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见到公主吗?

  他们被编了号,他是廿八。他们又洗了澡,剃了头发,换上了新衣服,学习了怎么侍候公主。

  他们不想被赶出去,可是他们足有三百多人,公主会需要这么多人侍候吗?为了争着留下来,有人在睡觉时想用枕头闷死别人。被发现后就被赶了出去,连当时望风的、帮着按住那人手脚的人都被赶了出去。

  姜司官说,他们不会死,因为公主不喜欢杀人,他们只会被编入罪籍,去干活。干很重的活,直到死去。

  没有人想被赶出去,这次以后,没有人敢再做坏事了。

  姜司官把大家分开,不知怎么回事,感情好的人都被分到了一起,他就和三个要好的人一起到了姜司官身边当侍从,姜司官有时会让他们跑腿传话。

  姜司官教了大家很多东西。别人说某某时,他们要答什么,还有当别人说什么的时候,他们要背下来,回来学给姜司官听。

  还有什么人能够带进来,什么人需要马上通报,什么人要通报给姜司官,什么人通报给卫太守,等等。

  年纪大的多数都能学会,年纪小的就不行了。结果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学的最好的去了大门外,他和几个年纪最大却学得慢的被姜司官带走了。而学得最差的是年纪最小的,那五十多个孩子还以为自己会被赶出去,看到大家都有活干了,就剩下他们了,还在屋里偷哭。

  结果他们都去了公主身边。

  姜司官说,公主心地最善良了,舍不得把这些小孩子赶出去干活,她不会打人骂人,所以这些小孩子就算犯错也不要紧,就让他们都去侍候公主了。

  公主那里还有很多姐姐,大河亲眼看到那些姐姐会抱着最小的孩子给他穿衣服,他尿裤子弄脏了新衣服,她们也只是疼爱的笑话他,再替他换衣服,那一天,光屁股的小孩在庭院里一边跑一边躲,身后追他的都是跟他一样大的侍童,他们的玩笑声叫破了天。

  大河来传话,不知不觉就在那里看呆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朋友来找他,也跟他一起怔怔的看了很久。

  这样的日子……像做梦一样……

  所以,大河绝对不想让这些刚刚忘到过去的小孩子犯了错再被赶出去。

  他焦急的看着那个曾经光着屁股在庭院里被人追的男孩,束手无策。

  可他惊讶的发现,一向铁面无私的姜司官竟然没生气,他站在那里,面带笑意的看着这些孩子偷看公主。直到一个小孩子回头发现了姜司官。

  这个孩子倒抽一口冷气,扑通一声跪下来。

  其他的孩子也都发现了,扑通扑通的跪了一片。

  姜司官温和的笑着问他们:“你们在看什么?”他好奇的往里望了一眼,压低声问,“公主在做什么?”

  大河顿时紧张起来!生怕他们答错!

  光屁股的男孩叫小溪,他本没有名字,问他名字时,只记得家乡有一条小溪,就成了小溪。

  小溪紧张又害怕的连连眨眼,摇头,“不、不知道。”

  姜司官对他笑一笑,还疼爱的摸了摸他的头,转头又问小溪旁边的男孩:“你告诉我吧。”

  那个男孩看着姜司官,脸都吓白了,却蹦出来一句:“不能告诉你!”

  大河松了口气。

  姜司官站起来,没有再理他们,径直进去。

  小溪还跪着,突然扑到他腿上抱住,“你不能进!”

  其他小孩子也突然反应过来,上前把门给堵严了。

  小溪说:“我我我……要去禀告公主,还请姜司官稍待。”

  姜司官点头,“有劳。”

  小溪滚进去,不多时就听到公主在里面笑着说,“让他进来吧。”

  公主大概也早听到门前的动静了吧?

  大河看到姜司官进去,这些小孩子还有些惊魂未定。他心里虽然替他们高兴,可却不敢提点他们一句半句的。他和其他人留在门外,剩下的小孩子看了他们两眼,围在一块“悄悄”商量了一下,留下一半,剩下的一半也都进去了。

  殿中,姜姬看着小溪他们警觉的视线,实在很想笑。

  不知蟠儿是怎么教他们的,这些小孩子的警觉性很高,对所有进出沧海楼的人都虎视眈眈的,哪怕是卫始、蟠儿,他们也一样警惕的很。

  现在卫始他们也都搬出去了,如果不是这些小孩子搬进来添了些人气,她一个人住着真是太冷清了。

  现在他们上过茶后,一溜八个,左右各一排的守在她座前。

  蟠儿被隔绝在座榻之外三步远处,这已经是很近的位置了。如果是他们不常见的莫言进来,只能坐在五步远之外。

  蟠儿却不觉得这是冒犯,他看向公主榻前案几上摆着一块发黄的面疙瘩,它已经酸了两天了,现在殿中一直弥漫着这股酸味。

  几天前,公主好像是想学做饭,让人拿了面和水来,亲手和面,但不和多,只和了半盆,分成几块,和完后却不让人拿去蒸,而是用湿布包着,分别放在盆中,置到案上。

  然后一些被公主弃之不用,最后只剩下了两块,一块在这里,另一块被放在背阴处。

  公主也不像是要吃它,但是会偶尔拿起来闻一闻。

  他一直不懂公主在干什么,直到昨天公主似乎是心情好,问他:“酸得很好闻吧?”

