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蛇?”看到一麻袋蛇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姜武说:“附近全是荒地,随便找一找就有。”而且十几条中仅有两三条的头是三角形的,其它都是菜蛇。

  但一窝蛇扔进笼子,华丽的孔雀边蹦边跳让人担它担心是不是被咬的时候,一口叨住一条蛇的头,吞啊吞的就吞进去了。

  ……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靠近那几个大笼子了。

  商人们第二天又来了,带来了更多的货物,把这整条街都占了。

  摘星宫是个正方形的建筑“群”,前后左右的道路都是属于它的,可以看出原来住在这里的是多么庞大的家族。不过大半都荒废了,有些道路甚至重新变成了野林,和半半截截的围墙混成一体。

  姜武修宅子时首先把围墙给重新垒了起来,然后放了把火,把这一片的树林都给烧了。因为这些树年头太短,也没有别的用处。

  商人们的车把摘星宫附近的路重新给压平了。

  “这就是原来门上的。”姜武把原来这座宅子破掉的大门给抬到了里面,因为他觉得这个门修得很漂亮,门头是一整块巨石雕成的,还蹲着吉兽,只是兽头早就掉了,只余兽足还抓着门头横匾。

  “田。”姜姬说,田的纪字是她记得最快的,阡陌纵横。“这是田家啊。”传承七百年的世家,就这么毁了。

  姜武记得田家,当日把爹爹的父亲赶出王宫,把伪王推上王位的就是他们家,但却被蒋家和赵家摘了桃子。

  “有田家这个活例子,蒋家和冯家绝不会重蹈覆辙。”姜姬望向莲花台,一夜过去,大王该决定好王后的人选了吧。

  蒋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憔悴一点,还用了丝娘的粉,脸和脖子成了鲜明的对比。

  现在姜元半倚在凭几上不知是装睡还是装昏,茉娘跪在床前,挺腰、前倾,露出美好的曲线,她的侧脸对着众人,不施脂粉,却将这殿中的女人都比了下去。

  丝娘坐在茉娘对面,给妹妹递东西。

  冯营、冯丙在茉娘和丝娘进来后,都不得不退到后面去,看到蒋彪都转开了头。

  这不要脸的小子!

  大王一直在拖延,看来就是在等蒋彪来。看那个美貌的女子在大王身边服侍,得心应手,就知道她绝不是今天才出现在这里的!

  冯营气怒,外面的侍卫当真无用!这个女人是几时来的?!又在大王身边待了几日!为什么他一点消息都没得到!想起姜姬身边的那个宠奴,更是怒气上涌!打听公主身边的事有什么用?公主就是找一百个男人服侍也不愁日后没有求婚者!大王的事用一百双眼睛盯着都不为过!

  冯乔面色木然,僵硬的坐在那里,只有她自己知道抱着木匣的双手有多冰冷,是她还能坐在这里的全部的勇气来源。

  从那次踏春起,她的房间里连镜子都没有,她变得不爱做新衣服,不爱用胭脂,不爱戴首饰,因为父亲的话,她只愿意在书中钻研。她不想见人,有时甚至生出存上一辈子都看不完的书后再也不见人的念头。

  但她还是个女人,有时连听到身边侍女在春日时吟唱的小曲时,都会伤感落泪。

  有时她觉得如果她只是冯家一个侍女,说不定会更幸福。正因为她是冯营之女,世人才会苛求她的容貌,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一个农女,姻缘也不会如此艰难。

  可她也会说服自己,正因为她能生在冯家,才没有尝过苦楚,就算日后不出嫁,在冯家也能衣食无忧,安度余生,而且不管她想要什么书,冯家都能替她求来,只是因为容貌不佳,就能怨恨父母吗?她做不到。

  直到大王回国,她才升起希望!若为王后,世人不会称颂王后的美貌,只会赞美王后的德行。或许,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但看到大王面前的茉娘,她才发现或许世人不会要求王后一定要貌美如花,但大王却会。就算他嘴上不说,心里也更愿意要一个更美的王后。

  她紧紧抱住怀中的匣子——事后如今,她一定要当王后!只有当了王后,世人才会忘了那个貌丑的冯家阿乔,记住的是鲁王后!

