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回去转告张老爷,今日天气不佳,下午恐有雨雪,如若现在强行上路,只怕晚间会错过了宿头,到时我们只怕都得在荒郊野外露宿了。”

但张老爷明显不信这个,那人很快便回来传话道:“我们老爷说了,这老天爷要不要下雨雪,你怎么会知道?赶紧的上路,就算万一真的有了雨雪,大不了就在野外露宿就是了。”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我们老爷说了,他知道各位近日辛苦,但只要护送他早日平安的到了家,护镖的钱他会多付。”

这下子,非但苏墨,连高翔也是微微的皱了皱眉。

事实证明,苏墨的话是对的。镖队上路不过几里地,阴沉沉的空中先是淅淅沥沥的下了一阵小雨,而后又是一阵雪珠子,噼里啪啦的打在脸上生疼。

叶放见状,忙对聂无忧道:“快到马车里面去。”

但聂无忧顽皮心起,无论如何都不肯进到车里,反而坐在马辕上伸手去接空中不停落下的雪珠子。

路上本就坑坑洼洼,加上张老爷又是催得急,赶车的人只好加快了速度。一时不查,路过一大坑时,马车半边倒陷在那坑里了。

聂无忧坐在车辕边上,全心全意的都在那些细小晶莹的雪珠子上,不提防马车这么一颠簸,身子一滑,眼见得便要掉了下来。

叶放一见,早已是在马鞍上倾身过来,单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往怀中一捞,将她安安稳稳的在自己的身前放好。

眼角余光看到高翔也正是策马过来,一双眼睛只在聂无忧身上。看其面上神情,倒像也是想过来接住她一般。

叶放面上神情微微一凛,双眼略略的眯了一眯。而后他也不再看他,只是将身前的聂无忧抱的更紧。

作者有话要说:汉字真奇妙,同一个字读音不同意思就完全不同,哇咔咔。

☆21、雪夜露宿

果然那场雨雪是越来越大,到得最后北风卷着雪片直往人身上扑。镖队不得不放缓了速度,又加上天空阴沉,天黑的也早些。故到了天擦黑的时候竟然还是没有找到可以投宿的地方。

滴水成冰似的寒冷天气,别说人,连马都冻的哆嗦个不住,再也无法前行。苏墨见状,只好吩咐众人原地停下,准备随便对付一晚算了。

待得镖队停了下来,聂无忧才揉揉惺忪的睡眼,自叶放的怀中探出了小脑袋,迷迷糊糊的问道:“怎么不走了?”

叶放好笑的望着他墨青色斗篷中探出来的那方小脸,星眼迷蒙,面上潮红,心中由不得软到了极致。他拍了拍她的小脸,柔声的道:“下雪了。快起来看。”

微凉的修长手指轻抚上她的脸颊,聂无忧哆嗦了下,但很快的便又给那漫天飞扬的雪花吸住了目光。

她挣扎着在他的怀里坐了起来,惊喜的伸出双手就去接那些轻盈若柳絮的细碎雪花。

六角雪花静静的躺在她白皙的手掌中,风来,雪花又飘飘荡荡而去。聂无忧心中喜极,飞速从马上跃下爬进了马车中。

马车里上官凌欢也正睡的有些迷糊。聂无忧合身扑了上去,又摇又晃,一迭声的道:“凌欢,凌欢,下雪了,下雪了,快起来。”

上官凌欢梦中听到下雪二字,一个激灵,立即睁开了双眼,坐直了身子问道:“真的?”

