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四下一望,两股战战,颤抖着慢慢的退到了墙角。

聂无忧慢慢的走到赵老四的身旁,缓缓的对他露齿一笑。

细白整齐的牙,嫣然的笑容,可赵老四不敢看。他想后退,聂无忧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他丝毫动弹不得。

”躲什么?来,来,本姑娘闲的无聊,跟我赌上一把如何?“

赵老四晃着腿,结巴着声音道:”不,不,姑......姑娘,我,我不敢。

“聂无忧大喝一声:”让你赌你就赌,啰嗦什么?还怕我没钱不成。“

说罢伸手入袖,面色却有微变。

袖中只有剩余的四五两银子,拿出来,虽不算少,但未免也起不到震慑作用。

正在犹豫,却早看到身后有只白皙绵软的手伸了过来。掌心中是一张银票,粗粗一眼看过去,一百两。

聂无忧转头看了春柳一眼,对她点了点头,笑了一笑。春柳也报以抿唇一笑。

啪的一声将那张银票拍在桌上,聂无忧的嗓音更大了些:“赵老四,与我赌上一把。赢了,这一百两银子就是你的。”

对赌徒而言,没有什么比这更诱惑的了。赵老四红着眼睛盯着那银票看了一阵子,抬头坚定的说道:“好。”

正要去拿骰盅,聂无忧却一把按住了那骰盅,慢条斯理的看着他道:“可你还没说,你的筹码是什么?”

这下赵老四反倒是为难了。他身无长物,就算是卖了他自己这个人,也没法凑得一百两银子出来。

他神情渐渐暗淡,眼中的光芒也慢慢的退却了。

聂无忧看着他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然后笑道:“你可以赌上你的右手。”

赵老四心中一惊,抬头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不可思议。

聂无忧倒也不急,反而是慢慢的将那张银票拈了起来,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慢慢的道:“如何?你输了,给我你的右手就成。但如若你赢了,你就可以拥有这一百两。这买卖,不亏的吧?”

赵老四的眼睛更红了,他望着那张薄薄的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心中不停的衡量着。可终究,还是敌不过银子的诱惑。他重重的咽下了一口唾沫,语气坚定:“成。”

骰子在骰盅中如暴风疾雨般响个不停,屋中众人渐渐围拢,一时竟无人说话,只有那咚咚的骰声响彻耳畔。

似是过了许久,但也许只是须臾之间,咚的一声大响,骰盅被重重的扣在桌上。

聂无忧看着对面的人笑了:“赵老四,给你个机会。你先来猜,是大还是小?”

赵老四满头大汉,背上的粗布衫也是被汗浸湿。他盯着那骰盅,犹豫不决。

“大。不,不,小。不,不,大。”

聂无忧单手按着桌面,盯牢他的眼睛,慢慢的问道:“决定了么?是大,还是小?”

赵老四抬起充血的眼望了聂无忧一眼,又再次望了骰盅一眼,终于眼睛一闭,狠下了心道:

“大。”

“不改了?”

“不改了。”

聂无忧轻拍了下桌面,而后击掌而笑:“好。那我就押小。开盅吧。”

黑漆漆的骰盅被慢慢的掀起,微微泛黄的白色骰子在摇摇晃晃的烛光中慢慢的显现了出来。

三枚骰子无一例外的都是一点。

赵老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刹那只觉得身子如在云端,浑然不是自己的。

人群彻底静了下来,都在望着聂无忧和赵老四。

聂无忧却是慢慢的将腰间软剑拔了出来,然后扔在桌上。

如三尺寒冰般,那剑在摇晃的烛光中冷气逼人。

“如何,是你亲自来呢,还是要我帮你?”

