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听过段青丝,知道他是鲁王的亲信,连忙答应去段家借住。

  段青丝请乔小君上车,他骑马护送乔小君去段家。

  至于赵荟,他也是为见鲁王而来。郑王似乎已经觉得摘星公主是他的囊中之物,他不在郑国,不知郑王跟前是什么情形,但他觉得郑王的信心有点太足了,足到他开始不安。

  郑王如此笃定他能娶到摘星公主,可是事实上除了摘星公主那里的只言片语——还是他偷偷打听来的——整个鲁国没有一点意思要把摘星公主嫁给郑王。

  如果郑王最终没能娶到摘星公主呢?他一定不认为是自己的错。

  那是谁的错?

  龚香提过,但他说的算吗?

  以前,赵荟认为可以信足八成;现在他却觉得不敢信了。

  因为龚香开始避不见面了。

  他想试着见鲁王,探听一下鲁王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有心要嫁摘星公主。

  但出人意料的是,鲁王现在不好见了。以前他的大殿是谁都能进,谁都能上,现在进去要自报姓名,要看“身份证”。

  赵荟当然有身份证,他来的第一天就办了,不办没房子租。

  但他的身份证登记后,验证的侍卫说名单里没有他,他不能进去。

  什么名单?这个名单从何而来?要怎么才能登上名单?侍卫一问三不知,只道这名单是宫中送出来的,共一千九百七十三名,在这个名单上的都可以进殿问政,与王议论,不在这个名单上的,自然就不能进。

  赵荟奇道:“近二千人,你进去不过顿饭功夫就能查清我不在上面?”

  侍卫道:“你这一姓氏部里只有不到一百余人,名氏部里同氏的只有二十人,某难道还认不清吗?”

  赵荟没料到不过月余功夫没出门就有东西不知道了。

  侍卫叫他去看《说文解字》新章。

  《说文解字》里全是一些胡来的东西,就敢妄称文字,赵荟看过一次后就扔了。他回去后命人买来目前所有的篇章,从后往前读,很快找到了所谓的“氏部”。

  其实就是把所有的姓氏都给排了个顺序,以笔划数来排列。至于名氏部,他的名字“荟”为“艹”头,意为草木生发、茂盛、成长的意思,用在人名上,则有出头之意,为吉。

  他细品一番,觉得这部《说文解字》倒也不算全无道理。

  他又把最近街上据说很流行的文章找来读,想从中找出大王的偏向。但那些文章多数不知所云,不像是有什么内涵的样子。

  鲁王到底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还是不知道。

  他只能每日去龚家或行宫前撞运气。

  今天能碰到大王,已经是他的好运了。

  所以,赵荟不肯就这么走了。他对段青丝道:“某有秘事欲奏大王,还请值日禀明大王,容某面禀。”

  段青丝犹豫一番,道:“如此,还请稍待。”他先送乔小君回家,再回来后,进宫直接去了公主行宫。

第419章 鼠官

  绿玉奏着郑曲,曲调悠长和缓, 听的人要睡着。在他身边有吹笛的, 有吹萧的,无一例外, 全都在练郑曲。

  他们在廊下奏曲, 庭前立着十几个人, 全都在跳舞,个个都是披头散发, 赤足,不系腰带,敞着怀露着胸和腰。

  另一边的廊下则是几人在唱歌, 还有人在背诗,念上两句,叫旁边的人听:“我说对了吗?”

  “怎么还是学不会?”

  “我真是笨死了!”

  白清园的侍人在门前听了半天, 回去后说:“绿玉他们还在学郑国的东西呢。今天看到他们,竟然个个都学郑人不扎头发了,真是不像样子!”

  白清园点头,道:“你明日还要, 多盯着他们, 看他们去见公主时是不是也是这副打扮。”

  侍人答应下来,见他没有别的吩咐就退下了。

  回到侍人的住所,刚好晚饭送来了。侍人连忙跑过去,抢过一只大碗,从桶中盛出一大碗饭, 又在饭上浇上厚厚的肉汤,看到旁边有肉汤炖煮的炸香云,挟了几大块盖在饭上,这才坐到桌前,就着桌上新腌的青菜吃起来。

  旁边一个侍人大口吃着,说:“这炸香云,我这辈子都吃不烦!”

  一时没人说话,只顾吃饭,吃完一碗还可以去添,炸香云也有,只是用肉汤炖过的只有那一锅,剩下的只是简单的炸了一下,需要沾酱吃,不及炖过的香。

  这些侍从有一些都是从先王时期过来的,当时他们在宫里只有发霉的干饼可以吃,能吃上一口不发臭的酱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更别提现在有饭、有菜、有汤,能吃饱。

  不管别人怎么说公主,在宫里的人,没有人不爱戴公主。他们都很清楚,把鼎食送给他们,让他们吃饱的人是公主,而不是大王。

  一群人赶在天黑之前吃完了饭,衣服也用井水清洗干净晾在栏杆上,他们自己就简单用井水冲洗一遍,燃上驱虫的香后,就躺在长廊上,乘凉入睡。

  一个侍人问那个侍候白清园的侍人:“那人还让你去偷看绿玉公子他们吗?”

