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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宇文翠玉才俯身贴上殷悟箫耳边,看向镜中。

“原来如此。可是小姐,这次栽的人,依然是你。”

眼前一黑,殷悟箫顿时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门外,方才的素衣婢女皱了皱鼻子,露出恼怒的神情。

“殷悟箫!你这吊人胃口的女人!”

乔逢朗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新房内。

缺了新娘子的喜筵就像一个华丽的玩笑,冷冷地嘲讽着他的可悲。

蓦地他双目睁大,提剑大步跨出门去。

“百里青衣,把箫儿还给我!”铮地一把长剑架上百里青衣的脖子。

宾客已散得差不多了,没有人敢在这当口露出惋惜或嘲讽的表情,更没有人敢上前管这两人之间的纠葛。

百里青衣没有闪躲。他斜睨一眼紧贴颈边的冰冷剑刃,脸上难得地出现一丝厌烦。

“这时候应该做的是仔细清查现场,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而不是无谓地迁怒于人。”

“你少假惺惺了!”乔逢朗剑柄用力,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若不是你带走了箫儿,还会有谁?百里青衣,有种的你就堂堂正正和我公平竞争,暗地里使这种伎俩算什么好汉?”

百里青衣黑眸转浓:“我没有带走她。从百问山庄带走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是你,现在人不见了,你有什么资格向我要人?”

“…”乔逢朗被他一堵,一时竟无话反驳。听到百里青衣当众反唇相讥,这还是第一次。

“就算不是你带走她,也肯定和你有关!箫儿…箫儿她定是逃婚去找你了!”百里青衣的冷静让他的妒火愈加无处发泄,集结成冲动的怨怼冲口而出。

百里青衣面容一紧,垂下的眼帘掩去了他此刻的心情,而宽袍中的指节却紧扣得发青。

“果然,把箫儿交给你是个错误。”

“什么?”乔逢朗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百里青衣缓慢而坚定地说,“把箫儿交给你,是个错误。你配不上她。”他顿了一顿,眸中终于染上一层暖意:

“我认识的殷悟箫,说到就会做到,逃婚这种事情,她不会做。”

乔逢朗胸坎如遭重锤,百里青衣的话对他而言简直是莫大的侮辱、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以这样的语气和方式提起。

他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半晌才嘲讽地冷笑起来。

“难道你就配得上她?一个连开口叫她留下的勇气都没有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身后的百里寒衣暗暗捏了一把汗。

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自百里青衣身上笼罩开来,没有人看清百里青衣做了什么,只知道乔逢朗手中的剑当地一声断了,而乔逢朗本人在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被一股绵远的劲道高高抛起,重重坠地。

身后一同跟来的宇文红缨终于沉不住气了,上前激动地叫道:“青衣哥哥,你何必为了那个女人受人羞辱,他家的新娘子丢了是他家的事,我们…”冷不防望见百里青衣此时的神情,她蓦地住口。此时的百里青衣,既不温暖,也不闲适,甚至,他眉间还多了一抹阴暗。他不是个救苦救难的神佛,而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百里寒衣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青衣公子动怒了。

即使面对穷凶极恶之人,他也不曾见过百里青衣这样动怒。如果说上回殷悟箫离开京城后,百里青衣只是心情阴晴不定,那么这回殷悟箫离开百问山庄,百里青衣就是乌云郁结。在看到乔逢朗恼羞成怒的神情和空荡荡的新房时,百里青衣的怒气已经无法不形容于外了。

只是…百里寒衣无奈摇头,百里青衣自己还不是一样因妒生恨,还不是一样恼羞成怒,还不是一样满腹的不甘心?他这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大哥纯粹是自找烦恼,连他都想问他大哥一句,有种你当初倒是把人家留下来呀?

“宇文姑娘,”百里青衣却突然转向宇文红缨,“请问令姐何在?”

“呃?”宇文红缨还沉浸在百里青衣刚才带给她的惊吓中,“姐姐这两日不太舒服,所以没来参加婚礼…”怎么无端端话头又绕到她姐姐头上了?

百里青衣眉峰成峦,深潭一般的瞳孔中带着不可捉摸的信息。他正待收拾阵容,循线救人,却闻得一阵骚动从门口传来。

人群散去,现出几个面容刚毅的黑衣卫士,而被卫士护在中间的,是京城浣意书斋的大掌柜,岑律。看得出,冷冰冰的大掌柜此刻面色也有些发青。

“岑大掌柜来此何事?”百里青衣敏锐地嗅到了什么。

果然,岑律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找人!”

