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分头找,其他的棺材就被埋在这附近!”

慕容云轩话音刚落,旁边的平地有人破空而出。

“阿苏?”

“庄主!十三小姐!”

从那处棺材出来的正是苏波,跟他一起的还有颜家的六个人。

苏波心道,看来这不是偶然,从点穴到封棺,深思熟虑的鬼魍教主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四少,庄主,我们还是先尽快找到其他人。”

魔教少主(四)

最后所有人都被救出来,此番经历虽是有惊无险,但家眷里有不少人受到惊吓不轻,再加上他们先前上山的一行人也或多或少受了内伤,这日从灵隐山上下来,众人到了山脚下分道扬镳,十三他们随着慕容庄主暂且在城郊的青宁寺借宿了一宿。

苏波睡到半夜,听到很轻很轻的叩门声。

他披衣开门,门外有人愁眉苦脸地裹着个小毯子:“阿苏,我睡不着。”

苏波侧身,让她进了门。

此时慕容十六十七皆在寺庙中,她若只是睡不着想找人聊天,他也不该是首选。

十三坐在桌边,苏波给她倒了杯茶,看她支支吾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笑道:“十三小姐若有何想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我……我……”她“我”了半天,终于把心一横,“你觉得云止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日在山上,苏波也问过她这个问题,现下换她反过来问了。

只是区别在于,先前两个人心中都不确定,现下他心中却已有了明确答案,或许慕容十三也有,只是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他是个好人。”

十三怔怔道:“好人?”

“那日他曾经答应过我,绝不会伤害慕容世家的任何一个人,他做到了。”

他顿了顿,“只是当时,我并不相信。可他还是做到了,连十六小姐的命也是他救的。”

“他为什么要救十六?”十六跟他素不相识,甚至还是仇人的后代,他没有理由会救十六。

苏波不由笑了:“十三小姐,我以为你能告诉我答案呢。因为从我遇到这人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是鬼魍魔教处心积虑要复仇的少主人,我自认与他是敌非友,可你不同,你见过一个更纯粹的殷云止是不是?”

她有些懂,却又好像不懂,“我真的搞不清楚,他好像总是在骗我,我不懂他几时是真几时是假。”

“真假又如何呢?也许他有难以启齿的隐情,也许他有无以为说的苦衷。”

“那这一次的事情……”

“我也经历过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伤痛,我很明白一条复仇的路走下来有多艰辛。对殷云止来说,不管他愿不愿意,复仇都已经成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也许就是唯一的意义。他曾跟我说过,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也许对他来说,从左千秋那些人死了之后,找四大家族复仇就只不过是一种仪式和执念了,他只求一个过程不需要结果。也或者,殷云止其实根本不想复仇,但他无法选择,那日你也亲眼见到了,鬼魍教的人,尤其是那两位长老,对于中原武林的人有多深的仇怨。他虽是教主,位居高位很多事却可能身不由己。也或许,只有寻找到宝藏才是他最终的目的,他是个很看重族人的好教主,有杀戮就有无休止的复仇,而一个聪明的人一定明白,活着的人远比死去的人重要。十三小姐,我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心中的真实想法,我只知道,他就如他自己所承诺的一样,没有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他说完这番话,慕容十三难得一直很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问道:“那现下所有的事情都了结,他是不是就会永远离开中原了?”

“我想是吧。”

十三忽然跳起来:“我要去找他!”

“十三小姐?”

对面那人的表情却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我一定要找到他!我,我要找到他!”她不要就这样跟他分别,不要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不要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骂他疯了!

“阿苏你陪我去找他!你陪我去找他好不好!”

“好好好,你先别急!”苏波生怕她真哭出来,“可我估计若是殷少主想对族中长老隐瞒你们未死的消息,只怕他早就计划好用最快的时间出关了。而且我们这样贸贸然找上门去,也许会辜负他一番苦心啊。唉!十三小姐你先别哭啊……我去想办法还不行吗?我这就去找四少商量好不好?”

