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爹什么事?”六哥来倒可能有点用。

“唉,我,这……”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啊。

十三和十六走到院子口的时候,正见到顾三夫人被几个丫鬟搀扶着出来,她双眼紧闭脚步虚浮,满面都是泪痕,显然是先前在里面伤心过度。

看来思萱的情况真的很不乐观。

十三上前安慰了三夫人几句,跟十六一起进了屋。

屋内没点灯,窗帘掩着,有人安静在床边坐着。

直到十三走近,他也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往昔温柔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肃穆。

十三伸手按在他肩头,轻声道:“少初。”

少初没应声,视线一直落在床上那人脸上,木雕一样。

床上的思萱面容惨白,只有双眼四周显出青紫色,看上去就像是……十三的心中一触,那瞬间甚至有冲动要伸手上前探她鼻息。

“是我不好,我竟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她已经身中剧毒……”

他神态恍惚,出口的声音飘忽不定,就像是在做梦呓语。

听得十三心中越发难受,开口劝慰道:“思萱也是不想你担心。”

“我早应该看出来的。思萱这么辛苦,我却还一直在伤她心。”

“你是在后悔自己没跟有夫之妇鬼混?”

十三惊得连忙扯她衣袖:“十六!”

慕容十六神色寡淡,也便缄默不语了。

那屋中气氛实在压抑,十三待了一会,就跟十六一起告辞离开。

看到思萱和少初那样,她心中着实难过。

“你说到底是什么人对思萱下毒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容十六冷道:“当断不断。”

她说话一向言简意赅,十三也习惯了她的思维方式,理解道:“你是说唐二少怀疑思萱与少初仍有来往,所以怀恨在心对她下毒?”

但是,少初以前跟她说过,她也相信,“自从思萱成亲,他们真的没有来往了。”

“没联系不代表真的放下了,若是顾思萱当真放下,唐二少又如何察觉她出嫁之前另有相好?”

“也是。”而且,不光是思萱,少初呢,少初又真的放下了吗?

“少初总是跟我说,他自己很清楚,他与思萱现在只有兄妹之情。”

可兄弟之情与曾经的那种刻骨铭心,少初到底能区分多少?而且不管是怎样的感情都好,有一点起码可以肯定,——思萱对少初来说真的很重要。

“等唐家的人来了,应该就能解了思萱身上的毒吧?”

“先下毒,再解毒?”

“那也许是唐二少下的毒,但是唐家的其他人……唉,也不对,若是我跟十七出去玩,必定会找个老爹猜不到的地方。”所以唐二少下毒,也总不会下个唐门的人轻易能解的。

“暂不说毒能不能解,这事认了,对唐家只有弊没有利。”

十三越听越心惊:“照这样说,思萱不是死定了?”

“看她造化了。”慕容十六隐忍了个呵欠,很显然对顾思萱的生死兴趣缺缺。

“那我……”她到底要不要把思萱的身世告诉慕容老爹啊?若是不说,老爹可能连自己女儿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可若是说了,那思萱过世老爹必定会很伤心。

好艰难的选择……就跟那次在聚贤山庄一样……聚,贤,山,庄?

十三忽然跳起来:“我知道怎么救思萱了!”

天丝草!聚贤山庄传闻那能解天下奇毒的天丝草!

雪山寻宝

十三气喘吁吁地冲了回去。

“少初!”

一直在床边静坐的那人抬头看过来。

“少初,我——”

他开口,却是截了她的话,轻声道:“十三,对不起,婚礼的事,我想暂时可能得押后了。”

十三此时也顾不得劝慰他,着急道:“我有办法救思萱了!”

待她将天丝草的功能简要地概述一遍,顾少初眼中也不由现出喜色:“如你所言,只要找到这天丝草,思萱就有一线生机了!”

“对!”她激动应道,须臾又补充,“天丝草现下应该在碧水山庄!只要我回去求下五爷,五爷他这人向来心善,一定会……”

少初等了半晌没了下文,便抬眼看她。

眼前人的面色忽然变成一种说不出的晦暗不明。

“十三?”

十三回神,对上他关切的目光,须臾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都忘了,五爷他已经不在碧水山庄了。”

顾少初听了她的话,立时也想起近来江湖上的一件大事:“前段时间碧水山庄刚换了新的掌权人,听说叫做宁漱轩。”

“对,是宁六爷。”昨儿个八哥话里也是这意思,不过匪夷所思的是,八哥竟然说六爷拿着她的画像去慕容山庄提亲了?

