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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尹碧瞳为什么能够允许容居峰活着,却坚持要杀翠笙寒。

只因容居峰可杀,也可不杀,对“无痕”没有影响,而翠笙寒非死不可。就是这么简单。

这时白灿恍恍惚惚地冲她笑了一笑,比哭还难看。

“小无儿,你说,翠翠和孩子,会不会是我做的一场梦?会不会,根本就从来没有存在过?”

殷悟箫鼻子一酸。

白灿真的能够这样欺骗自己,或许对他比较好。

可是她却不知道,这样爽朗的白灿,脸上什么时候才能再出现从前那样的笑容。

在这样的生离死别面前,白灿对她小小的背叛是多么地没有意义。

怨也好恨也好,情也好愁也好,大不过生死。

十日后,殷悟箫回到京城殷府,阔别了三年多的家。

早已得到消息的乔逢朗,在亲眼见到她平安无恙以后,终于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

殷悟箫张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我要见筠姨。”

三年不见,筠姨的眉间,带着淡淡的哀愁。

然而她的眼神却是空洞的。

“娘的神智还有些不清楚,有时候说话和常人一般,有时却又分辨不清自己处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你要小心些同她说话。”乔逢朗嘱咐。

殷悟箫点点头,便遣散了所有照顾筠姨的丫环,只留自己和筠姨两人在房中。

“筠姨,你觉得身子可好?”她跪在筠姨椅边。

阮筠茫然的眼神慢慢汇聚到殷悟箫脸上,良久才涩涩地道:“你…是谁?”

殷悟箫忍住泪:“筠姨,我是箫儿。你看看我的脸,我是最不听话最不懂事的箫儿。”

阮筠不说话了,她移开了目光,仿佛思绪又窜到什么其他的事情上了。

殷悟箫低下头,轻轻握住阮筠的手,贴在脸上,摩挲着:“筠姨啊,你是箫儿惟一的亲人了,若是连你都不记得箫儿,那箫儿该怎么办呢?”

阮筠的神情安详下来,似乎颇为享受手中亲情的抚摸。

殷悟箫仰脸:“筠姨,再过几日,我就要与逢朗哥哥成亲了。”

阮筠低头,思索片刻,忽然道:“你要成亲?”

殷悟箫惊喜地点头。

阮筠握了她的手,絮絮道:“成亲的时候新娘子一定要抱个苹果才行,平平安安,幸福团圆。我当年就是因为没有抱苹果,所以一直都得不到百岳的心。”

殷悟箫愕然。

“嫁了人,就不能像做姑娘那样任性了,要时时为丈夫着想,不要总想自己吃喝玩乐出风头,不要只顾自己的感受。你这丫头就是太浮躁了,太自以为是了,说风就是雨,这样性子,谁能受得了?只怕也只有你逢朗哥哥才能受得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不嫁?我看你这脾气,就和姐姐一个样,都是个不省心的!”阮筠恍恍惚惚的,竟把从前教训殷悟箫的话全都又搬出来了。

“嫁个会疼你爱你的男人,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比什么不强?一个女人,有这样的一生,还有什么可求的?”

殷悟箫捂着嘴,只觉得泪水已经止不住了。她搂住阮筠,放任自己的眼泪留下。

她没有看到,阮筠的眼底,慢慢的都是惆怅。

出了阮筠的房间,殷悟箫在自己的房中关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到了第四日出门,便见乔逢朗忧心忡忡地在门口守着。

“箫儿。”乔逢朗望着她憔悴的脸,忽然一把抓住她:“箫儿,你该不会是改变主意了吧?”

“怎么会呢?我答应你的事,何尝变卦过?”

乔逢朗这才定下心,想了一想,又道:“我总怕夜长梦多,这样,我们把婚期再提前三天,你看如何?”

殷悟箫安静一笑:“随你吧。”

失踪三年,天下第一才女殷悟箫终于要出嫁了。

乔逢朗广发喜帖,邀请天下豪杰为婚礼造势,仿佛要昭告天下他乔逢朗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梧桐叶落,玉露生寒。萧瑟了多年的殷府,却似乎迎来了一个春天。

婚礼的大小事,殷悟箫无心打理,阮筠身子又不好,乔逢朗便托了乔帮之中一干女眷来帮着整置。每日里总有些夫人小姐陪着殷悟箫说话,所谈的也无非是那些打趣暧昧的闺房情事。

不过像她这样的做派,这样的经历,良家女眷们大多还是看不惯的。看不惯也就罢了,却又要巴巴地跟在她身边等着看戏,偶尔递句话过去煽风点火,便仿佛自己多么正派多么矜贵。

孙副帮主家的小夫人是三年前便与殷悟箫熟识的,乃是一个人精。她拉着殷悟箫的手,悄悄在她耳边道:“大小姐别把这些三姑六婆的话放在心上,帮主心里头就只有你一个,她们嫉妒得紧,才故意说这些话让你难受。”

殷悟箫知道她是一番好意,微微一笑。她是水里火里走过来的,这几句话如何承受不住?