聂无忧不答,却是一把掀开了马车帘,风挟带着雪花立时卷了进来。

上官凌欢也是欢呼一声,随后也是跟随着聂无忧跳下了车,在雪中又叫又跳。

叶放也下了马,斜倚在马身上,悄悄的摸了摸方才一路上抱着聂无忧而被压的发麻的右臂。

但看到她在雪中欢乐的身影,唇角慢慢的扬了上去,一时之中哪还顾得上这些。

晚些时分,篝火升了起来,冻了一天的众人坐在火旁惬意的聊着天。而张老爷一家则是不屑于与这些低等的人相交,自顾自的坐在马车上没有下来。

自然,马车中有水,有食物,还有足够暖和的被子。他们这些所谓的上等人阶级观念鲜明,是看不起他们眼中所谓的识字少,粗鲁的劳苦大众。

但这些劳苦大众才是整个社会的基础,他们干着最累最苦的活,但要求的却最少,只求温饱,能够平安的活下去。

此而已。

聂无忧坐在一堆的镖师间,兴高采烈的听他们说着这些年来走镖途中发生的逸事。听到精彩之处,忍不住的鼓掌叫好。

而叶放则是同苏墨以及高翔坐在另一个小些的火堆旁,嘴角噙着一抹笑,看着聂无忧眉飞色舞的样子。

苏墨递过来一只馒头。干干的馒头,撒了一把白雪在上面,在火上烤的有些软和了。

叶放接过,笑着道了声谢,也不再客气,低头咬了起来。

苏墨忽而道:“这一路上,多谢叶公子的相助。眼下虽是即将到达目的地,但按照江湖上对绮红阁的描述,她们势必不会就此罢休。往后的这段路,只怕会更加难走。”

叶放淡淡的笑道:“是啊,剩下的这段路,怕是不大好走。”

苏墨静默了一会,心中犹豫着,终是问道:“恕苏某无礼了。只听得我们局主说过在姑苏偶遇叶公子,但不知叶公子令尊令堂何人?师从何人?”

叶放微微一笑,缓缓的用手中的树枝拨着眼前的小火堆。他如何不知苏墨心中的疑忌,但当下他也不好点破。

将手中的树枝扔入了火堆中,叶放抬头笑道:“二当家既然如此问了,叶某也不好再隐瞒。实不相瞒,叶某之所以来贵局,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望了望稍远处的聂无忧,叶放的声音不由的柔和了几分:“无忧她其实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只是这丫头贪玩的很,非要在江湖上游历一番。我不放心,只好也随后跟了来。”

说罢,眼光淡淡的扫过高翔,果见其平日冷漠的面上更冷,而握着弯刀的骨节也有些泛白。

爷的人也是你能惦记的?叶放收回目光,唇角微微上扬。

“这丫头虽然面上看起来无所谓的很,但其实面皮很薄。关于她是我未婚妻一事,还望二当家和高兄弟暂时不要在她面前提起的好。”

高翔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闪烁的火光中看不出他面上神情如何。

苏墨闻言心中却是一松。上官义膝下无子,只有一女,这天下镖局将来自是不可能交到一个弱女的手中。而目前就他所有的弟子中来看,他最喜爱的虽然不一定是苏墨,但最为欣赏的却一定是他。故合局上下,都早已认为上官义百年之后必然是会将镖局交到苏墨的手中。但不料后来来了一个叶放,上官义极其欣赏他,直言他才情武功罕见

,如果此时叶放再娶了上官凌欢,那天下镖局势必就是叶放的囊中之物了。

于此,苏墨先前或多或少的都有些防他。但好在此时叶放主动坦诚了他已有未婚妻,而且正是聂无忧。他将这一路上的情形回想了一下,叶放这话,当无虚假。

不光如此,苏墨很快的便又想到,虽然叶放从来不说会帮忙护镖一事,但既然聂无忧现在已经是天下镖局的镖师,如若真的镖队有难,叶放就算不管他们的死活,但绝对不会对聂无忧不闻不问。

