官,上头压力重重,誓要将江湖上这群暴民镇压了。大家都是混饭吃的,总要让抓个人交交差,混点功绩吧?好不容易抓到个人,怎料生了个不争气的女儿,竟然在那么多同僚面前帮着外人。可以想见,这事明儿传入皇上耳中,便成了礼部侍郎勾结江湖,弄个不好会变成意图谋反啊!

“爹,你……”管晓闲显然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一直以为爹宠她,事事都会依着她,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爹不对。虽然这些无业游民全该抓,可是抓人要凭本事啊,怎么能仗势欺人呢?

“来人呐!把她给我撵出去!”女儿啊,爹也是没有苦衷的!不这样,皇上若是怪罪下来,要怎么逃过一劫啊。

“不必了!”那些当官的难处,管晓闲看不懂,她只知道她爹这次太过分了,就算不赶她走,这种充满朝廷虚伪气息的地方,她也不要待了,“永安哥,我们走!哼,你别后悔,我再也不要回来了!”

语末,她紧咬住唇,按压着还在渗血的伤口,拉住永安,转身就走。

好一出为情六亲不认的戏码,邢欢看呆了,这样的勇气,她若是也有多好。不用管娘会不会为难,婆婆是不是伤心,也这般洒脱一次,拉住他的手,说一句“静安哥,我们走”……可惜,这种事也需要两厢情愿的配合吧,赵静安大概只会戳她的头,怀疑里头是不是进水了。

没走几步,永安猝然收住脚步,总觉得人群中有道满是羡慕的熟悉目光正灼烧着他。

他微微蹙眉,视线环顾了圈,忽地,脸色一变,黝黑双瞳对上了邢欢。

该死的!她为什么会在这?

这又是什么不伦不类的打扮?

他让她陪着,她不愿,却用这种方式和赵静安一起双双出现在他面前?

最该死的是,她看到了什么?是不是也像那些莽撞的江湖儿女们一样,以为他为了女人模糊了是非观。

“走啊,不要跟这种不讲道理的人说话了!”见他突然停住,晓闲以为他试图想要劝和,强拉着他加快脚步。

“等我下……”拨开了箍在腕间的那双纤纤玉手,永安冷着眉,挤开那些围观热闹的路人甲乙丙丁们,直直地朝着邢欢走去,“跟我死回……”

那一个最近每每说出口就会有种温馨感的“家”字,还没能从唇间迸出。

邢欢就硬生生地掐断了他的话,“二少爷,晓闲姑娘的伤口在流血耶,再不赶紧医治要出人命的呀。二少爷想让贫尼介绍个大夫吗?”

尽管混乱场面来得猝不及防,邢欢还是迅速回神,想起了大局为重。

她是来念经的,身上还穿着尼姑制服,那头姓管的老不死还站着,若是这时候身份被识破,会不会死得很惨?所以,理智告诉她,必须在赵永安说出什么惹人生疑的话前,堵住他的嘴。

“你、有、种!”永安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低吼,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赌气般地反握住管晓闲的手,“走,带你疗伤去!”

后来,事情是怎么落幕的,邢欢不怎么记得,因为之后的场面实在有些失控。

人质被江湖上有头有脸的赵家庄二少爷带走了,谁也料不准老不死的会不会迁怒他口中的暴民们。在他气得还没缓过劲时,江湖儿女们迅速做出决定,拯救神医的事可以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先散开,免得被镇压。

反正管晓闲在赵家庄,还有大少爷和邢姑娘没被美色所迷,总会有别的办法救出神医。

于是乎,方才还喊打喊杀彷佛被千刀万剐都在所不惜的江湖儿女们,蜂拥着朝着门口跑。邢欢就是在这样的人潮中,苟延残喘地被静安拉着撤退了。

他说:不必再回去念经了,师兄会善后。

他说:给我笑,我不准你因为他哭丧着脸,不准你的情绪被他牵动。

好吧,她笑,她早就已经不介意赵永安的心里到底装着谁。可问题是,回到别院后,面对着这样的场面,要她怎么把笑容维持住。

婆婆在震怒,娘在一旁悠闲品茶嘴角却始终挂着渗人笑意,她名义上的相公为了他坚持带回来的女人跪在厅堂里,默不作声。当她换好衣裳出现在厅堂时,就这样莫名其妙被牵扯了进去。

“你看看,你给我睁大眼睛看看!邢欢哪一点不好?这样的贤妻,有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你竟然还在外头招花惹草。还夸张到把人带回来,求我让她暂住下来?她被她爹赶出家门,关我们赵家庄什么事?赵永安,我告诉你,咱们赵家男人就没有三妻四妾的规矩!”