她倒宁静,凭着她们怎样说,自己拈了把瓜子靠在栏杆上望着那一池衰败的青莲。

人事已非,连莲也荒芜了。

或许三五年后自己也是像这些小夫人们一般光景,每日无事,除了给相公做些小菜,便是暗中交换些求子的秘方,再或者炫耀一番管制丈夫远离勾栏楚馆的得意手段。

大抵,如此。

孙小夫人隔着一段距离站着看她,暗地里唏嘘不已。何曾见过这样的待嫁新娘子?

三年前明明是个爽朗明快的少女,现如今却仿佛看透了世事一般沧桑得不似青年。都说殷家大小姐早慧,却也不是这般个早慧法。果然经历能够改变一个人,不知道她这三年来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

这时有人来报,说是浣意书斋大掌柜岑律求见。

座中妇人们窃窃私语起来。殷悟箫消失三年,殷府产业尽数落入岑律之手,非但没有衰败,反而更显兴盛。如今殷悟箫平安归来,想让岑律乖乖交回权柄,只怕极难。这婚姻之事,便是借口。殷悟箫成了乔帮帮主夫人,哪里还有心思打理自家家业?

不过殷悟箫从前的手腕,妇人们也都知道一些。殷氏一门只余她一人,怎会将偌大家业让给他人?

于是都存了看戏的心态,笑等岑律出现。

殷悟箫瞥了瞥众人脸上的神情,懒懒一笑:“请岑大掌柜去书房说话。”

整了整裙裾,她扔下“好心作陪”的夫人小姐们,走了。

进了书房,岑律眉目凝结地坐在几旁,盯着几上瓶中的一枝月桂,不知在想什么。

见殷悟箫进来,虽然早有准备,却仍是一愣。

良久,他有些不习惯地站起来,垂首道:“大小姐。”

殷悟箫也不谦让,寻了个位子坐下,方道:“你倒是还念着旧礼。”真是怪了,当初在浣意书斋作势要扼死她,后来又在百里家众人面前说她已经死了,这些时候,怎不见他念着旧礼?

“大小姐以大小姐的身份回来了,岑律自然要守着该有的礼数。”

言下之意,之前她隐藏了身份,他也就不认这个大小姐了。

殷悟箫不以为意:“家里头各方各面都还好么?”

“都好。三年来殷府年入增了二百万两银子,湖北江南山东各增开了古玩铺、书斋、文具铺子共一十三间,撤换主事二十人,副主事四十一人。”岑律恭恭敬敬地答。

殷悟箫失笑:“你何必向我回报得这样仔细?”

“我从前也是这样向大小姐回报的。”

“从前是从前。如今我久不管事,你告诉了我又能如何?”

“大小姐既然回来了,自然是要重新掌事的。”岑律将一叠账册,钥匙还有各式信物印章端端正正地往书案上一摆。

殷悟箫脸色有些发白:“阿律,你仍恨我。”

“不敢。”岑律仍低头道,“大小姐要重新掌事,除了要花心思熟悉事务,还要想法立威才行,新任的主事们不晓得大小姐的手段,自然会看轻主上。”

“你既然要做甩手大掌柜,何必还叮嘱我这些?”

“这是岑律的本分。”

“你还记得你的本分是什么?”

“自然是为殷家效犬马之劳。”岑律应答如流,“可是大小姐别忘了,十六年卖身契还有月余便要到期了。到时岑律便是自由之身,再无人可差遣。”

岑律抬起头来,灼灼黑目紧盯着她,一身冷冽骄傲此刻方才显现。这样的人,怎会是肯屈身为奴之人。

殷悟箫一怔,她倒是忘了这一点。转念一想,又笑笑,将除账册以外的其他物事塞回岑律手中:“既然还有月余才到期,那就下个月再说吧。这账册留下我先看着,也不枉你一篇苦心。”

岑律冷硬的面色终于变了变。

“殷悟箫,你真要榨干我最后一滴血汗么?”

殷悟箫挑眉:“你也知道我就要嫁人了,哪有心思理会这些?你就这样撂挑子,让我怎么办?况且,你就算要离开,也要先去同漫思说一说吧?”

岑律哼了一声:“她此刻不知在何处玩乐,说不定正欲仙欲死,怎会理会我?”

