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树上的石榴已经成熟,散发着馨甜的清香。缤纷磊落,垂光耀质,挂在树上,十分惹人怜爱。

“啊!!!”一个童子的声音震动了整个院子。

青松像往日一样来给封孤情送药,却发现了封孤情的屋子外竟然躺着一个乞丐,大叫了起来。他的惨叫声立刻京东了住在隔壁院子的曲莲音,她全身戒备地穿上了衣服迅速地赶了过来,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严重的大事,只是青松一个人在院子里对着地上的一个人大叫。

地上的一个人?地上哪里来的人?

“怎么回事?”曲莲音皱眉,凑近了看清了那个人时,神情一松,舒了一口气。

萧姑娘离开了两天,封孤情的脸就黑了两天。虽然还是笑着的,可是那个笑容比不笑还要可怕。自从两天前再没有了萧姑娘的消息,她们就惶惶不安地度过了两天。如今萧姑娘回来了,她们总算可以不用这么胆战心惊地过日子了……她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黑衣和万如烟。

“青松,你难道没认出来么?那是萧姑娘。”曲莲音拔高了声音,却是淡淡地笑了笑。

封孤情的门由内向外霍地被打开,一身单衣的封孤情站在门内。他的脸色血色全无,嘴唇也微微发白,瘦弱的身躯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

“楼主公子,我来送药……”青松的话还没说完,却被曲莲音接过了他手上的托盘,“公子,我将您的药送进您屋里。”

封孤情颔首,让开了让曲莲音进去。

青松好像还想说什么,却被曲莲音拉走,曲莲音难得好心情地开起了玩笑:“青松,别每天背医书了,都变得傻里傻气的!”

待曲莲音和青松的脚步声已经远去,封孤情才缓缓地从屋内走了出来,走到了石榴树下。熟透了的石榴渗出丝丝芳香……

此时的萧七正在石榴树下酣睡,看着她狼狈的容颜和脏乱的衣服,他可以想象,她已经有整整两天没有睡觉了,不然,她也不会在青松闹出这么大的一个动静之后还睡得这么沉。

早上的清风吹来,卷起了几片落叶,紧扣人的心弦。

她好像经常都是这样脏兮兮地狼狈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九年之前,她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看见了山贼打劫,二话不说就冲了出来,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上……

他轻轻咳了咳,视线却蓦地触到了她手上的一个蓝色的东西……

他猛地一怔。手,轻轻地碰触了过去……那是一个风铃……因为他的碰触,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所以,她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两天没有睡过觉,是因为她……回到了那个悬崖,去帮他找回了这个随着马车的坠崖而丢失了的风铃?

作者有话要说:

声声慢02

谢轻看着萧七的容颜,温和地笑了起来,若是萧七此时没睡着,定能看见封孤情脸上的这个最柔和最真心最动人最美的笑容。他轻轻伸出双手,将萧七抱了起来。

“唔……”忽来的有些陌生的温度和气息,和警觉的本能让萧七蓦地清醒,待她看清楚抱着自己的人是封孤情的时候,傻傻地笑了起来,她低头,举起了自己手上的风铃,像孩子一般展示给他看,声音却有些沙哑,“你看,这个风铃,是不是很重要?我给你找回来了……”

封孤情的嘴角是拂不去的笑意,他停住了脚步,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附上一吻,轻轻在她耳边柔声道:“嗯。很重要。”

萧七傻傻地笑了起来:“幸好我去得早,不然只怕真的要永远地被泥土淹没了……”

看着她的模样,封孤情的目光微动,心情很好地笑出了声。

“封孤情……我想求你一件事。”萧七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说吧。”他一笑。

她往他的怀里缩了一缩:“我把这串风铃还给你,你把……那个玉佩还给我好不好?”