第十九章 锦瑟惊弦破梦来(三)

百里青衣对宇文翠玉的怀疑,始于青衣绝对。

他同样知道,这世界上唯有殷悟箫能拿出青衣绝对的下联。可是宇文翠玉自幼经脉不齐,按理是练不得武功的,又如何能杀死殷府上下?他原想查访宇文翠玉曾经接触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人物,却偶然得宇文翠玉幼时因身子不好,常在京郊居住,且十八岁后曾有三年时间病得极重以至足不出户。

殷府的血案,正是发生在那三年中的最后一年。

百里青衣直觉,那三年间发生的事情,便是殷府血案的关键,更是他要查访的另一个更大的秘密的关键。

六年前,乔帮老帮主乔百岳去世之前,曾托人给百里青衣之父百里蝉送过一封信。信中恳求百里蝉为他寻找失散的儿子木离,和木离盗走的一本十分珍贵的武功秘籍。信中还嘱托,此事关系到乔帮的名誉,请百里蝉千万要保守秘密。

乔百岳随后去世,百里蝉连推辞的机会都没有。次年,百里蝉也因病去世,临终前便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长子百里青衣。

百里青衣读过乔老帮主的亲笔信,心中疑团却越滚越大。乔百岳虽然言辞极为恳切,又多次强调此事关系重大,却在许多地方语焉不详,譬如乔百岳为何会多出一个儿子,譬如那武功秘籍究竟叫什么名字。可是线索太过稀少,百里青衣查访了多年都没有进展。

而暗杀组织“无痕”却在其后慢慢崛起。

“无痕”的行事风格十分怪异,若说是为敛财,却不是什么样的任务都接。“无痕”收留的多是些为正道武林所不齿的邪派人士,其中许多是毫无利用价值的,“无痕”却依然愿意为他们提供一栖息之所。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来“无痕”的势力才能够逐渐坐大,直到威胁到整个武林的安全。这样一个组织,掌握了无与伦比的暗杀技能,江湖上七成以上的武林人士都可能会在睡梦中被斩去头颅。这如何不教人忧心?

“无痕”与宇文翠玉,与乔逢朗兄弟身世之谜,在殷府血案中产生了交集。而这一切的谜团,百里青衣终于自殷悟箫身上找到了抽丝剥茧的线头。

他早就预感到,殷悟箫会是解决这一切谜题的重要契机,留意殷悟箫的举动,跟踪她的行迹,不仅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更重要的是为了查清这天大秘密背后的真相。这事情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与事的各方都无法窥尽事情的全貌,只有殷悟箫,是连接这一切的核心。她与乔家的关系,她的母亲与穹教前任教主的关系,她在殷府惨案中扮演的角色,这一切,使她成为唯一一个有机会看清整件事情全貌的人。

根据木菀风所说,木离是乔逢朗的孪生哥哥,且一踏入中原便失了踪迹。而乔老帮主临终前也在寻找他,这说明木离入中原后,曾经见过乔百岳。木离偷走的那部武林秘籍,多半就是穹教遗失多年的武功秘籍《灭魂绝杀》。

木离要将《灭魂绝杀》练到最高境界,必须要得到那一对血玉玲珑坠。可是为何那血玉玲珑坠之一又会流落到洛阳徐家当铺?而“无痕”主人又是如何知道血玉玲珑坠的下落,还能派遣芳颜醉和翠笙寒两人前去夺取?

如果练得《灭魂绝杀》的人是木离,他又为何要以灭魂杀杀死殷府众人?

如果木离和“无痕”有关,为何“无痕”又要对木离的亲娘木菀风赶尽杀绝?

这些谜团,却不知如何得解了。

百里青衣苦思整夜,难以入眠,而每当他想起殷悟箫那清澈慧黠的双眼,心中又隐隐作痛。这样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天明。

他开始不确定,当日在百问山庄强抑心中情感任殷悟箫离去,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殷悟箫是他棋局中如此重要的一枚棋子,他如何能够出手干涉她的走向,改变整个布局?

