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原本肥沃的土地,现在是处处荒草。

  他也很担心这个,只是一时半刻实在顾不上。

  云家初到贵地,建立王城,首要任务自然是论功行赏。

  那些跟随云青而来,看到这荒芜的河谷而心生退意的族人;在听说云重的死讯后心有戚戚的人,都在云青兰大肆的封赏之下渐渐回转了过来。

  城中空虚,刚好建造新屋新宅。河谷著姓凋零,不正是云氏兴盛之兆?

  云家的亲信族人像一群恶狼一样,他们冲进城,看中什么抢什么,看到什么占什么。大屋豪宅,良田美人,统统都归他们所有。

  徐公被封为丞相,段小情也被封了一个庆国大夫。

  徐丛和徐树只在云青兰的殿上和徐公隔席而望算是见了一面后,徐公就再也没有这两人的消息了,只知道一个在云青兰身边,一个在朝阳公主身边。如果他有不驯之处,只怕这一子一孙都要尝尝宫刑的滋味了。

  徐公知道了也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继续留在云静兰身边。

  这一日,一行人乘着车来到河谷求见云青兰,却不肯说出身份来意。

  云青兰得知消息后,命人将这些人带进来。这些人不知是哪里的人,但是目前还真没什么人来拜访他,这让他格外好奇。

  来人面对刀枪剑戟也丝毫不惧,自称是安乐公主身边的,并取出了安乐公主送给云青兰的信。

  云青兰打开匆匆扫了一遍之后,不由的大笑。他一挥手,领殿中武士都退去,让人奏乐,然后让人把徐公和段小情都叫来。

  徐公和段小情被捉拿一样的被人匆匆带过来时,这里已经是笙歌曼舞,处处霓裳。

  他们进去一看,发现云青兰非常开心,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他手中爱不释手的是一卷书信,而书信的模样实在太眼熟了。

  徐公和段小情不禁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齐步上前拜倒,口称大王。

  云青兰摆摆手连声道:“起来,过来。”

  然后把信递给他们。

  徐公接过看了看了一遍之后,含笑道:“公主待大王真是一片真心。”

  段小琴也看了一遍信之后也说,“公主的芳心,看来是系在大王一人身上了。”

  云青兰当然也非常自信这一点。

  虽然他和那安乐公主连面都没有见过,但是安乐公主仰望英雄,对他遥系芳心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天下还有谁比他更象一个英雄呢?

  当然他心里也想,假如他和安乐公主面对面了,说不定他老朽的容貌反倒不能得到安乐公主的芳心。

  毕竟朝阳公主对他实在是不假辞色,到现在都没有回转,他百般奉迎都没有用,他在朝阳公主那里已经丧失了所有的信心。

  如今见到安乐公主情意绵绵的情书,只觉得心中大慰。但也不禁思索可能正因为安乐公主没有见过他,所以才如此地爱他。

  徐公道,“信中道公主更有大礼要送给大王,不知是何物?可容我等一观?”

  云青兰摇摇头说:“礼物要慢一步,不过想来也快了。此女深得我心,她送来的东西,想必件件都是真心真意之物。”

  徐公微笑,“大王英雄盖世,引得天下淑女倾心。”

  段小情只能点头在旁边附和道,“就是就是。”

  又过了数日,终于,礼物送到了。

  数十车巨大的箱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前后左右都有巨锁锁死。押车的人死活不肯开箱检查。

  云家家将担心其中有诈,云青兰断定:“公主对我一片真心。其中必不会有诈,想必是不能示之以人之物。”

  他想起了安乐公主送给他的贴身衣物,道:“将这些车赶到一个僻静之处,只留亲信之人,然后再打开。”

  于是数十辆大车被赶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周围排列上弓箭,数百支弓箭对着车上的箱子,然后箱子才被撬开。

  云青兰站在远处,以防箱中当真有埋伏。见箱子已经打开了,他问箱中是何物?

  打开箱子的士兵伸手进去捧出了一个深红色的瓮。那瓮在冬天稀薄的阳光中散发出无以伦比的美。

  云青兰一看到那物顿时大惊失色,大喝道:“都不许碰!!”

  然后他慌忙下了马,冲进去把那个瓮接了过来,深红色的瓮,不算太大,在他的手中只有合捧大小,但这个东西他知道它是放在哪里的。

  他让士兵们都退下,避走得远远的,然后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箱子都看了一遍。

  全都是帝皇之物。

  不管是祭器,神物,珍宝,还是只是一个小小的摆设,一方锦帕,都在这里了。

  他还看到了皇帝的书案,就摆在大殿中,他无数次看到瑶光帝使用这些东西。

  他甚至还看到了用来摆放玉玺的小箱子,当时他逃走时只把玉玺带走了。这个盛放玉玺的箱子被他留了下来。

  现在这个箱子也在这里。

  他捧着它,怔怔的站在那里,直到落日余晖洒在他的身上。

  徐公一直在等着,等云青兰回来。

  他也很好奇姜姬到底给云青兰送什么?

