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王更是恨刑家入骨,命人把刑家所有抓回来的人全都入狱,男女皆要在脸上刺字为奴,永世不赦。

  但没粮食就是没粮食,郑王初时只是恨刑家把粮食都贱卖了,等到有大臣问他要粮时,他才傻了眼。

  刑家树大根深,但也不是干吃不干活的。第一,刑家每年都要上供郑国米给梁帝,郑王每年只需要在刑家递上的国书上盖上章就行了,今天他才发现,除了盖章之外,他还需要给梁帝送三百万石郑国米。

  他没有。

  刑家早成空壳,当然也没有米可交。

  第二,刑家在拥有郑国南边十七座城的时候,他同时也养着这十七座城的守军,加起来共四十万人,每年所需的粮草春季一次,秋季一次,给两次,每次谷米八千万石,马草不计其数。

  现在秋季时的粮草还没到账,这四十万兵等了三个月没见一粒粮,粮仓已经吃空了,他们开始饿肚子了,往年是刑家送,今年刑家没了,找大王要吧。

  郑王大骇,“难道、难道……”他想说难道各城的兵马不是各城自己养吗?跟着他就想起来,以前是刑家养没错啊,现在这十几座城都归他了,当然该他养了。

  他没有钱,也没有粮。

  郑王急了,刑家的人都被抓了,可他们中大多是旁系,问他们刑家的粮在何处,他们哪里知道?问嫡系的……刑天香死在大牢里,他一死,他的妻子就自尽了,儿女被抓后,也早就死了。

  刑天香的父母亲都不在了,他倒有几个兄弟,可全是庶出子,不是不知去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郑王病急乱投医,把跟刑家交好的家族也给抓了。三木之下,死伤无数。可不管打死多少人都变不出粮食来。

  于是,郑王身边有急智之人出主意:“大王,不如让那些兵回家去吧。”

  没粮食养,何不遣其归家?等有粮了再召便是。

  有一个主意,就有人跟着补充。

  “可以给他们一些赏钱,也算安抚一二。”另一人道,“军心不可失啊,大王。”

  郑王焦头烂额之际,就接纳了这个意见。但他不能放走四十万兵马,这些兵马,他当然也很眼馋,也很想要!

  于是,他放了十万,留下三十万。

  给那十万兵的赏钱,他命就近的城池给了。至于现在这三十万,他也暂时让离的最近的城先把粮草送过去,他这边再想办法。

  这两个王令送到倒霉的那几座城时,无不引人唾骂。可刑家在前,谁敢冒犯王威呢?

  郑王在宫中宴请了许多世家,总结起来就两件事。

  第一:先把你们家存的粮食借给孤应应急;

  第二:国中缺粮,你们想办法买一些回来。

  郑王为了表达“善意”,打开国库很是挑选了一些珍宝,没有被赐珍宝的,也被赐了许多黄金。但就算这样,他也知道不够。所以他把人请进来后,就命宫中侍卫守住宫门,什么时候殿里的人答应了,再开门放他们回家。

  恩威并施之下,宴上的人都不得不答应了郑王。

  郑王求粮,商人云集的鲁国当然最先得到了消息。

  摘星楼里,姜姬的意思很明确:“不卖!我还嫌这些不够呢。”

  鲁国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农民和良田,满足不了自给自足。

  事实上,郑国的粮食不止养活了他自己,还有燕国。

  现在还有鲁国。

  想起龚叔叔那句“杀鸡取卵”就叫她闷气。

  ……是啊,这次是她杀鸡取卵了。她这次学到了,她能让一件事开始,却不能控制它什么时候结束。

  现在郑国这个天然的粮仓毁掉了,鲁国的百姓却还没有发展起来。

  现在她有两条路,第一:把郑国靠近鲁国边境的肥田都抢过来,就是侵略了,熟地和会种地的百姓她都要。

  第二,再选另一个国家当粮仓,直到鲁国的百姓能种出养活一国的粮食。

  第二个选项目前还看不到可能,那就只剩下第一个了。

  所以她今天趁着宫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金潞宫,找来姜武和龚香开个小会。

  问姜武:“有兵开战吗?有信心打赢吗?战损估计会有多少?”