赵老四颤巍巍

的拿起那把剑,盯着看了一会,慢慢的举起了剑,忽然大喝一声。

但剑刃却不是朝自己的右手而去,反倒是向着他对面的聂无忧。

聂无忧微微冷笑,面上也无异色,反似早就料定了般。

她右掌轻拍桌面,桌上的三枚骰子被她这掌力一震,纷纷跃了起来。而后她衣袖轻轻一扫,也不见她是如何动作,那三枚骰子已是激射向赵老四。

一枚击中他前胸,一枚击中他腹部,一枚击在他右腕太渊穴。

赵老四本就心中恐惧,拿着剑的手抖个不停。这次三枚骰子流星般射来,他一时只觉口中一阵腥甜,而握着剑的右手也是一阵酥麻,再也拿不稳那把剑。

眼见得剑即将要落到地上,有纤细洁白的手风般闪过,一把握住剑柄。 而后只听得刷的一声轻响,剑身柔软如柳条般缠上了赵老四的手。

剑身再收回时,砰的一声响,有断手在桌上跳了几跳,终至静止不动。

猩红的血自剑尖上一滴一滴的落在屋中凹凸不平的土砖上,屋外寒风呼啸,拉扯着原本就糊的不严实的窗纸,哗啦啦的作响。而屋中此时却是寂静一片,只有血缓缓的滴下的声音。

赵老四仿佛傻了似的,过了半晌方才捧着自己的断手号呼出声。

聂无忧还剑回鞘,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伸手将桌上的银票拿了起来。

上面沾上了几点血迹,当是刚刚削断赵老四的右手时溅上的。

但那又如何,银票染上了血,那也是银票,依旧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聂无忧抖了抖银票,叠了起来放进了袖中,拉着吓的面色苍白的春柳离开。

仲冬的夜,风凛冽,月含霜。但前方却有一座两层小楼平地而起,一溜的大红灯笼排开,楼中更是欢声笑语无数。

春柳瑟缩了下,忽然停了下来。

聂无忧有些不解,回身望着她。

春柳眼神飘忽,忽而望着虚无,咬唇道:“我,我不想进去。你去将那小姑娘救出来就好,我在这里等你。”

聂无忧奇道:“你在害怕?”又忙安慰道:“没事,跟着我,这里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不用怕。”

“不,我不是怕。我只是,只是不想进去。”

聂无忧恍然大悟,想到这春柳是好人家的女儿,自然会对着烟花之地心生恐惧。想到此,她也不再强迫,话音一转道:“那也好。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会出来。”

但望了望那小楼,她又忽然皱了皱眉,自然自语道:“只是不知他们会将那小姑娘关在哪里?”

“柴房。刚买回来的小姑娘大半不会顺从妈妈的意愿,为了让她们乖乖听话,一般都会将她们关在柴房里饿上个几天,杀杀她们的傲气。”

聂无忧心中有些奇怪,抬头望了她一眼。

春柳面色更加苍白,聂无忧也没有再问,只是笑道:“我知道了。春柳姐姐,你在这等我啊,我马上就回来。”

话刚落,提气轻跃,身子滑翔若鸥,转瞬已是不见。

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肩上背了个人从屋后转了出来,脚步不停,对着春柳就道:“快走,快走。”

依照先前店铺里伙计所说,聂无忧和春柳很轻易的就找到了村东头的赵老四家。

屋中一灯如豆,有妇人的抽泣声不时的传出。聂无忧背着那小姑娘,推开了那扇门。

白日所见的那妇人正坐在炕上,对着昏迷的自家丈夫不住的落泪。听到开门声,她一惊,急忙站起后退几步。但待看清聂无忧背上的人时,又急忙扑了上前来。

“妮,你这是怎么了?妮,你倒是跟娘说句话啊。”

妇人面上一脸的泪水,不断的摇晃着那小姑娘。春柳眼圈一红,早已经是上前安慰去了。

“这位夫人,你不必着急。你女儿她只是晕了过去,很快就会醒了过来的。”

聂无忧却是直接朝着那赵老四而去。到得跟前,她冷笑一声,慢慢的道:“再装睡,我就将你的左手也给你废了。”

