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夫人忽然道:“你等一下!”

朱灰灰诧然回头,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晚夫人点点头。

没想到晚夫人会主动和自己说话,朱灰灰有些惊喜,三步两步赶过去:“夫人,有什么事?”

晚夫人看着她,那张粉团子般的脸颊上满身喜悦,望着自己的眼睛也放着光,充满着依恋之情…这样一张可爱的脸蛋,真的会和那个恶毒的女人有关系么?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来看看你的伤。”

朱灰灰很配合地伸出右臂,把衣袖拉上去。西野炎见衣袖下那条纤细的手臂黑一块灰一块,看不出皮肤的本色,忍不住哈哈一笑,朱灰灰尴尬地瞪了他一眼。

晚夫人却一点也不嫌她脏,伸指搭在朱灰灰的腕上,凝神诊脉,眉头微蹙:这孩子前些日子所受的伤已经全好了,可是气血仍然明显异常,而且潜伏在她身体里的那张勃勃之气,也似乎更加强了…

朱灰灰看她半天不语,也不敢催。

好久之后,夫人微微吁了一口气:“没事了,你去吧。”

“是!”朱灰灰看到夫人似乎不那么讨厌自己了,心情甚好,对先生和夫人一笑,转头去了。

晚夫人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沉重。

她是医者,救死扶伤是她的使命,不管朱灰灰和鱼小妖是什么关系,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那样异常的血脉勃动,她竟然完全摸不清情况…

晨先生轻轻将手放在妻子的手上。

江湖天很晴Ⅱ112009-08-17 10:18暮色四合,晚风微熏,白天的暑气虽然有些消了,却仍热得厉害。

花花趴在船板上睡觉,尾巴甩来甩去。

朱灰灰靠着船壁,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篮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一会叹息。

皱眉是因为担心大侠眼睛不能医好;而叹息,则是因为,她可能吃不到大侠请的小笼包了!

因为她执意要夜行,枫雪色派来陪同她的两个人不但精明能干,还是行船的好手,夜里行船如白昼一样平稳。

朱灰灰向外望望,已经看不见隐灵岛的影子,闲坐无聊,将怀中篮子上盖的白布揭开。这可不是在隐灵岛“顺”出来的,而是登船之前,枫雪色亲手交给她的。篮子里是一些食物,比如这用新鲜荷叶包着的包子。

刚才与枫雪色告别的情景,都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枫雪色站在码头之上,从管家丁婆婆手中接过篮子:“灰灰,这些包子是厨房新蒸出来的,晚上饿了的时候和花花分食——对了,我还答应带你去吃姑苏不眠楼的小笼汤包来着,等你回来,我带你去。”

朱灰灰低下头:“大侠,我…我可能不会回来了。”

枫雪色眉一扬:“哦?”

“我去了见血楼之后,便要去找我娘了!”朱灰灰看着他温暖却空濛的眼神,心里很是难过,安慰道,“大侠,要是…要是以后你都看不见,那么你派人来找我,我还回来做你的眼睛。”

枫雪色摸摸她的头发:“不管我能不能看得见,我都会去找你的。所以——”他慢慢地道,“你最好乖一点,千万不要做坏事,否则——”他手下移,在她的颈子上摸了摸,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已在船上,可是回忆起那个细节,朱灰灰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确信,大侠摸自己的脖子,是在寻找最好切割的地方呢!

“我做了坏事,能叫你知道么?”

她悻悻地嘀咕了一句,抓起一个包子啃了一口,鲜美的肉馅,松软的包子皮,一咬便有浓香的汤汁顺着嘴角溢出。

花花闻到食物的香气,早就凑了过来,探着鼻子嗅来嗅去,“哼哼”地叫。

朱灰灰看着它那肥硕的身体就头疼,丢了两个包子给它。花花一口两个,直接吞了下去,敌人没有吃饱,于是用长嘴在她的腿上拱啊拱。

朱灰灰立刻抱着篮子窜出船舱,坐到船尾的位置,安心地吃独食,并对身边两个枫雪城的高手视而不见。

那两位高手心想:公子那样一个谪仙般高洁的人物,怎么会认这么一个脏孩子为义妹?不但跟猪吃一个篮子里的东西,而且她拿包子的手,比他们常年在江湖上晒出来的手还黑…

朱灰灰瞧着他们老瞄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意思。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敢情他们是饿了,想讨她的包子吃啊!可惜除了朱花花,她是从不肯将东西让给别人吃的。于是立刻将身子转过去,将背对着他们——免得他们馋坏了来抢!