  半子看着冯乔僵直的背影,咬咬牙,站起来。

  冯营和冯丙看到她往大王那里走都吃了一惊!冯丙都半站起来想喊住她了,被冯营看了一眼才不安的坐回去。

  “半子她……”冯丙担心的说。

  冯营:“让半子去做。半子的性格就是如此,何况不破不立。”现在这个僵局,只看半子能不能打破了。

  半子坐在丝娘和茉娘之间,在丝娘给茉娘递浸湿的麻布时,伸手抢了过来!

  丝娘和茉娘都愣了。

  半子红着脸,抖着手,轻轻把布压在姜元的额上。

  姜元睁开眼,半子紧张的眼睛一直眨,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笑一笑。可大王笑了。大王对她一笑,按住了她的手,她吓得立刻把手抽了回来,低头坐着,另一只手死命捂住发烫的手背。

  “好了,孤不头疼。”姜元坐起来,茉娘立刻伸手扶住他,他就趁机靠在她身上。茉娘脚下不稳,只好半坐在榻沿,感觉到一只手扶在她的腰上。

  姜元看向底下的几个人,僵持一夜,现在也该决定了,他也看清了这几个女人的心性。

  “孤已有美相伴。”他看了眼茉娘,对冯营道:“冯公,孤年纪老迈,不敢耽误冯家淑女。”

  冯乔的脸色马上变得惨白,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半子一急,顾不上再害羞,抢先开口道:“大王难道也是只看美色之人吗?我姐姐冰清玉洁,蕙心纨质!如果大王选别人为后,我不服!”她说着,还特意看向蒋丝娘。

  蒋丝娘沉默不动,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姜元对半子格外和蔼,被她直斥当面也丝毫不怒,温声道:“非是你姐姐不好,只是我年纪太大,不敢妄想而已。”他顿了一下,深深叹了口气,“我这个年纪,还有多少寿数实不敢言。身边有一美相伴已是天幸。”他扫过这殿中诸女,既像是对半子说,又像是对其他人说:“若是……岂不是耽误了你们吗?”

  半子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说了,难道要直言不顾大王老迈也愿意服侍?!

  蒋丝娘伏身叩首,直起身温声道:“大王何须多虑?姜牙八十老人都未曾言老,胸有壮志,大王跟他比,还是牙牙学语的小儿呢。”她竟然以蒋淑做比,“我父五十岁时还娶了我二娘,也不见他自惭形秽。”

  姜元大笑,殿中气氛登时转变。

  蒋彪也大笑起来,道:“我父七十大寿时还独食了半只猪头,大王,休要言老!”

  冯丙在心中暗叹,看半子在那里实在插不上话,也替她着急,到底还是年轻,可再看另一边的冯乔,他倒觉得半子已经不错了,年轻才能不畏惧,敢在大王面前放胆直言。这样的冯乔,就是真当了王后,难道还能期待她替冯家说话吗?

  但冯乔不入宫,半子进了宫也无法施展。

  他给冯营使眼色,此时只能由冯营说话了。

  冯营起身,姜元和蒋彪立刻看了过来,殿中重新变得紧张。

  “大王。”冯营直接看着姜元的眼睛说,“您需要一个王后,需要生下传承国统的公子。”他指着冯乔和蒋丝娘,“这二女,一为老夫之女,一为蒋公之女,皆是国内最好的女子,皆可为后。请大王择一人为后,另一人则为夫人,共同扶助大王。”

  殿中所有人都看着这两人,静默不语。

  蒋丝娘屏住呼吸,茉娘更是隐隐的发起抖来。半子殷殷的望着姜元,期望从他口中听到冯乔的名字。

  冯营道:“大王心悦谁,就可以那人为后。”

  姜元看向冯乔。

  冯乔耸起肩膀,头紧紧垂下,几乎贴在胸口。

  他再看向蒋丝娘,丝娘却仰着头,不但与他对视,更粲然一笑。

  姜元叹道:“我与蒋公一见如故,不想短短几日就是天人永隔。”

  冯乔紧紧抱住木匣,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变成了冰。

  姜元牵起蒋丝娘的手,温声道:“我愿替你父照顾你,你可愿嫁我为后?”

  蒋丝娘盈盈下拜,“奴愿意。”

  半子的眼中立刻涌出泪来,转头就要跑,蒋丝娘却抓住她,牵着她的手走到冯乔面前,三人的手交握到一起,她一手抓住半子,一手牢牢按住冯乔怀中的木匣上,笑道:“我愿于姐妹们一起服侍大王,不知二位可愿与我相伴?”

  冯乔不安的动了一下,却感觉到蒋丝娘手下的力量,两人的眼神对在一起,她知道,如果她敢拒绝,蒋丝娘就敢当众掀了木匣,让匣中之物露于人前!