想想此人上次在客栈中露出的那一身武功,苏墨心中不由的安定了不少。

且不言此时苏墨心中一刹那转过了无数的念头,但说那边聂无忧正拽着上官凌欢蹲在篝火旁,兴致勃勃的从火堆里刨了几个地瓜出来。

喷香的地瓜,烤的有些焦黑的皮,烫的在手中倒来倒去,还没吃,倒已经先被那扑鼻而来的香味给倾倒了。

聂无忧没急着吃,只是笑嘻嘻的将那地瓜握在手中取暖。

不经意间头一偏,正好看到春柳掀开了马车的一角,向她望来。

看到她的目光,春柳微微一笑,对她微一颔首。

须臾,绣着折枝牡丹的猩红车帘被掀开,春柳款步走下马车,向着聂无忧走来。

聂无忧一乐,也向前走了几步。

“姐姐。”

她的声音娇俏清丽,有着少女特有的活泼明媚。

春柳抿唇一笑,眉眼温和。

盖着袖子的手忽然一伸,有个油纸包塞到了聂无忧手中。而后她轻轻一笑,转身就走。

她的手中忽然也被塞进了一个暖暖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只烤红薯。

讶异的同时,她抬头望着聂无忧,见她正笑得眉眼弯弯,梨涡隐现:“姐姐,天冷,拿着暖暖手。”

春柳闻言心中一暖,愣了一下,再报以一笑,转身快速的回到了马车上。

待得她进了马车,聂无忧方才低头打开了手中的油纸包。一色的精致点心,虽是有几块已经被压的有些碎了,但仍然可感觉出春柳的用心。

聂无忧心中也是一暖,笑了笑,拈起了一块点心就要送入口中。

点心尚未入口,眼角余光先看到那辆豪华马车的窗帘一掀,有个东西被扔了出来。

同时有道威严的女声隐隐约约的传来:“真是狗肉上不得台席。你也不看看咱家是什么人家,这种街头粗人的小吃玩意你也好意思拿了过来?”

她话音落了没一会,另有个幸灾乐祸的老妇人声音响起:“果真野鸡就算长在凤凰窝终究也成不了凤凰。夫人当心,别气到了身子,为了这种人,犯不着。”

但迟迟的,没有听到春柳的声音。

聂无忧的拳头越握越紧,当下只恨不得就冲了过去将那主仆二人拖了出来暴打一顿。

可终究是没有这样做,明面上,她不能如此。

如此,只有暗地里来了。

故当晚睡觉之时,聂无忧裹着斗篷,睁着眼睛,琢磨着到底该给那主仆俩下什么药好呢?

不能太重,毕竟罪不至死。但也不能太轻,毕竟看那样子,春柳姐姐受她们的折磨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琢磨了半天,依旧是不得要领。

一番左思右想之下,她睡不着。偏头看上官凌欢阖着双眼睡的正香,也不好意思将她吵醒再跟她商量。

挠挠头,她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最后干脆坐了起来,掀开车帘就从马车里爬了下来。

火堆旁散乱但有序的睡着众人,有几个镖师提着刀在四周巡逻。

聂无忧左右一望之下,见苏墨和高翔侧躺在树上闭着双眼,气息沉稳,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睡着了没有。

而叶放正坐在那小火堆旁的一块圆石上,看到聂无忧,弯了弯唇角,头一点,示意她过来。

聂无忧挠挠头,面上有些发烧,四面悄悄一望,见也无人注意,于是便慢慢的蹭了过来。

到得近前,叶放微微欠身,扣住她腰一把揽了过来。

聂无忧挣扎,叶放将她抱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吹着热气:“你忘了?白日里你刚刚在我的怀中睡了一下午。怎么这会倒还害羞起来了,嗯?”

