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被一语点醒的永安幡然醒悟,这才紧张地把视线转向邢欢。

还没等他审视清楚她有没有大碍,那个理应被彻底烫熟的女人猛地弹坐了起来,谩骂声脱口而出,“死和尚!你又用开水泼我?!”

“哦……”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安然无恙又驾轻就熟的激烈反应,被她的脑袋狠狠撞到下颚的永安,下意识地溢出痛呼,往后避让。

相比顿时无措的永安,做哥哥的应该要保持冷静,控制大局。于是,静安只是垂了垂眼眸,抬手,轻拍了下邢欢的脑袋,无视了她一脸愤怒的模样,沉声说道:“把衣裳穿好,去饭厅用早膳。”

“……”好冷的气场。彻底处在状况外的邢欢只懂茫然眨眼,怔看着他转身走人。

临跨出房门前,他又突然顿住,若有所思地僵了片刻,补充了句:“对了,要是有残留着什么欢爱痕迹,你最好清理干净了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很难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我不是崇尚暴力的人,只是暴力起来不是人。”

*

邢欢回神后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

她到底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要在短时间享受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待遇?!

为什么赵永安在她床上?分明记得入睡时,他蜷缩在软榻上睡得比她还沉。

为什么挨着冻等了许久最终彻夜不归的人,会出现在她房里,给出这种早安问候?

——我不知道,也许我有梦游的习惯?莫名其妙就爬上你的床了。算了,没事,反正演戏嘛,当然是越真越好。你看,连我哥都相信我们俩圆房了,你娘和我娘也就不会有怀疑了。

这是赵永安给出的单方面解释。

不论真假,邢欢都想要一头撞死在墙上。或者不管有没有这种狗血误会,她和静安之间都不会有什么不同。但是,这误会到底还是生成了呀,至少她就这么承担起了莫须有的心虚,没办法向之前那样问心无愧的去面对他……

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谁信?连她自己都觉得没办法相信。

“你一脸嫌弃、懊悔又恼火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爷我委屈你了么?昨晚有让你很不爽吗?”看她一路表情丰富眉宇纠结,永安忍不住停住脚步喝问。她凭什么活像受了莫大的委屈般?就算是真的圆房了又怎样,跟自己相公行夫妻之实有什么不对吗?

“……的确也没有爽到吧?”邢欢欲哭无泪,欲笑又弯不动嘴角。什么事都没做,还得被开水浇被冷眼瞪,这种滋味,他倒是来试看看啊。啐,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邢欢!”那种不屑口吻让永安震怒了。显然,他玩得很投入,就好像昨晚当真有过一场翻云覆雨,而他的技巧被蔑视了。

然而,想怒骂的话儿还没讲出口,不知从哪冒出的小厮骤然插话了,“哎哟喂,我的二爷啊,折腾了一晚,您这大清早的怎么还是那么有活力。”

“……”瞧瞧!这是下人和主子说话的态度吗?他这二少爷果然是越做越没地位了。

“报告二少爷,我是有急事要跟你说。”在自家主子的瞪视下,那位小厮赶紧正色,欲言又止地扫了眼一旁的少奶奶。

“有屁就放!”吞吞吐吐的算什么意思?没瞧见他今儿心情烂透了吗?

“呃,是这样的……”话才启了个头,小厮忽然压低声音,不顾尊卑地挨上前,附在永安耳边,喃喃不停地叨念完了下文。

他的声音很轻,被摒弃在事外的邢欢压根听不清,只瞧见那张唇儿不断蠕动着,片刻后,永安脸色一白。看来,不是什么小事。

“我有急事要出去下,今儿晚膳不回来用了,晚了你就先睡,不必等我。”很快,他看向邢欢,果断作出了决定。

“嗯。”邢欢轻应了声,并未想太多。他是赵家庄的一家之主,江湖上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自然是不可能天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别院里演戏。基于习惯与昔日情分,在他转身之际,她下意识地出声叮嘱了句,“自己小心点呐。”

闻声,永安匆忙的脚步猝然停住。以前,他每回出门,她也会这般嘱咐一句。

那时候,他总觉得这种千篇一律的唠叨有够烦的。而今,在许久没有听见这种叨念后,他才发现,被人这般关心着的滋味很暖很幸福。想着,他侧过脸颊,颇为不自在地打量了她片刻后,支吾着说道:“你……咳!你没什么事的话陪我一起去吧。”

