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凌欢,我相信他们的为人。但他们跟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将来终归是要分开的。”

上官凌欢默默的低下了头,高翔握紧了手中的弯刀。是啊,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迟早都会分开的。

苏墨食指微微曲起,轻轻的叩了叩桌面,轻咳了一声:“王子安说过,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即便他日他们和我们分开,但江湖再见,总还是朋友,你们也不必伤感至此。”

师娘去世的早,师父又常年在外走镖,他名义上虽为大师兄,但对于这两个小师弟小师妹而言,可能更像父亲多一点。

上官凌欢懵懂不懂世故,前几年因为二师弟的事情一直消沉怯弱。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有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开朗,他心中也放心不少。而高翔这个小师弟,虽然面上一直冷冷的,但实际上最是重情重义,只是没想到,他却对......

唉,苏墨暗中叹了一口气,悄悄的摇了摇头。

“凌欢,高翔,今日晚间叫你们两个来,为的是那把匕首的事情。”

上官凌欢和高翔总算是抬起了头,沉默

的听着苏墨在说。

“这次走镖不同于以往。聂大师所铸造的兵器千金难求,即便只是一把匕首,但觊觎的人依旧大有人在。虽则目前无人知道我们这次护送的是这把匕首,但难保时间一长不会有人发现,所以接下来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

这厢苏墨仍在不断的告诫上官凌欢和高翔这次走镖途中应注意的事情。而那厢,远在千里之外的绮红阁,则又是另一番风云突变的景象。

偌大的殿中一片安静,似乎都能听到殿外初春料峭的寒风掠过的声音。

殿中一隅,四侧妃色轻纱垂地,烛光幽暗闪烁。而在轻纱后,灰白色墙壁上,却有人影倒映在其上。

一男一女,男者面目白皙,望之容貌尚可。他身上是一领檀色衣衫,上有金线刺绣而成的展翅凤凰。而那女子一袭曳地红裙,面含媚笑,望着那男子的目光像是在望着她心爱的情郎一般。

只是此时,她的纤纤素手中正握着一把匕首。而这把匕首,正搁在那男子的脖颈上。

那男子面沉如水,须臾缓缓的道:“墨绫,你此举是何意?”

被唤做墨绫的红衣女子掩唇轻笑,盈盈烛光下,大红色的袖子映着玉般的容颜,当真是赏心悦目。

“师父,瞧您这话问的,难道徒儿现今的举动还不够明显么?”

说罢,又凑到他的耳畔低笑:“难不成师父是以为墨绫想与您共度此良宵么?”

含了笑意的目光瞥了一眼扑在地上那两个半裸的美人,墨绫又笑道:“师父的体力可真是好,徒儿可自愧不如呢。”

那男子面色更沉,声音也更冷:“我自问一向待你不薄。绮红阁中四大阁主你居其首,地位仅次于我,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墨绫偏着头,眨了下眼睛,竟然真的似在思索。但很快的,她便叹了口气,缓缓的道:“按理来说,我是不该有什么不满意的。可师父啊,最近徒儿实在是闲的很,整日的无聊。所以这一无聊啊,我就琢磨着,是不是当了总阁主会忙一些呢?”

这话粗粗听来,竟然带有几分撒娇的口气。衬着她面上那一副落寞茫然的神情,竟似一个得不到糖的孩子在跟大人抱怨着,快给我糖。给了糖,我就不再胡闹了。

那男子闻言却是心中暗惊,她的手段他自是比谁都清楚。但他面上依旧镇静,反而是轻哼了一声,淡淡的道:“你以为总阁主是你想当,就能当的?”

墨绫扑闪了下那双大眼。眼波流转间,媚意顿生:“瞧师父这话说的,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行不行呢?不过说不定这总阁主的位置,徒儿坐的比您还稳固呢。”

那男子被衣袖掩盖的右手悄无声息的动了动,正要视机而动,但下一刻,他只觉脖颈间一痛,同时听得墨绫的声音传来:“哎呀呀,师父,你这脖子怎么流血了?徒儿可是心疼的紧呐。”

那男子愤而转头,望着她怒道:“你!”