最后一个嗯字拖着长音,百转千回,直将聂无忧的小心肝都勾的颤了几颤。

想起下午确实如他所说,她不由的面上更热了。

但她没有回答,反而是轻咳了一声,眨眨眼仰头望天。

下午的雨雪早已是停了下来。而现今云尽风散,一轮月色已高,周边烟雾四合。

但那淡淡白色的烟雾中,不知何时却有另一股灰色的烟雾在慢慢的弥漫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冒个泡。霸王的妹子们,出来收藏下偶呗,要是能顺带留个言那就更好了。。。

☆22、春梦无痕

薄薄的烟雾中,有一众人影渐行渐近。

脚步迅捷,踏雪而行,竟如夜行的猫,悄无声息。

领先的人黑巾覆面,身材纤细,一双眸子寒如冰霜。

她驻足稍停,见一众镖师皆是沉睡于地,这才挥手示意身后众人跟了上前来。

一路跨过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众人,她径直来到马车旁站定。

垂首站定,眼神淡漠,连那开口的声音亦如这雪夜的风,只有透骨的寒意。

“姑娘,请出来吧。”

话落,天地间一片寂静,连风过树梢,枝上轻雪落地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到。

但须臾,缓缓的有一只手搭上了车上的猩红车帘。

素白纤细的手,指甲上是蔻丹花汁染就的千娇百媚。而那五根玉指更是嫩如青葱,在月下闪着莹润的光。

车帘缓缓揭开,一个年轻女子的脸露了出来。

波澜不兴的脸,沉稳如远处暗夜中的隐隐青山。

她缓步走下马车,对着为首的那黑衣女子微一颔首:“有劳了。”

而黑衣女子只是道:“过了今夜,你与我绮红阁的交易完成,自此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相干。”

年轻女子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黑衣女子淡淡的环顾了一番四周,漫不经心的道:“这些人,全杀了?”

“与这些镖师无关。还劳烦你们不要动他们才好。”

黑衣女子点点头,再问道:“你要杀的人,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们来?”

年轻女子红唇轻咬,面上神情一时坚毅,沉声道:“我自己来。”

黑衣女子闻言手掌一翻,递过来一把狭长的匕首。

握着匕首,年轻女子手抖了抖,但还是决绝的转身,提起一脚跨上了马车。

但寂静的夜中忽有一声叹息响起,接着有女子的声音缓缓的道:“春柳姐姐。”

那年轻女子正是春柳,听到这叫声,她身上一僵,抿紧了唇,缓缓的转过了身来。

篝火仍未息,微弱的火光下,聂无忧慢慢的站起,看着春柳的眼神中满是悲悯之意:“春柳姐姐,原来果真是你。刚刚叶放对我这般说,我还不愿意相信,不曾想,唉,竟然是真的。”

黑衣女子却是吃了一惊,寒声问道:“你没有中迷烟?”

聂无忧没有回答,倒有一人轻笑道:“还有我。我也没中。”

黑衣女子闻声看过去,见聂无忧身后正有一人也站了起来,墨绿色刺绣的流云外衣,青色披风,正是叶放无疑。

只是他的唇上却有一丝红迹。

黑衣女子凝神看了一会,心念急转之下,心中真是如巨浪滔天般不能平静。她望着聂无忧,满眼的不可置信:“你,你的血竟然能......”

聂无忧扫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我早就说过,这世间能毒死我的毒药,只怕还没有人能研制得出来。毒药尚且都没有,你以为你这不入流的春梦无痕就能迷倒我了?”

这迷烟春梦无痕实则是江湖中等级最高的迷烟了,等闲门派之中想得都得不到。就连绮红阁,若不是此次因着买卖棘手,也断然不会轻易动用。但在聂无忧的口中,这春梦无痕却是不入流。

那黑衣女子,亦即红绡,闻言面上神情一凛,周身立即便有淡淡杀气涌现。

但目光在看到她身后笑的一脸轻松的叶放面上一转,不由的又收回了目光,望向虚无。

叶放那日晚间虽只出了寥寥一招。但高手之间,一招即已知对方武功底细,又何须过多纠缠。

春柳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而后她先是低着头,再是抬头轻声的道:“无忧,你想不想听姐姐给你说个故事?”

忠臣与奸臣的故事。

李将军一家世代镇守边关,为国效命。但为人耿介,不屑于营营,得罪了朝中的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