“我?”邢欢陡地瞪圆双瞳,“我什么都不会呀,帮不上你的忙啦。”

“不需要你帮忙,只是想带着你一起。”或者该说,他非常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本想将掩耳盗铃的事坚持得太久一点。不断扼杀判断力,告诉自己,她昨晚的那句告白、今早的那些失态,通通只是在气他。可渐渐的,永安越来越觉得底气太虚,她根本不是能把欲拒还迎玩得如此炉火纯青的女人。

“噗!不用了啦,我笨手笨脚又不懂江湖规矩,只会给你丢脸。你去忙吧,我在家陪婆婆和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便是现在邢欢的真实写照。过往的那些经验,已经让邢欢对这个男人不抱有任何幻想。即便是面对他的示好,她也下意识地以为他只不过是想把戏演得逼真点。

“这种该死的话是谁说的?”她有笨手笨脚不懂江湖规矩吗?没有!事实上,她在江湖上比他还吃得开!那些吵吵闹闹的江湖儿女们,见了她全都客气得很,反倒是对他颇有微词。

“……是你说的。”他失忆了吗?这些全都是他从前对她的评价,一字一句,分毫不差,有过之而无不及。

“随你!”他果然不应该对她有太多期望,想要她有一天可以成为站在他身边、陪他分担烦闷的女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她或许可以把家操持得妥妥帖帖,可她永远懂不了他的负担,更别指望她能解忧。

“……”什么跟什么啊?他就这样口吻恶劣地抛下两个字,甩袖,厌恶地瞪了她眼,走了?

“少奶奶,那我也去忙了。您快去饭厅用早膳吧,老夫人和邢夫人都等着您呢。”感觉到少奶奶的体内有股无名邪火在滋长,小厮很识相地撤退。

“哦。”虽然觉得这个清晨充满了莫名其妙,但邢欢毕竟不是喜欢胡乱迁怒的人,她低哼了声,刚打算抬步,才瞧见小厮怀里捧着好多坛辣椒酱,不禁好奇地撩起了眉梢,“等等,你抱着那么多辣椒酱做什么?”

“大少爷呗。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带了一整车的辣椒酱回来,大伙全都忙着搬呢。”

相亲相到彻夜未归结果带回来的不是女人,而是辣椒酱?邢欢愈发觉得不对劲了,“是老干爹的辣椒酱吗?”

“对啊。大少爷做事真是越来越没章法了,大概是那个王家四小姐喜欢吃辣椒酱吧。”

“咦,你没听说过有些人的闺房之乐就是玩花式吗?什么辣椒酱啊、蜡烛啊、鞭子啊……兴许大伯就是这么重口味的人呢,很正常嘛。嗯,辛苦了,慢慢忙,谁让你们摊上这么个主子呢。”放勒个屁,他会为了那个什么四小姐的喜好,跑去找老干爹拿那么多辣椒酱?不可能!她拒不接受这种说法。

“……”小厮沉默了。少奶奶满是醋味的私心,他感觉不出来。倒是她的说辞,还挺符合大少爷的个性。

就这样,又一则传言以赵家庄别院为发源地,开始步入了广为流传的阶段。

——赵家庄的大少爷口味很重,那个王家四小姐口味更重,需要一整车的辣椒酱才能满足这两个人。

老干爹牌辣椒酱也因此,多了一个功能。

第三十六章

做了两年怨侣的赵永安和邢欢终于圆房了,本该是件喜事。

然而,事态的发展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像一场闹剧。

通常□爱后,会是更进一步的恩爱,数不清的耳语温存,鹣鲽情深。可赵永安却连早膳都来不及用,就这么留下邢欢影单影只地出现在饭厅里。对于若干好奇昨晚事态的人,他没有一句交代。就好像,那不过是一场错误,醒来后,一切还是要回归正轨。

又通常识相的人都不会去打扰这对迟了两年才经历新婚之夜的小两口,任由他们放纵一次,睡到自然醒。可偏偏,身为大伯的某人不懂体贴,一盆滚烫热水浇得轰轰烈烈。

“赵静安,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早上那种行为算什么意思?”斥责不了已经没了踪影的永安,老夫人只好把矛头对准静安。

“手滑。”对此,赵静安给出了最简单也最不负责任的解释。

“……你的手到底擦了什么,可以滑成这样?!”积聚在老夫人心口的怒火有了宣泄的途径。只是转念想了想,她突然又平静了,“你王伯伯家的四小姐怎么样?”她的目的很明显,只要这个儿子肯安安分分娶妻生子,别再吊儿郎当游戏人间,那一切荒唐全都可以既往不咎。

“谁是王伯伯?哪个四小姐?”很寻常的问话,却让心不在焉的静安觉得没头没脑。

“就是你昨儿替我去见的那个姑娘啊!”

