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闹剧就这样华丽丽地落幕了,车帘被撩下,四小姐落寞地呆站在车旁,马车里传来大少爷温润依旧的命令声,“快走,我赶时间。”

小厮猛地震回神,像打了鸡血般地挥鞭再出发,心底忍不住发出感慨:大少爷,您太给劲了!若即若离、欲拒还迎,玩得如此巧妙,您要二少爷情何以堪啊!

第三十七章

晃动的马车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氛在悄然滋长。

那一双明亮黑瞳里沉淀着邢欢特有的气息,分明想肆意又拗不过根深蒂固的胆怯。感受着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他回眸,不避讳地迎上她的视线,沉默相顾半晌,静安勾唇浅笑,飘出嘴边的话音仍旧是进退得宜为彼此留足后路的轻佻语调,“欢欢妹妹,我应该有跟你说过,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对于一个正常男人来说,这是挑……逗……”

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实在太多了吗?他还没把话说完整,她彷佛就猜到了下文,并将这种挑逗行为落实地更彻底。

她冰凉指尖蜻蜓点水般地划他的脸颊,顺势勾缠住他的脖颈,生涩拥抱,让静安呆愣了,话尾字眼硬生生地被愕然掐断,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手足无措。

抬了又放、放了又抬的手,张扬着无处安放的局促。

他可以随口捏造出一堆甜言蜜语把女人哄得心花怒放,可以游刃有余地化解掉各种投怀送抱。唯独对她,束手无策。

“我没有跟他圆房,真的没有。”他的木讷,被邢欢视作了冷漠;可他方才的袒护,无疑是给了她莫大的勇气。身份伦常摆在眼前,她理该恪守本分,扮演好弟妹的角色,可是这一刹那,所有冲动在邢欢脑中集结,冲垮了理智,她豁出去了,不想给自己留有遗憾。

即便是被他笑,被千夫所指,起码她为自己勇敢了一次。

“我知道。”终于,静安缓过神,在这汹涌而来的甜蜜中拾回笑意,轻声回应。

他是人不是神,会被嫉妒刺到丧失分析能力,但不代表他不会事后冷静。

那究竟还在闹什么别扭?这一霎,静安才明白,他气得是她的默认。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可以;她就丝毫没在意过他会怎么想吗?就好像他也只是那些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信了谣言留了心结,都不重要,她不在乎。

“我们只是商量好要演一出戏给婆婆和娘看,让她们放宽心。”而事实证明,她很在乎,在乎他的想法、他的每一个眼神。只是经年累月的压抑,磨平了她的个性,让她逐渐遗失了自我,不敢活得率真。

一旦那座高高筑起的心理防线被击溃,所有憋藏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地全被她倾倒了出来。

“好烂的主意。”闻言,他忍不住嘴角微抽,不用猜都能料到,能想出这种馊主意的人,只有他家那个无聊透顶的弟弟。

“……我现在想想,也觉得挺烂的。”可不是嘛,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早晚有天,娘和婆婆会失望。邢欢甚至比任何人都清楚,人一旦有了希望再迎来失望,是多痛苦的事儿,倒不如一早就残忍地把一切希冀给扼杀了。快刀斩乱麻,才是处理困局最好的办法。豁然想通后,她埋在他的肩窝里,又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那你呢?你和那个四姑娘……”

“你觉得呢?我像是那种第一次见面就饥渴到立刻春宵的禽兽吗?”

“……”她不发一言,勒紧他的脖子,大有想要一举掐死他的意思。这还用问吗?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他都像极了那种禽兽!

“喂,女人,做人要凭良心。认识那么久了,你见过我身边有第二个女人出现吗?”虽然说以前还在出家状态,不得不守清规戒律,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守贞守得够辛苦了!

“呵,哈!”邢欢的干笑说明了一切。刚才那个女人是假的吗?

他被掐到涨红了脸,呼吸凝滞,为了自保,不得不把怜香惜玉的念头暂时抛开,用力掰开她的手腕,“咳……死女人,你放……手,放手!谋杀亲夫的罪比诱僧更重……”

就像静安之前想的一样,她和所有女人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是更小心眼。

可就是同样蛮不讲理的行为,由她来诠释,硬是让他生不出厌恶,反倒觉得泛着甜味。

“什么亲夫啊!你……”邢欢臊红着脸颊,心软得就像一滩湿泥,嘴却依然比石头还硬。

只是辩驳的话语还没说完,那张带着股倔强微嘟起的唇儿就被采撷了。他抬手,用让人猝不及防地速度扣住邢欢的后脑,指尖纠缠住她的发丝,炙热唇瓣贴向她,在一阵泄愤般的轻咬后,静安探出舌尖,省略掉了小心翼翼地试探过程,长驱直入掠夺住她的舌。