封孤情僵住,脸上风云变幻了一回,最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他轻轻一笑:“什么玉佩?我不知道。”

“我知道是你拿走了。”萧七的目光中带着某些乞求,“就是那个刻了一个‘佑’字的玉佩啊……”

“那个玉佩……很重要?”他压低了嗓子,在她耳边低喃。

“是啊,那是秦公子的……啊!”萧七的话还没有说完,萧七就猝不及防地大叫了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手上的风铃清脆作响。

刚才就是封孤情忽然放开了抱着他的手,将她摔在了地上,萧七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猛地抬头,却见封孤情早已调转了视线,笔直地从她身边绕了过去,衣角拂过她的鞋,转眼间他仿佛已变成了那个人如其名的封孤情——封闭、孤独、无情。

“啪!”房门被重重地关上。

萧七苦笑,没想到封孤情这样温柔的人发起火来竟然也会这么任性……

萧七推了推门,却发现门已经在里面上了插销,她无奈地扶了扶额,望向了屋顶。

她跃上了屋顶,翻开了几个瓦片,看见了下面的光景,却看不到封孤情的影子,发现从屋顶上跳下去非但不明智,而且根本不可能。这屋子的大梁十分严密。只好又灰头土脸地跳了下来,竟然意外地发现窗子根本没有关!

她笑了笑,麻利地从窗台跳了进去。

在屋内走了几步,发现封孤情已经在里屋侧躺,背朝外,面朝里。她不禁失笑,将那串风铃挂在了他的床帐前,让他每天都能见到这串风铃。

她将自己脏兮兮的外套脱去,轻手轻脚地摸上了他的床,悄悄地环上了他的腰,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她耐心地解释:“那玉佩是秦公子给我的没错,但是那是他给她未来妻子的,我要是不拿了去还给他,难道还真的以身相许赔他?还是这才是你希望的?”

她的笑容渐渐冷却下来,有着淡淡的乞求:“孤情,别再乱杀人了好不好?这样的你让我觉得陌生……把江湖搞的乌烟瘴气,人心惶惶的,一点也不好玩。只要等这回的事情了了,我们就成亲,你说好不好……”

她紧贴着他的背,轻轻地在他耳边说:“孤情,我许你天涯相伴,生死相随。”

天涯相伴,生死相随!——那是他母亲曾经对他父亲说过的话语。她还记得,每一个字都记得……

天涯相伴,生死相随!

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唇齿相间,她听到他低哑的声音闷闷地在她耳边流转:“这么多的要求,用一串风铃就想要换回来么?”

“那你……唔,还想怎么样?”

“我早已告诉过你。”呼吸交错,屋内的温度似乎渐渐高了起来……

——“我要的,是你的情,你的心,当然还有——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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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七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她为了寻找那串风铃,是真的两天没有睡觉,是累极了的。床边放着一套干净的衣裳,翠绿色的一套衣衫。可是她只是苦笑了两声,将它放回了原处。她穿上了原来的那套衣服,虽然已经不怎么干净。

她走出了内屋,桌子上摆放着几碟点心,茶水还有残留的温度。她看到桌上的那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时,又苦笑了两声,玉佩……果然是让他拿走了。她小心地将玉佩挂回了脖子上。

然后叼了一块糕点填填肚子,到了一旁的书桌上,她抽出一张纸,砚台稍微摸了摸,抽出一支狼嚎沾了点墨,提笔写下了几个字:归还玉佩,九日必回!

将纸压在了点心盘子下,她打开房门施展轻功就走。

可是她刚踏出石榴院,打算往后门走离开的时候,一团黑衣人将她团团围住。萧七的手摸上了腰间的佩刀。

远远地,走过来一个淡黄色衣衫的温婉女子,正是曲莲音。

“阿音?”

曲莲音轻轻一叹:“公子为何总是喜欢把这种事交给我来做?”

萧七神情肃然,脸色很难看:“他打算把我囚禁起来?”

曲莲音眉头一蹙,叹道:“萧姑娘,你这又是何苦?你不在的日子,公子整日神思恍惚,阴晴不定……”

神色恍惚?阴晴不定?萧七不禁失笑,她简直无法想象一向温润柔情的封孤情会神思恍惚,阴晴不定……不过,她原本也不相信那样一个人会如此霸道,外加孩子气……可是这样子,好像还比较真实,至少可以看出他的情绪了……总是挂着笑意的眼睛反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曲莲音看着她傻笑的模样,不禁有些黯然,这模样……分明就是正是浓情蜜意中……可是怎么眨眼又是如此针锋相对了呢?

