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觉得仆人有用,世家本身是障碍的话,她会直接除掉世家。

  她一直觉得乐城的世家太多,只是因为这些人就在乐城里面,反而不如远处的世家好下手。她可以轻松的把樊城玩成凤城,樊城半毁后才变成了她心中想要的样子,但乐城却不能由着她玩,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像绣花一样一点一点谋划。

  龚香从心底不太愿意把世家全部剪除,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公主眼中的世家好像全是待宰的猪。但他也不是想不到,世家全都消失后,国中只剩下百姓会是多么轻松的事,这意味着王令可以真正意义上行遍全国,而不会遇到任何制肘!

  世家会反抗大王,百姓不会。

  公主会是因为这个,才对世家看不顺眼的吗?那她的想法也太……

  他不知道自己形容。

  太“干净”,太干脆,太彻底。

  这不符合一般人的想法。一般人难道不是都会留有余地吗?

  龚香离开后,姜姬仍在发愁这么多人怎么管。

  蟠儿进来说,“大兄回来了。”

  姜武随后进来,解下身上的雨披,她才后知后觉:“外面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

  如冰的气息从门外吹进来,裹着冰冷的雨丝。

  姜武被赶去泡澡了,他从涟水过来的一路上都在下雨,为了怕粮食被淋湿在半路,最后是赶着上来的。粮食一送进来就赶紧入库了,现在乐城为了屯粮,早就建好了足够的粮库。

  “湿了的粮食已经送到鼎食那里了。”一天半左右就能消耗掉了。

  她坐在他身后,拿干麻布替他擦头发,擦着擦着又走了神,等她回神,他的头已经被她擦得像鸟巢了。

  顶着一头爆炸头出来,蟠儿一看就笑了,这可梳不通了。他拿来发油,教公主温在手心,握住将军的长发慢慢从上往下捋。

  殿中点了烛火,姜武慢慢的喝着热汤,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姜姬说了以后,不报希望的问他:“你能管得了吗?”

  姜武:“当兵管的话,行。”

  姜姬犹豫:“那就先交给你?先管出个样子来,剩下的以后再说。”不管,这么多人一定会乱起来。

  蟠儿在旁边听来听去,笑道:“公主,我有一计。”

  姜姬转头看他:“什么?”蟠儿:“公主是发愁小官吏不够多是吧?”

  “对,也不必太能干,会认字,能管人,再来,会数数,不会数错人数,数错粮食,算错田亩就行。”这样一看,其实也不算很简单,因为大多百姓连十根手指加十根脚指都数不清。

  她是真讨厌百姓中识字的人不够多!都是世家的错!他们用了几百年把百姓驯养成了人型畜,除了吃睡就是干活,他们把礼仪和知识联系到了一起,放在了高高的殿阁上,不许百姓染指分毫。

  纪字,必须要废掉!不利于流通和传播的知识就是落伍的,就是有害的。

  新鲁字用上十年,鲁国一定能变得更不一样。世家垄断了知识,只有打破这个壁垒,百姓们才有对世家发起冲锋的可能。

  蟠儿说:“世家有。”

  姜姬以为是指世家子,摇头道:“不行的,那些人根本不屑于去当这种不入流的小……”

  她想到了!

  姜武就看到她突然两眼发亮,人也坐直了,脸上露出猎人的神情,好像在想:在哪里设下陷阱才能捕捉到猎物呢?

  姜姬第二天就把姜奔喊来了。

  姜奔从听到消息起,神色就很沉郁。侍候他的从人是别家送给他的,但对姜奔,这个从人没有丝毫崇敬之意,只有畏惧。

  像他这样被送来的仆人很多,姜奔来者不拒,都收了下来,但第一天他就打死了十四个人。

  因为这些人不尊敬他。

  可这个不敬,可能只是眼神或举动上有一点点的怠慢?毕竟姜奔的名声很不好,人人都恨他,知道他贪财无德。这样的人,不但不自省,不自愧,反而因为别人对他的观感而痛下杀手。

  真是个……野兽。

  从人小心翼翼的侍候姜奔吃喝洗漱更衣,准备好车马,才进来跪在阶下恭敬的请姜奔上车去莲花台。

  姜奔大步离去,从人才直起身,回到屋里去看昨天才挨过打的同伴。

  同伴正躺在床上咬牙切齿,他还偷偷藏了一把刀,对从人说:“我要杀了他!这种小人!我要杀了他!”

  他只是替姜奔端汤的时候不小心洒到了他的脚上,姜奔就下令让人打了他十杖。

  十杖,如果不是打的人高举轻落了,他的腰已经断了。

  从人捂住他的嘴,伏在他耳边小声说:“别担心,他早晚……会死的!”