赵老四额上冷汗无数,爬了起来,就着炕上跪了下去,不住的磕头:“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聂无忧不答话,只是从随身荷包中掏出了一枚荧绿绿的丸药,清凉薄荷香气沁出。她将那枚丸药丢到了炕上,冷声的道:“吃下去。”

赵老四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心中惴惴,不敢去拿,可在聂无忧骇人的目光下他又不得不吃。

闭着眼睛吞下了那枚丸药,耳边听得聂无忧冷声的道:“这是枚毒药,专治你嗜赌成性。如若以后你再跨进赌场一步,立即就会毒发身亡,身受

百虫撕咬,足足三天才会死去。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这手切的劳资狼血沸腾啊有木有。。

☆20、宣示占有

赵老四听得她如此说,哪里还敢不信?当下他不住的磕头,背上冷汗一片:“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聂无忧哼了一声,转身扶起了那妇人和那小姑娘。袖中银针一闪过后,那小姑娘悠悠醒转,待得看清面前的妇人之后,哇的一声就大哭了出来。

聂无忧自袖中掏出来那张银票,递到那妇人手中:“你女儿是我从那青楼中偷出来的,现在虽然还没人知晓,但很快他们就会知道了。这里你们是待不下去了,赶紧现在就收拾收拾东西走吧。至于这一百两银票,给你们做盘缠的,剩下的你们去做个小本生意。只是你要收好,千万不能让你丈夫再拿去赌了。”

那妇人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要背井离乡,喜的却是有了这一百两银票。当下她愣了一会之后,拉着那小姑娘就给聂无忧跪了下来。

聂无忧慌忙扶住,低声的道:“只希望你不要怪我才好。你丈夫的手,其实是我砍断的。”

那妇人抬起头来,望着她诚恳的道:“我怎么会怪恩人。我当家的这些年来除了赌还是赌,将好好的一份家业给糟蹋成这样了。现在他断了一只手,以后再也不会去赌了,我心中只会高兴。只要他不再赌,我宁愿伺候他一辈子。”

聂无忧闻言心中好受了些,她忙道:“你们快去收拾些东西,趁着现在就离开吧。”

那妇人道谢不已,捏着手中的银票就要起身。但忽然听得一声柔柔的声音在道:“且慢。”

聂无忧抬头看了过去,见正是身后的春柳。

春柳上前,自袖中又摸出来张银票,对那妇人道:“夫人,那张银票不能给你。上面有血迹,你去钱庄,人家不敢给你兑银子的。那银票给我吧,这张给你,同样是一百两,你收好。”

目送着赵老四一家的身影在镇口慢慢消失,聂无忧心中畅快不已,回身对身后的春柳道:“做完好事之后的心情真是爽。”

春柳掩唇而笑:“不过这好事做的也未免激烈了些。”

聂无忧当然知道她指的是断了赵老四一只手的事,当下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忽然又道:“对了,春柳姐姐,那一百两银子,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春柳却是道:“不用还了。你就当让我也做了一次好事吧。”

聂无忧抬手挠了挠头,手腕上的镯子正好从手腕处划到了小臂,冰冰凉凉的。她脑中灵光一闪,

就将那镯子从腕上摘了下来,也容不得春柳拒绝,直接套上了她的手腕。

“春柳姐姐,这个手镯,送你吧。”

春柳推辞,聂无忧一把按住她的手:“春柳姐姐,我爹娘就生了我一个,没有兄弟姐妹。往后你就做我的姐姐吧。”

春柳默了半晌,忽而轻轻的道:“你不嫌弃我,我的身份?”

聂无忧笑道:“对我而言,这世上只有好人和坏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而你,是好人。”

春柳低头沉默了一会,再抬起头时眼中嘴角泛着一丝苦涩的笑。

“好。”她如此说,握着聂无忧的手虽是冰凉但坚定。

她二人相视而笑,握着的双手一直到了客栈也没有松开来。

目送着她步入了屋中,聂无忧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的也要回房。但她忽然下意识回头,果然见身后站了一人。

容颜清俊,但板着一张脸,正是叶放无疑。

聂无忧当机立断又转回了身子,就当刚刚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一般。

但脚步刚迈开,眼前人影一闪,叶放已是沉着脸站在了她面前,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想起此人“欺负”人的手段,聂无忧心中一突,悄悄后退了几步,谨慎的问道:“你想干吗?”