“娘,她身上还有伤,总不能让她流落街头吧?”永安颇为无力地开口,要解释多少次才能证明他和管晓闲之间清白得很。是不是出于道义收留一个被亲爹扫地出门的弱女子都不行?何况,她之所以会和她爹撕破脸,多少也是不想他被江湖儿女们误解。

身为男人,他总不能在这种时候推卸责任,不顾她的死活。

“那又怎样?让她去住客栈。”老夫人态度坚决得很,微扬着头,看都不愿看一眼管晓闲。

“娘……”

“给我闭嘴。”她厉声喝断了他的话音,拉手将邢欢拉到身边,“当着邢欢的面,你怎么就好意思处处帮着那女人。你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有问过她的意见吗?”

“呃,婆婆,其实我没什么意见的。若不是晓闲姑娘挺身解围,恐怕现在赵家庄早就被江湖中人围堵了。唔……收留她住几天,也没什么……”她偷瞄了眼赵永安,鼓起勇气出声表态。虽然说得很轻,但她也算是尽力在帮他了吧?

“你还真是宽容大量!”闻言,永安蓦地抬眸,紧紧逼视着她。

他不清楚自己在气什么,她看起来很明事理,甚至是在帮他解围不是吗?可是她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想起她曾经写下的那一句“我成全你”,心就忍不住抽痛。究竟是成全,还是她的心早就变了?

“听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现在你为了个女人跪都已经跪了,她除了宽宏大量还能如何?难不成你想看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本可以学邢夫人置身之外自顾自品茶的,可在听闻赵永安那一声满是斥责的话后,静安耐不住了。

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人都已经带回来了,摆明了先斩后奏,她为了息事宁人给足了体谅,他还有什么资格不满。

“听听!你哥说的那才是人话!”

“可他做的事还真是人能干出来的。”勾引自己弟妹,但凡还有点人性的兄长都做不出这种缺德事!

“难道你做的事就是人能做出来的?”

“至少比他像个人。”

“你……”

眼看着婆婆就快被气到岔气了,随时有可能执行家法,邢欢赶紧跑上前扶住她,边体贴帮她抚背顺气,边继续着打圆场,“婆婆,相公有分寸的,我信他。”说完后,她又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和老夫人才能听清的声音继续道:“如果让晓闲姑娘住下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都瞧得着;可若是让她去住客栈,相公三天两头跑去探望,孤男寡女的,到时候我们什么都瞧不见管不着了呀。”

“欸?”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在她的眼皮底下,谅永安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很明显,老夫人被说服了,只是脸依旧拉不下,“随便他,我不管了!”

“我去帮晓闲姑娘收拾房间。”说完后,邢欢也跟着愤然起身的老夫人一起跑开了。

厅堂里,两兄弟互不相让地瞪着彼此,目光交汇间火光四射。

管晓闲暗暗松了口气,身子一软,没有闲情去注意他们俩。

可并不代表就没人察觉到这种不对劲,至少,邢夫人颇具深意的视线游走在他们俩人之间,眉心不自觉地慢慢蹙拢了起来。

第四十章

别院空着的客房很多,因为说不清何时就会有客人突然造访,所以平日里丫鬟们也都会来打扫。说是帮忙收拾房间,其实不过是邢欢胡乱找的借口罢了,拿着鸡毛掸子漫无目的地挥了一阵子后,她讷讷地看着门板发起了呆。

婆婆的话点醒了她,在所有人看来,管晓闲的出现,她是应该介意的,可她偏偏是连装都装不出。

这般下去,还能欺瞒多久,若是有天老夫人或是娘察觉到她的心思,该怎么办?

