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岚看着她,默默地道:“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了,萧姑娘你为追查南宫家的案子查到了风雨楼,在途中差点被风雨楼的杀手所害,我们如今……就是赶过来助你一臂之力的啊!”

萧七懵了。

她觉得自己无意之中已经走进了一个局。一个被人精心设计的局。

作者有话要说:

悲中乐03

作者有话要说:叶某明天要去黄山玩几天,但是《江湖梦,风雨行》会继续更新的~希望回来的时候能看到满满的评论呦~~\(≧▽≦)/

新坑《梵花月央》也请各位亲多多支持~轻松文风,多谢~:

萧七窝在酒楼里想了整整半天,从与顾东岚谈完话就开始想,一直想到了秋日当空,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脑子里的思绪也一点一点豁然开朗起来。

想明白了,就要立刻得到证实。不然,以她的性子,只怕会食不好寝不好。于是,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罗荆荆托付给了酒楼里的顾东岚,自己则当街抢了一匹马,策马而去。

罗荆荆在她身后咆哮已经是她出了几条街之后的事情了。

这个酒楼靠着洞庭湖。其实洞庭湖离神农架已经不远。萧七此行要去的地方,就是神农架。

顾东岚的这个故事的最开始,就是神农架。

萧七最开始听到“风雨楼”这个名字,也是在神农架。

当然,萧七第一次遇见封孤情,也是在神农架。

所以,她现在只希望能在日落之前赶到毒医谷。不然,在黑夜中,在一大片森林里逛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所幸,她骑的这匹马也算是一匹千里良驹。在日落时分,夕阳最灿烂,染红半边天的时候,萧七赶到了毒医谷。

她走进神农架之后一路做记号,是非常小心的,就怕中了什么迷雾阵的招。所幸的是,她还是没有见识到传说中的那个阵法。她觉得很庆幸。因为她对阵法什么的本来就是一窍不通。

可正是没有了这个迷雾阵,才让她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毒医谷——有人!

再次回到了四个多月前到过的这个地方。萧七乍一看竟然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茅屋还是那几间茅屋,孤零零地站立在那里。可惜茅屋前的那些奇花异草统统不见了。连家少主的话果然是真的。

人去楼空。本应该是人去楼空的。可是现在就未必了。

萧七笑了笑,大步往那间主屋走去。

忽然,她的脚下猛地往下塌陷!

她一个不察,竟然就掉了进去!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拽的绳索或者其他任何东西!

很多时候,萧七身体的反应会比脑子反应快得多。她的弯刀猛地一提,运力,刀鞘深深地刺进泥土!

弯刀总算吊住了萧七,停止了她往下掉的趋势。她猛地松了一口气,微微平复了狂跳不已的心,小心地抬头往下望了望,不由得再次倒抽一口气。

这个大坑目测竟然足足有二十多尺深!她若是果真掉下去,就算她有全天下最好的轻功,也是上不来的。若是上面有人往下填土,掉下深坑的人,只怕只有等死的份!当然,大概除了被绑了的无法动弹的人和死人,只怕只有笨得要死的人才会用这种方式被活埋。

萧七抬头望了望洞口,暗叫糟糕。她要出去,只能脚往下借力,可是……可是她现在紧靠弯刀的力量吊在半空中,根本没办法借力上去!

到底要怎么办?

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就是一个光秃秃的大坑,周围都是红泥土累积的洞壁,连根藤蔓都没有。她伸出脚去刨了刨,尝试用脚在洞壁刨出一个小坑,好让她有地方落脚,这就可以爬出洞口……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在这时候,“哗啦”地一声,刀鞘所插/进去的那个地方的泥土——绝望地、崩塌了!

“啊——!!!”这是某个人掉入陷阱的声音。

“哗啦啦——”这是躲在深山里的群鸟被惊得乱飞的声音。

“呼啦——”这是泥土洒落在某人的声音。

“混蛋!!!”这是某人咒骂的声音。

“喂——!!!”这个某个人求救的声音。

好吧,事实就是,萧七不幸地在庆幸没有遇见迷雾阵的时候,就在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华丽丽地——掉进了大坑。这个就叫做——在阴沟里翻船!

