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一座佛堂,朱灰灰连供奉的是哪位佛祖都没有看清楚,目光就被一个人吸引过去了。

她只看到那个人的背影,浅杏色的袍子,腰间杏色的宝带,将他的身形勾勒得修长而挺拔,一头黑发用金冠束起,看上去贵气逼人。

那个人站在供桌前,背对着门,正在将三炷清香插入香炉,然后合掌参拜,举止宛如春水般温柔优雅。

“喂,跟你打听个路啊!”朱灰灰生平只服武力,从来都不知道“礼貌”二字是什么意思。

那人根本连头都没回,只是合掌默祷。

“喂,问你话呢!”朱灰灰道。

那人回过头来。

那是一张俊雅到极点的脸,面如冠玉,白皙温润,唇似朱漆,微微地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眼如桃花,一双黑眸淡如烟雨,眼神有点迷离,顾盼间弥漫着濛濛水雾。

朱灰灰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你…那个…您…”

心里警铃大响,自己最近点子背,碰到长得好看的,都是不好惹的。枫雪色如是,西野炎如是,这个人相貌也很漂亮,只怕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个,这个…”朱灰灰自动点头哈腰,“我是想问,这庙里有人在吗?”在摸不清人家实力之前,先装孙子准没错!

那人握着折扇,轻轻在手上敲了一下,冠玉般的面庞上,绽着一朵浅笑:“我在!”

《江湖天很晴》 第三部分 《江湖天很晴》 十三(5)

同样是闪亮耀眼的男子,枫雪色像高山上的一抹轻雪、天际的一缕薄云,高洁、清冷、宁静,还带着那么一点点寂寞,一点点忧伤,偶尔笑一笑的时候,便如异花初绽,虽然如花般的颜上雪意未消,但眼神里流露的总是暖意。

而这位贵公子,虽温柔得像水,像春天里的风,像雨后美丽的虹,像深夜里静美的月,像夏日夜晚来临前,悬挂在西天的明丽晚霞,又美丽又轻灵,却离人很遥远。

朱灰灰“啊”了一声,心里嘀咕,这家伙长得虽然好看,可是和大爷一点都不同,大爷的眼睛清清亮亮的,笑就是笑,生气就是生气,可这家伙的眼神却烟雨迷离,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是带着笑,可是他的眼睛,却明明在告诉对方,你离我远一点儿…

“咳,小的打扰了!”朱灰灰假充斯文,“请问公子,您可知道,落梅庵离这里有多远?”

那位公子微微一怔,上下打量着她:“落梅庵?”

以朱灰灰多年来小偷小摸的经验,一有人用这样的眼神打量自己,那肯定是自己已经引起对方怀疑,这个时候就算咱满心都想拿了人家的东西马上逃走,也得先忍着别下手。于是她随口编谎话道:“我有一个孙女,在落梅庵当尼姑,有好几年没回家,现在她老娘快死了,让我找她回家见老娘一面。”

那公子好生奇怪,问道:“你孙女?”

“是啊!您别看我年纪不大,可我辈分大!我那孙女,头发都白了,见着我照样要叫姑奶奶!”朱灰灰顺嘴扯道。即使在嘴头上,她也坚持能不吃亏就不吃亏。

“是这样啊!”那公子笑了起来,“我倒不知道,这庙里的尼姑们,哪个是你的孙女呢!”

“什么?”

“山门上那么大的匾额,不是写着‘落梅庵’三个字吗?”

“啊?”还有这么巧的事!朱灰灰尴尬地摸摸头,“我,咳,我没注意,这个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

她心里直琢磨,这个家伙大概不是好人,尼姑庙,他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干什么?尼姑们呢?啊哟,搞不好这里的尼姑也不是好人!过去在街上听话本,经常讲到有些不要脸的尼姑,会勾搭强壮漂亮的男人,然后把他们扣在庙里不让回家——说书人每当说到这里的时候,台上台下的人都鬼笑鬼笑…

她一动歪心思,眼珠就滴溜溜地转个不停,那公子注视着她,忽然一笑,道:“我带你去见你孙女。”

“不必了!尼姑们大概正在用午膳,我一会儿再来。”反正已经找到地方了,快去通知大爷是正经,才懒得多事呢!她转身向外走去。

那公子折扇一摆,拦在了她的身前,淡笑道:“还是见过再走吧!”