连邢欢自己都不能保证,迫于压力她还能不能义无反顾。

“我记得我有警告过你,不准为他哭丧着脸。”

想得正入神,独属于赵静安的轻佻嗓音突然响起。

受了惊的邢欢打了个颤,瞧见他跨入房间,转身又将房门落了锁,漂亮的黑瞳直勾勾地看向她。

“你来这儿做什么?”回过神,她假装忙碌,又故意想让话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想你了。”相比她的辛苦伪装,静安倒是毫不掩饰,含着浅浅笑意的视线始终胶着在她身上,跟着她的一举一动而闪烁。

“啐,你真的很假耶。我知道你健忘,要不要我提醒你哇,半柱香之前我们刚一起在厅堂看婆婆发火。”虽说这话品不出丝毫真诚,但还是成功把邢欢逗笑了,或者该说,只要一瞧见他,她的心情就会无端地转好,所有阴霾抑郁都会跟着一扫而空。

“就是才分开那么一会,就开始想你了。哎,你说,这晚上要是没有你睡不着怎么办?”说着,她突然拉过她,动作流畅地转身将她反压在门上,额头相抵,抿着唇梢,呢喃般地问道。

口吻听起来依旧漫不经心,可只有赵静安自己知道,他当真是在叹着自己的无药可救。就是会控制不住地想她,想她会不会因为他弟弟而不开心,想她会不会又把自己陷入这不够愉快的婚姻里,想她会不会突然后悔了早上的表白想要收回所有甜蜜。

“别闹了啦……”邢欢臊红着脸颊,扭了扭身子,想要推开他。

“好,不闹。”他答应得爽快,手却越圈越紧,唇开始不安分地点上她的额头,一寸寸地游移而下,落在她微颤的眼帘上,“邢欢。”

“嗯?”她开始变得有些贪心,明明知道这样的距离很不妙,但他唇瓣的温度让她留恋。

“如果不开心,说出来,我哄你笑。”他故意把话说得含糊不清,怕触到她的心伤,却又自信地觉得她能够听懂。

“我真的不介意了。”事实证明,邢欢没有让他失望。

“如果心里还有他,也说出来,我陪你忘。”

当他的唇落在她的鼻尖上,酥酥麻麻的感觉惹得邢欢溢出轻笑,甜甜的滋味捂住了她的心口,宛如感叹般的话从她唇间飘出,“哪里还装得下别人……”

她的心从来就很小,以前满满的全是赵永安,为了他活、为了他的喜怒而喜怒,她以为会这样一辈子。却又不知从哪一刻起,他悄无声息地一步步离开,渐渐的,她记住了那个身披绿袈裟的身影,记住了他刻薄又没坏心的口吻,记住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以及那些个有他陪伴的日子,是她真正觉得被人在意的日子。

就这般,一点一滴,无形间,他占据了她心底每一个角落,等到邢欢发现时,已经扎了根,她尝试过想要赶走,可连根拔起会揪着心扯着筋地疼。

“真是把你教坏了,你的嘴什么时候也变得那么甜了,嗯?”□,不是什么山盟海誓,只是字字句句刚刚好甜进了他的心坎里。

让他忍不住就忘了场合,倾身吻住了她的唇。如同在品味一道珍馐般,他舍不得一口吞下,舌尖细细地舔舐着她的软唇。

“喂,不要乱来啦,被发现了怎么办……”

这话无论怎么听都不像是拒绝,偷情意味十足,他失控笑出了声,很配合地回道,“不怕,我把门锁了。”

“你……”敢情他一进屋就有了预谋了,方才的每一句都是哄着她乖乖就范啊,就是吃定她了,是不是?

“嗯,就是吃定你了。”不等她抗议完,他就闷笑着接过话茬。都已经到这一步了,迟早他会把她吃干抹净,让她背负更多束缚,这辈子都别想再逃开。

很明显,同样的话,愣是被他们俩解读成了不同的含义。

打情骂俏的气氛正浓,似乎只要再多那么片刻,当真就要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偏偏煞风景的叩门声骤然响起。

“邢欢,你在里面吗?”