  “……”蟠儿。

  虽然不懂公主为什么会喜欢发酸的面,不过既然喜欢,也不算什么,听说还有人喜欢发酸的衣服呢,公主的爱好不是也很文雅吗?

  直到今天,他已经能很坦然的对着公主案上的酸面疙瘩,还能赞一声:“今天更酸了。”

  “对。”姜姬有点犯愁。她没自己发过面,只是记得好像是这么做剂子的,酸成这样,可以了吧?

  蟠儿就见公主又让人取面和水来,再次和了一盆面,然后把那块酸面疙瘩也和了进去,再罩上一块湿麻布,放在盆里,盖上盖子。

  蟠儿:“……”

  可能是想再发一盆吧。嫌酸味不够浓吗?

  姜姬一天看了两三回,一直到晚上,掀开盖子觉得面好像是发起来了,却不够大,她明明记得以前发面很容易就能发到一倍大,是自制的酵母失败了吧……

  但味道是对的,就是还不够酸。

  可能是气温不够高,可是如果天再热一点,她担心长霉,现在天凉了才敢试验。

  她一直觉得发酵技术的优势在于可以让食物变多。一块面经过发酵就能变成两倍大,那就等于食物变多了一倍。

  这在食物不足时是非常珍贵的技术。

  可她在鲁国王宫住了几年,没发现他们用发酵技术来做面食,所谓的蒸饼也只是水和面后直接上锅蒸,仍然是死面饼。

  以前,她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她要养活一个城的人,这才想起来。

  蟠儿第二天来,发现公主正在看那个盆,看到他来,公主叫他过去,指着盆里的面团说:“你看一下,变大了吗?”

  看太多次,她反而没办法确定它到底大没大了。

  蟠儿探头一望,昨天他也是夸奖过这块面的,今天再看……

  “大了。”他有些不解。公主昨天又和了面进去?那怎么会不知道它大没大呢?

  “大多少了?”姜姬问。

  “约一倍半有余。”他道。

  “呀,会不会发过了?”他听到公主这么说,然后就连忙让人抬锅进来。

  接下来的一切都让他看不懂。

  虽然他也在帮忙。

  先帮公主点火,然后看公主要在锅内加水,也帮着加上了,再放进去的却是个平筛子,然后是湿麻布,最后是那块酸面。

  公主似乎很熟练,又仿佛有些生疏,她先揪下一大块面来,凑在鼻间一闻,点头,发愁道:“可能真的发过了,太酸了。”

  她把这块酸面放到一边,剩下的被她揉成杆状,再一块块揪下来。揪下来的小酸面团再被她揉成球。

  水开了,公主把酸面球放在湿麻布上,盖上盖子,等。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酸面味飘出来。公主仔细的闻着,似乎在判断这味道合不合心意。

  蟠儿此时已经明白公主是在做吃的。可这是什么食物呢?

  不像饼,而且它发酸……

  一会儿一定不能让公主吃!

  “可以了。”姜姬让人揭开盖子,吹散蒸气后,馒头没有再发得更大,之前发过了。

  她捏出一个,闻着熟悉的味道,这暄软的手感。

  “公主!”蟠儿一个没看到,公主已经咬了一大口,还烫得一个劲呼气。

  有点酸。好吧,面真的发过了。但味道是对的,她也把面剂子留下来了,一会儿再做一次,掌握好时间。这个技术想推广开来可能有点难,一开始不太好掌握,很容易面团就坏了。

  她正皱眉沉思,就见蟠儿也拿了一个,吹了吹,也咬了一大口。

  “好吃吗?”她笑着问他。

  有点酸。但口感和他吃过的任何一种食物都不同,如果没有这个酸味,想必会更美味。但这个酸味习惯以后也不坏。

  “好吃。”他又吃了一口,几口吃完了。

  姜姬看得出来他是为了支持她而硬吞的。

  她笑道:“这个做失败了,正确的做法不该这么酸。我一会儿再做一次。”

  还做?

  他不认为公主会为一个游戏花这么多功夫。

  卫始去找姜司官,结果人不在金碧馆,听说上午去见公主后就没回来,十几个商人等在金碧馆呢。

  他只好来沧海楼,站在门外却闻到里面有食物的味道。

  公主的侍童尽职的拦住他,“还请太守稍待,容小的通禀公主。”

  “多谢。”他道。

  这些人都是姜司官找来的,年纪大的都被放到了外面,公主这里留的全是年纪小的。这些小孩子都小到不会看人脸色,甚至根本不理解“太守”是什么意思。他们只见过他和其他人在公主面前低头行礼,就把公主当成了最大的人,对他和其他人没有半分畏惧。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更忠心于公主。

  这样的手段……真不愧是蒋家出来的。

  侍童去而复返,对他一礼,“请太守随小的来吧。”

  卫始走进去,看到公主和姜司官手里都拿着一个……圆饼?