  不用我们下手。

  姜姬叫来姜奔,问他要不要再兼一个官。

  姜奔坐在姜姬面前,思考片刻后,问:“什么官?”

  “礼官。”姜姬说。

  她需要罗织一些罪名好找几个世家下手宰掉,但这次龚香很明显袖手了,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次她下手,这些世家真的就有点无妄之灾的意思了。

  但二环上那五十几万人还在等着她。

  只要想到这个数字,她就不能有半分拖延。

  所幸的是,世家的罪名总是不缺的,只是他们干的事,或许在她看来算犯罪,但在世家自己看来,那都不是罪过。

  他们是这个世界的特权阶级,连大王都不能轻易要了他们的性命,除非大逆,不然没有什么罪过能让他们倒下。普通的杀人放火,夺人家财,欺男霸女等等,都只能算小节有失,于大节无碍。

  以前,她对那些世家下手都是遮遮掩掩,重点也多是在削弱他们的势力,或者让他们自己打自己。

  这是第一次,她因为要他们手里的仆人,而不得不给他们栽个罪名,或者说,把他们犯过的错,用另一种方式表达出来,以期达到可以治罪的地步。

  “你去审查一下,看看哪些人家有失礼的举动,可先抓后审。” 她道。

  姜奔不太懂,“什么是失礼的举动?”

  她想了想,说:“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亲亲相呢,有违人伦。诸如此类吧。”

  姜奔仍不懂,他不明白,公主为什么要说让人听不懂的话。

  这时龚香从外面进来了,神色不愉,道:“大夫,你去街上查问一番,看哪一家父亲打死了儿子,儿子辱骂父母,当哥哥的欺负弟弟,当弟弟的欺压哥哥,或者父女、母子乱伦,叔嫂相通等等恶事,将人抓来吧。”

  姜奔这回懂了,就是看谁家兄弟姐妹吵架打架,看谁家男人偷女人,女人偷男人。

  姜奔出去了,姜姬迎向龚香的目光,“叔叔觉得我太狠了吗?”

  大逆,除了造反之外,还有别的。

  这样搞,等于把世家的脸皮剥下来放在地上任人观赏。

  龚香摇头,“公主不是狠,公主没有私心。”

  公主只是……在权衡。天平两端,她选择保存百姓的活力,而不是传承数百年的那些世家。

  可能世家,真的是阻碍吧。

  “我在家深思一夜,仍想不出一个理由来劝服公主,放他们一条生路。”龚香说。

  要说服公主,就必须找出世家对鲁国,对公主有用的地方。

  但他想了一晚上,都想不出一个理由来。

  对鲁王,对郑王,对其他的诸侯王来说,世家会帮助他们坐稳王位,所以这些大王们都离不来世家,他们与世家唇齿相依,虽然互相角力,但其实哪个都离不开对方。

  但对公主来说,世家最大的优势就不存在了,公主不需要世家的支持来坐稳“王位”,她是鲁国的无冕之王,每一分权力都是她亲手夺过来的。

  所以,世家对公主无用。她就半点也不会顾惜他们。

  可如果世家对鲁国有用,他也能说服公主。

  但他同样想不到世家对鲁国的用处在哪里。统治城市?替大王治理各地?

  公主却很不喜欢这些世家据城不放,她更希望用自己的人手去治理这些城市。

  总之,世家在其他大王那里的优势,在公主这里全是劣势。

  他想了一夜,都想不出。最后只能承认,如果沿着公主的路走,鲁国确实……不再需要世家了。

  它只需要大王和大王的官员,以及大王的百姓。

第431章 不要脸

  姜奔乘车回家的途中被人拦住了,驾车的从人发着抖对车内的姜奔说:“主人, 有人在路中间……”

  现在乐城的律法格外严格, 如果死了人,哪怕是个奴隶或平民, 杀人者都要为此付一大笔赎金。

  所以从人不敢驾车直接撞过去, 只能停下来, 但他停下来了,又怕姜奔生气再责罚他。

  外面还下着细雨, 姜奔拉起车窗帘,看到路上没有行人,连小摊贩们都收摊回家了, 只有这一个人站在路中间,而且还没有穿雨披。

  姜奔暗暗握住车中的长剑,对从人说:“不要下车, 不要放开手中的缰绳,如果这个人没安好心,就直接撞过去!”

  从人害怕道:“是刺客吗?那我们喊吧!”

  姜奔现在身边没有一个护卫,他虽然还住在原来的“将军府”中, 但蓝家的人都走了, 他的财产也全都消失不见了,这让他更加记恨蓝家,他觉得是蓝氏把财产全都带走了。

  姜奔不愿意喊人,他躲在车里,对前面的人喊:“你是什么人?报上姓名!”