不过好在除了这个大坑也似乎没有其他的机关。

“蒋劲中!”萧七双手做喇叭状朝天大喊,“蒋劲中你给我死出来!”

“有没有人啊!这什么破地方!”

“蒋先生!!!”

天色终于完全黑了下来。萧七无力地坐在大坑前,又饿又累又脏。她尝试爬上去,可是这个泥土很松,根本就无法支撑她的力道。

她现在无比后悔,扔下罗荆荆的后果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若是罗荆荆在这里,两个人也许不会同时掉下这个大坑,怎么也有办法。让她恼火的是,她现在万分肯定,这个毒医谷是有人住的,蒋劲中竟然不肯来救她!

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这种孤独感,每每在她最狼狈的时候铺天盖地而来,几乎将她淹没。

她记得那一年,她为了解救一个被黑风寨劫走的女子,自愿束手被擒被劫到了黑风寨,却被黑风寨的老大一眼看出是个练家子,又被五花大绑了一层关在了柴房里,整整一天一夜。

又有一次,在长江上坐船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沙江帮和青龙帮的斗争,不幸地被无辜牵连,被凿破了船。她掉进长江的时候,满是绝望。江水一次次没顶,她苦苦挣扎,沉沉浮浮,一次次地逼近了死亡,一次次地抗争,却又无力地被江水吞没,撞到了礁石,痛苦不堪,正想要放弃,却还是不甘心,却在垂死之前——学会了凫水。也算是因祸得福。

这样的情况好像还有挺多……每一次都让她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这些惨烈的情况,她都撑过来了,这一回,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坑罢了,难道她萧七还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不成?

月亮又要圆了。是不是快要到中秋了?今年的中秋……没办法回金陵了吧?

忽然她看到了炊烟袅袅从头顶飘过。她甚至闻到了菜香味。

她忽然很想哭。

可是她不能哭。她强忍住了眼泪。这没什么好哭的。要想一想快乐的东西。快乐的。

十四岁以前和师父在一起的日子。跟着师父练武功。爬树掏鸟窝。看蚂蚁打架。偷偷溜进酒楼里听说书人讲故事。

十四岁那一年,听到了师父的那个凄美的故事,终于要去闯荡江湖。被那个叫做叶九意的少年所救。

在万花楼万如烟教她写字,教她跳舞,喜欢把她打扮成淑女。和妖孽纪楚瑜斗嘴。

还有在江湖上曾经见到过听到过的那些啼笑皆非的人和故事。

那一夜,那个温柔的男子紧紧地抱着她滚落那乱世丛生的陡坡……

那个男子……

萧七的心动了动。她抬头望着那月色。想起了月下他吹笛的模样……柔和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银辉,好似他是从九重天上下来的仙人,随时都要羽化而去……

“我的心里有你。已经很久了。”那人温柔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让她的心忽然跳动不已。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个男子的模样……苍白的脸仿佛从来不曾见过阳光……

她想,她也许早就已经对那个男子动心了。

所以,才会那样匆忙地狼狈地想要逃跑。就像他说的那样,因为在乎,所以无法原谅欺瞒。

头顶的月色忽然萧七,大坑一暗,萧七猛地抬头。却见大坑坑口有一个人影。

“看样子你在里面倒是挺适应的嘛。”淡淡的嘲讽声音响起。

“蒋劲中!你要死啊!”萧七猛地逃了起来,怒着指责,“明明就是一直在,却到现在才出现!”