  连殿中侍童都一人一个吃得正香。

  姜司官正喃喃自语:“原来……如此!一半的粮食!这样等于多了一倍!”

  卫始耳朵很灵,马上反应过来,连忙问:“粮食怎么才能多一倍?”

  姜司官草草看了他一眼,不理他,起身,跑到门前,再次进来,对着公主三跪九叩。

  他抬起头,对公主说:“公主此举,活人无数!”

  姜姬看卫始一脸不解却忍耐着不开口,让蟠儿起身,也叫他过来,道:“其实不能真的多一倍,因为这个技术其实不好掌握,一开始肯定要花些功夫让大家习惯。还有,只有小麦粉能这么做,别的谷类磨粉都不行。”

  “那也不难。”蟠儿立刻想到以后多买小麦。

  卫始听了前因后果,虽然他没有亲眼看到,但却没有半分怀疑。

  立刻道:“公主,我立刻选几个人来学习此术吧!”

  ……姜姬有时觉得,她这个身份是不是本身就是免检标志?怎么没人怀疑她为了造势而造假呢?

  “那就让人来吧。”她道。

  蟠儿道:“必要可信之人!”

  卫始道:“的确!”

  她就看到两人热火朝天的议论起来,半点看不出前几天两人还在她面前吵到快打起来。

第230章 忧国

  姜姬提着包子褶,就口上去轻轻一咬,把汁吸进嘴里,热烫的肉汁快要把舌头上一层皮给烫掉了,她还舍不得吐掉。

  不知不觉吃完一笼小笼包子后,她才觉得活过来了。

  这么多年,她过得像个行尸走肉。

  到现在,觉得此处是家了,她才开始想在自己家里折腾点什么。

  吃的暂时解了馋,她又开始捣腾穿,听蟠儿说黄医有一个染色的好东西,她就亲自去拜访了。

  黄医看到她时,脸色很复杂。

  “蓬门贱地,公主怎么会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叫他大哥回来说一声就行了。”黄医对着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公主有心结!人长得小,心眼多得不得了!她还有人!还有权!还能一本正经的一边给你说道理,一边一副好人脸的做坏事,明着威胁“对不起,但我不会放了你,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搞得黄医又看她上门,就有点心惊胆战。

  姜姬很有礼貌,黄医是长辈,又救了蟠儿,她还很敬佩黄医的人品学识,甚至都有点仰慕他了——这种心性通达之人,跟在他身边都能耳濡目染。只看蟠儿,在外面住了几年,还是在那种情况下逃命出去的,过的日子也不好,可蟠儿回来后不但半点不见阴郁,反而还比以前更开朗了。

  看看他,再看看姜义和屠豚,就知道黄老在其中起的作用有多大。

  她自觉自己的心理健康其实是很有问题的。黄老阅遍世情还能这么豁达,她如果能多跟黄老接触,多听一听教导,学一学他的处世方式,一定受益无穷。

  所以她就厚着脸皮来了,知道人家不待见她,也不招人烦,就先说一说前情。

  如今商城正在热火朝天的搞建设。她呢,是希望让商城能够进入一个良性的循环,这样才好生生不息。但商城的前身辽城是个畸形的城市,它的人员结构就是不正常的。

  比如男女的性别比。

  在她接手辽城之后进行过人口统计,男性共七万九千余人,其中不足十四岁的占到了三分之一,而超过三十岁的却不足十分之一。

  这里面的含意很恐怖,这意味着辽城没有老人,七万人中,仅有不到七千人才能活过三十岁。

  但如果跟男女的性别比相比就不算什么了。

  “辽城的女性只有两千一百一十九人。”姜姬对黄老说。

  黄老紧紧的皱着眉。做为一个在外面流浪了快一辈子的人,他不会不懂这是什么意思。“那这些女人……”他问。如果这些女人和那些奴隶在一起就坏了,七万男人,两千女人……

  “没有。”她摇头,“我把她们都暂时放在了一个地方。”但她不能一直养着她们,不是说她养不起,而是如果不教给她们技艺,那她们就真的只剩下子宫这一个价值了。而且,只有年轻的女人才有价值。

  那两千多人全都是不足二十岁的女孩。

  她需要让她们发挥作用。因为她不能永远把她们关起来,她们也不可能在高墙内完成她们的一生。

  难道她还要替这两千多个女人挑丈夫吗?

  她必须替她们打开一条能通往外界的通道。在打开这条通道之前,她需要让她们的价值在商城内不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