握着匕首的手往前伸了伸,墨绫笑的良善,语气更是温柔:“师父,你可别再动了。乖,听话。再动的话,我眼里认得你是师父,可我这手里匕首就不一定认得了。”

“哼。你不是早就给我下了软筋散?现今我内力全失,你又在这假惺惺的做什么害怕的样子。”

墨绫漆黑的眼珠子转了转,不满的嘟着嘴,娇声的道:“可是徒儿害怕呀。在墨绫的心中,师父可一直都是世上最厉害的男人呢。”

说到这里,她吃吃而笑,眼光淡淡的转过地上的那两名瑟瑟发抖的女子:“所以墨绫还是小心些的好。”

那男子轻哼,忽然一咬牙,右肘弯起,聚起丹田中仅剩的所有内力,狠狠的朝后撞去。

墨绫虽早已趁他与那两名女子欢好之际,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下了软筋散,但心中毕竟仍然很是忌惮他。此刻见他忽然出招,她心中一凛,身形忙转,同时手中的匕首重重的刺了出去。

匕首划上他的胸膛,猩红的鲜血立即从檀色衣衫上漫了出来,但依旧为时已晚,他已经按上了榻底的那方隐秘按钮。

往昔清脆的铜铃声在此刻寂静的夜里听来竟然是如此的肃杀。

很快的,殿外就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

那男子狂声大笑:“墨绫,想造为师的反,你还火候差点。乖乖的束手就擒,看在往昔师徒的情分上,我可能还会饶你一命。”

但墨绫只是立于轻纱阴影中,嘴角缓缓的勾了起来。灰白月色下,她的这丝微笑看起来甚是意味不明。

“哦?师父,是吗?”

殿门被推开,领先女子茶色衣裙,发髻简单利落。面上神情如月下湖面,冷漠平静。

“参见总阁主。”她微微躬身。自始至终,目光都只是望着地上的

青灰色石砖。

“红绡。”那男子却是挣扎着靠在榻上,手指着墨绫:“与我拿下墨绫,我就升任你做四大阁主之首。”

红绡没有答应,也没有动,木头人似的依旧望着地上。

那男子心中狐疑,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盛。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颤抖:“红绡,绿绮和白纨呢?她们怎么不同你在一处?”

“她们呀,她们已经先行去黄泉路上等师父去了。师父,你平素不是最疼爱她们两个么,你看,她们都等不及的也想师父过去陪她们了。”

他心中一顿,僵硬的转过头去看墨绫。但见她正唇角含笑,手中握着匕首正慢慢的把玩着。

“你,你们,枉费我以往对你们的栽培。不曾想,到最后竟然是养虎为患。”

墨绫一笑,缓缓的走到他的面前,笑着道:“师父,你往日教导我们的时候曾说过,这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可相信,那这全天下的女人,又岂能相信?师父啊,难道你没听说过,女子最是反复无常这句话么?”

那男子的面色终于变得青白,胸前猩红的血迹将前襟衣衫浸的透湿。

体内的血液依旧在汩汩的往外流,也许从这一刻开始,流出来的不仅仅是血,还有意志。

他垂着头,语气有一丝请求:“墨......,墨绫,请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师徒情分上,留我性命。”

墨绫先是一怔,继而大笑,仿似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玩的笑话一般。

她半蹲在那男子面前,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笑道:“情分?师父,你不是在说笑吧?你还记得你收养我们时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么?情义是这世上最无聊的东西。作为杀手,唯一的目标只有杀人。一旦动了情,那便万劫不复。”

30、隐患丛生

那男子的面色终于变得灰白,他已知道在墨绫的手上决计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了。

而墨绫依旧在那笑道:“师父,其实仔细的想想,你这辈子也不亏了。您看这绮红阁中莺莺燕燕无数,环肥燕瘦,您是每晚都换着口味在尝。还有那财富万千,你随便一出手都是大把的金银。就算当今圣上,也没有你过的舒坦吧?所以啊,您啊,这辈子是活得够本了,可以放心的去啦。”

冰凉的匕首刀刃在他的面上缓缓的划来划去,墨绫娇笑,语气柔和:“让我想想,师傅,这么些年来,你教了我这么多的杀人方法,哪一条用在您身上比较好呢?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这样固然能死的痛快些,不过死法未免有些难看了。下药么?这样好歹能留个全尸,顶多也就是面色难看了些。不过师父您放心,我一定会让人好好的打理你的后事,保证到时您的样子比现在更俊。”

说到这里,她忽然偏了偏头,面上是一副做了好事,盼人表扬的神情:“哎呀呀,师父,你看,徒儿我真是什么事为你着想呢,你说墨绫乖不乖?”