香唇软舌构建出久违的熟悉感,让他一发不可收拾地沉沦。

在这样与她一次次的唇舌纠缠前,静安从来不觉得深吻是件多了不起的事。可一旦对象换成了她,所有的一切像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如此这般相濡以沫,很容易就上了瘾。

“唔……”细碎又撩人的吟哦在厮磨间溢出,邢欢紧抓住最后的理智寻找说话的空隙,“……我昨晚等你很久。”

“所以呢?”意料之外的事,让他心间一抽,却又必须强忍着冲动,生怕甜蜜没顶会促使他在这马车里做出更为出格的事。

所以有很多话想要说,她知道如果不趁着现在讲,就有可能再也没勇气说出口了,“大师……”

“嗯。”很久没听她这般唤过了。静安不记得有没有告诉过她,不知道何时起,她每念一声“大师”,他便跟着一寸寸坚定为她还俗的心。直至最终,他做到了,却晚了两年。

同样的,邢欢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对他说过,从他回家后,她许久没再用过这个称呼了。那是因为过往的所有甜蜜,都在大伯和弟妹的关系中熬成了痛,哪怕是默默在心中呢喃“悟色”这个名字,她都会不受控制地想起他曾经的安慰、陪伴和纵容。

想起那些回不去的事,无疑是种折磨。然而这一刻,邢欢放纵着自己去回想,越想越深也就越肆无忌惮,可以放任一些话脱口而出,一些她以前认为自己一辈子都没脸讲出口的话,“大师,你愿意为我破戒吗?愿意要了我吗?”

跨出这一步,是万劫不复,但邢欢告诉自己,只要他愿意,她就大逆不道地自私这一次。

如果他不愿……

他顿住了所有动作,像是骤然清醒般,悄然放开了她的唇。微微拉开彼此的距离,蹙眯着深邃黑瞳,紧觑着她。千言万语萦绕在喉头,可震惊的情绪却如绳索般紧箍着他的脖,让他窒息无声,唯有下意识地圈紧怀里的女人,不让她逃开。

“大少爷,到了。”

煞风景的禀报声就是来得那么不合时宜。

只是马车里的这两个人充耳未闻,恍若可以不受任何外界打扰般,就这般面面相觑着。

一个在屏息等待,另一个在用尽全身心里震回神给她回应。

“静安兄,我越来越觉得你就像是我们任家嫁出的女儿,并且最近婚姻生活非常不幸福,三天两头地就往娘家跑……呃……”任万银的嗓音随即传来,不仅是聒噪抱怨,他还很不解风情地抬手撩开车帘子。当目光对上看似正打得火热的俩人后,他错愕片刻,爆发了,“啊!啊啊啊!你们两个人在干嘛?!太伤风化了!居然跑我这儿来偷情,当我死人吗?我勒个擦,嘴巴上还留着好像对方唾液一样的东西!白莲花,快来,快把这两人给我拉下来……”

“吵死了,铺梯子,不然你要我们怎么下来。”就算之前酝酿了再好的情绪,在这样纯属人来疯的一惊一乍下,所有气氛也早就瓦解殆尽了。静安没好气地回首,冷声说道。

“赵静安,你是有多矜贵啊。你不是江湖中人嘛!江湖中人上下马车不是都跳来跳去的嘛。梯子,你居然还要梯子,你昨晚砸了我家那么多东西,我哪还有梯子给你踩!”

“少来这套,我砸得都是名贵古董,没有梯子。”

“你怎么还好意思说?!”

“不客气,大丈夫自当敢作敢为嘛。”

……

眼前场景就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在拌嘴,邢欢垮下双肩,抽搐着嘴角,认命了。

很显然,气氛被破坏了,想要继续刚才的话题是不可能了。

又很显然,方才的他犹豫了,彷佛她身上长满了刺般,他要不起了,碰了会扎手。

只是既然已经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邢欢便是下了决心,如果他不愿,她就缠到他愿意为止!谁让她是先喜欢上的那一个呢?没脸没皮的事,她这辈子也没少做过,大不了就是所有人骂她不知廉耻,嫁了二少爷又想勾搭大少爷。