萧七静静地对她说道:“阿音,风雨楼现在已经是全江湖的头号敌人,我不知道你们风雨楼有什么打算,可是我是萧七,我从来不是躲在男人身后的女人,我也有自己的打算。你们楼主如果想用这样的方式让我留下来,我也只有——以命一搏。”

“萧姑娘,我并不打算拦你。你走吧。”曲莲音笑了笑。

“诶?”萧七有些惊讶。

曲莲音淡淡地笑了起来:“其实我明白你的心情。不是每一个人都想当一个金丝雀的。萧姑娘,公子对你的点点滴滴,我其实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也知道,若想要你不恨公子,现在只有让你走。”

萧七拱手:“多谢。”

“只是,你别忘了回来。公子……一直是等着你的。”

“我知道。所以,我很感激,也很庆幸。”萧七微微笑了笑,轻盈地跃上了屋顶,却又回过身来,探下头,“这样……不会连累你吗?”

曲莲音笑了笑:“放心吧。不会的。”

萧七一笑,踏风而去。

曲莲音喃喃道:“其实他压根就没想过我会真的留下你……”微微一顿,才继续笑了笑,“却还是想要试一试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声声慢03

八月二十二。岳阳楼。

各门各派的人物差不多已经全部到达,而此时那份红色的名单也已经多达三百多个,涉及了各门各派,而且多是各门派中的重要人物。

一座并不太大的岳阳楼,此时上下内外竟然已经聚集了这么多的武林人士。

崆峒派的一个王一峰高举手中的大刀,高喊道:“既然各大门派已经到齐,大家为何不提早动手,杀个风雨楼措手不及?!”

一人附和道:“是啊,风雨楼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灭了呈祥赌坊,根本就是视我们各大门派为无物!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慢!两位兄弟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我们也不能太冲动。徐某认为,风雨楼血洗呈祥赌坊,实在是激将之举,就是要逼得我们沉不住气,率先动手,将来只怕理亏的会是我们……”武当派的一位道长说道。

“放你娘的狗屁!”一个粗汉大骂道,“他风雨楼杀我各大门派的前辈弟子为先,就算我们动手,也不过是有仇报仇,理亏的又怎么会是我们?”

“这位兄弟此言差矣,就算是风雨楼动的手,可是风雨楼的楼主至今没有出过面,也没有承认过杀过那些人,我们在一切不明不白的情况下,不能率先出手!”

“而且我们既然已经约定了九月初一共讨风雨楼,为何不能再忍几天?仓促之间行动,只怕对我们无义。”

“没想到武当派的弟子做事竟然如此畏首畏脚,果然自清云道长死后,武当派便后继无人了!”一个人出言讽刺道。

武当派的几个年轻弟子顿时脸色铁青,那位徐道长沉吟道:“这位朋友,既然我们各大门派如今有共同的目标,就是盟友。盟友之间说出这样的话来,未免太伤感情。”

“小爷我说话就这样,你爱听不听!”

徐道长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我武当派也无话可说!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原本我武当派也无意仗着人多势众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风雨楼为难,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我们也不必死皮赖脸,我们走!”

“徐道长!师弟说话一向冲动,说话多有得罪,还望海涵。”一个看似沉稳的中年人抱拳拱手,“只是大敌当前,武当派却临阵退缩,只怕……”

徐道长冷笑:“临阵退缩?我武当派宁可临阵退缩,也不愿与这样的人为伍!我们走!”说着大步离去,五六个身穿道服的弟子也跟着离去。

“这个倒好!大战都还没有开始,人已经散了!”

“说的自己有多清高似的,还不是怕了!没想到唐唐中原武林的顶梁柱之一的武当派的胆子,也不过如此……”

不知是谁又不快地高喊了一声:“还有哪门哪派要走,就一块儿走好了!”

“这……”众人面面相觑,倒是在没有人有动静了。

“好!既然没有人要离开,那么剩下的,便是同意即刻出发共讨风雨楼的了!我们走!”

“好!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起出发!”

“共讨风雨楼!”