“还是算了吧!”朱灰灰绕过他,向另一边走去。

那公子轻轻摇摇折扇,脚跟一旋,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又挡在了朱灰灰的身前。

朱灰灰再换个方向走,那公子轻轻一转身,仍然是挡在她的面前。

朱灰灰大怒,这种拦人的方式她可熟悉得很!心里骂道:呸!算你碰到行家!当年老子在街上,曾经用这招吓得无数女人哇哇哭叫、满街乱窜,哼哼!你比老子,差得远哪!

她伸手去推他的手臂,一推不动,再加多些力气推,可是那双手臂还是横在自己面前,一点都不曾移动。

朱灰灰连日来跟着枫雪色跑东跑西,也算长了很多的见识,见此情景,立刻知道不妙,倒霉,果然又碰到行家了——话说回来了,在自己这样不学“武”术的人面前,会个三招五式的都能称得上是行家…

《江湖天很晴》 第三部分 《江湖天很晴》 十四(1)

她忽然想起临来时枫雪色嘱咐的话:小心一些!如果有狗咬你,就用你娘和我教你的法子跑。

娘和他教过什么来着?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不对不对,大爷指的应该是——什么光什么恨的轻功。用他教的行气调息法子,自己跑起来确比过去轻快了许多,狗都追不上——对面这小子比狗还少两条腿呢…

一边胡乱地想着,一边运了运气,两只手放在那公子的手臂上。白白嫩嫩的小手,手背上小小的梅花窝,淡粉色的指甲,衬着对方那浅杏色的衣衫,煞是好看。

那公子笑吟吟地看着她,等她来推。

朱灰灰望着他冷笑,算你运气好,老子现在被大爷逼着每天把手和脸洗白白,不然,哼,老子把你抓成乌鸦!

提起被枫雪色逼着每天清洗,她就一肚子怨气。自己爱洗不洗,娘从来都不管,他多什么事啊!以前只要抱着饭碗坐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就好,现在不洗干净居然不给饭吃,大爷真是越来越狠了,不但要砍腿、砍脑袋,还要饿死她、洗澡洗死她…总之真倒霉透了。

一推再推都推不动,朱灰灰才没傻到还用同一种方法呢。她两只手在那公子的胳膊上停了片刻,然后顺着手臂摸了上去,在他肩上轻轻一捏,魔爪顺着人家的肩膀滑下去,在对方胸膛之上狠狠掐了一把。

一摸二捏三掐,乃是朱灰灰在大街上骚扰女人的三大绝招,那是经过千锤百炼过的,若再配上腋下抓痒之最终技,简直可以无敌于天下。此招欺负女人固然有效,对于没见过市井女流氓的贵公子来说,同样一击必杀,他初时不解其意,继尔便明白过来,原来是被这丫头调戏了,脸上的轻柔浅笑终于被惊怒的表情代替了,反手压着她的手臂一送一扭,“喀”的一声,将其两条手臂的关节都扭脱下来了。

朱灰灰只觉臂上一阵剧痛,却不敢怠慢,脚下用力,“嗖”地蹿出门去,居然一下就跳到墙上,虽然吊着两条手臂疼得眼前发黑,也不禁又惊又喜,这什么光什么恨,还真好用!

那公子顺手从佛案上的供果盘里拈起一粒蜜枣,看也不看就射了出去。

朱灰灰还站在墙上得意呢,只觉得后腰微微一麻,顿时腰酸膝软,“咕咚”一声,从墙上摔了下来,四脚朝天倒在地上,虽然墙不高,地面也是草皮,可她仍然被摔个半死,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脑袋还撞在一个花盆上,撞得眼前金星乱闪、耳朵嗡嗡直响,不用看也知道,肯定起了个大包。

她虽然平时怕疼怕死,碰到危险的事情能躲就躲,但其实也是分情况的。该装孙子的时候,绝不逞强,可是一旦装孙子都不顶用,身上那股泼皮小混混的狠劲就冒出来了,所以这次虽然摔得厉害,仍然咬咬牙准备站起来逃走。

她努力地挣扎,身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胳膊又被人卸下来,连根手指都动不了,尤其腰部的那个位置,酸酸痛痛仿佛开了个口子,有无数只蚂蚁正从口子往里爬,爬得全身麻麻痒痒,非常的难受——靠!都怪大爷非逼着她洗澡,看把她的皮洗坏了,不禁揍了吧!还是老娘说得对,洗澡多了,就是伤身体嘛!