那不重要,那些人不是她,谁也没办法帮她完成她的人生。

“你跟着那个叫什么花的丫鬟,她会帮你安排的,我一会来接你。”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下车后,扫了眼候在一旁的那名丫鬟,冲着邢欢嘱咐道。似是纠结了片刻,可惜最后仍是没把人家丫鬟的名字记住。

“她叫白莲花,白莲花!我都跟你说过几百遍了!是任府的总管。我说静安兄,我们好歹兄弟一场,你就算再健忘,也该把我家总管的名字记着啊。”

“哦,记住了,白菊花。”

“是莲花……”

任万银的在意点很奇怪,似是补脑般,非要赵静安把那名丫鬟的名字记住不可。

两人就是带着这种奇怪的纠结点,吵吵闹闹地跨入任府大门,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邢欢有些无措地站在门边,怯生生地看了眼那个传说中的白莲花,连出声打破沉默都不敢。一般来说,她就算胆子再小,也不会见了丫鬟都像老鼠见了猫般。可是这个丫鬟不同,邢欢认得她,是那晚给他们喝了假酒还能若无其事承认的那个,冷冰冰的气场是她惧怕的缘由。

“愣着做什么,跟我走。”幸好,她主动出声了。

邢欢收回打量目光,忙不迭地追上她的脚步,转了一个又一个弯,跟着她进了一间房又退了出来,又进了另一间房……这般重复了良久后,邢欢着实憋不住了,“那个,白莲花,我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我的名字是给老爷叫的,麻烦你叫我白总管,谢谢。”莲花姑娘脚步不停,面无表情地纠正邢欢的称呼,走了几步后,才大发善心地开口替她解惑,“今天是礼部侍郎管大人的生辰宴,你们家大少爷说是想带你去见识下,所以老爷花了不少银子疏通关系让你去见世面。”

“礼部侍郎管大人?”隐隐有些耳熟的称呼让邢欢拧起了绣眉。她很确定静安不会无聊到莫名其妙带她去见识什么生辰宴,他做得每一个决定应该都有原因的。思来想去,她悟了,“啊,管晓闲的爹吗?”

“我不是管府的总管,怎么知道管大人的女儿是谁。”

“……”尽管得到的答案刻薄又形同于无,邢欢还是基本能确定了。

他说过,还有块晶石在管晓闲那儿,所以才会特意这般安排吧?

邢欢只是不懂为什么要那么大费周章,虽说朝廷和江湖向来不对盘,但以赵家庄的地位想要混去那种场合,不难吧。

“对了,我听说赵家庄的日常开销是由你掌管的,是吗?”

“嗯。”不太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邢欢还是老老实实答了。

“那正好,这个给你。”说着,白莲花转过身,从怀里揣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塞进邢欢手里。

“什么东西?”邢欢好奇地将纸拉开,瞧见上头密密麻麻地罗列了一堆东西,旁边似乎还标着价。不是吧?难不成京城富商的府邸里卧虎藏龙,连个总管丫鬟都兼职倒卖东西,还非逼着她买不可?

“是昨儿晚上你们大少爷打破的东西,碎片我都收着,赔了银子,我可以把碎片交给你对账。虽然老爷和大少爷是朋友,但也不能欺负我们老爷蠢,亲兄弟都得明算账,二少奶奶,你说是吗?”

是什么啊!有几个总管丫鬟会在外人面前堂而皇之地批评自己老爷蠢?

又有几个大少爷半夜不睡觉,通宵在人家府里砸东西,还专挑名贵地砸!

“还有这张,是药材单。”

还有,居然还有!邢欢严重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讹了,害怕这总管丫鬟是一回事,想骗她银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搞什么呀?我们家静安又没病,吃什么药啊?还吃了那么多,你骗谁呐!”

“他是没病,身子骨硬朗得很,只不过昨天他来的时候被灌了□,所以才砸东西发泄。老爷心疼那些古董,就替他请了大夫,试了各种药。虽然都没有效果,但是那些药的的确确是进了他的肚子,赖不掉的。二少奶奶需要我找大夫来对峙吗?”

“春春春春春……药?他昨天被灌了春|药?!”

难怪他会没风度地警告四姑娘别提昨天的事,否则他会打女人。

难怪他宁愿在老干爹府上耗,也不回家。

难怪……哪有那么多难怪啊!他当真是这么强忍了一夜,硬生生熬到药性褪去吗?

“嗯,要说大少爷来我们任府前跟那位姑娘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这么活像不能人道似的放着美色不要,强行把药效熬过去,鬼都不信。”

“白总管!你是有多唯恐天下不乱,别以为我真怕了你。鬼不信,我信!”邢欢震怒了。她有犹豫过,但也就是白总管的话儿,让她觉得,倘若用和别人一样的眼光看他,凭什么说喜欢他。

“是吗?那就信呗,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事,那你刚才叽歪个什么劲啊!