  侍人点头,“嗯。”

  “你们说他为什么总这样?”另一个侍人发笑道,“是嫉妒?”

  八成的侍人都认为白清园是嫉妒绿玉能获得公主喜爱,他们嘻笑一番后,渐渐都睡着了。

  只有那个一直侍候白清园的侍人没有说话,睁着眼睛,直到所有人都睡着后,他才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天,他照旧一早去侍候白清园洗漱起身用饭,然后就去绿玉公子的院子旁边埋伏着了。

  路上,他遇上了蒋胜。

  蒋胜从摘星楼被送出来之后就换了一身衣服,从青衣换成了赤衣,小升半阶。

  宫中侍人以前的衣服只有青、赤两色。青衣为下,赤衣为上。两者差别是青衣不能近身侍候。

  公主回来后,又多了一个黑衣,不过在各宫的黑衣侍人都是侍童,并未净身,他们在宫中侍候,等长到十岁就会出宫了,与其说是在宫中侍候人,不如说是公主把这些被遗弃的孩子接到宫中养育。

  侍人避到一边,让蒋胜先行。

  蒋胜经过他时,手中的盘子摔下来了,盘中的两个小陶瓮掉下去摔得粉碎。

  侍人连忙帮蒋胜拾捡。

  蒋胜趁机问他:“白公子近来如何?”

  侍人小声道:“他一直让我盯着绿玉公子他们在做什么。”

  蒋胜点头,“照他说的做就行了。”

  侍人咬着牙,低声说:“此等小人……为何要还容他留在宫中?”

  白清园对公主暗藏恶意,侍人与他朝夕相对,当然一清二楚。如果不是蒋胜再三劝告,他早就趁白清园睡觉时拿绳子勒死他了。

  蒋胜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人把碎片都捡回来,他端着盘子施礼谢过,两人错身而过时,他都没有说话。

  侍人也没有再说话,他经历过家破人亡,没有什么不能忍耐的。白清园该死,但蒋胜也是他信得过的人。蒋胜说白清园暂时还要活着,因为他还有用,侍人就能容忍白清园多活几日。

  赵荟接到白清园从宫中送来的信,确信公主对郑王确有绮思,不然,她身边的男宠怎么会练习郑曲,学说郑国话呢?

  段青丝在公主宫前被拦下了,他没能见到公主,只得对公主的侍人把赵荟的事一五一十说清楚。

  那小侍童专注的把他的话都记下来,对他说:“公子稍等,等我进去如实禀报给公主知道后,说不定公主还要见你呢。”

  段青丝道:“下官遵命。”

  小侍童一摇一摆的跑进去了,大约过了将近三刻钟,小侍童才回来,怀里抱着一个木盒,递给段青丝说:“公主说知道了,今天太晚就不见你了,让你回大王那里去。这是公主怕你肚子饿,送给你吃的点心,可好吃了。”小童咽了口口水,可见是吃过的。

  段青丝知道这是把赵荟给晾在宫城外了,只怕再过一阵,他就会被侍卫驱赶。

  但段青丝也只能当成不知道。他从中午吃过后,到现在粒米未进,早就饿了,结果还没回到大王那里,就在附近找了间侍人休息的小屋,进去讨了杯豆浆,再让人去禀报大王一声,他就在这里吃晚饭了。

  侍人立刻替他搬来食案,还送来了酱,但晚饭是已经被他们给吃光了。

  段青丝打开木盒,里面是不出所料的黄金饼,那股甜香味隔着盒子他都闻出来了。

  黄金饼做得巴掌般大,一盒六个,圆圆胖胖,他拿出来一个,咬了一口,绵软微弹微粘的口感,然后就是浓浓的红豆甜香。

  黄金饼是用黄米磨成面做的,非常软绵,里面的红豆馅是蒸过后拌进油和糖又重新炒了一下,甜香甜香的。

  吃了三个后,吃到第四个,味道竟然不同了,他拿开看发现这第四个是芝麻馅的,甜咸味的,也很好吃。

  等他吃完,才发现一屋子的侍人都望着他流口水,眼睛直直盯着他怀中的木盒。

  段青丝装做自然的喝豆浆清口,道:“公主所赐,不能相让,见笑了。”

  此时已经夜深,侍人们打着灯笼送段青丝回大王那里。

  姜旦还在等他,一看到他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马上说:“姐姐送你的是黄金饼吧?”

  段青丝点头,坐下摸着肚子说:“刚才还觉得没吃饱,回来这一路上,竟然有些撑了。”

  姜旦道:“我听你说没吃饭,还让人又去做了烤饼,你要不要吃?”

  段青丝连忙道:“要的!臣刚才说谎,其实六只黄金饼只能算半饱!”

