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武就见到了卫始,跟他交待现在万应城是个什么情形,需要他做什么云云。

  城都已经打下来了,黎家都不足为惧了,卫始只能接下这个烂摊子,也明白为什么公主非要让他留下了——原来是为了收拾万应城的残局。

  白哥见到卫始也赶紧“求救”,不料卫始虽然好声好气的答应他一定好好照顾他的“妻妾”,也不会把徐青焰和徐家的一众人都送去跟他一起当公主的“人质”——但就是不肯替他说情,让姜武对他好一点,对他讲讲情面。

  他才发现卫始也是个不念旧情的人。

  ……或许是此时此刻,两边已经不是可以论旧情的了。

  白哥只能安心当“人质”。

  姜武准备再出发时,就因为耽误了这一会儿,龚香到了。

  龚香非常聪明,他先看到了万应城外的情形,因为他走得太近,直接被姜武的人给抓了。

  龚香就自报家门,还替保护他的将军引见这边这个将军。

  保护他的将军也是早年姜武留在鲁国的,两个将军一见面,互相认识认识,说一说大家都认识的人,发现原来都是一家人嘛!

  龚香就不费吹灰之力解除了自己的“囚犯”状态,转而成了座上宾客。

  毕竟是鲁国丞相。

  姜姬变成大梁公主了,但姜武还是鲁国将军。所以军中虽然有点明白他们家将军权力很大,鲁国谁都管不了,但也不能太不把丞相当一回事,所以也好好的招待了龚香,让他在军中能有一座帐篷,平时虽然不能乱走,但也没有当犯人看管了。

  于是在姜武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军中就多了一个“丞相”了。

  他从公主城出来,准备挥军往凤凰台冲,底下人来报,丞相在呢,将军你要不要去见一见?还是把丞相带过来见一见?姜武:……

  姜武多多少少领会到了一点姜姬的意思,虽然她没直说,但他觉得她是很不想被人管着的。特别是当她想去干点什么的时候,更是不喜欢身边有人指手划脚。

  她愿意带上他,就是因为他从不对她指手划脚。他也不懂。

  他只懂一点,就是在她身边,卫始、龚香、王姻、段小情都没办法待太久,能长久陪伴她的,一个是他,一个是蟠儿。

  他记得以前村里有个猎人,猎人说在一个山头通常只有一头老虎,有老虎的山,山上不会有狼,也不会有熊,除了老虎,别的什么猛兽都不会有。

  因为老虎太凶了,在它的地盘上,根本不许有别的也吃肉的动物。

  他觉得她就像一头老虎。

  既然这样,他怎么都不能把龚香带过去。所以他直接带着人溜了,为了避免让龚香发觉,他连兵都没有一起带走,而是交待他们一批批的走。比如他先走,过十天,第二军再走,再过十天,第三军走……

  这样等龚香发觉营中的人越来越少的时候,他已经见到姜姬了。

  姜姬很惊讶姜武竟然能领会到她从没说出口的事。他没有简单粗暴的不许龚香跟上来,而是绕了个大圈子把他“丢”下。

  她一直在用这种办法把身边的人送走。

  最后她身边只会剩下她爱的家人,她的丈夫和孩子。

  她更喜欢这样小小的家,简单,单纯。

  她看着抱着姜武不放要骑马的三宝和抱着三宝只会温柔的笑的姜武,这两个人就是她的爱人,最简单的爱人。

  “好了,你们俩出去吧。别跑太远。”她挨个亲过他们,三宝凑过来学她的样子在她脸上重重的亲了一下。

  姜武说:“我看这里的人数不太对,在收拢流民吗?要我帮忙吗?”

  姜姬笑道:“想去就去,闲得不舒服了去跑一跑也行。不然你就在这里带三宝,她这段时间在车上闷坏了。”

  听到三宝闷坏了,姜武也不说要去带兵了,他背着三宝出去,围着车队来来回回的跑了一天,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孝女”。

  姜姬把阿陀喊来让他做流民登记。

  她虽然没带卫始,却带上了阿陀这个魏太子。

  阿陀从刚才就在,也听到了关于万应城的事。现在只剩下他们俩个了,他忍不住问:“姨母,为什么一定要在现在打万应?”明明他们就要去凤凰台了,何必冒险多事呢?万一有意外怎么办?

  姜姬笑道:“什么万一?没有万一。不管是阿武打万应还是我独自上路,我都想好了,哪里会有万一呢?”

  阿陀焦急道:“如果因为大将军不在,公主遇上刺客呢?”

  姜姬:“现在凤凰台就是一座空城,哪来的刺客?刺客杀我这个弱质女流干什么?我只是一个空有虚名的公主而已啊。”

  阿陀分辨道:“姨母怎么会是……”

  姜姬打断他道:“你要想一想别人眼里的我是什么样。”

  不过阿陀还做不到这个,他糊涂地说:“姨母就是姨母啊,谁会小看姨母?”