平淡到没有丝毫欺负的语调,放眼整个江湖,恐怕也只有邢夫人才能始终维持着。

“……”可以想见,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还是隔着门板响起的,足以让邢欢的心跳处于失控状态,“我、我……我在……”

“开门,娘有话跟你说。”

“我……”慌乱已经让她的思维陷入凝滞,身前的男人还故意使坏,轻啃着她的耳垂。

那有一下没一下在她耳畔响起的低喘声,诱得她脚发软,他似乎还觉得不够,舌尖肆虐起了她的耳廓,还明知故问地呢喃了句,“你娘让你开门,没听到吗?”

“娘,我、我有些不舒服,您先回房,我一会来、来找你……”赵静安,你够了!不带这么折磨人的。她硬生生地把到了唇边呻吟吞下,又不敢出声骂他,只好双手握拳猛捶着他的背脊。

可惜,那力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到最后,更像是在轻抚。

门外的邢夫人沉默了很久,久到邢欢几乎以为她已经离开,刚要开口发泄时,迟了好多拍的回应来了,“好。”

邢欢屏息凝神,听着脚步声渐渐远离,直至再也捕捉不到,她才软下身子长吁出一口气,嗔怒道:“赵静安!你坏死了!”

“那你是要再坏一点呢,还是收拾下去见你娘?”他好心地放过了她,偏又憋不住那股忍了许久的坏笑。

“滚开,这帐我总有天要讨回来!”

“好,我等着。”这种帐,算来算去算不清的,等上一辈子他都愿意。

*

邢欢没有让她娘等太久,脸颊红潮褪去后,她就慌慌张张地跑去了娘的房间。

“他知道吗?”

这是邢夫人的开场白,果然是母女间关起门来的私房话,省去了所有铺垫,开门见山。

邢欢脸色一白,紧张地避开娘的视线,依旧抱着一丝侥幸,硬着头皮问道:“什么?”

“大少爷知道你的心思吗?”邢夫人眼帘微动,不介意把话说得更直白些。

“……知道。”她今天的言行举止,算是把所有心思都摊放在他面前了吧。

“那他的意思呢?”这个回答,多多少少有些在邢夫人的意料之外。邢欢很懂事,从来不需要她去操心什么。倘若不是爱到了非他不可,她定是会识相地把这要不得心思藏好,不露任何痕迹。

可是现在,她不仅仅是在众人面前露出端倪,竟然就连对着赵静安都瞒不住了。

“他……我不知道……”他虽是没有拒绝,却也什么都没说,便是这般让他们的关系模棱两可着,彷佛就像是留着退路般。可她早就没了退路,她想要坚持的底气全是自己给予的,单纯地不想留有遗憾罢了。

“那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这样的答案,让邢夫人的口吻突然变得尖锐,“不管二少爷待你怎样,这些年老夫人没有亏待过你,甚至把你视如己出。我不记得有这样教过你回报恩情。”

“我知道婆婆对我好,可是……”她声音越来越轻,还带着些微的哽咽,闷声憋了半晌,硬生生把鼻腔的酸意逼了回去后,邢欢才继续说道,“可是我也是人啊,我也有七情六欲,会难受、会感动、会心悸,我不想这辈子都为了报恩而活。”

“那他呢?你觉得他会为了你不顾一切吗?你若真的喜欢他,舍得让他冠上勾引弟媳的罪名被千夫所指?”

“……”邢欢没话了,方才据理力争的勇气也不复存在了。他会吗?会甘愿为了她背负骂名吗?

那一年,她心怀着几分娇羞几分憧憬缝制嫁衣,他却宁愿胡编乱造拙劣借口,也不想娶她这个负累。

那一天,她没脸没皮地邀他一块私奔,他说不想因为她影响行情。

就算是今天这样,他也没有给出任何的承诺。

他们都说他是个不会认真的人,但是她爱啊。因为爱,所以坚信他有责任心,只是别人不懂才瞧不见;因为爱,所以期许有天自己对他而言会与众不同,能让他认真起来。

也就是因为爱,她当真是不舍他被千夫所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