  问龚香:“能打吗?打到哪里胜算最大?打完怎么收场?会被梁帝谴责吗?会被周围的诸侯国以不义之战的理由群起攻之吗?为了避免这件事,是不是需要找个盟友来瓜分郑国?赵国怎么样?”

  姜武开始低头算他手中有多少支军,多少将军,哪些能打,哪些比较不要命,哪些能派上用场,哪几个配合得好等等。

  龚香……龚香一脸空白。

  姜姬:“我记得有诸侯国发生过战争,好像也没什么严重的后果,打完和谈,再给梁帝送点礼物就行了。”

  “……”龚香努力把思路跟上去,“公主,你觉得此战非打不可吗?”

  姜姬:“我们现在是最好的时机,郑国是最弱的时机,不在此时打,什么时候打?”

  龚香一想,还真是这样。

  鲁国,大王的威望日隆,国中刚刚屯积了许多粮草,大将军麾下的兵马也经历过几场小战,胜算未必没有。

  相对的,郑国的大王近来声望日下,自断其臂,国中人心惶惶,又没粮食,听说刚要遣散兵马。

  确实可以打!

  龚香想到这里,心里激动起来,马上说:“公主,当速与赵国结盟!”要坑郑国就要找熟手。

  姜姬点头,起身来到屋中的地图前,说:“我与赵一北一东,两边夹击。我从郑国的西南边进,赵从东南方向进,一头一尾,郑国必亡。”

  龚香问:“公主,打完之后呢?”

  姜姬道:“这个,看赵王。他要想吞了郑国,叫他去杀郑王。我们这边要留郑王一条性命,我只要南边的这……”她在地图上点了一排,“这九座城。”

  龚香起身,走过去看着地图,在心中默默盘算,完了笑道:“只要这九座城的话,二十万人马足矣!”

  姜姬问姜武:“你觉得带多少人过去合适?”姜武只问:“什么时候开打?”姜姬:“现在天冷,不合适,明年吧,春三月到夏六月,打得快的话,夏末就能结束,秋天就可以把这九座城占在手里了。”不过又浪费一年的地,加上今年,郑国的地浪费两年了。

  她又想起一件事,“如果有郑人逃到鲁国,都收下来。”

  这天起,龚香恨不能把自己劈成八个,龚獠还偏偏走了,他要不走,好歹还能替他做点事。

  姜姬也有些心疼龚叔叔,她真是把龚叔叔当超人在用,但她的话能不能踏出乐城,真正成为现实,只有龚叔叔能办到,短时期内,她也实在是找不到另一个代替品,代替的那个刚走。

  “叔叔,你这也是自找的。”她帮龚香处理一些杂事时说。

  龚香笑道:“公主不知,某今日今时才算是真正活着。龚淑、我爹、冯营,如果这三个人还在,让他们付出家族,他们都愿意跟我换一换。”

  姜姬想了一阵,问:“叔叔可愿为相?”龚香手中的纸卷掉到地上了。

  龚香一直都没有正式的职司,他等于是把龚獠这个大夫的话给全抢了,龚獠除了平时去教一教姜旦与姜扬,就剩下替龚香跑腿。

  姜姬叫他叔叔,姜旦也叫叔叔,更多的在替他提身份。

  但要说龚香不想当官,那就把他看得太清高了。

  姜姬早就想把龚香的位置给砸实,一方面是赏功酬能,不能只让人家干活不给人家工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限制他。

  真的当了鲁国丞相之后,人人都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之后,他能活动的范围反而小了。

  一些暗地里的事,他想做就没那么容易了。龚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底线的任由他去利用合陵龚氏。

  姜姬这话说完,神女祭礼前,丞相的袍服头冠都已经准备好了。鲁国已经好几代都没有丞相这回事了,关于丞相的衣服怎么做,要用什么规制的东西还是龚香亲历亲为的在史册中找到的,然后就给自己做了一身。