“哦……”经由点拨,他总算想起了,“还不错。”

这回答会不会太应付了点?什么叫还不错?他当年形容菜市里卖鱼的姑娘,也说还不错。显然,老夫人想要的绝不仅仅是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那昨儿晚上你们去哪了?哎,虽说一个姑娘家头一次和男人见面,就闹得彻夜不归,于理不合。不过,你要是真喜欢,一见就钟情了,娘也不阻拦。”

“昨儿晚上?”他就像是个失忆的人般,满脸茫然。在瞧见他娘瞪圆的眼瞳,感受到她随时会爆发的怒气后,他轻笑着给出回应了,“孤男寡女还能去哪?”

“如此甚好,甚好啊。”虽然进展快了点,老夫人还是表现得宽容又开明,笑呵呵地合不拢嘴。

但并不代表饭厅里人人都能感受到这种喜乐气氛。

起码邢欢在听到这样说辞后,手里的碗就不幸落在了地上。

瓷器破碎的清脆声响,让所有人皆是一愣。好在,两位老人家并未多想,邢夫人只关怀地问了句:“怎么了?”

“手滑……”

“是吗?你和大少爷还真有默契。”

邢夫人听似无意的感慨,却让邢欢心头一惊,连抬眸的勇气都没有。娘该不会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吧?这话,是警告吗?警告她别痴心妄想,也别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儿。

“欢欢手滑是可以理解的。来,多吃点,昨晚晚上辛苦你了,补补身子,今晚继续。”老夫人神情自然地出声,堆着殷勤笑意,不断往丫鬟新递上来的空碗里夹菜。

邢欢抽搐着嘴角,想说,就算昨晚的事是真的,这些酱菜啊油条啊也补不了身子吧。

“第一次是会比较疼,习惯了就舒服了。”

“……”连向来寡言的娘都发话了,还是那么震撼性的话,邢欢只能无言以对。

——砰。

于是乎,又有人的碗从手心里掉落。

一片静默中,邢夫人慢悠悠地转头看了眼制造出这声响的始作俑者,轻询:“大少爷手又滑了吗?”

“哦,不是,我故意的。”他浅笑,供认不讳。

那些个刺耳的欢喜气氛,他不想感受。

“嗯?老夫人,看来大少爷是不满您的偏心了,昨儿晚上他恐怕也累着了。”邢夫人含笑点了点头,替他找了个借口粉饰失态行径。

好在,沉浸在和乐氛围中的老夫人没有多想,“是是是,静安,你也多补补,再接再厉。要不,娘一会去见见你王伯伯,帮你们挑个好日子,尽快把事儿办了?”

“不行!”

谁也没料到,出声抗议的人会是邢欢。

她几乎没有多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为时已晚,只瞧见一双双目光齐刷刷地朝着她射来。尴尬地舔了舔唇后,邢欢干笑着抬头,恰巧对上赵静安玩味的笑容,她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可说出去的话儿就像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了,她只好硬着头皮替自己圆场,“呃,我的意思是,婚姻大事怎么能那么仓促。该好好谋划下,替大伯办得轰轰烈烈点,也刚好能借此机会让江湖儿女们知道大伯回来了。”

“有道理。咱们赵家庄好久没喜事了,是该好好办一办。”甚为牵强的解释,仍旧没让老夫人多心。

“那就交给邢欢去操持吧,嫁进赵家庄那么久,你也的确该为老夫人分担些事儿了。”

“……”娘!人家都说知女莫若母!您是看不出您女儿已经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吗?还要替他操持婚事?杀了她都办不到!

“亲家母这话深得我心啊,我也想让欢欢出面替我操持。”老夫人的考量很周全。邢欢的个性太宽厚了,若是不趁这机会让她先立威,就怕往后静安娶了妻,对方会仗着大少奶奶的身份欺负她。但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不能太厚此薄彼,“静安,你怎么看?”