是的,她原本是他棋局中的一枚棋子。如果殷悟箫知道此事,不知又将如何看待他。

百里青衣唇角浮上一丝苦笑。

他一心想护她,照顾她,却终究要利用她。这样对待自己心上的女子,难怪殷悟箫要嘲讽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喜欢。

然而他不是别人,他是背负着整个江湖的希望的百里府青衣公子。祖辈的伟业,父辈的教导,百里府的名声,与生俱来的责任感与使命感,这些都让他清晰地明白,这世上有些东西,是必须要完成的。

父亲临终前的教诲在他耳边回响:“为死者鸣冤,为冤者昭雪,为孤弱者提供庇护,为受辱者讨还公道。这就是你百里青衣以后的责任。”

他振作了精神,将儿女私情暂抛一边。

这时百里寒衣入得门来,见自家兄长神色怪异,轻咳了两声。

百里青衣展眉:“有何新的消息?”

百里寒衣点头:“有人看见五邪星中的笑面佛爷带着两个女子往西去了。那两个女子听形容正是宇文翠玉和殷悟箫。”

“如此,他们定是往‘无痕’总堂而去。”

“应该没错。”

“可能探到他们的具体位置?”

“他们过了黄河,便不知踪迹了。想来也是故意让我们的人看到,知道这两个姑娘是落在‘无痕’手里。”

百里青衣闻言蹙眉,沉吟不语。

“寒衣,你说,‘无痕’主人这样做,是何用意?”

“猜不透。”百里寒衣一向不是个喜欢费脑子的人,于是微微一笑道:“多半是做了个陷阱要诱人进去。”

“他要诱何人?”

百里寒衣看了自己大哥一眼。心道,他既抢了宇文翠玉和殷悟箫二人去,要诱的除了你,还有谁。

百里青衣看透了他的心思,道:“照你看,‘无痕’一直以来最大的敌人是谁?”

“是你?”

“…是乔帮。”

“乔帮?”

“或者说,是乔逢朗。”百里青衣撇开视线,望向窗外惊恐的飞鸟,“‘无痕’针对的,一直都是乔逢朗。”

“大哥怀疑乔逢朗与‘无痕’有瓜葛?何不直接问他?”

“他不会肯说的。”百里青衣道。

“二十多年前,穹教左右护法分别是姜厉和木菀风。如果偷盗了《灭魂绝杀》的人是木菀风,那么血玉玲珑坠,原是该在姜厉手中的。若是被人盗走,姜厉怎会毫无动静?惟一的可能,就是姜厉把它给了人。”

“谁?”百里寒衣大惊,穹教的前教主姜厉是一个出了名的冷情硬汉,怎么会随便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人?

“据说姜厉在中原爱上了一个女子,于是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了她做信物。”

“你是说,无忧侠女?”那不正是殷悟箫的亲娘么?

“如今看来,殷府血案中凶手的目的,或者就是这一对血玉玲珑坠中剩下的那一个。”

“剩下的那一个?那还有一个呢?”

百里青衣低头,用食指轻轻摩擦了一下桌面,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剩下的一个,或许在木离偷盗《灭魂绝杀》的时候,就已经被一并盗走了。”

百里寒衣默然。

双玉玲珑,结缔连理,一在殷府,一在乔家,这血玉玲珑坠,或者就是当年乔殷两家指腹为婚的信物。

事已至此,几乎可以断言,“无痕”主人就是木离,木离就是“无痕”主人了。他落魄时在洛阳当掉了血玉玲珑坠,多年后又派人去杀人盗回。可惜了徐大德,无辜断送一条性命。若不是徐大德将那血玉玲珑坠带在身边,也不至于遭到杀身之祸。

“寒衣,洛阳那边情况如何?”

“铁衣已经找到当年徐家当铺的大朝奉,大朝奉回忆说,去送当血玉玲珑坠的是一个蒙脸的年轻人。”

“蒙脸?”

“嗯,据说是脸上有刀伤,不便示人。”

百里青衣和百里寒衣对看一眼,忽然都想到了一个人。

第十九章 锦瑟惊弦破梦来(四)

意识甫一清醒,殷悟箫便觉得后脑火辣辣地疼。

然而她心里是清醒的,因为她知道自己赌赢了。她赌这次宇文翠玉不敢杀她。

甩出青衣绝对的人虽然是宇文翠玉,但她刚开始并未怀疑过她是久儿。因为青衣绝对从久儿手中流落到外人手里,并非不可能,而她认识的久儿,爱上的人也并不是百里青衣。

然而接下来,宇文翠玉的一言一行却让她倍感熟悉。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言语中并不张扬却总是势在必得,长于谈判斡旋,诡于言语讽刺,安静时显得高傲而孤僻,谈笑时又落落大方。