  姜旦笑了,让人送上烤饼和炸香云,两份都给段青丝,让他带回去吃。

  段青丝还想给他说一下乔小君和赵荟的事,但他摆摆手,“明日再说。”

  段青丝无奈,明日……大王早忘了。

  大王对这些事真是半点也不感兴趣。

  姜姬这里,姜武问她郑国的船怎么处理?

  “登船去查。有生病的人就可以整条船都不让走了。”她道。

  郑王的胃口已经喂得够大了,也该下刀了。

  夏天,晋江的河水更清澈,也更湍急。

  现在江面上行的都是千石大船,船楼高三丈,一眼望去,简直像一座山。

  今天的晋江上风不大,浪也不急,天气晴朗无云,是行船的好天气,如果顺利,不过七天就能赶到涟水大关了。

  但他们却被拦了下来。

  从郑国来的两艘大船都是刚过境就被拦在江边,船工全都被绑下了船,然后逐人搜查,不管是谁,都不留情面。

  船上还有郑王的三个心腹官员,连他们带的宠妾、爱婢都不能幸免,个个气得大怒失色,也大惊失色。

  他们往鲁国送粮已经是第四回 了,前三回别说遇上这样的盘查,就连见到的鲁国官员也全都和言悦色。突然这样,实在是叫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们这样,就不怕我王发怒吗?”一个官员抖着声音骂。

  另一人赶紧道:“如果我王发怒,贵国君主必定饶不了你们!还不快快放了我等?”

  还有一人威胁道:“你们不知轻重!这些粮食都是贵国大将军要的,你们拦下,难道竟然不惧大将军吗?”

  可不管他们说什么,看守他们的小将都充耳不闻。

  等到整艘船搜查完毕,果然从船底的粗役中找出一个生病的,而那些宠婢中,也有两个生病之人。

  小将道:“贵国有疫病,不能入鲁,这次念尔等初犯,从宽发落。”

  这些官员还有些茫然。

  从宽发落?

  他们是郑王遣臣,难道鲁国还有人敢问他们的罪?

  等他们被送到小船上,下了船,上了岸,坐上马车,马车往郑国驶去时这三人才明白:船和粮食都被扣下了,他们被赶回郑国了。

  欺人太甚!!!!

  姜姬扣船扣得很开心。在过去的五十年里,鲁国停步不前,郑国先王虽然够荒唐,但因为郑国卖粮一事,郑国世家造船的技术是进步得很快的,用来运粮的大船用来运别的也很好啊。

  虽然这个技术在郑国不出奇,在这个时代应该也不算顶级、神级,但鲁国还真没人会。

  她让龚香和龚獠瞒住乔小君,让他别那么快发现,这边接连扣下郑国四艘千石船,粮全都运走,空船开进了涟水大关后,整船消毒——其实就是除鼠。

  在现在这个交通不够发达便利的时代里,能够把病毒从千里之外带过来的,只能靠老鼠。

  为了避免郑国的疫病传到鲁国,她借着乐城之势,已经命令郑鲁边境的城镇除鼠了,还封了一个鼠官,专司除鼠。

  一只肥硕的黄狸猫蹲在王座上,甩着粗大的尾巴,慢吞吞的发出一声沙哑的喵叫,做为看到主人的欣喜招唤。

  姜旦站在不远处,不敢上去,他被这只猫抓过……可恶的是,这只猫是他照姐姐吩咐封的除鼠官,现在外面都说他爱猫如命。

  他左看看,左边的侍人后退,右看看,右边的侍人也后退。

  都不肯上去替他抓猫。

  他站了一会儿,对段青丝说:“既然如此,今天我们去踢球吧。”

  段青丝:“……”

  殿下的诸位公卿都无话可说,等大王带着人走了以后,这些人看看王座上已经瘫开像一个饼一样睡觉的肥猫,只得出宫回家。

  “大王竟如此爱狸……”

  “视如珍宝啊……”

  “拱若奇珍。”

  大王都喜欢,他们怎么能不养呢?

  另一边,姜姬抱着一只小猫揉爪子,这是宫里的野猫下的崽,现在宫里已经有近百只猫了,有黄狸和黑狸,上回她还看到一只纯黑的!可惜那猫怕人,看到她过去就跑了。

  姜武坐得很远,她很奇怪:“阿旦怕猫就算了,你怎么也怕猫?”

  姜武:“……它的爪子那么尖,你怎么不怕?”

  姜姬:“它又不抓人。”

  姜武伸出一只被抓得像鱼网的手臂,全是长长的血道子:“……”

  “它小嘛,抓得又不重。”她说。

  他不说话,她说:“不管,反正你必须在你家里养猫。”

  姜武:“……养,已经在养了,也都起了名字,天天叫着。现在外面都知道我在府里养了十几只猫用来抓老鼠。”他又不回去住!

  姜姬举起那只小猫:“那你抱抱?”

  姜武蹦起来向外走:“我去练字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