“我没意见,如果弟妹不嫌麻烦,那就有劳她了。”一字一句,他说得咬牙切齿。她若是敢点头,他一定再摔一次碗,这一次会狠狠地朝着她的脑袋砸!

“好……”

可邢欢就是这么不怕死,不管心口有多涩,她还是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天真以为,或许这样,能阻断自己那些要不得的念想。

便是这一声低应,让饭厅气氛陷入僵持,眼看着赵静安当真忍不住随手撩起一旁的碗,突然有个丫鬟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报告大少爷,有位姓王的姑娘找你。”

“有没有说找他做什么?”没等静安回话,老夫人就忍不住抢白了。

“说是想大少爷了……”这话真肉麻!

“哎呀,儿子,你不错啊,一晚上就让人家姑娘挂念成这样。”

自家口没遮拦的娘亲,他没空理会。由始至终,他的视线始终胶着在邢欢身上。本想下意识地吩咐丫鬟把人打发走,可当捕捉到不远处那个逃避着他目光的身影后,他承认自己幼稚了,“去告诉她,我也想她了,让她等下,我一会就去。”

语末,丫鬟退下,他毫不遮掩的视线依旧定定地落在邢欢身上。

就这般静默着,静安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者哪怕只是一个挽留眼神,他也会放弃这种无聊的负气行径。

可是,什么都没有,她一味地低着头,彷佛不管他身边站着的女人是谁,都与她无关。

是啊,与她何关呢?她在乎的人从来只是她挂在嘴边的相公。为了讨他欢心,不惜掩埋掉本性,兢兢业业地扮演好贤妻身份,把家操持得有理有条,甚至连他这个做大伯的婚事都要插手。如今,夫妻之名维持住了,夫妻之实也有了,他凭什么还奢望她能分出神来关心他?

果断起身,逃离这种场面,是赵静安唯一能做的事。

“啧啧,热恋中人也太迫不及待了。来来来,我们继续吃,别理他。”老夫人径自沉浸在自己构想的场景中。

大家恢复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状态。

唯有邢欢,兀自望着丫鬟新递上来的碗发呆,心不在焉地拨弄着婆婆夹进她碗里的辣白菜。一股酸涩感控制不住地往上涌,她想哭,却又不敢在这种场合放纵自己的情绪,可这样强忍着又着实难受。

终于,她按捺不住了,“我……婆婆,娘,我吃饱了,先回房了,你们慢慢吃。”

*

回房,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像以前一样,面对那一面面四四方方的墙,世界很小,想法很少。不去看,不去听,不去问,日子得过且过,也就没了烦恼。

可邢欢再也拾不回从前的理智。

她有好多问题憋藏在心里,不吐不快。

想问他是不是真像小厮说的那般,因为四小姐爱吃辣椒酱,所以他豪爽地搬回来一堆?

还是说一切只不过是旁人编排出来的,他没有陪着那位姑娘一整夜?

问清这些能怎样?邢欢没有想过。

更没想到偌大的京城,她要去哪里找他。

就是这么冲动又漫无目的地跨过门槛,呆立在了别院的大门口,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迈。

“要去哪?”

突然从头顶传来的声音,让邢欢没有多想,随口回了句,“去找大伯。”

“哦?是吗?那刚好,顺路,我送你一程。”

“欸?”她后知后觉地仰起头,扑闪着眼帘,恍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笑颜。

轻轻一扬唇梢就能让人觉得温暖,除了赵静安,还有几人能做到。

可他不是早就走了吗?幻觉?不是吧,她已经想他想到这种境界了?邢欢不信邪地蹙了蹙眉,探出手,小心翼翼地触上眼前的那张脸。

“弟妹,光天化日这样挑逗大伯,好玩吗?”指尖上的冰凉是他所熟悉的温度,如同一只不知死活的蝶,肆意地在他脸颊上晃动翅膀,誓要逼他心猿意马,随即便振翅而飞。他咧唇嗤笑,暗自敬告自己要遏制,拼命想用玩味口吻来掩盖住蠢蠢欲动。

“……”切实的触感、震得她心尖微颤的话音,所有一切,都足以让邢欢意识到,这不是幻觉。她像烫着了般,猛地缩回手,死抿着唇垂下眼帘。

“上车。”静安没有给她来去自如的机会,转手擒住她正欲逃离的指尖,借力将她揣上了马车。还没待她站稳,他忽地又松开手,交叠起双腿,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找我什么事?”