苏波火烧屁股一样出了门,十三接下来也没闲着,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慕容十七万通老叟顾少卿慕容云轩……所有能使用上的人全被某人的眼泪惊吓到了,跟着都火烧火燎地半夜出门找人去了。

“请问你见过画像上的这个人吗?哦,打扰了。”

又得到一个不出所料的回答,慕容十七隐忍了个呵欠。这眼看都快大半个月了,他要是那个乌云一朵,早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

“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哦。”

十七揉了揉腰,正打算再接再厉,眼见对面街上有个“波涛汹涌”的奶妈奔过来。

“怎么样儿啊老不死?”这个奶妈当然是由某人装的,据他自己吹说这样比较亲民方便套话。

“找到了!”

“啊?!”

是夜,月黑风高好做贼,城郊十里的鼎月庄,慕容十七拉着慕容十三千辛万苦从墙头翻上来。

“据老不死的说,有人看见那一对双生小姑娘在这庄中出现的。”

十三急道:“那我们分头找!”

“好!”

十三沿着屋顶一路疾奔,这山庄不大,她很快转了几个来回,却没见到一个人,甚至连个打扫卫生的仆人都看不见。她正寻思着要下去每间房地搜索,忽见下方的拱门拐进来一个人,那人穿一身五颜六色的百褶裙,发簪上还有流苏垂下,可不正是她要找的异族小姑娘?

她喜出望外:“阿莲!”

阿莲被她吓了一跳,小脸跟着板下来:“怎么是你啊。”

十三跟她靠得近,顿时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她视线落到阿莲手上端着的药碗上:“谁生病了?”

“哼,关你什么事啊。这里不欢迎你!你快点走!”

十三脑中一瞬间想到的却是那日云止惨白的面色:“是不是云止生病了!”

“不,关,你,事!”

“阿莲!你告诉我啊!是不是云止生病了!他人在哪里!”

十三问得气势汹汹,阿莲被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吓到,微微后退了一步,眼眶忽然泛红:“不用你假好心!要不是因为你非要抢天丝草,少主也不会变成这样!”

“天丝草?他中毒了?”

十三大惊,那叫重莲的小姑娘一手捧着碗,一手来推她:“你快走啦!离长老还跟我们在一处,若是被他知道少主没杀你们,少主又麻烦了!”

“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走的!”

阿莲又气又急:“你要我说什么啊。”

“你刚才说的关于天丝草……云止跟这有什么关系?”

“好,我告诉你!”小丫头气呼呼道,“当年你们这些中原的坏人攻上总坛,少主虽然被四位长老救下,可是他大病一场之后心肺受损,很难再像正常人一样习武。四位长老与大巫医商量过后决定,要将寒冰蛇的毒血养在少主体内,长年冰寒之温可使他运功之时气血运行都慢于常人,如此一来他不止可以练功,还能习得至阴至寒的武功。”

十三只觉匪夷所思,“为了习武在体内放毒血?他不能习武就不要习武啊,为什么非要让他习武!”

“他是鬼魍的少主,肩负着日后报仇雪恨的大任,长老们怎么可能接受一个不会武功的少主。”

“太荒唐了!”这些是不是人啊!怎么一点人性也没有?十三先是义愤填膺,继而心疼不已,后来她又慢慢想通了一些什么,她深吸口气,“所以当时你们去雪山,是想用天丝草抑制云止体内的毒血?”

“是!都是你!”小姑娘说着眼眶又红了,“你非要去抢那个天丝草,少主看你为了那个破草连命都不要,所以自己也不要了……呜呜呜。”

十三脚下一软,幸好整个人及时靠住后方墙壁,才没坐下去。

阿莲抹了把眼泪,发泄过后也没有那么生气了。她将药碗递给十三,低声道:“你去看看少主吧,他就在前面第三间屋子。”

十三端着那药碗好一时,才有力气站直了。

她木然地往前走了几步,身后那人道:“慕容姐姐。”

十三回头,阿莲认真道:“少主一定要回去的,现下只有大巫医还可能救得了少主。”

十三勉力笑了笑,那个笑估计比哭还难看:“我明白。”

她推开门,屋内没有点灯,只有门隙间透入的幽亮月光。

十三缓步走到床边,拉开帘子,床上躺着的那人大半月前才见过,现下却整个瘦了一圈,颊上的颧骨都突出来。

她伸手触到那人的脸,眼泪就忍不住。

黑眸缓缓睁开,看见她的一瞬,他似乎有一点惊讶,跟着含笑的眼眸翘起来。

抬起手指的动作都好像有些艰难,那人轻轻拍了拍她脸颊:“别哭啊。”

真是个笨蛋,就那样分别不好吗。

十三点头,也想笑了让他高兴,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云止,你难受吗?”