  新年大宴时,姜旦再封一批官,他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今年的神女祭礼还是姜姬主祭,神女庙在今年一年里成为了乐城居民生活中息息相关,必不可少的的东西。

  少年人定情要去,刚成亲的小夫妻要去,老人替孩子选姻缘前还要去。

  除此之外,商人出远门之前、新店开张前、做生意之前也要来拜她求保佑。

  ……这个就真的很意外了。不知不觉间,她被商人们添了财神的职司,竟然没人觉得意外!因为公主本来就很爱财嘛。

  甚至小儿启智前也会来拜一拜,因为都说大王这么聪明是公主教的,太子这么孝顺也是公主教的。

  这个也被百姓们给接受了,因为她都能多子多孙了,保佑孩子聪明伶俐不是很正常吗?

  从生到死的人生大事,她基本全包了。

  做为一个新兴的神明,她抢了很多老神明的活,十分惭愧。

  龚香见此,觉得明年可能要开战,现在开始慢慢铺垫,这样明年打的时候,百姓们才不会太反对。

  今年的祭祀上,那些俊美少年们骑马射箭,从卖脸开始卖身材武艺!

  祭典的气氛炒得很浓,百姓们看得热闹,围着神女庙附近的市场也迎来了更多的人流,还有许多卖武艺的。

  据说,神女爱男子健壮勇武。

  姜姬:……

  为了夸耀勇武,那明年打一场就可以理解了。

第447章 廖博士

  神女祭过后, 新年就快要到了。今年听说上殿受封的人比去年更多呢,街上的人议论纷纷,都在猜大王会封谁。

  “我听说这次还是陪大王打球的那几个人要当官了!”

  “又是打球的?是不是那个长得眼睛圆圆的,叫什么阿祖还是阿土的。”

  “不是不是,我听说有一些人因为造了什么东西, 也会当官。”

  “是不是那个造路的?那路真好走啊!会不会也叫那个人当博士啊?”

  “可我听说是个种粮食的, 听说种成了郑国米。”

  街上百姓在议论,各个深宅大院里的人也在议论。

  “龚大夫怎么这时候走了?”

  “是不是合陵出事了?”

  “还是二龚之间……”

  段青丝近日都不敢回家,生怕在家里被人堵住。现在人人都知道他得大王信重, 都想找他打听打听,这过年时封官授爵已经成了大家最期待的事了, 还别说,世家们都很喜欢大王的这个习惯, 每年都会封几个人,那就表示肯定会有轮到他们自己家族的一天嘛。

  前提是找到大王喜欢什么!

  段青丝自己就被人偷偷问过怎么保养头发,是用的什么油?什么脂?每日要通头几遍?一百遍还是两百遍?

  段青丝怎么说他这一头好头发是天生的也没人信, 他再说大王喜欢他不是因为这一头头发更没人信了。

  不过还真有人因此改名的。

  比如廖俊,又号美人。他本名廖东山,结果段青丝成名之后, 他爹非要把廖东山改成廖俊, 廖俊把剑都横在脖子上了都没拦住他爹, 改了名之后大半年都没出过门,现在被亲爹赶到了莲花台,天天黑着一张脸。

  不过他确实俊美, 美人这个名号还是他小时候被人所赠,大了以后本来没人喊了,他爹又把这个名号给叫起来了。

  段青丝回到大殿,看到廖俊坐在角落里一脸沉闷的喝酒,过去坐下笑道:“美人因何愁眉苦脸啊?”说着就去拿廖俊面前的酒。

  廖俊把酒壶抢在手里,脸一扭,自己喝。

  他晒得黑,平时爱玩刀枪,也爱骑马,如果不是嫌踢球太粗野,段青丝觉得他踢球应该也是一个好手。

  段青丝也不抢回来,就笑着看他喝。

  廖俊自己喝了半天没意思,把酒壶给他:“你也来笑话我。”

  段青丝笑道:“我先笑一笑,等会儿别人也来笑的时候,你就不会那么生气了。”他顿了一下,劝道:“伯父也是为了你好,不要生气了。你今天可是贵宾呢。”