她正躺在地上“哎哟”着,贵公子缓缓地踱步出来,撩起杏袍,蹲在她的身边。那温柔得似春风般的笑容又回到脸上,笑吟吟地用扇子敲敲她的头,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刚好敲在她额头新长出来的大青包上。

朱灰灰顿时眼泪汪汪。好疼!这小子真缺德啊!

“站起来!”

“站不起来!”朱灰灰泄气地道。她这一辈子谁也不怕,就怕比她强的,偏偏这世上比她强的人太多,这不,又碰上一位。

贵公子笑道:“你轻功不错,我小瞧你了!”

明知道人家是在讽刺自己,朱灰灰也假装听不懂,躺在地上,谦虚道:“哪里哪里!比您老人家,还差上那么一点半点!”

额头的大包、腰部的酸麻、身体的摔伤,加上手臂的脱臼,令她疼得满头大汗,便是这样,她仍然没忘了拍马屁,但愿能把他拍舒服,然后手下留情,就把她当个那什么,放了…

“说吧,你是什么人?”

朱灰灰躺在地上,身体别的地方动弹不得,眼睛却可以骨碌碌地乱转,无意间瞥到什么东西,咳了一声,道:“这位公…公子,求您个事儿…”

“嗯?”贵公子蹲在她的身边,脸上笑容愈发的柔和,像纤羽上软软的绒,一双眸水般流转,风情万种。

“那个…你能不能把我搬开一些…边上有一棵臭草…”

贵公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然后又如春水化开,游目寻找,指着她头边的一棵羽状叶子、开小黄花的草,问道:“是这个么?”

朱灰灰斜着眼睛看过去:“就是它就是它!”这种草虽然能够活血、解毒、消肿、祛风,但气味实在受不了,自己没疼死也要被熏死了!

贵公子柔柔地笑着,从那株草上摘下一片叶子,放到朱灰灰的鼻子上。

朱灰灰急忙鼓起腮,嘟着唇,用力将草叶吹开。

贵公子索性把那棵草全拔了下来,动作很慢、很温柔,甚至带着几分慈爱地,将一大蓬草连茎带叶全堆放到她的脸上。

朱灰灰再接再厉鼓腮猛吹,这次非但吹之不动,还被那浓烈的气味冲进肺里,呛得直咳嗽,身体被震动得疼得更厉害,不禁大怒,张嘴便欲骂人,可不幸的是,草叶却掉进嘴里,她大惊,急忙呸呸地往出吐,一时狼狈至极。

贵公子笑呵呵地看着她:“这种草很好吃吧,要不要多吃一点?”

朱灰灰好容易把草吐出去,道:“好吃!很好吃!”你他妈的自己抱回去吃好了!吃死你个阴险奸诈的笑面虎!

这一说话,嘴里又掉进一些草叶。

那贵公子笑着道:“如果不想多吃,便乖乖地告诉我,你是谁?”

朱灰灰不敢倔强,道:“小…呸呸…小的…朱灰灰…呸…”

“你到落梅庵,究竟有——”贵公子语声稍稍一停,水色迷离的眼睛里,忽然精芒闪动。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什、么、目、的?”

头顶之上,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是我叫她来的。”

《江湖天很晴》 第三部分 《江湖天很晴》 十四(2)

朱灰灰听到这个声音,简直要热泪盈眶了,如果身体能动的话,肯定是匍匐着爬过去,抱着那人的大腿,拼命蹭来蹭去摇尾巴,要是自己的嘴也那么长的话,还要跟花花似的,拱啊拱啊!

“大侠!大侠!呸、呸…我不是吐你…是吐草…呸…”

贵公子眼睛稍微眯了眯,顾盼间终于有了真正的笑意,他施施然站起身,愉快地道:“枫兄,好久不见。”

一听这话,朱灰灰心里凉了半截。她还指望挑拨大爷来帮自己报仇呢,却原来,这笑面虎和大爷是认识的!