第三十八章

为什么跑去吃顿生辰宴要如此大费周章?

在总管丫鬟的伺候下穿妥衣裳的邢欢终于明白了。

一个还没来得及剃度的尼姑,要怎么代表赵家庄出席人家的生辰宴?

可是又为什么要打扮成尼姑?在一脸茫然跟随静安上了马车后,她也明白了。

因为他们不是三个人前往,而是一堆人,同行的还有许久不见的师兄大师和铜人们……

“大师大师,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就不能穿得像个正常人吗?”其实穿什么,邢欢不讲究的,她在乎的是,穿成这样到底是要去做什么?

“因为这样可以不用包礼金,还能赚银子。”

这回答……干脆利落、不加掩饰、一针见血。让邢欢深刻感觉到,久违的一毛不拔骗吃骗喝道德感沦丧的悟色大师,回来了。

“铜人,把衣裳穿起来。”冷不丁的,静安突然抬眉,淡声命令道。

“阿弥陀佛,不准穿。师弟,你见过谁家铜人穿衣裳的?”师兄不干了,光着膀子才是铜人们的标志啊。

“有道理。”静安很轻易就妥协了,虽说还俗了,他还是很有集体观念的。他们家的铜人就人数上而言,已经比知名的少林十八铜人少了个,气势上不能再输。于是,他想到了另一个更为治标的方法,来纾解心头的郁结,“欢欢妹妹,把眼睛闭起来。”

“欸?为什么啊?”他们不是忙着教训自家铜人吗?扯上她做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不爽你看见光膀子的男人眼睛都直了!这理由很小心眼又没风度?的确,所以他不打算据实相告,“你的眼睛太浑浊了,怎么看都不像佛门弟子,闭上眼装瞎子,比较不容易穿帮。乖,闭起来!”

“……哦。”好瞎的原因哦,但为了大局考量,邢欢还是听话地闭上双眼,伸出双手胡乱探摸,寻找盲人的感觉,以便一会扮演起来可以得心应手些。

也便是因为她太过乖巧,瞧不见她闭上双眼后,四周那几道嗖嗖嗖飘来的视线。

每个眼神都在诠释着同一句话——赵静安,你无药可救了!

对于这种评价,他欣然接受,还甚为得意地挑了挑眉,挽住邢欢的肩,肆意地把全身重量压在她身上,彷佛像要她无时无刻牢记着他的存在般。微眯着环顾众人的目光里,满是炫耀的成分,他就是无药可救了怎样?挺好,就算有药他也宁愿病入膏肓,谁让这病是甜的。

*

依照惯例,跟着赵静安行骗前,不需要多问,只要全力配合,必要时,他会把长话短说交代事情大概原委。

就好比现在,当马车停在了管府后门边,眼看着就要下车时,他言简意赅地在邢欢耳边交代了句:“管府闹鬼,我们来超度。”

几乎是同时,他的话音刚落,另一头,热切的招呼声就传了过来,“哎呀,大师,你们总算来了,我们家大人都问了好多次了。快快,快进来,别惊动了前头宾客。”

门口家丁等候了许久,一见到远远驶来的几辆马车,就赶紧迎了上来。

“阿弥陀佛,施主不必担心,老衲早已算准了吉时。”师兄大师双手合十,慈笑着回道。

那头家丁无意再同他打禅语,正想领着人往里走,猛然发现了不对劲,“咦,这和尚怎么不是秃头……呃,小的是说这位大师怎么有头发?”

“施主乃红尘中人,佛门戒律有所不知,唯有六大皆空得道之人,方能无需剃度,佛祖自在心中。”静安端出官方微笑,台词熟练到已经不需要再斟酌,眨眼间便能脱口而出。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家丁的心没放下多久,转眼瞧见了邢欢,又讶异了,“咦咦,怎么还有个尼姑?”

“施主,老衲夜观天象,得知需阴阳并存方能成事,故特意请师太前来相助。”

邢欢依旧闭着双眼,好似当真远离红尘,不受任何干扰般。心里却躁动得很,她再次暗暗发誓,此事过后,一定要问清楚静安到底是在哪家庙出家的,往后打死都不去那烧香。那庙里的和尚天天吃撑了,就知道夜观天象!观出姻缘星也就算了,现在还观出阴阳并存了。

“这样啊……那师太为什么也有头发?”