  廖俊从小就爱种花养树,家里奇花异草自然不少,他对于据说在鲁国种不活的东西都很感兴趣。不过种归种,种出来也就放在家里自己乐,不会显于人前。

  他这个爱好,亲近的朋友们都知道。

  他种出来的最有名的东西就是梁帝钟爱的十八种牡丹,廖家牡丹园是非常知名的。不过只有亲友进去观赏过,外人难得一见。

  郑国梨和郑国米,他当然也都种过。应该说是在他的指点下,廖家的下人种出来了。

  段青丝听说公主在找人试种郑国米,想来想去,去找廖俊了,当时廖俊还是廖东山。

  他倒是没直言说让廖俊来向大王自荐,因为廖俊不爱做官,他生得好,从小就是长辈手中的宝贝,上面有好几个兄长呢,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他出头。

  段青丝是想找廖俊借他那几个曾经种出郑国梨的匠人。

  廖俊:“郑国梨?”

  “我想找能种出郑国米的人,想来这郑国梨与郑国米都是郑国之物,应该差不多。”段青丝说。

  廖俊对他翻了个白眼,“怎么一样?不过给你就是,他也种出了郑国米,当能派得上用场。只是借给你无妨,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可段青丝的眼睛已经发亮了。

  廖俊:“……怎么了?”

  之后,廖俊就上了贼船了。他被段青丝三言两语忽悠着去禀报了亲爹,亲爹马不停蹄的把他送到了莲花台宫门前,立逼着他去见大王自荐,荐过之后就去种地了,种了大半年回来,眼见着成功抽穗,他受不了那个苦就自己先回来了,被他爹一通大骂,不过骂完之后,他爹就要给他改名,务必要让大王印象深刻,从此宠信于他!

  段青丝有时觉得公主过于严苛,有时却又觉得她胸怀广大。像廖俊,他提前跑回来,公主不生气,他不愿当官,公主不生气,廖父一脸贪婪相,公主还是不生气。

  公主甚至特意把段青丝叫过去,嘱咐他好好“哄着”廖东山。是的,公主自从得知廖俊不喜父亲给改的名之后,就只称呼廖俊是廖东山了。

  “哄着”二字也是原话。公主只要求廖俊今天到场受封博士之位,不要求他建衙门,不要求他招属官,甚至可以想不上殿就不上殿,唯一的要求就是每年开春时,他必须去亲眼看着它们种下去。

  公主还让他问廖东山,这米是不是再往南边一点会种得更好。

  廖东山当日是正经去郑国游学过的,亲眼见识过郑国举国是仙人,处处逢仙境的盛景的。他说郑国刑家所占的城池中,仅有九座城附近的良田最好,全是平原地,没山没林,那一片的晋江水势也最平缓,极少发大水,种起郑国米来简直是随手往地上一洒就能长好!

  段青丝照这话报上去后,公主就让他今天来守着廖俊了。

  他今天需要负责把廖俊从头到尾的盯着,一眼都不能错。

  段青丝守着廖俊,不许他喝太多,也不让他太无聊,时不时的找一二趣事让他心情好一点。廖俊也很知情识趣,最后还问他:“青丝深情如许,可是早就心仪某人?”

  段青丝也喝了几杯,脸都红了,闻言拉着他就到前面去。

  姜旦看到段青丝,没有看到他身后的人就笑道:“孤还说人到哪里去了。”

  段青丝把廖俊给拉过来了。

  廖俊躲了半个晚上,此时才不得不拜见大王。

  姜旦记得廖俊的名字,一听他报名就整衣整冠,起身,亲自扶起拜下去的廖俊,深情道:“孤与郎君,早该相见!”

  廖俊酒喝得再多也记得刚才大王看他的眼神很陌生,不过想想也是,他大半年前见过一回大王,第二天就坐上车走了,刚回来,还黑得不像人样,也不怪大王忘了他。

  不过大王怎么……突然说这么严重的话?他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