殷悟箫面容抽搐,岑律用词真是不留情面。

岑律冷冷看她一眼,忽然抛出来一句:“你若要逃婚,我可助你。”

“…”殷悟箫被他呛得猛咳。

“你怎知我要逃婚?”

“你嫁得并不甘愿。”

殷悟箫勾起唇角,眼中却没有笑意:“你怎知我嫁得不甘愿?我却以为,我和逢朗哥哥,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岑律被她一堵,不吭声了,只是额角有青筋浮现。

“我最讨厌你这女人的地方就是自以为是。”他也不赘言,转身就要出门。

殷悟箫却在身后笑眯眯地问:“阿律,你真不恨我?不恨我一个儿时玩笑毁了你一生的权位?倘若不是我,说不定你今日已经坐上那个位子。”

那个坐拥天下,富有四海,独一无二的位子。

“命该如此,恨你何用?”岑律背脊一凝,复直行出门。

第十九章 锦瑟惊弦破梦来(二)

都说镜中花颜,般般入画。

今日,是她成亲的日子。

她没有接受一众丫鬟的精心打扮,而是独自一人对镜梳妆。大红的罗纱嫁衣,将任何一个穿着它的女子烘托得艳冠群芳。

镜中一张明艳容颜让她忆起当日云阁之中的风流矜贵。这些往事,此刻都如繁花过影,空阶逐雨。她殷悟箫,纵然天生傲骨,快意人生,今日也要像这世间的千千万女子一样,嫁作人妇。

她将手轻拂过摊在台上的殷红盖头,终于下定了决心地拿起,轻轻从头上覆下。

房门咯嚓响了一声,殷悟箫停下了动作,放下了盖头:

“什么事?”

“奴婢来送吉祥物。”

殷悟箫皱了皱眉,扬声答道:

“进来吧。”

一个素衣小婢女抱着一颗圆润的苹果推门而入。

“小姐,筠夫人说了,这是吉祥物,平平安安。礼成之前小姐得一直抱在怀里,不能掉了。”小婢低首恭敬地传着话。

“知道了。”

殷悟箫漫不经心地接过苹果,双眸却在触及小婢俏丽小脸时蓦地瞠大。

“你…”

小婢莞尔一笑,正待出声,却听到门扇再次响起。

这次踱进来的却是宇文翠玉。

宇文翠玉看也未看那低眉顺眼的小婢,径直走向殷悟箫。

“殷姑娘,青衣公子就在外面,你…当真要继续婚礼么?”

殷悟箫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小婢轻轻颤动的脊背,冷然道:“你先出去吧。”

“是。”小婢温顺地跨出门去。

殷悟箫转身面对镜子。

“看来宇文姑娘是跟着青衣公子前来观礼的了?”她指尖徜徉在整齐摆放的饰物之间,终于落在一支凤钗上。

他就在外面。

凤钗被她的手紧紧握住,险些弯折。

“你当真不在乎?不在乎我手中有青衣绝对,青衣公子非我不娶么?”宇文翠玉气息中夹杂了一丝浮躁。

殷悟箫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贪,应该傲,应该狂,独独不该顺从。

“啊对了,”殷悟箫婉转一笑,“我都忘了问,那青衣绝对,宇文姑娘究竟是从何得来?”

“自然是我自己所对。”宇文翠玉凝住了玉容。

“哦?”殷悟箫唇角仍弯,眸中却现出一抹寒意。

“那青衣绝对,明明是我所对上。”

“你…”宇文翠玉不敢置信地睇着她。她早料到她会有此一句,却不相信她真的会说出口。

“哼,难道天下间只有你殷悟箫才配称才女,只有你殷悟箫才会对对子么?”她倏地别过脸,气息紊乱。

殷悟箫却笑了,宛若春花。

清脆的声音如玉环掷下深潭。

“别的对子我不敢说,这青衣绝对,世上除了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对得出。”

宇文翠玉惊看她,头一次失了主意。

一手将凤钗慢慢插入鬓畔,殷悟箫静看镜中的宇文翠玉。

“久儿,你栽就栽在,这青衣绝对,不是有诗文之才便能对上的。”

她轻拢几丝柔发。

“青衣绝对,上下两阕,都是我亲手所作,其中意义,也只有我一人知道。”

当日屠她殷府二十余口人,夺去她原本拥有的美满生活的,就是此人。那个易容为一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潜伏在她身边两年的杀手,就是此人。

时至今日,她手握的线索,终于能够确定,她的仇人,就是此人。

镜中的殷悟箫,神情阴鸷。

她在等待着宇文翠玉,或者说是久儿。她在等她的回答。

宇文翠玉垂首不语。

她以为自己隐藏的极好,不料还是让殷悟箫看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