  车前的人被雨淋湿了, 大雨洗过,看得出来是个容貌相当不俗的男子,他在雨中深深一揖,道:“建城王家王姻,拜见大夫。”

  这种半路拦车投效的人也是很多的,姜奔不止一次碰上,他在车上道:“雨天留客,还请先生上车来吧。”

  现在没了蓝家,姜奔一直想再找一家支持他,他现在没有了妻子,也可以以妻位相酬。

  只是想得虽好,但来跟给说亲的人却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多,其中愿意举族之力供养他的,也没有太好的家族。

  姜奔请王姻上车来,看他坐在车里,虽然车走时摇遥晃晃的,他都能稳得住,没有东倒西歪,就知道这一定也是一个像蓝如海一样的世家子弟。

  “建城在哪里?”姜奔问。

  王姻道:“凤城往西再过六十里就到了。”

  姜奔:“你出身建城,孤身在此?”

  王姻道:“某离家日久,本想在乐城做出一番事业,无奈大王的门太难进,只得另选贤良。”

  姜奔一听这是个穷光蛋,还是想先进莲花台没钻进去才来找他的,顿时脸就黑了,指着车下道:“滚下去!”

  王姻见他翻脸如此之快,倒不生气,反而笑道:“某自认还算有些本领,大夫何不等看某的本领之后再做决定?”

  姜奔:“你有什么能帮我的?”

  王姻道:“不知大夫现在有什么难题?不妨说出来,我替大夫想想主意。”

  姜奔道:“我只愁大王不信我,如果你能让大王在一夜之间信我如同亲生兄长,我就留下你。”

  王姻道:“这有何难?大夫可敢立刻调转车头,回莲花台?”姜奔当然不敢。

  他哪里敢单独跑去见大王?

  在他看来,大王早就被公主和姜武占去了。他如果想跟他们抢大王,不是被姜武砍了,就是被公主借着大王的手杀了。

  他以前是太蠢,还把她当成小时候的小女孩,可是现在想起来,当时跟先王回来时,公主就用冷冰冰的目光盯着他的,那时,她对他就没什么感情了吧?

  自从公主回来之后,他几番起落,现在更是连蓝家都丢了,由不得他不醒悟过来。

  王姻来到乐城后才发现想出头,难如登天。他不想难为自己去学那什么新鲁字,就算他承认这新鲁字能叫贩夫走足也能轻松学会,但他不能勉强自己去用这毫无美感的字啊。

  他也不想去考试,固然这是一个办法,但通过围观大王踢球,他再次确信,他当年没有看错。

  大王,确实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如果一定要说,那个在大王踢球时坐在场下草棚中半点不起眼的太子还比大王更出色些。

  这就说明,大王身边确实有高人相助。

  这个高人隐藏极深,外人竟然半点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而他对大王,仿佛没有半点私心杂念,一心一意替大王打造名声,把所有的荣誉都归于大王。

  可从另一方面看,这个人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大王来完成他的野心呢?

  王姻不确定他跟这个人是不是能和得来,还是他会和此人变成对手?

  他需要先找出此人,看清他,才能决定要如何对待此人。

  所以,他选中了姜奔。

  在看遍大王身边的每一个人后,龚氏双杰显然不行,这二人城府太深,恐怕不能容他摆弄机巧。

  姜大将军,王姻看不透他,不知此人是真的忠臣良将还是暗藏心机。但他觉得姜武是一个心志坚定的人,这种人一般不太容易相信别人。

  段青丝,他自有家族与亲友,王姻身为建城王氏子弟,在他身边也难有施展的机会。

  剩下的两个,在他看来比较容易下手的就是姜奔和摘星公主了。

  但王姻跳过了公主,因为公主是女子,在她那里出头的只有男宠。

  王姻自负,当然不会替自己选这么一条路。

  那就只剩下姜奔了。

  王姻并不打算在姜奔这里久留,以免日后被人发现他还曾依附此人,对名声不好。

  他只想在他身边多知道点事。

  现在看到姜奔,王姻就更觉得此人有趣了。不得不说,此人是一把绝好的刀。

  短视、野心、冲动、毫无智慧可言。

  怪不得先在蓝家手中握着,后来那高人觉得姜奔好用,就把姜奔和蓝家拆开,还把蓝家赶走。

  被这么调教出来,姜奔估计这辈子都难有什么成就了。

  王姻好奇,姜奔今日进宫,不知是不是那高人又有事让他去做?

  为了找出高人,王姻觉得他必须留在姜奔身边。

  所以他道:“某有一计,可令大夫娶一美妻,得一助力。”

  姜奔一听,来了兴趣,“道来。”

  王姻看穿姜奔不需片刻,虽然姜奔与蓝家决裂,但他受过蓝家许多好处,就肯定还想再找第二个蓝家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