她这一天里只顾着伤感担忧,倒把这茬儿给忘了。

她是笨,但总算不是白痴。

虽然自己一直觉得与六爷之间算不上很熟,但那天在后花园六爷忽然抱她,还有五爷拿自己威胁六爷放过庄主,报仇明明是六爷那么多年的心愿,可他还是放弃了报仇选择救她。

六爷若不说,她不会自作多情地想,但如今他已经登门求亲过,她再装不知道就实在虚伪。

“十三?”怎么又发呆。

“啊?”她再次回神,一时却不知该怎么说。以她现下与六爷尴尬的关系,要怎么登门求药。见了面都不清楚该以什么态度相处。

少初却不知道她的忧虑,只欣喜这可以解救思萱的一线光明:“那现下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出发去碧水山庄?”

十三错愕道:“你也要去?”

“是。”

“你不陪着思萱吗?”

“思萱一时片刻也醒不过,我留在这处也是无用。再者,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上路。”

“我可以找十六陪我。”

他缓缓摇头,须臾柔声道:“我不放心。”

不放心她还是不放心药?她没问,觉得自己也够无聊的,只是心里总觉得不妥,不过说服别人向来不是她的强项,而且现下还是救人要紧。

“好。”

这组合够奇怪了,自己和自己的未婚夫,登门为未婚夫的旧情人求药,求的还是自己现下的倾慕者。她真不知道宁六爷会是什么反应,不过就算将他们扫地出门,也不奇怪了。

厅中主座那男子抿了口茶,慢悠悠将手中杯子放下。

“不知顾四少跟慕容姑娘是从何处听说,天丝草在我碧水庄中的。不过我可以肯定,这纯属谣言。”

他口吻慢条斯理,面上也挂着恰如其分的客气笑容,倒让慕容十三很不习惯。

好像跟以前那个不苟言笑的六爷……不太一样了。

而且此次自己是以真正的身份来访,此时被他一堵,也不太好接话。总不能将自己隐姓埋名进碧水山庄当婢女的事摊到台面上说。

还是更坦白地说,天丝草是她配合五爷和六爷从何家偷出来的……

十三终于想到这点上,心中一个劲儿骂自己白痴。她是真蠢啊,六爷怎么可能承认偷东西这事?

少初本不知道这其间曲折,听宁漱轩此言,只以为他舍不得这等宝物,可倘若别人不愿,君子也不好强人所难。

他静默一刻道:“看来是顾某唐突了。既然天丝草不在贵庄,我们也不便再打扰。”

宁漱轩也不多客气,顺势笑道:“很遗憾不能帮到顾四公子。既然你们还有要事在身,宁某就不留客了,我送你们出庄。”

十三随少初上了马车,一上车就低声道:“对不起。”都是她考虑不当,才累得少初白欢喜一趟。

少初摇头,开口安慰她道:“不关你的事。或许这就是萱妹的命吧。”

他一声叹息,听得两个人心中都不好受。

马车在路途颠簸,十三心中恍惚想道,这就是思萱的命吗?还在娘胎便离开了生父,之后随着母亲改嫁,爱上继兄却不能在一起,好不容易嫁人了又要被自己的丈夫害死了。

她这个姐姐,却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是想帮老爹尽一点责任,也做不到。

如果五爷还在山庄就好了,起码可以帮她说说话……五爷,如果他还在的话,会不会也跟六爷一样陌生而客气地叫自己慕容姑娘?——慕容……十三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有少初在不方便提过去的事,那如果自己单独去,六爷会不会顾念一点以前的情分?

就算有一线生机,都该试一下!

心里打着这小九九,等到了扬州城,天还未黑,十三谎称旅途劳累身子不舒服,骗少初早早找了一处客栈住下。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容易熬到三更,起身给少初留了一张字条称临时有事要办,跟着蹑手蹑脚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碧水山庄位于扬州城西南,十三借着星辰指路运气轻功一路急行,大概两刻钟之后,她一头冷汗地立于一处坟场中间,四周墓碑林立阴风阵阵。

这是哪儿啊……她又迷路了!