便在这时,一艘船划破湖面,悄悄地向着他们接近。

两名高手“咦”了一声,拿起了放在身边的兵器。

朱灰灰吓了一跳,以为来了敌人,第一个动作是抱着头趴在船上,等了半天没动静,才悄悄地抬头看去。

晦暗的天色里,那艘船雕栏画彩,如在波上滑行,行驶甚缓。

船头高挑一盏雪纱官灯,柠檬色的灯光下,一人轩然而立,杏袍翻飞,如西天流霞,灿烂而华贵。

朱灰灰跳了起来,大声招呼:“流玥兄!流玥兄!我在这里!”

舟渐渐驶近,朱流玥望着那个欢呼的少女,眼睛微微弯起,盛满了笑容。他足尖在船头一点,人已向前飞去。

其时两艘船相隔有数十丈,他长袍广袖,舒展开来,像一只金色的凤凰,御风而行。朱灰灰只觉得微风拂面,稍稍眨了下眼睛,朱流玥已经落在她的身前,而自己的船,却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这一手轻功,实在是太漂亮了!不单朱灰灰目瞪口呆,连枫雪城的两个 高手都呆了。三个人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此人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测!若雪色公子与之相较,谁能技高一筹?

朱灰灰转而又想,大侠从前说过,他和流玥两人的武功不相伯仲,可是现在他的眼镜不便,只怕湖吃亏些。

一想到大侠居然会有可能会输,她就觉得非常郁闷,随后又觉得惭愧,其实流玥兄对自己很好,可是她还是偏心大侠,似乎有点对不住流玥兄…

流玥立在她的身边,见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呀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笑着伸指在她的鼻尖上弹了一下:“我说给,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朱灰灰侧过头来,笑逐颜开:“果然是这样!真是好巧!”他的船看着真漂亮,可是走起来好慢,比自己早走了这么久,可还是被她的船赶上了。

“不是好巧。”流玥将插在腰带上的扇子拿了下来展开轻轻摇了几下,道:“我在等你!”

“等我?”朱灰灰十分惊奇,“你怎么知道我会路过这里?”

“我猜的。”

“可是…我自己都猜不到啊。”

流玥想起她在外面孤独地捉萤火虫时,那又渴望又寂寞的眼神,微微一笑,道:“因为,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朱灰灰顿时觉得受宠若惊。瞧瞧人家王爷,说话就是有水平!同样的回答,如果是大侠,他会说“那是你不用心”;如果是那被寺里开除的秃头大师,只会说一个字:“笨!”。

这时,枫雪城的两个高手已经从那神乎其技的轻功带来的震撼中回魂,立刻过来寒暄。他们虽然,一见过流玥,但却知道那一身杏衫,在江湖上唯流玥公子所有,绝无仅有。

流玥为人很是谦和,笑着和他们寒暄了几句。然后转过头来,问道:“灰灰,你要去哪里?”

朱灰灰道:“我要去见血楼。”

流玥点点头:“那顺路了。”

朱灰灰奇道:“你去见血楼?”他不是要去追倭国乌龟么?

流玥道:“应该是一个方向,但我不确定,目标是不是和你一样。”

朱灰灰眨着眼睛,他说得似是而非,她听得似懂非懂。这意思是说,倭国乌龟跟自己走的是同一条路?啊呀,要是在路上碰到,那自己岂不是很惨…

流玥问道:“灰灰,你要不要和我同行?”

“要要要,一定要!”朱灰灰忙不迭地道。知道有可能碰上死乌龟他们,就算流玥兄不邀请她,她也要死皮赖脸地跟上去的。

而且,流玥兄的船又大又舒服,好吃的东西也多,就是自己跟秦总管那娘娘腔彼此都看不顺眼…

流玥似是知道她的心意,笑吟吟地道:“秦总管不在这条船上。”

朱灰灰一听看不见娘娘腔,顿时心情好得不得了,立刻便要上流玥的船去。

枫雪城两位高手坚决不同意。虽然流玥公子名气大、武功高,可是自家少主交待他们一定要亲自送小姐去见血楼,所以绝无中途把小姐转手交给别人的道理。

最好朱流玥和枫雪城的两个高手交涉了一番,终于说服他们同意朱灰灰和自己同行,条件是他们一定要和小姐在一起,所以最后,朱灰灰船上连人带猪全体转移到;流玥的中舟之上。

龙舟宽阔,陈设华丽,眼前又没有秦总管碍眼,朱灰灰抱着篮子,坐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被数十个玉盘团团包围。盘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干鲜果品糕点蜜饯,来自天南海北,有很多都是她没见过的。

朱灰灰左看看右看看,一张脸笑得和花儿一样。呵呵,这种蜜瓜是来自西域的吗?长得真好看!那种果子是海外产的吗?毛茸茸的哦!这条地毯也好软哪…唉!跟流玥兄混舒服啊!