枫雪色站在粉墙之上,也是微微含笑:“流玥兄,确实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贵公子流玥笑道:“还好还好,上次姑苏不眠楼匆匆一别,却没想到竟在这里又和枫兄重逢。”

这两人彬彬有礼地打招呼,一个比一个客气,可急坏了地上躺着的朱灰灰,忍不住叫道:“大侠,小的还在地上躺着哪!”

枫雪色看了看她,白衣一展,飘身落下,对着流玥抱了抱拳:“这个丫头得罪了流玥兄,还请海涵!”

流玥瞥了眼地上,问道:“这位…是枫兄家的丫头?是在下无礼了,还请恕罪!”

朱灰灰疼得都快断气了,那二位还在那里比谁更有教养,气得她半死,当即口不择言:“你妈才是枫兄家的丫头呢!”打狗还得看主人,大爷就站在这儿,她还怕那贱人个鸟啊!

那流玥忽然脸上一沉,枫雪色训斥道:“休得胡言乱语!”

俯身在她的腰上推拿了一下,解开了她的穴道,“别赖在地上了,起来吧!”

朱灰灰感觉到一股暖暖的力量从他的手上传过来,身上的麻痒一点点地消失,她又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咬咬牙,腰部用力,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枫雪色先看到她胳膊软绵绵地垂在身体两侧,又看到那额头之上鼓起的青紫色大包,明显被欺负苦了,心里忽然觉得非常不快,暗道:自己虽然和流玥不是很熟,但他也是武林中的高手,就算朱灰灰非常气人,可毕竟是女孩子,也不应该下这么重的手…

思索之中,抬头望天,似乎发现什么的样子。

朱灰灰好奇心极重,虽是吊着两条膀子,仍忍疼仰头张望。

突听“格格”两响,手臂上传来剧痛,她“啊”地大叫一声,然后骂道:“疼死我了!接骨头你不会啊!”用力眨了眨眼睛,将两滴痛泪赶出眼眶。

枫雪色一番好心,怕她疼先引开她的注意力,然后才接好手臂,却反而被骂,刚想教训教训她,便看到她眼里浮着泪光,终于忍了下去。

他手掌一摊:“拿来!”

朱灰灰甩着胳膊,偏过头将脸上的泪在肩上擦了去,问道:“什么?”

“悲空谷的那瓶药。”

“没了。”

“什么?哪里去了?”

“药粉倒进你家鱼缸里,瓶子换糖吃了。”

“…”

枫雪色简直对这馋鬼败家子无语了,悲空谷的疗伤药接骨生肌自不必说,甚至能够活死人而肉白骨,效用如神,江湖之中千金难买,这败家子居然为了用瓶子换几颗糖,就把药粉喂了鱼!

“很好!既然这样,你就头上顶着这个包吧。”枫雪色淡淡地说。

朱灰灰举起手,小心翼翼地捂在额头之上,那个包有鸡蛋大小,触手滚烫,木木地痛。她皱起了眉,忍疼道:“这也不算什么伤,几天就长好了!小时候我摔断了手才疼呢,回家跟娘哭,还被娘打了一顿。我娘说,要么就学着把自己变得皮糙肉厚,受了伤就不觉得疼,要么就算疼也自己忍,没有人会可怜!”

《江湖天很晴》 第三部分 《江湖天很晴》 十四(3)

枫雪色顿了一顿,觉得自己没必要跟这个缺少正常教育的野丫头生气,顺手将她捂着脑袋的手拉了下来,瞧了瞧那个青紫色的包,还好,没有破皮,回头敷上药膏,等淤血收了就好了。

流玥公子轻摇折扇,看枫雪色处理完朱灰灰,遂笑问道:“敢问枫兄,到这荒山庙里,可是也要找一个孙女,回去见母亲临终一面么?”

枫雪色不解其意,避而不答,道:“流玥兄又是何故到这落梅庵来?”

朱灰灰踮起脚尖,把嘴凑到枫雪色的耳边,嘀咕道:“大侠,他和这庙里的尼姑有奸情!”声音虽然放低,却是故意让人家听到的。

这等粗俗不堪的诋毁,实在令流玥公子欲怒无言。他窒息片刻,眼望别处,假装没听见,只是脸色有点发黑,“啪”的一声将折扇合拢,又展开,摇扇的动作加快,似是热得厉害。

枫雪色瞪了她一眼,望着流玥歉然一笑:“这丫头自幼少人教诲,因此粗鲁成性,流玥兄莫见怪!”