“不难受。”

“你那时候去雪山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抢天丝草?”

“天丝草是宝物,人人都想得到。”

“我……我先前在外头都听阿莲说了,她说你一定要回去的,那等安顿好了你的族人,你还回来好不好?”

“好。”

“我以前听老爹说,他那一辈最晚成亲的三姑姑,是二十五的时候嫁人的。我不想比三姑姑还晚,会被人笑话的,你不要超过五年好不好?”

“好。”

他答应得这么温柔,十三才止住的眼泪又涌出来。

“殷云止是个大骗子!你说过的话都不是真的!答应过我的事没有一件做到!”

他笑了,说“是啊。”

他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十三摸上床,跟他并肩躺着。

她将头贴在他心口的位置,殷云止伸手揉揉她发。

这个人也许是血液太冷的缘故,心跳比旁人要慢上一些,那时在雪山之顶,她听了就觉得好安心。

现下也是一样……

过了很久,她轻声问道:“云止你累吗?”

“不累。”

说着不累,等到她抬头看,他却已半坐着睡着了。

十三将被子往上拉,盖着两个人。

殷云止是个大骗子,慕容十三也是个大骗子,她老是在说相信他,却从来都没有做到过。

这次她一定不骗人了,他说回来,她相信的。

“五年也好,十年也好,不管多久我都等,你一定要回来。”

她在这个人的心口这样轻声说。

花好月圆

五年后。

“霍夫人!霍夫人!”

有人在市井之中一路追赶,因周遭人声嘈杂喧闹,他一直叫了好多声,前方被叫的妇人才听见。

那转过头的妇人年纪轻轻,面容生得明艳动人,她左手牵着八九岁的少年郎,怀里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认出来人是自家先前谈好将茶叶铺子出租的东家,她客气道:“李掌柜。”

“霍夫人,可算追上你了!也省得我再去你家走一趟!”

眼见他伸手到怀中摸出一张房契一样的东西,她心下不解,只静待他说下去。

李掌柜道:“先前我们不是才定了租约吗?现下得解除了。”

“为何?”

“因为啊,”李掌柜眉开眼笑,将那房契塞过来,“这个铺子现下是你们的了!不需要再跟我租了!先前有位公子将铺子买下来了,指明了要送给霍夫人你啊!”

女子难得露出这般惊讶神色,她怀中的小娃娃倒是咿咿呀呀高兴得不得了。

翌日,慕容山庄,慕容九少的院落。

慕容十三蹲在树下面逗娃娃:“月芽儿乖乖,叫十三姨,给你糖吃。”

胖胖的嫩手一把从她手里抢过糖,吧唧吧唧。

十三毫不气馁再接再厉:“姨姨还有糖哦,快叫我。”

小短手伸过来,又一颗糖沦陷了。

她掏掏掏!

“看!这个可是最好吃的桂花糖!叫我一声就给你吃,你叫个嘛。”

某小胖妞儿继续沉默不语地抢糖。

十三持之以恒地诱惑着,直到一旁帮她九哥晒书的苏波再看不下去了:“不能再给她吃糖了,再吃下去要牙痛了!”

十三非常沮丧:“阿苏你们家月芽儿怎么回事?怎么还不会叫人呢?”别人家的宝宝像这么大都会说话了。

苏波这几年已经不是慕容山庄的侍卫了,她恢复女子身份嫁到了山下的西平镇,不过平时有空闲还是会回慕容山庄来玩,慕容九少藏书阁的书也跟从前一样都是她整理的。

苏波头也不抬地恐吓自家闺女:“祁月,叫人,要不娘打屁屁了。”

小胖墩儿立刻眼含两泡热泪,甜甜道:“十三姨。”

十三瞠目结舌,这这这——“月芽儿你会说话啊!”那怎么刚才一直装聋作哑。

“她那是骗你糖吃呢。”

这次轮到十三眼含热泪了,有没有搞错啊!才这么小的小屁孩儿就这么有心计啊!看来爹娘太聪明也不是好事啊!早熟!

“阿苏!十三姐!”

一个欢乐青年快快乐乐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