跟这些好吃的东西相比,她怀里的包子,便显得微不足道了。朱灰灰有心将包子放到一边,可是这样的天气,包子不久便会馊了——是大侠给的包子,她舍不得浪费,忍了半天,终于决定先把包子解决掉,然后再去吃流玥兄家给的东西。

她伸手抓起一个包子刚要吃,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看朱流玥,问道:“流玥兄,你要不要吃包子?”人家都请她吃这么多好东西,她如果再小气,就太说不过去了!

流玥移步坐到她的身边,伸手接过包子,慢慢地吃了一口,对那小黑爪子犹如不见,一双桃花似的眼睛里全是笑容。

朱灰灰自己也啃了一口包子,道:“流玥兄,我走遍天下,吃过很多种包子,你家的包子最好吃,然后才是大侠家的!”

嘿嘿,她其实是在“策略”啦!她吃过的包子确实不少,不过一般都是在路边的摊子,或者街头小摊,口袋里有钱的时候就买,没钱的时候就偷,连正经饭馆的面点师制作的包子都没有吃过几次,何况这种鼬流玥和枫雪色的家庭厨师制作的。

流玥莞尔一笑,道:“灰灰,你走过很多地方?”

“是啊!很多很多!”朱灰灰侧头想了一下,“多得都记不起来了。”

流玥眸子里闪过一丝怜惜:“以后,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跟你混?”朱灰灰的眼睛闪闪亮。这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提议哦!

她常年在市井里流窜,常听一些混混们说,“跟着大哥有肉吃”,以前还甚是瞧不起这些人,觉得他们只知道吃肉太没追求,跟个老大还是穷鬼,除了肉就没别的,老大小弟搜没什么出息。

可是流玥和那些穷老大不一样,他是王爷,又有钱,官又大,这要是跟着他混,应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欺负谁欺负谁…

流玥含笑道:“是。跟我混,怎样?”

朱灰灰望着那双秋波潋滟的黑眸,觉得自己仿佛都沉溺进去了,她徒劳地挣扎了一下,一个“好”字脱口而出。

流玥笑颜如夏花,颊间眉底全是如水温柔。

可是答应完人家,朱灰灰就立刻后悔了,跟他混虽然很有好处,可是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啊!比如要去找娘,还有万一大侠的眼睛治不好,自己答应当大侠的眼睛的。而且要是跟着流玥兄当小跟班,就要常常见到秦总管这个娘娘腔,被他管不说,还得跟他一样端茶送水…

呸!当跟班太麻烦,xx不干了!

它不好意思马上就反悔,于是道:“不过,我得先去找我娘,然后才能跟你混。”让流玥兄等着去吧。谁知道老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待着,想找到她,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呢!

朱流玥何等聪明,一停就知道她在动什么小心眼,笑了笑,假装不知,道:“我帮你找你娘。”

“啊?”朱灰灰摸着鼻子,将目光移开,“咳,那个,不必了吧!你很忙的,我自己找就行…”

流玥眸子微眯,笑得很灿烂:“没关系,你都说要跟我混了,照顾手下小弟,那是应该的!”

朱灰灰脸如苦瓜。

流玥笑眯眯的看着她:“其实,要找到你娘,一点都不难!”

朱灰灰眼睛睁大,没有开口,心里却想到,不吹牛皮会死啊?

流玥微笑:“看样子,你不太相信?”

“咳,也不是不太相信,是——”是太不相信!

她这些年东游西荡的,再没见识,也知道这世界之大,人口何其之多。就自己老娘那样的,要相貌没相貌。要身材没身材。脾气还挺暴躁的大妈、大婶,满大街都是,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跟自己的娘没什么两样,这么长时间没见她,万一胖了或者瘦了,自己能不能一眼认出来都不一定,别说流玥兄了!

流玥看到她一脸的鬼笑,忍不住轻轻捏捏她的脸颊:“也许,不用我们去找她,可以让她来找你。”

“啊?”朱灰灰眼睛眨呀眨,这句话她又听不明白了。

流玥一笑,道:“要想找到你娘关键在于你手臂上的图案。”

朱灰灰呆了一呆,伸手拉起右边的袖子,歪头看看:“这个吗?”

流玥假装没看见那条黑不黑、灰不灰的小胳膊,目光径直落在那个图案上。

那只仿佛从朱灰灰肌肤深处长出来的红色烈鸟,身体扎在一株荆棘上,血一滴一滴流下,她却如一簇燃烧的火焰,展着羽翅,泣血而歌,眼神里全是惨烈和悲壮…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图案,只是大小不同——也难怪,十五年过去了,随着那婴儿的长大,这幅图案也在长吧?