直到有一日翠笙寒提醒了她,宇文翠玉的言行举止,和殷悟箫自己再相像不过了。

这女子仿佛汇聚了她身上所有的优点,却又拥有她无法匹敌的美貌。

而更令她警觉地是,宇文翠玉对她的熟悉,要命的熟悉。她总是知道如何出语扰乱她的内心,也知道什么时候应当适可而止。

能够这样了解她的人,除了身边仅剩的几个亲人,就只有贴身跟了她两年的久儿。

为何宇文翠玉明明对百里青衣无意,却还要扔出青衣绝对,这是因为她吸引那个人的注意,让那个人嫉妒。那个人,生平最嫉恨的人就是天纵英才的百里青衣。

百问谷中,将殷悟箫抛入容居峰与毒蝎老鬼战圈中之人,自然也是宇文翠玉。她先害了殷悟箫,再转身向百里青衣求救,企图以受伤的容氏兄妹绊住他们,却不料百里青衣敏锐察觉了不妥,及时赶到,救了殷悟箫。

为何翠笙寒在见到宇文翠玉抚琴时会心神大乱,因为她认出了宇文翠玉的右手指尖上有苦练点穴功夫留下的疤痕,与当日教她以穹教点穴手法暗杀筠夫人之人一模一样,易容术遮盖了全身,却没有遮住指尖。正是翠笙寒给她留下的纸团上写下了这件事情,殷悟箫才能够确定,宇文翠玉就是久儿。

一路走来,宇文翠玉有太多机会无声无息地杀死她,为何她却只有悄悄的几次暗中推波助澜?

只因她不想让人怀疑她和殷悟箫的死有任何关系。宇文翠玉这个身份,她还要用来与那个人相识,相知。

至于她为何一再地成全百里青衣和殷悟箫,那不过是因为,她无法眼睁睁看着殷悟箫与那个人缔结鸳盟。

那个人,便是乔帮帮主乔逢朗。

那日储秀山庄婚宴,宇文翠玉大约是笃定殷悟箫已不在人世,又知道乔逢朗必然会来参加婚宴,这才大胆拿出青衣绝对,惊动武林,却不料乔逢朗早在她上场前便被气走,而后来,她更是在京城亲眼见到了本该死于非命的殷悟箫。

只是殷悟箫不明白,以宇文翠玉的背景,美貌,为何会执着于应是不曾深交过的乔逢朗?

“醒了?”淡淡的女音飘来。

殷悟箫缓缓启眸。

“这里是…”她伸手摸了摸微肿的后脑,睁眼瞅着雕着红鸦的诡异天花板。这陌生的所在结构不规则,装饰简陋,有两面墙壁竟是天然石壁,看起来像是依着山中悬崖峭壁所建的隐秘居所。

“你这么聪明,你来告诉我?”宇文翠玉背对她坐在一丈开外的桌前,抿了一口茶。

“这里是…‘无痕’?”

“聪明。我觉得你猜得到,却还是不明白,你如何猜到的?”宇文翠玉声音中透着兴味。

“你不杀我,定是要用我来换什么东西,而如此看重我的价值的,除了‘无痕’以外还有什么人?”

殷悟箫定定神,叹气:“只是我真是难以相信,你为了害我,居然和‘无痕’合作。或者,你根本就是‘无痕’的一份子?”

她虽然猜到宇文翠玉便是久儿,却依然猜不到这背后隐藏的更大的秘密。

这一切的秘密,都来源于一个人,就是“无痕”主人。她总觉得,“无痕”主人和她殷悟箫,有种特殊的联系。

宇文翠玉一弹指,微笑转身。“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用你来换什么东西么?”

“我想知道的东西太多,端看你是不是爽快地告诉我。”殷悟箫老实地回答。

“昨日,我与殷大小姐一同在乔帮婚宴之前被‘无痕’所掳,而今日过后,全天下的人都会相信你殷大小姐已死在‘无痕’主人手中。而我,虽身受重伤,却在你的帮助下逃出险境,将你的遗言告诉天下,并为了报恩,代替你照顾你无缘的夫婿一生一世。”

“真拙劣的谎言。”殷悟箫愕然片刻,险些笑出声来。

“可是天下人会相信。”

“逢朗哥哥不会那么好骗。”还有百里青衣。

“他会相信的。很快他会发现你的尸体。”宇文翠玉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殷悟箫久久无语。

一个女人可以很聪明,也可以很傻。

“你仍打算杀我。”殷悟箫终于忍不住问了:“平心而论,你是久儿的那两年,我待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