那男子胸中一口闷气,只想吐血。但偏偏面对着那张笑的风情万种的脸,他只骇得手足冰冷,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已流失掉,现今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惧。

墨绫纤细的手缓缓的抚上了他的脸颊,轻柔的仿似三月春风拂过柳条。

“师父,您看,您都流了这么多的血啦,疼不疼?冷不冷?徒儿实在是不忍心看你如此,不然我现在就送你下去吧。放心,您不会孤单的,绿绮和白纨,还有其他好多姐妹都在下面等着服侍您呢。”

很温柔的声音,仿佛是情人之间的呢喃,但那男子却是惊恐的睁大了眼。他望着她一边笑,一边自袖中摸出了个白底青花的瓷瓶。

瓷瓶中装有何物,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他知道墨绫含了笑的面后是一颗比蛇蝎还毒的心,她既然说了不会饶他性命,那就决计不会给他留有活路。

而照现今的情形来看,满阁中都已经是归顺她的人,自己已形如笼中鸟网中鱼。

墨绫笑吟吟的看了他一眼,缓缓的拔开了瓶塞。他面色一变,忽然右手快速一扬,宽袖中立即便有袖箭射出。

这是他束在手腕上的袖箭机关所射,无需内力,只需按动机括就可。但毕竟在如此恐惧的心境下,未免就失了准头。

袖箭本为危急时刻保命所用,故墨绫并不知情。更何况她现今正半蹲在他面前,隔的极近,虽是袖箭失了准头,但当下她还是心中一凛,急忙侧身躲过。

而就这会功夫,那男子已经是跌跌撞撞的扑到了床榻前的一个花瓶上。沉闷的呀呀几声过后,墙上花梨木多宝格从中间裂开,现出了一个黝黑的通道来。

墨绫见状,右手急扬,几枚粹有剧毒的细针已是流星般向他而去。

但那男子身形更快,转瞬已是闪入了那通道内。

沉闷的呀呀之声再起,那多宝格眨眼已是恢复了原状。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殿内的其他人此时都呆若木鸡,只是看着站在多宝格前的墨绫。

须臾,她转过身来,眼光在殿中众人身上一扫,面上依旧带了笑。

但那笑,如同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雪,实在是毫无温度可言。

“怎么,都杵在这。这场戏,看的可还过瘾?”

红绡摸不透她的心思,上前小心翼翼的道:“总阁主他,......”

接触到她瞥过来的淡淡眼光,她只觉浑身一凉,立即改口:“我的意思是,总阁主,我们该如何处置他?可要属下带领人前去追捕?”

墨绫笑了,笑的很灿烂:“总阁主。嗯,这称呼不错。”

她缓缓的走到榻前坐下,右臂斜倚在榻沿上慵懒的支着脸颊,露出一大截皓如白雪的素腕。

“不用追了。他中了我的幻影针,上面的毒药,放眼这整个江湖,除了昔日传闻的云拂仙子,怕是无人能解了。”她又吃吃而笑:“只可惜这个云拂仙子,十五年前就已隐居世外,这世上,再也无人知道她的半点消息了。”

红绡闻言犹豫了下,踌躇着到底要不要说。

墨绫扫了她一眼,低头捋了捋袖子,浅浅的笑道:“怎么,红绡,你身上的那七重丹,不想要解药了?”

红绡终于不再犹豫:“回禀总阁主,属下上次出任务时,曾经遇到过一个少女。她,似乎有些来头。”

捋着袖子的手一顿,她也没有抬头,只是漫不经心的问道:“哦?有何特别之处?”

“她的血似乎能解百毒。不但千杯醉对她不起作用,连春梦无痕这样的迷烟她都丝毫不惧。”

墨绫终于是有了一丝兴趣,抬头问道:“那少女叫什么?”

“属下似乎听到有人叫她无忧,也有人称呼她做聂姑娘。”

墨绫闻言沉吟了一会,食指慢慢的叩着榻沿:“聂无忧,聂无忧......”