十三正懊恼,耳中忽然捕捉到一阵细微的悉索声,顿时惊得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

半晌,她硬着头皮转过身。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立在离她三丈开外的地方。

十三骇得差点叫出,那人快她一步从身旁墓碑的阴影里走出来:“是我。”

月光洒在眼前俊美无俦的容颜上,十三到了嗓子眼的心这才咽回去。

“吓死我了!六爷你怎么在这儿?”

她原本就是要回山庄找六爷的,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宁漱轩站在原处未动,只道:“你说呢?”

他神色冰冷,全然不似早前山庄中的客气有礼,倒好似变回从前那个宁六爷。

十三迟疑道:“六爷是来找我的?”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解释了,那他是跟着她出客栈的了?可他是从何时开始跟踪他们的?又为何要跟着他们?

宁漱轩未置可否,却忽然开口问道:“外传顾家小姐与顾四少有私情,你为何要救她?”

他问得太直接,让十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待过了片刻她刚想说话,他又抢先道:“我要听真话。”

现下思萱的命等于握在他手上,十三自然不敢蒙他,老实道:“思萱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乍听到这个武林大秘闻,宁漱轩面上也未见任何神色变化,只点了下头道:“原来如此。”

“你就不怕救活了顾思萱,顾四少会舍你就她吗?”

他问得十三又梗住了,正在思索该如何作答,又听他补充道:“你说过不与人做妾的。”

他顿了片刻又道,“或许以顾思萱现下的身份与处境,该是她为小才对。”

十三完全没跟上他的思路,不过,“若思萱能安然无恙,我一定成全她跟少初的!”

紧迫着她的黑眸带审视的意味,她心中坦荡,只镇定与他对视。

宁漱轩缓缓道:“你的意思是,你会退出,会解除跟顾四少的婚约?”

“是。”

俊颜冰冷,很久没动静,然后薄唇微勾,似笑非笑。

“你知不知道退婚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有多严重的后果?也对,你大概是不在乎的。”

他说着一番十三完全不明白的话,说到最后一句面上笑意明显,却忽然向她伸出手来:“走吧。”

十三错愕道:“去哪儿?”

“你不是要找天丝草吗?当日从何家拿的黑盒子里,其实只有一张地图。你若想要,我陪你一道去找。”

十三闻言喜不自禁:“六爷你愿意把天丝草给我?太感谢你了!”

宁漱轩却道:“你不必谢我,我是为我自己。”

影子姐妹(上)

十三本想回客栈叫起少初,宁漱轩也未阻拦,只平淡地来了句:“那雪山上恐怕凶险异常”,她也便打消这念头了。

按照地图所示,藏宝的雪山位于王朝最西北方的祁领山脉,他二人一路北行,就算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也足用了半个多月才到达祁领境内,此时虽是入夏时分,雪山脚下却是寒风凛冽冰冻刺骨,为数不多的来往行人皆是厚袍加身。

这处山脚下并无村落城镇,不过在登山的必经之道上有一处客栈。因雪山上虽凶险难测,却有不少珍惜野禽出没,也有很多只适合在特定气候下生长的奇异草药,所以每年在特定时分,都会有一些猎人和草农结群上山。

这几日大抵不是约定上山的时候,十三与宁漱轩进了屋子,客栈大堂空无一人,只有掌柜的团成一团在柜面后面打盹。

忽有什么咚一声砸在柜面上,那掌柜的吓了一跳,触目便见到眼前一绽金元宝,先前还迷迷糊糊的眼顿时瞪圆,跟着笑眯成一条线。视线扫过屋内多出来的两人,他忙将元宝揣进怀中,边拎着茶壶喜滋滋地迎上前。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呐?”

“给我们两间房,再把你店中最好的酒菜端上来。”

“是是是,我这就去!”

宁漱轩拿起掌柜端过来的茶壶,先给对面那人倒了杯水:“吃完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上山。”

连日赶了这么久的路,十三面上倦态明显。

待她喝下一杯水,又歇了片刻,才有力气开口讲话:“六爷,不如明日……还是我自己上山。”

“没我的话,你连走到山顶的力气都没有。”

他话意笃定,十三也心知他说的是事实,可是,“雪山上凶险难测,六爷你若出什么意外,我怎么跟七爷交代?”何况这件事本就与他无关,宁漱轩肯将天丝草让出,她早就感激不尽了,又怎么能让他平白无故跟着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