  半子看了眼冯乔,不知她肯不肯接受,但她是要接受的!进宫来才知道,大王并不向着冯家!宫中若没有冯家女子,日后大王早晚会被蒋家笼络过去的!

  她抢在冯乔前面说:“奴奴愿跟着姐姐……”她看向姜元,目露情丝,“陪伴大王。”

  蒋丝娘微笑着看向冯乔,“姐姐是嫌妹妹不堪吗?若姐姐肯进宫,妹妹愿退……”

  “我愿意。”冯乔先开了口,打断了蒋丝娘的话,被蒋丝娘把话说出来的话,她就真的进不了宫了。

  蒋丝娘就一手携一人,三人同行,袅袅婷婷的回到姜元身前,她再把茉娘也拉过来跪在身侧,四人一起向姜元行大礼。

  姜元赤足下榻,亲手扶起丝娘,再拉起茉娘与半子,最后才令冯乔起身,并没伸手去扶她。

  “我有几位淑女相伴,此生无憾。”

  他对冯营说,“日后,孤不再征女,望冯公告知国人,让他们放心吧,朝午遗祸,将不会再是鲁人之忧。”

  他这是誓言此生只有这四女,就连丝娘与冯乔听到这个都松了口气。

  冯营看着姜元,低下头说:“遵命,大王。”

第68章 摘星宫

  冯营带着冯丙出宫了。

  “明天来拟王旨吧。”冯营一脸平静,好像没受什么影响。

  冯丙刚才都不敢看他,冯乔带着王玺进宫,意在王后之位,现在却只捞了一个夫人做,他深知冯营,从小就是个爱记仇的,别人欺负他,隔上十年他都还记得。

  他试探着说:“明日过来,也该给阿乔和半子送些人和东西来,我看就连大王的宫里也太简陋了些。”

  冯营点头,闭目沉思。冯丙也不敢再开口,一直回到冯家,车里都静得像坟墓一样。所以一下车,冯丙就扶着从人匆匆溜了,冯宾和冯甲赶来,他也掩面躲开,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是……”冯宾茫然的看过去,见冯丙跑得像兔子一样快,一下子就不见了。

  冯甲心急,不管冯营的脸色有多难看,追着他回了屋。冯营到屏风后更衣,他就守在屏风外问:“你不用急,慢慢换。事情怎么样?阿乔和半子都留下了?阿乔是王后吗?”

  童子在屏风后侍候冯营更衣,想给冯甲使眼色都使不成,他自己更是连头都不敢抬,换完就抱着换下来的衣服和鞋跑出门去。

  冯营踱出来,冯甲又跟在他屁股后,“看你这脸色就知道事不成,大王是不愿意还是想拖延一二?对了,王玺呢?还给大王了?”

  冯营躺到榻上,用脚下榻角的锦被勾上来,往身上一裹,面朝里,准备睡觉了。

  冯甲干脆就坐在榻边,盯着冯营:“你不说,我就不走。”

  童儿在门外偷看,不得不佩服,还就是大伯对付爹爹有一套。

  冯营今日在宫里坐了一天,累得连话也不想说,闭上眼睛一点睡意就来了,不料过一会儿,身上被人推了一下。他伸手往后打,往里躺了躺,一会儿又被连推了两下,睡意早不翼而飞了,他气得腾的坐起来,脚一蹬,把冯甲给跺到床下去了。

  童儿在外看到冯甲滚下床,捂着嘴缩着头溜了。

  冯甲哎呦一声,抬起头,看冯营气得脸都是白的,也怕把他气出个好歹,连忙道:“阿背,别气啊。到底怎么了?”

  冯营此时才发作出来,捶床大怒:“蒋彪去了!”

  冯甲立刻蹦起来,“他怎么会去了?”转念一想,怒骂道:“必是那个蒋淑生的奸子!”

  冯营把床捶得咚咚响,大骂道:“大王身边早就有蒋家一女!美似天仙!你们天天盯着公主!就不知道分个人出来盯盯大王吗?!”

  冯甲是真不知道,也是真没想到,震惊道:“蒋家什么时候送女儿进去的?!蒋伟这个匹夫!!”

  童儿和冯瑄都在外面,听到冯营捶床,童儿乍舌道:“爹爹气坏了呢。”

  冯营在里面冷笑:“休说蒋伟,只怕那个女子是蒋彪送进去的!蒋伟还不知道呢!”