  应该不会是粮食,他猜测凤凰台现在应该也很缺粮,姜姬现在只怕眼睛都熬绿了,她连“送”给云青兰做诱饵的粮草都不舍得,要抢回来,不可能再把粮食送给云青兰,但是她既然说是大礼,那就一定是个大礼,一定是让云青兰会非常激动,非常兴奋的大礼。就是那猜不出到底是什么?连皇帝都被人家抢过来了,还有什么是云青兰竟然求而不得的呢?

  直到她看到云青兰匆匆地大步地走回来。他赶忙起身行礼,口称大王。

  云青兰却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一样,直接冲到了屋里,冲到了后面,他在前面听到云青兰在后面大喊大叫了一通后又冲出来,对徐公说让他拟王诏。

  徐公坐下说,“还请大王明示。”

  云青兰:“我要迎安乐公主为王后!!”

  徐公当时就愣了,半天才慢慢地说:“……大王,你有王后。”

  云青兰激动极了,脸色发红,双眼发亮,整个人像喝了二十瓮望君眉一样。

  他大手一挥,“那就不要这个王后!我要另立安乐公主为后!”

  徐公实在无法下笔,只好慢慢劝道:“大王,朝阳公主并无劣迹。安乐公主并无功劳,若草草以她为后,旁人问起她有何大功,大王如何答?”

  云青兰愣住了,沸腾的心脏慢慢冷静了下来。

  固然安乐公主给他送来的东西让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此女的一片真心,但是并不能够宣之于众。

  他很清楚,目前他并没有资格使用这些东西。

  但是此女刚到凤凰台就不肯让她的儿子立为太子!言称太子之位要留给她与云青兰的孩子!

  现在还将宫中之物偷出来送给他!!

  这样的真情这样深刻的爱他此生都没有感受过!

  云青兰沉思良久,始终不愿放弃这样一个女人,他说:“你就写下此诏,日后……孤若有朝一日为帝,必以此女为后!”

  徐公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低头感叹道:“大王真乃天下第一深情之人。”

第671章 有你真好

  姜姬希望云青兰的反应能快一点儿。自从她把东西送过去之后就时刻关注著河谷的动向。

  她知道这件事情急不得, 可它又刻不容缓。

  但比起她, 云青兰这个凤凰台的“土著”搞出的动静才更容易被人接受。直白点说, 她就是把凤凰台的大殿给点了,别人听到耳中也就是一笑了之,换成云青兰把大殿点了那意义顿时就不一样了。

  她希望云青兰点火的动作别那么慢。

  空旷的大殿成了宫中一景。

  毛昭在很长时间之后才发现大殿中似乎出了事。

  但他现在无法靠近, 也没处询问。原凤凰台的侍人和宫女都被云贼害了, 现在这宫里的人全是姜幽带来的。

  唯有之前刚刚进去过的白哥可能知道真相。

  可他怎么询问, 白哥都脸色大变,随便找个借口落荒而逃。

  这天,毛昭终于在更衣时堵住了白哥。

  白哥只着里衣站在屋里,门外, 毛昭把他刚才换下的衣服全都拿到外面, 就扔在地上, 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很重要的话, 你最好跟我说一声。以免我们措手不及。”

  白哥:“……”

  他扒窗而望,无可奈何,原地转了几圈, 倒是生出一个损人不利已的主意。这主意也是在徐家求学的时候跟同门师兄弟学的。

  扛起马桶冲出去做势往毛昭身上泼洒……

  但他左思右想,觉得这样除了让两人一起丢脸之外没别的用。

  还是算了。

  毛昭仍在外面苦心劝说;“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是彼此可以信赖的, 公主并不相信我们。如果你我背心相离,那还有什么希望?不是任人宰割吗?”

  白哥说, “她不是不相信我们, 而是为了保护我们。”

  就她做的事让你知道了你能吓死。

  毛昭忍不住笑起来。

  白哥说, “我知道你不相信。这是真的。”

  毛昭不笑了,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说:“我再问你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够让你说出公主是在保护我们这种话。在这之前你可不是这么想的。”

  白哥说,“她的一些行事作风,我们确实很难接受,为了我们自己好……还是继续做我们自己的事吧。”

  白哥和毛昭一直都在广宇宫外的一座偏殿中接待客人。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的客人少了许多。