  姜姬揉揉他的脑袋,“所以我才让你来这里啊。等进了凤凰台,你就懂了。”

  阿陀稀里糊涂的出去做事了,一直到了外面他还在想,什么弱质女流,什么空有虚名,怎么可能呢?

  谁会这么想呢?

第655章 带兵而至

  毛昭听说有流民涌进了凤凰台吓了一大跳, 连忙让人去查问。下人苦着脸道:“人都跑了,去哪里查问?”

  毛昭大怒, 摔了手里的笔:“把黄伟叫来!!”

  把凤凰台目前硕果仅存的大人物翻一遍,黄家算是领头的了。因为黄家有一个跟徐公一辈的人还活着。

  就是黄公, 黄松年。

  黄公的爹和爷爷都比徐公的爹和爷爷能干,不但活得长,长得好,会做诗,朋友也多。所以黄公第一次见了瑶光帝后, 瑶光帝就赞“此子貌好, 音美”,让他做个传旨。

  徐公头回见瑶光帝可什么官都没捞着,跟他爹和他爷爷进宫吃了一顿御膳,逛了逛皇帝的花园就出去了, 瑶光帝可能连徐公的脸都没看清,就是那一群跟着家中长辈进宫混脸熟的“年轻才俊”。

  后来徐公一直蹉跎,每年都能找到机会进几次宫,在瑶光帝面前打几个转。

  而黄公当时已经是御前红人了。隔三岔五就能见到瑶光帝, 听瑶光帝高兴或发火或发怒或大怒后宣下的旨意,再出宫把旨传给该听到这道旨的人。

  于是等瑶光帝后面打算“改邪归正”, 徐公趁着这个机会跳出来后, 黄公已经是个在宫中打滚数年的面团子了。让徐公说, 还是抹了油的面团子, 不粘手, 滑溜溜,还软绵绵的,不使大劲揪不住他,待要不把他当回事吧,他还挺沉的,指望他自己下去不可能,要把他给搬下去吧,又觉得不必费那个事。

  于是黄公就一直待到现在了。

  上回黄公出来还是因为皇帝要从诸侯国选公主为后。后面又出了多少大事,都不见黄公出来吱一声。

  毛昭有时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但当凤凰台成了空城,他一个人还不足以压阵时,不得不登上黄家的门,想请黄公出来镇一镇。

  黄公……把他一个排行第七的儿子借出来了。

  就是黄伟。

  连长子都不肯出,毛昭气得没办法,等黄伟来了就让他先去办一件大事:抽调壮丁充当城卫。

  云青兰跑了,连城门口的城卫都被他带走了。

  毛昭等人翻墙出来后又歇了两天,等毛昭起草好请安乐公主来凤凰台的圣旨后,拿出来请各处用印把人又给叫到一起时,才想起该把家底清点一下。

  之前不是他们没想到,而是……都不愿意自己当这个头,所以就算想到了也都没开口,没站出来。

  毛昭也是故意退了这一步的。他不想太出众。

  哪怕他主持迎姜幽入城,可凭心而论,他并不怎么愿意跪在一个女人座下。无奈事已至此,她又是徐公选中的人,而且现在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他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所以他多多少少有点消极。

  他拿出圣旨来,众人也不得不议定他们必须要继续把空城计唱下去。日后就要拱卫一个没有嫁给皇帝的公主为后,一个多多少少血脉会受置疑的公子为太子。哪怕只是权宜之计,史书上记下这一笔时肯定也会给他们抹黑的。

  “无能”这两个字只怕要跟在他们名字后了。不管之前曾做过什么,之后又会不会有更大的成就,现在这件事就足以让他人登上史书。

  但现在谁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谁还能去河谷把皇帝抢回来吗?

  抢回来一个傻子继续当皇帝?

  再三责问自己都叫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一群人像上坟一样商量起来。

  安乐公主只是个幌子,真正该干事的还是他们。

  唉……

  那就只能继续干了。

  毛昭趁机给人都派了活,一个不少的全都用上了。既然大家都没干劲,那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了。不然有人辛苦,有人逍遥?怎么可以!

  于是,这才发现原来云青兰不是只把皇宫里的库房给搬空了,城库也空了。

  凤凰台上下现在没有一把剑、一张弓,连根箭毛都没有。

  当然,战马也没有了,战车更不会有。

  粮,当然也全都搬走了。

  毛昭得知后,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竟然有点庆幸城中百姓跑得差不多了。

  于是凤凰台的城门只好继续半开着,方便百姓逃走,也方便毛昭等人联络商人。

  可商人来了却说,粮是肯定买不到的,他们的粮食都被庆贼给抢了,连公主城的粮食都被抢了。

  毛昭:你当我傻吗?