一幅幅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尽管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十五年前的事情,却仿佛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每一个细节和当年一样完整清晰。

一个荒无人烟的孤岛,一间匆匆搭就的草屋,一个美到极点、清艳到极点的女子,一个不哭不闹,只会闭着眼睛睡觉的小小女婴,和一个被父母遗弃的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当年才七岁,便是在那个小女婴粉嫩的手臂上。他亲眼看到,那个美丽的女子,用一种浓得像血一样的液体,在这个婴儿的手臂上一笔笔画下这幅图案,那液体一沾到婴儿的手臂,便渗了下去,仿佛天然就生在肌肤里一样…

耳边又响起那个冷冷的声音:这种鸟生长在天地的尽头,那个地方遥远到分不清是地狱还是天堂。它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披着一身如血的羽毛,不停地寻找一种长满刺的树。当它终于找到那棵树的时候,会把自己的身体扎进荆棘上,一边流着血,一边拼死唱出一生中唯一的一支曲子。血尽、名殒、曲终,这是它的宿命…

那个美丽的女子,是女婴的妈妈,可是她好像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小女婴,除了每天喂她吃一些奇奇怪怪的药汁,便从不理睬她。反倒是他抱那个女婴的时候多一些——自己虽然同样被家人抛弃,可是他的父母是不得已的。这么乖巧、这么粉嫩可爱的小小婴儿,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的母亲会不喜欢…

“流玥兄,回魂了!”朱灰灰举着手在他面前摇啊摇。

流玥回眸,凝视着那粉粉的脸蛋,温柔一笑,拍拍她的小爪子,一字一顿地说道:“灰灰,我很小的时候,就看过你手臂上的图案。”

朱灰灰一怔:“是么?”

流玥站起身,走到舷窗边,望着夜的深处,声音平淡得像静静的流水。

“十五年前的一天,雨下得很大…”

古寺、荒村、客栈。

冷夜、大雾、暴雨。

江湖中的热血故事,似乎永远都发生在这样的地点和这样的天气。

普缘寺是一座刚非常小的庙,小到只有三间破屋、一个和尚、五亩薄田。

这样的庙,香火自然是极差的。

天上的乌云极厚,大雨瓢泼一般,雨点在阶前激起水花,地上很快水流成河。积水排不出去,在普缘寺的小小院落里积成一个水潭。

广仁和尚站在檐前,眼看着大水潭,不住地唉声叹气,这场雨来势不小,只怕院墙挺不过去了,要是泡塌掉,再修至少要十几两银子,可是自己已经连粥都喝不上了,哪里还有钱去修墙…

正在摇头不止,眼前突然一花,屋檐下鬼魅般出现一名头戴斗笠的青衣男子,晃花他眼的,是那男子手中的一锭元宝。

五…五十两

别看普缘寺穷,广仁和尚还是有见识的,一下便瞧出那元宝的分量,眼睛再也移不开了:“施主,请问您这是…”

“避雨。”你男子口音有点生硬,将元宝塞进他的手中。

广仁和尚人穷志短,立刻爽快地回了一个字:“行!”

那男子一点头,双掌一拍,广仁和尚愣神间,已从路的尽头驶出一辆马车,赶车之人同样的青衣斗笠。

广仁和尚瞪大眼睛瞧去,却见帘内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探身而出,看样子是个富家少爷。

那少爷接过伞,并没有遮在自己头上,而是先替身后的妇人挡雨。

那妇人身上的衣饰甚是朴实,妆容却极浓烟。出家人远离女色,于是广仁和尚只看了她一眼,便转开头去,目光落在那妇人身边的稚童身上。

这个孩子大约只有六七岁的年纪,生得雪雕玉琢,俊美异常,眉宇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郁郁之色。如果不是身着京城的男孩装束,只怕谁见了都会当他是个小姑娘。

妇人看看满地的泥泞雨水,转身将孩子抱在怀里。那孩子一脸怒容,大力挣扎。妇人却理都不理,将他往肋下一挟,身形一闪,已经到了屋檐之下。那样大的雨,她身上却连个水珠都没有沾上。

孩子瞪着她,小脸上的忿恨,终于转为惊惧。

那少爷也不介意,笑了笑,撑着伞走了进来。院中积水虽深,他却仿佛飘在水面上一样,连鞋袜都没有湿。那个马夫将马系在庙前的拴马桩上,提了几个长条包袱,只听“嗖”的一声,便闪进了庙里。

这四大一小五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广仁和尚本来想客套几句,此时却也不敢多言—一他现在虽然是个穷庙里的穷和尚,但年轻时也当过镖局里的趟子手,跑过一阵江湖,几十年来走的路、过的桥都不少,自然看得出来,这五个人色很像年轻夫妇带着孩子和管家、车夫出游,但那漂亮的身手却显示他们绝对不是普通的富家子弟。

普缘寺太小,客人们只好都进了佛殿,好在大家似乎也不介意。四个大人向殿中佛祖施礼,那个孩子年纪虽幼,却机倨傲,看着佛祖的目光颇有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