“哦?你确定要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蒋劲中的嘲讽里已经带着丝丝笑意。

“你……”萧七气极,却也无可奈何地服软,“蒋先生。蒋少爷。蒋大爷。麻烦您高抬贵手,放我上去吧。”

蒋劲中嗤笑了一声,却没再多说话,果然放了一根绳子下来。萧七这回是真的想哭了。

终于满头汗大地爬出洞口时,灰头土脸的萧七无力地大喊一声:“蒋劲中,你也太缺德了!怎么会用这种法子来害人啊!明明你手上的毒药随便一撒就可以毒死一片人了!要折磨人的方法……”

蒋劲中也累得气喘吁吁,毕竟他没有武功,拉上这么个大活人,也委实费了不少力气。他粗暴地打断她:“你以为这陷阱是用来对付你的?萧七你也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萧七愣了愣,随即沉默不语。谁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蒋劲中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别开脸去:“抱歉。”

萧七笑了笑:“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很自以为是。”她黯然地往外头走去:“既然这里不欢迎我,萧七告辞。”

蒋劲中狠狠地将手上的绳子摔在了地上:“萧七,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这么晚了,你走得出毒医谷,你也走不出神农架!还是你他妈的真想在深山老林里过一夜啊?”

萧七深吸一口气,背对着他道:“我在哪里过夜似乎也与蒋先生无关。告辞。”

蒋劲中忽然冷笑了起来:“萧七,你来找我,难道不是心中有困惑来求证?难道你还会来好心地看我不成?如今倒是甘愿走了?”

萧七的脚步终于停下,回过头来,望向蒋劲中,缓缓道:“其实我最想求证的一个问题已经得到了证实。”

“什么?”

“其实你就是风雨楼的青衣吧?”挑眉。

蒋劲中一怔,所有的情绪都淡淡地消褪,在月色中沉默地望着她。青色的袍子在凉风中簌簌作响。

悲中乐04

月色。茅屋。灯芯跳跃。

看着一桌精致的菜肴,萧七觉得匪夷所思,惊叹不已:“蒋先生,没想到你做菜的水平这么好!光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蒋劲中的心情似乎也颇好:“比起你做的自然好上百倍。”

“何止百倍!”萧七笑着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嗯,好吃!”

蒋劲中挑眉看着她:“你就不怕我下毒?”

“怕啊!”萧七承认地坦然,“可是你要真是想给我下毒,我防得住吗?”

蒋劲中挑了挑眉:“变聪明了。”说着,也动筷吃了起来。

“那是!吃一堑长一智嘛!”萧七嘻嘻笑着,“吃了这么多的堑,能不变聪明么?”

蒋劲中低低地笑出了声音:“你今天的确吃了不少的‘堑’。”

“你!”萧七恨恨地停住了原本要扔向他的筷子,放在了菜碟子上,叹了一口气,望向他:“今天真是够惨的。不过蒋先生,你原本的陷阱又是为谁设的?”

蒋劲中顿了顿,缓缓道:“虽然很看不惯你的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但是我不得不说一句,你是第一个找到我的人,我还真的挺意外的。”说着竟是淡淡地苦笑了起来。

萧七微怔:“那你……原本希望着会有谁……找来?”

蒋劲中沉默半晌,笑了笑:“好好吃饭!你这女人,难道没听说过‘食不言,寝不语’吗?”

萧七没闹,看着他缓缓道:“你又何必强颜欢笑?你不说,我不妨……猜一猜?”

蒋劲中冷笑:“你既然心中已有答案,却为何还要问?”

萧七道:“我心中有答案,和你自己说出来,又怎么会一样?心中有结才需解嘛。”

蒋劲中哼了哼,讥讽道:“你还真是爱管闲事。”

萧七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早就认清我自己了,就是个天生劳碌命,爱管闲事的主儿!”

“你会是天生劳碌命?”蒋劲中又嘲讽起来,“我看你是吃了饭闲着撑的!”

“蒋劲中,你怎么回事儿,今天怎么句句话带刺啊!明明是你让我留下来的!”萧七差点就要跳起来,破罐子破摔道,“我就是爱管闲事了!你不捅破这层纸,我就帮你捅破好了!”