叶放多想就回她一个字,干,然后再付诸行动啊。但他还是轻哼了一声,忽然出手如电般弹了下她的额头:“能耐了嘛,竟然跑到赌坊和青楼里去了。”

聂无忧吃痛,捂着额头哎呦了一声。但听到叶放说的话,她又忍不住呆了一呆,傻傻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叶放板着脸没有回答,心中却是在道,我怎么会放心你一个人外出。

聂无忧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接着问道:“所以其实你刚刚一直都跟在我身后?”

叶放不答,聂无忧望着他沉着的脸,心中打了个寒颤,四面望着,就想逃跑。

但叶放又怎么会容得她逃开?长臂一捞,早就将她牢牢的扣入了怀中。

不顾她的挣扎,叶放将头搁在她肩上,有些闷闷的道:“不过一句玩笑话,你就好几天没让我抱你了。”

说罢,又不住的在她的脖颈间轻咬,痒痒的,直让聂无忧整个身子都酥麻了。

她推了推他,可推不开,最后也只得任由他去了。但一时还是觉得,这么被他抱在怀中,恍惚中似是感觉,刚刚凛冽的寒风都变得有几分温和了。

叶放又再啃咬了一番,忽而抬头有几分凶狠的道:“以后不能再这样跟我生气。还有,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否则......”

聂无忧歪着头笑嘻嘻的问道:“否则如何?”

叶放望着她笑的狡黠的样子,点漆似的双眸更是顾盼生辉,他心中一动,迅捷的俯首下来封住了她胭红的唇。

一番辗转反侧后,他轻咬着她小巧雪白的耳垂,哑声的道:“再不听话,我就立刻吃了你。”

聂无忧面上涌上了一层红晕,映着她白皙的肌肤,更显动人。

叶放一见之下,只恨不得现在就将她生吞活剥的拆入腹中。可终究还是强自忍了下来,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

给她整了整身上的斗篷,手抚上他酡红的双颊,叶放低声的道:“回房去吧。”

聂无忧低着头,只觉自己面上一时火烫火烫的。她轻声的唔了一声,也不敢抬头看他,转身飞也似的就逃了回去。

叶放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轻笑,这个丫头啊,看来是个服软不服硬的主,既然如此......

接下来的几日,镖队继续前进。望望河北府近在眼前,又因着前几日的那次刺杀,张老爷只恨不得身上长了一对翅膀,转瞬就到了家。因此,他不住的催促着镖队前行,到得后来竟是都要求连夜赶路。

镖局众人自然是心中有些不爽,在镖队停下来打尖的时刻,聂无忧灌了一杯茶下肚之后,就很是有些忿忿不平的跟身旁的上官凌欢道:“有本事就让他自己走啊。没事巴巴的请着我们来保护他,临了又怕死,倒把我们不当人。”

上官凌欢柔声柔气的安慰着她,顺带看了看桌上其他人的神情。叶放依旧是一副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只是给聂无忧面前空着的杯子里续满了茶水。而高翔也是万年不变的表情,冷着一张脸,握着刀,没有任何言语。

只有苏墨,难得的在远目望着屋外阴沉的天空,微微的皱着眉。

歇息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张老爷那边又早有人过来催着上路。聂无忧又火大了,就想拍桌而起。

叶放及时的按住了她的手,对她微微的摇了摇头。

要不怎么说叶放就是她的克星呢,聂无忧满腹的火气瞬间如同有一桶雪水淋了下来,消失的干干净净。

规规矩矩的坐好,她侧耳倾听着苏墨对那人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