流玥很有涵养,只是笑了笑:“枫兄言过了,我岂能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目光却在朱灰灰脸上打了个转。就没见过嘴巴这么损的丫头,非要好好教训一番不可!

朱灰灰一触到他的目光,小小心脏立刻加速跳了两跳。忽然想起一事,头上顿时流下汗来。自己真是糊涂虫,还有闲心在这里胡扯,只怕耽误了大事…

她惶惑地扯扯枫雪色的衣角:“大侠,情况有点不对,这个庙…似乎没有人…”她在这里折腾到现在,居然一个尼姑都没有看到!

枫雪色轻轻点了点头:“有也是死人!”

朱灰灰吃了一惊:“什么?”

流玥公子折扇一指:“两厢配殿、后面卧房和膳堂,你自己去看!”

朱灰灰望了望枫雪色,见他没有阻止之意,立刻奔向东配殿,推开殿门,便看到佛案前的蒲团之上,端坐着两个女尼。

这两个女尼垂着头一动不动,右手执念珠,左手执木槌,似乎在敲木鱼念经的时候,偷懒睡着了。

朱灰灰停了片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其中一个女尼的肩上,轻轻一推:“喂!”

那个女尼身子一晃,随着她的推力委顿下去,尼帽下露出一张诡异的脸,惨白的皮肤,凸出的眼珠,嘴巴张着,舌头微微伸到嘴边…

尽管心里已有准备,可是朱灰灰还是忍不住尖叫起来。她已见过多次死人,哪一次都比这具尸体血腥惨烈,但却还是第一次亲手摸尸体!

身边白色的衣袂一闪,枫雪色已然出现在她的身边。俯头查看了一下尸体的温度、斑痕和僵硬程度,道:“喉骨被捏碎了,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朱灰灰胆战心惊地碰了下另一个女尼,果然又应手而倒,女尼扭曲的面部令她身体不住颤抖。

枫雪色看看她:“怎么样?”

“我…我再去别处看看!”虽然在极度恐惧中,朱灰灰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大爷是押着她来找人的,找那个曾与自己同船、送了一个红豆沙馒头给她的尼姑。

枫雪色陪着她走进西配殿,这间殿里,一共有四具尸体,她再去大殿后面的卧室、膳堂,每间房里都有数具尸体,同样都是喉骨碎裂,也都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势,显然凶手的效率非常高,一击毙命,女尼们瞬间死亡,连姿势都来不及改变。

最后来到厨房,一个女尼握着菜刀,倒在案板上,案板上是切到一半的青菜。

一侧,另一个女尼拿着木铲,伏在地上,身边全是散柴,灶上的铁锅里炖着豆腐和萝卜,汤水微微吐着泡泡,已快熬干了,灶堂里犹有余烬未熄。

《江湖天很晴》 第三部分 《江湖天很晴》 十四(4)

从自己看到炊烟那一刻算起,到现在大约有半个多时辰。大爷推断,这些女尼死亡不超过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在自己向这里走来的时候,那些女尼正在一个接一个地被杀…

朱灰灰忽然流下眼泪。

枫雪色望着她,心中柔情顿起。这孩子虽然顽皮气人,那只是自幼失了教导之故,终究心地还是善良的。他拍拍她的肩,语声温和:“灰灰,不要伤心,这些人的命债,我们早晚会讨回来!”

朱灰灰抹抹眼泪,抽抽抽搭搭地道:“我不是伤心,我是庆幸!幸亏自己到得晚,要是早来一步,说不定现在也死在这里了!”

枫雪色:“…”算他浪费感情!这不争气的东西!

朱灰灰弯下身,将那个趴在地上的女尼翻过身来,看了一眼她的脸,直起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对着枫雪色摇了摇头。

枫雪色明白,没有!这些尸体里,没有与朱灰灰同渡的女尼。

这证明,要么那女尼逃过一劫,要么——她被凶手带走了。别忘了,当时在船上的不止朱灰灰一个,还有其他人认识这个女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