“你敢?!”

萧七看着气急败坏的蒋劲中,笑了起来,看在他的眼里近乎残忍。萧七笑得有三分妩媚:“你等的那个人……是阿莲对不对?”

风雨楼的黄衣,阿莲。

“阿莲?”蒋劲中原本盛怒的眸子忽然错愕了一下。

萧七也错愕:“难道不是?”

蒋劲中忽然想起了什么,竟是淡淡地笑了:“你没猜错。的确是她。她的本名叫做曲莲音。我们平时都叫她阿音。”

“曲莲音……”萧七想起了那个温婉娴静的江南女子,想起她的眉黛,不禁叹道,“真是个好名字。”人如其名。

江南可不正是一片荷叶田田的景象么?

蒋劲中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了一种柔情。

萧七笑了笑,慢慢道来:“风雨楼的黄衣,最擅长的就是机关,你便想要用她最擅长的东西给她一点教训是不是?她最擅长精致的机关,你就偏偏设了一个最野蛮最简单的陷阱……”

“萧七,你实在是很聪明。”蒋劲中这句话里听不出是夸是讽,萧七权当夸奖听了。

“我有时候也觉得,还不如糊涂一点。正是‘傻人有傻福’。你不知道,我在如烟楼的时候,屋子里有一幅字,那是有一天在卖字画的书摊上看见的,万如烟看到那个穷书生饿得可怜,就随手挑了一幅挂在了我的房里。后来,竟然听说那个书生考中了探花……那幅字竟然也变得值钱起来了。呵呵,你可知幅字上写了哪四个字?”

“哪四个字?”蒋劲中闷闷地喝了一口酒,随口一问。

“难得糊涂。”

他竟是低低地笑了起来。

“蒋先生。原来我也觉得哪四个字是警世箴言,可是那一天他跟我说,他若是糊涂一点,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也根本没办法站在我的面前。那时,我就忽然明白了,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注定了。该傻的人,上天自有厚待;不该傻的人傻了,就是万劫不复。所以,我相信这一趟我来毒医谷不是犯傻。”

萧七没有说那个“他”是谁,可是蒋劲中听懂了。也许,这就是聪明人之间说话的便捷。蒋劲中笑了笑,看着萧七神色有些复杂:“以前我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看上你,现在我好像有点懂了。”

“以前?”萧七一愣,“什么以前?”

蒋劲中有些奇怪:“你不知道?”

萧七皱眉:“什么东西?”最近好像有很多人都这样问她,她到底还有多少东西被蒙在鼓里?

“你不知道就算了。”蒋劲中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萧七一喜。

蒋劲中在灯光下看着萧七,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得悠远起来,他悠悠道:“我只回答是或者不是。”

“……”萧七心中腹诽,看着蒋劲中,心道:你竟敢摆我一道?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吗?嘴角收敛起笑容,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你背叛了风雨楼?”

蒋劲中有些挑衅地看了一眼萧七:“是。”喝下一杯酒。

“你是趁着封孤情和黄衣不在,黑衣被关的时候,在风雨楼总部发动了叛乱?”

“是。”

“你原本想要联合黑衣,但是黑衣没有答应?”

“是。”

萧七顿了一顿:“那去刺杀封孤情和黄衣的二十个杀手是你派去的?”

蒋劲中的眼里有几分赞许的神色:“是。”又喝了一杯酒。

“那风雨楼的必经之地,那一片树林,也是你改成了灭音阵?”

“……是。”

萧七看着蒋劲中神色越来越复杂:“后来,灭音阵被撤,黑衣去救封孤情,是因为黑衣从地牢里出来,扭转了乾坤?”

蒋劲中笑得越发灿烂:“是。”

“那关押着着的武林老前辈,其实是你让连城山庄的人发现的?”

“是。”

“那些武林贴也是你让人送到各派掌门手里的?”

“……是。”再次头一仰,酒入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