  商人又说,武器也是没有的。他可是良民,怎么会做这么吓人的生意呢?不管是刀是箭,他统统都没有,没有。

  毛昭:……

  毛昭见这个商人不肯,干脆就换了另一个商人,可不管他换几个商人,哪怕以死相逼,商人也只能摇头说不行。

  其中有坚定拒绝的,也有哭着哀求的,但还是说不行。最后有一个商人受了刑才不得不吐实,道公主城有一部《商律》,凡是行商的人都要遵守此典籍中的每一条律令,一旦违反,他就算活着出去这辈子也做不成生意了,不会有商人再肯跟他做生意,他买不到货,也卖不出货,甚至他就是被人害了,也不会有人管他的死活。

  毛昭不信,商人道,《商律》中的条条件件都是向着商人的,所以商人们非常信服《商律》,所以演变成如果不遵守《商律》,就是自找死路,自绝与众商人。

  《商律》从出世到如今,全都仰仗着摘星公主。所以公主的话是一定要听的,她说不许卖的东西,他们都不敢卖,她说不能卖给谁,他们就不能卖给谁。

  公主说粮食只能往里买,不能往外卖。曾经有人不信,以身试法,之后这些人都死了。

  毛昭问他,公主不让你们卖武器给凤凰台吗?

  商人不敢答,只敢点头又摇头,最后吐出一句:公主说凤凰台中有奸人,市武就是资敌,可杀其五族。

  毛昭听了,半晌沉默不语。

  皇帝一言九鼎,姜幽的话也可比九鼎了。

  问题是他见过的真皇帝尚且没有姜幽的这份能耐。

  这让毛昭心里格外复杂。

  但同时,他也不由得想把现在的凤凰台变得更“像样”一样,好不落于下风。

  所以当他听到流民逃进城里,黄伟带着的那些城门卫没有拦住人,不但放流民入城,自己还跑了,气得把黄伟叫来大骂到天黑才派人送他回黄家。

  不过黄伟也说了一件事,就是所谓冲进城的流民,据查应该都是凤凰台出逃的百姓。

  之前跑了,现在又跑回来。

  这还真是让人意外“惊喜”。

  毛昭没有见过这样的事。

  不止是史书上的,就是他活了这么多年,天底下的流民逃走的也没有再往回跑的,因为百姓出逃为流民,一旦被发现就会问罪,所以他们一旦出城,想再回到城中为良民是不可能的。

  百姓们都知道这个,逃出去后多数都是跑到外地安家,隐姓瞒名活下去,有运气好的也能在外地安家落户,换了姓名后重新娶妻生子,变成另一个地方的人。

  更多的都变成了奴隶,不知死在哪里了。

  所以百姓往回跑是千年难得一见的。

  黄伟没有查清所有冲回来的流民,只是抓住了几个,但这些人似乎确实没有说谎,把自己家住哪条街哪条巷子都说得清清楚楚,问他城中的典故也都能说得出来。

  只能暂且收押,慢慢审查了。

  可从这一天起,每天都有流民往城里冲。黄伟的“城门卫”都是样子货,一见到流民不说拿着没有头的矛冲上去,都是撒腿就跑的。

  百姓们似乎也知道亲人们回来了,开始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在城门口等着,见到流民冲进来就冲上去——拦住城门卫,好让流民能进来。

  毛昭他们是真的手中没兵没将,哪怕把自己家的家丁全都送过来也不够用,何况现在城里这么乱,家丁每夜都不敢放松,要保护家小宅院,怎么可能送出自己的家丁呢?

  他们最后也只能干看着流民一日比一日多。

  有的流民已经没有家了,或者家不在这里的,他们冲进城后没有地方去就暂时在城根底下栖身,或者是其他人烟稀少的地方。

  城中流民越来越多,问题也越来越多。

  偷抢盗窃多了,杀人放火的也多了。幸好百姓们自己联合起来,共同揖盗,拒盗与家外,一条街上的男人们都联合起来,结成队伍,巡逻街外街里。

  毛昭也知道为什么流民都跑凤凰台来了。

  因为姜幽到了。

  而他的圣旨还没有送出去。

  她是不请自到。

  她还是带着兵来的。

  她的兵在这一路上看到流民为祸就开始驱赶锁拿流民,于是就把附近的流民又给吓得跑进凤凰台了。

  有人试探的问毛昭知不知道有兵将是跟着安乐公主一起来的?这兵将是何人啊?

  是鲁人?

  还是别的什么人啊?

  安乐公主是不是已经被其挟持了?那咱们那道圣旨还发吗?

  毛昭:“……不如看一看再说。反正我等也无计可施。”

  人都带着兵要进门了,你再说把门关起来不叫人家进,可能吗?

  你以为她不会把门砸开冲进来吗?

  她都带着兵来了!

  “唉,也只能如此了。”那人叹道,转而又开始担心安乐公主的脾气来:“只盼着不要是朝阳、永安之流。”

  毛昭:“……应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