忽然手指一顿,重重的抓住了榻沿:“她姓聂?传闻十五年前,云拂仙子正是嫁与江湖中著名的铸剑大师聂天问为妻。”

红绡微微蹙眉,回想了一下与聂无忧过招时的情景,忽然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属下想起来了。那日晚间与她过招时,她手中的软剑端的是很厉害,只不过随便一划,即将我的红绫碎裂。”

墨绫轻哼:“传言聂大师生平有一得意之作,软剑翠微和苍微。剑身窄若韭叶,看起来很是寻常,但锋利异常,更是寒意逼人,无数人想一睹其风采都不能。我先前总是不信,如今看来,这传言倒是真的了。”

红绡问的有几分小心翼翼:“那可要属下去将那软剑夺来,敬献给总阁主?”

墨绫眉头轻皱,没有言语。而红绡望着她忽然沉下来的脸,摸不透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想,先前想说的几句恭维的话也咽回了肚中,不敢再言语。

但须臾,就听得墨绫缓缓的道:“传言云拂仙子不但精于医术,更精于毒术。她不但各著有医经和毒经各一本,更传言当年她就在钻研能解天下毒药的雪津丹。这雪津丹只要一入肚,那这人此生都将不惧任何毒药。你说那少女的血能解百毒,莫非......”

红绡立即接住了她的话头:“看来云拂仙子已经将这雪津丹研制出来了。”

“这消息,你还告诉过谁?”墨绫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红绡一怔,当即反应过来,连忙回答道:“请总阁主放心,属下不曾告知过任何人。”

“当日跟你一起出任务的人不少,难保有人已将此事告知赵十三。”

赵十三者,绮红阁前总阁主也,江湖人称十三爷。

墨绫坐正了身子,面上难得的是肃穆一片:“传令下去,绿、白两阁全力追捕赵十三。有探知其消息或杀他者,本尊升任她做阁主。红绡,你带领你所属红阁,随我去会会那个聂无忧。”

红绡再上前一步:“回禀总阁主,那聂无忧身旁有一男子,名叶放,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属下曾暗中叫人调查过他的来历,但对此依旧一无所获

。”

“叶放么?”墨绫唇角缓缓上扬,扯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来。

远在千里之外的叶放突兀的打了个喷嚏。

彼时他刚刚和聂无忧做完一场激烈运动,正心满意足的将她拥在怀中。

初春的夜很冷,他将斗篷伸开,完全的将聂无忧卷了进来。

聂无忧面上潮红依旧未退,软软的倒在他的怀中,嗅着他身上隐隐传来的薄荷香气。

叶放则面上完全是一副吃饱过后餍足的表情。他微屈起右腿,让她靠的更舒服些。见她懒懒的不想动弹,干脆就将她抱起坐在自己的腿上,一下下的轻抚着她的背。

聂无忧直舒服的轻哼哼,满足的半眯起了眼。那神态,完全就是冬日里趴在太阳里睡的懒洋洋的一只猫。

叶放心中爱极,轻吻了下她的额头,柔声的道:“找个好日子,我们成亲吧。”

聂无忧在他的怀中略略的睁了睁眼,慵懒的道:“等我在天下镖局待满一年,我就带你回家。到时我们再成亲不迟。”

叶放唇角蕴笑:“好。”

聂无忧想了想,又道:“你见了我的家人,那我要不要也见见你的家人?”

叶放沉默了一会,随即浅笑道:“见与不见都关系不大。随你,你如果想见,我就带你回去一趟。”

聂无忧心中终归是有些好奇的。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不想再回那个家去。

不过也难免他会如此想,母亲走了,父亲再娶,而后又与那个女人有了孩子。换做是任何人,只怕心中都会很排斥。

聂无忧望了一眼叶放,朦胧月色下,他的面上是淡淡的表情,猜不透他心中此时是何心情。

她由不得心中一酸,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抬头对他笑道:“我们成亲后,就有自己的家啦。我们两个人的家。”

叶放心中大震,似有滔天大浪袭来,回响阵阵,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他的内心最深处。

他低头望着她月下澄澈的双眼,那是世间最玲珑剔透的水晶。

心中有千言万语,但不知从何说起。到得最后,化作深情一吻。

亲亲她温暖的双颊,他的声音温柔如水:“乖,睡吧。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31、岁月静好

绮红阁的动作来的快而迅猛。

先是镖局众人到了途中小镇上的一家客栈之时,照例的借了店家的锅具来烹制饭菜。然而等到饭菜全都端上了桌,用银针试过后,众人正要举起筷子,聂无忧却忽然面色一变,随即袖子一卷,饭菜全都被扫到了地上。

“饭菜有毒,吃不得。”她说的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