“共讨风雨楼!”各门派弟子纷纷高呼一声。

“我看谁今日敢踏出这岳阳楼一步!”一个雄浑的男子的声音传来,顿时传遍了岳阳楼的角角落落。他的话音刚落,穿着统一的紫纹黑袍的明月皎弟子讲岳阳楼的各个出口已经为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

“是魔教教主罗柯隐!”

“哈哈哈哈……”罗柯隐的笑声十分响亮,“没想到今日各门各派也有今日!痛快痛快!”

“罗柯隐!你魔教远在西域,这些年与中原武林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之举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罗柯隐哼了一声,“这几年没有仇怨,难道前几年就没有了?就算前几年没有,难道前几十年就没有了!你们名门正派都可以把死了二十多年的死人拿出来说事,我魔教不把陈年旧账翻出来岂不是对不起‘魔’这个字?”

岳阳楼上的各门派顿时有些面面相觑。

在短暂的平静中,一个紫衣罗裙的少女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她拍着手笑道:“爹爹,你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好了!”

罗柯隐大笑起来:“荆荆啊,你看看,把这些人的脸都记住了!以后看到这些人,离远一点!以免以后不小心找了他们的道儿!”

“知道了,女儿一定记得牢牢的!一个都不会忘记!”罗荆荆嘻嘻一笑。

“罗柯隐!你别欺人太甚!”

“我魔教就是欺负你们了,又如何?”罗柯隐大喝一声,“我罗柯隐就一句话,到了九月初一,你们爱走不走!但是九月初一之前,你们胆敢踏出这岳阳楼一步,就先要过了我魔教这一关!”

各门派的人脸色剧变:“你竟然要将我们困在这里?!”

“此言差矣!你们中原人不是最爱讲究礼节吗?”罗荆荆笑着,“我们明月教今日就请各位在岳阳楼上多看几日风景!据说这岳阳楼上看洞庭湖,最是波澜壮阔!你们若是有闲情逸致,还可以写写诗词歌赋什么的,这不是你们中原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吗?”

“你……”

“王兄,不可乱了阵脚。”

“难道我们中原武林这么多人,还怕了他魔教不成?我们一起杀出去,难道还打不过区区一个魔教?”

“对!杀出去!”

“错了!这阵仗,魔教如今定然已经和风雨楼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我们此时若是与魔教硬碰硬,伤了元气,哪里还有与风雨楼对抗的力量?”

“那难道我们还真的要被在这里不成?”

“此情此景,若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我们就只有等。况且那罗柯隐不是说了么,等到九月初一,他自然放我们走!”

“可这将来传出去,我们中原武林的面子又往哪里搁?这他妈的也忒丢人!”

“早知道,还不如刚才跟着武当派一起走了算了!”

“各位朋友,稍安勿躁!切记,小不忍,则乱大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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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七用纪楚瑜给的银子买了一批快马,便快马加鞭地往杭州赶去。

洞庭距离杭州,约莫八百多里,加上偶尔的岔道弯路,折合约莫九百里,萧七的这匹快马可以日行二百八十里,也就是第四天可以抵达杭州。

去四天来四天,就要耗费整整八天,所以萧七一定要尽快地赶路,尽快地回来。

九月初一,各大门派要讨伐风雨楼,她一定要在八月三十之前回来。

四天后,八月二十四。萧七再次抵达了杭州西湖,时间紧迫,她直奔孤山上的放鹤亭。

果然在那里见到了一身白须黑袍秦德威,与前两次不同的是,此时的放鹤亭里,只有他一个人在下棋。远远地看,倒有几分冷清。

“晚辈萧七见过秦前辈。”萧七拱手行礼。

秦德威笑着打招呼:“丫头,来,再跟老夫下一盘棋。”

萧七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的对面。执起了白子:“不知……莫前辈去哪儿了?”

“他么?去黄山看日出了。”

萧七愣了愣,不知此他话是真是假。

“丫头,今日老夫一个人下棋很没趣,你既然来了,便好好陪老夫下。你若是赢了,老夫就陪你聊聊天!”

萧七挑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德威哈哈一笑:“你赢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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