  冯甲在屋里气得直转圈,他们都在盯蒋伟,以为蒋伟不动,蒋家就不会动,怎么知道蒋伟这么没用!蒋彪让人戳了两个洞还能把一个女孩送到大王身边……

  “怜奴!”冯甲对冯营道,“必是怜奴!没想到他在大王面前对蒋淑恨之入骨,却肯帮蒋彪。”

  “那不过是个奸子,就像只野狗,给他吃食,他便冲你摇尾,哪会记得什么仇怨?难道你还真信他当初的话?”冯营嗤道。

  冯甲道:“既然是这样,那大王因何不疑呢?”

  冯营沉默半晌,一转身又倒在枕上,闷声道:“从明日起,我就不出去了,也不见人。”他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就说我病了。”

  冯甲不解,上去推他两下,小声说:“你总要告诉我,到底是何人为后?阿乔和半子呢?”

  冯营呼的掀起被子直起身,对他大吼:“滚滚滚!”

  冯甲落荒而逃,跑出来看到冯瑄与童儿,让童儿进去服侍冯营,“你爹今天怕是什么都没吃,这就睡了,晚上肯定会饿,你去准备些吃的,进去好歹哄他喝点汤。”

  童儿不情愿的进去了。

  冯甲拖着冯瑄道:“快随我去见阿丙!”

  冯丙这里,冯宾已经把前后因果都挖出来了,他静坐不语,冯丙则不停的吩咐从人替半子准备东西带进宫去。

  冯甲和冯瑄赶到,冯丙说:“我都告诉阿宾了,问他去。”

  屋里人多,冯宾只得和冯甲、冯瑄来到廊上,他叹道:“蒋家女一为后,一为夫人,阿乔与半子同为夫人。”

  蒋家茉娘,在乐城中是有名的美人。

  冯甲忙道:“听阿背说,蒋家茉娘一早就在宫里了?”

  冯宾点头,“阿丙说,此女与大王十分亲呢,举止不避。”

  冯甲连连摇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小声对冯宾说:“只怕半子不敌蒋茉娘。”

  半子是冯家女中生得最好的一个,但那是在冯家跟人比,出了冯家,与蒋家茉娘相比,就差远了。

  他们送半子进宫,就是打着冯乔占着王后之位,给半子提供方便,让半子去邀宠。可有蒋茉娘在,半子又怎么可能得宠呢?

  冯瑄连忙道:“不如让半子去陪伴公主。”

  冯甲和冯宾被他打断,一起看他。

  冯瑄道:“公主聪慧,若能说动公主,半子当可以在宫中站稳脚跟。”

  这也是个办法,也可以暂避锋芒。

  冯甲道:“那你明日就去求见公主。”

  第二天,冯瑄一早就骑马进宫,走在路上,发现今天街上的商人都匆匆忙忙的,从冯家出来,竟然有不少店铺都关了门,就是开门的,也只有一两个洒扫的童儿在。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叫住一个童儿,问道:“你家主人呢?”

  童儿忙行了个礼,“公子不知?摘星公主要建摘星宫,我家主人当然是带着宝贝去见公主了。”他往空荡荡的店里望了一眼,撇嘴道:“家底都带过去了呢。”

  冯瑄猛得勒住马,转头问从人:“这事你知不知道?”

  从人茫然道:“这……不曾听过啊。”他看冯瑄不动,问道:“公子,那还进宫吗?”

  “不。”冯瑄惊疑不定,“……去摘星宫看一看。”

第69章 摘星公主

  摘星宫,这个名字像是第一次在冯瑄的世界里出现。他知道公主要盖一座行宫,还把那个姜武送到了宫外,还给了他一车足够他过上奢侈生活的布。但这都不及在他眼前出现的一切令他震惊。

  摘星宫,他想他永远都不会忘了这个地方了。

  “这不是田家老宅吗?”给冯瑄牵马的从人道,他缩手缩脚,避过一个又一个抬着箱子、背着包袱的人。

  距离所谓的摘星宫还有一条街的距离,可他们已经过不去了。目之所及,前面的整条路都挤满了人,还有摆在地上摞起来的箱子、一驾驾马车、一辆辆板车,无数穿着丝绢的商人坐在车内,焦急的望着前方,车旁更是聚着请来的护卫,个个粗暴不堪。无数的人因为疲惫或行李太重,都坐在了地上,他们都在望着前方。

  无数人都在问:“前面的人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