“哦,同理同理。”邢欢憋不住了,这人还有完没完了,难道要她为了演一场戏,把头发都剃了吗?

“对哦,师太和大师一样,都是佛门中人,规矩自然也相同。”家丁想通了,总算是领着他们往里走了,边穿过小径,他边为了节省时间叮嘱道:“大师,我们大人今天要在前头忙着宴请宾客,就不来相伴了,还请见谅。大人交代了,动静小一些,怕让前头宾客知道了不好,等法事做好了,门口丫鬟会带您去账房领银子的。”

“不碍事,超度往生者,不适宜有旁人在场。让你们大人不必特意前来了,最好也不要打扰,若是出了什么祸事,恐怕老衲也奈何不了啊。”

……

听闻着他们的对话,再结合刚才静安所说的话,邢欢懂了。

这就是一场集体行骗事件,老干爹是后援,他们是冲锋陷阵的,目的就是不必堂而皇之地走正门,既能行动自如又能逃避责任。经验告诉邢欢,通常这种情况下,抓贼的就是贼。所以不必好奇了,难怪师兄大师和他的铜人们最近销声匿迹了般,看来是跑来管府闹鬼了。

这事儿怎么看都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很显然,静安策划了良久。

她渐渐明白,其实在他玩世不恭的表象下也有着格外认真的那一面,只关乎那些事是不是值得他认真。兴许是这两年来,他独来独往惯了,懒得解释自己的行为。又或者他是觉得没必要解释,懂的人自然能明白,而那些不懂他的又何必多此一举?

很不幸的,邢欢顿然发现,自己成了不懂他的那一个。竟然会怀疑他对其他女人的事上了心,由始至终,他在奔波的不都是她的事吗?

“发什么呆,走了。”列队,摆好架势,制造出虔心超度的假象后,静安确定没人敢来打扰,这才起身冲着邢欢唤道。

“哦哦哦,你怎么走?你知道他们把石头藏哪吗?你确定不会被发现?”邢欢很快就站起身,屁颠屁颠地跑到他身旁,因为先前领悟到的愧疚,不停卖弄着讨好笑容。

“问那么多做什么?怕我把你给卖了?放心吧,欢欢妹妹,你非但不值钱还是个赔钱货。”

“……”他总有能耐一句话就把她燃起的感动浇灭!

*

邢欢还记得曾无意中听衙役们说过的话:牧羊女哪能和官家小姐斗。

彼时,她还不了解官家小姐有多了不起,想着大家不都是人吗?

可现在她真正见识到了,单说这管府,就大得吓死人,比他们祈州的赵家庄还大上两倍。听说,这还只是管大人在京城的官邸,他在老家修建的祖宅那才叫大得吓人。邢欢还听说管家祖宅离她的老家很近,管晓闲没差事时便住那儿,不知道这算不算也是一桩孽缘呢?

还说什么一方水土一方人呢,她怎么就和人家千金小姐的气质差那么远。

若是修得来那股嚣张劲,兴许她一早就把赵永安给踹了,也没了后来的纠葛。

当然,这些全是邢欢从静安嘴里听说的,她猜想他跟管家是不是有仇?若不然,怎么会那么知根知底,事无巨细到甚至连管大人哪一年金榜题目、哪一年入朝为官,他都了若指掌。

所以,很显然的,他说不清楚管家会把值钱的东西藏在哪儿,是不可信的。

事实上,他几乎没让她走任何冤枉路,就这么轻车熟路地摸索到了管府藏宝的库房。

层层机关他玩弄得得心应手,期间,不曾惊动任何途径的下人。

只可惜,面对着满屋子的奇珍异宝,邢欢却笑不出声,愣是遍寻不到那颗心心念念的石头,“大师,会不会又是嵌在什么东西上了?”

“也许吧。”他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又环顾了圈四周,撇了撇唇,抬步朝着门边走去。

“欸,你要去哪呀?”

“你觉得我们有那么多时间一件件查看吗?”这死老头心也太黑了,藏了那么多宝,赶明儿有空,他非得把这屋子搬空不可。

“那怎么办?”也是哦,他们总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直到找到为止,那不是等着被人抓吗?当官的惹不起啊。

“走了,从长计议。”

“好不甘心呐。”嘴里虽然这么说着,邢欢还是迈开步子,紧跟着他。

听闻她的长叹,静安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梢,“几块石头而已,真的那么重要吗?”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她看都不看一眼。

“很重要。”要不然,她会耗费那么多心力,甚至不惜赌上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