“我、我想问……”邢欢实则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就算知道有些话她的身份不该问,还是压抑不住。她想也不想地启唇,又习惯性地想在他身边坐下,可当瞧见端坐在他身旁的那位姑娘后,邢欢噤声了。

她硬生生地吞下所有冲动,抿住嘴角,靠坐在了他对面的空位上。

“静安,这位姑娘是?”两人约会突然闯入了个不速之客,那位姑娘显然挤不出欢迎的表情,看向邢欢的目光也不怎么友善。

“我弟妹。”他头也不抬,回得轻巧。

却也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刺得邢欢心口生疼。她赌气似地别过头,不想搭理跟前看起来登对极了的那俩人。

“弟妹啊……”闻言,那位姑娘挑起眉梢拉长了尾音,透着淡淡的不屑与不悦,然而该维持住的大家闺秀气质,她仍然端得紧,“弟妹你好,我姓王,因为在家里排行第四,大家都习惯叫我四姑娘。”

“弟什么弟,妹什么妹,跟你很熟吗?我才不是你弟妹!”两相对比之下,邢欢承认自己没风度又没气度,还透着股浓浓的无理取闹。可那一声声“弟妹”,就是让她没办法再伪装。

“静安,你弟妹好凶哦。”四姑娘撩唇浅笑,像是完全没把她的泼劲放在眼里,“你弟妹也要跟我们一块去玩吗?她都不用陪二少爷?”

“哦,我弟弟向来不喜欢让她陪着。”

“呵呵,我想也是。”她话中有话地附和了句,掩着唇儿,笑得娟秀。

这种讥笑邢欢太熟悉了,她知道,所有人都觉得她身段臃肿、容貌丑陋,配不上赵家庄少奶奶的头衔。没人看得见她这些年付出了多少,只觉得她理该不被尊重不被在乎。

她只是没料到,从前那个懂她会替她出气的大师,有朝一日,竟也会和其他女人一块嘲笑她,“停车停车!”

边嚷着,邢欢边将手探出车窗,狠狠敲击着,试图换取前头驾车小厮的注意。

真是够了!她就是太蠢太笨,才会上错车!

“少奶奶……”她成功了,虽然马车未停,但至少小厮稍稍放慢了速度,夹在一堆主子之间左右为难着。

“我要下车!不要跟这种人坐一块!”以她的身份和地位,没有资格拿乔耍个性。这些,邢欢知道,可是冲动还是战胜了理智。隐隐的,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事,原来以前不是她忍耐力太惊人,而是那个人没有让她丧志理智的能耐。

她难得释放出来的脾气,却得不到响应。静安好笑地摇了摇头,出声道:“停车。”

“大少爷……”小厮不再为难了,听话地勒紧缰绳,停住了马车,可他想不通了。难道,真的要让少奶奶就这样滚下车?好歹是一家人啊,俗话说抬头不见低头见,撕破脸不太好吧。

“下车。”他眉梢微微一挑,带着魅惑笑容,轻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得逞了,如愿了,邢欢却没觉得开心,反倒是心口一窒。她暗暗在心底冷笑着自己的犯贱心态,到底还在期待什么?一念之差留下来就为了自取其辱?咬了咬唇,她默不作声地起身,弓身迈出步子的那一刹那,也强逼着自己扼杀了所有妄想。

然而,让邢欢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她的指尖才刚触到车帘,腰间骤然一紧。

“欸……”她下意识地惊呼了声,垂眸看向这无预警袭来的拉力源头。那是双她再熟悉不过的手臂,有力又蛮横地拦握在她的腰际。不发一言、不由分说地将她往后揣。

等到邢欢回神后,已经稳稳跌落在了赵静安的怀里。

她带着错愕蹙眉仰头,却只瞧见他淡笑依旧地转眸,“四姑娘,我让你下车。”

“我?!”开什么玩笑?

“你没听见欢欢妹妹说不想和你这种人坐一块吗?难道你要我把她赶下车?别闹了,这怎么可能。乖,下车吧。”

“可是你昨天明明就……”

“你最好是别再提昨天的事,我不想打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