  因为缺粮。

  这件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百姓们家无恒产,无法可想,只能求老天爷。

  家里不缺钱的就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特别担心的事。

  当然,他们也察觉到了今年需要早早的开始购粮,但原因不是因为天旱,这事毛昭报给姜姬,她却没有告诉别人,往年凤凰台出现这种天灾征兆后,下面上表,皇帝下旨,开始征求大家的意见,众人悲天悯人一番后出的意见大多是如何祭祀。

  ……

  但姜姬现在不觉得祭祀很蠢了。

  当然它确实很蠢,因为祭祀并不能缓解旱情,不能填饱百姓们饥饿的肚子,不能制止疫病漫延。

  但它很实用。

  在交通不够便利的时代,大范围大面积的救援是不可能的。皇帝没那么大的能力,他也没有那么多官员,更真实一点,他完全可以不这么做,只需要一场祭祀就可以完成他的任务,公卿大臣们也都满意,百姓们也会被安抚。既省钱,又省事,是一种非常经济,非常有效的赈灾手段。

  如果祭祀是脉脉温情——只动口不动手,在这之下就是动手不动口的铁拳了。

  各地都可以开始锁拿流民,不许百姓外逃,因为他们逃到外面就会变成无地无产无户的野人。以这个时代的治人手段来说,一个没有来处的人就会让官员们无法施为,他们所有治人的根源都是从家族开始的。

  而且人口增长非常缓慢,一地的人口也就等于一地的财产,而且是非常重要的财产,不止财税上要从人身上征,劳役也需要人口的支持。而且外逃的大部分都是壮劳力,也就是最重要的那部分财产。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钱自己长腿跑了,这对所有的官员来说都是不能容忍的。

  皇帝也会适时的下令各地可以把自己的财产抓回来。

  这样上下配合一番后,灾就救完了。至于死掉的百姓,只要过上几年,他们就会自己生出来了。

  在古代皇帝所能做的真的很有限。

  姜姬在看过汇总的历代凤凰台能在救灾时做的只有祭祀之后就把它抛到脑后去了。

  至于那些只会出主意怎么祭祀,如何祭祀的公卿,她也一并忽略。

  所以公卿们并不知道今年大家会迎来一场天灾,情形不好的话,未来三年大家都要饿肚子了。

  但他们仍然开始提前购粮,并一开始就是大手笔!

  鲁商们把消息送给姜姬时,她还以为这些家族里藏有人才!很是激动了一番。

  然后她才知道原因……

  因为显然,从今年开始,他们已经不能够就近从河谷购粮了。

  河谷落在云贼的手中。

  且不说云贼会不会卖给他们,会不会允许商人进出,只说如果他们从河谷买粮,会不会被人认为是云贼的奸细啊……

  姜姬听说这些人全部都是让商人从更远的地方买来粮食,哪怕路途遥远,哪怕价格高昂,也在所不惜!

  不食贼粟。

  这已经成了凤凰台下近来的新信仰。

  姜姬不由的对那些天真的人感到无奈……

  往好处想,他们就想找事,估计也找不到点子上。

  凤凰台现在就像一座孤岛。周围已经没有了能对她伸出援手的人。

  云青兰已经向整个大梁的人证实了皇帝弱得不堪一击。

  现在除了对这个制度的敬畏之外其他人很难再从心底挖掘出哪怕一丝对皇帝本身的尊敬和爱戴。

  云青兰已经用自己证明了,哪怕欺压了皇帝也可以风风光光的离开。

  因为至今为止,空旷的凤凰台上下并没有对云青兰做什么处置。就不用说发兵讨伐这样的事了,哪怕仅仅是一道斥责的圣旨都没有。

  凤凰台掩耳盗铃的姿态也向大家证实了它们的确是无能到了极点。

  考虑到云青兰的前身,他是大梁皇帝身边近军统领,他手中握着本该保卫皇帝的全部的军队,他现在把这些人全都带走了。全都带到了河谷,那现在的凤凰台就是一座空城。

  草长莺飞之时,春光灿烂。但从去年十二月份开始一直到现在,足足四个月的时间没有下一滴雨,土地龟裂成一块块的,百姓们每日都到野外去挖野菜,挖得近郊看不到一丝绿意,本该长满野草的荒原上光秃秃的,露出了下面黑色的地面。

  也有百姓在开垦田地,播下种子,希望它能够长出粮食来。

  可惜毛昭派去守着河的官吏每天都报信说今日水位又下降了,每一天送回来的木杆上,漆标都在不停的往下落。

  很快,吃的水就要不够了,更别提灌溉。

  姜姬得知百姓们从河中不停地担水到田边灌溉田地,哪怕明知他们就算熬过了现在,再过两个月田中的禾苗还是会干枯而死,她也不忍现在就喝止他们的行为。她只能倡导百姓们现在就开始打井。

  值得庆幸的是这项打井的命令被不打折扣地执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