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凤凰台上,因为一直以来的抑武、减兵的缘故,马不够多,牛反倒比较受欢迎。

  牛用来耕地早就有了,但大面积的推广是没有的。犁车也有,但一般是单人用。

  姜姬早就想试试能不能造一个并行的犁车了,可以一次用三到四头牛,这样来回三趟就能把一亩地给耕完了。

  这样更省时。

  但她不确定至少几个锄头才是最合适的,在使用中最方便,不会出现太多问题。所以送到底下的新式耕车从两个锄头到六个锄头,依次增加,分别送给不同的地区使用,最后统一审查结果,看哪边用的最多,最让百姓满意。

  她唯一担忧的是牛不够多,还授意市场上的商人可以把牛赊给百姓使用。

  结果不到一天就有反馈说,有的村里没有牛,用了羊和狗。

  姜姬:“……车不够低吧?”

  那车是照着牛的高度造的。

  王姻说:“他们把车给改了。”

  姜姬:“……”

  高手在民间啊。

  据说用羊和狗拉车的还不算什么,还有人想用猪。

  因为姜姬的缘故,商人们在贩货时少了许多顾忌。前年有旱情后,她让商人们寻找不挑地的作物和不挑吃,好养好活的牲畜。

  于是就有商人从别的地方把猪给贩来了。

  猪的好处在于,第一,肉多;第二,吃什么都行。

  这一点上,羊就有点不够看了。

  于是从去年起,凤凰台下就有人开始零星的养猪,今年就更多了。

  跟着到了选牲口拉车的时候,有人觉得猪看着就劲大,不是一样可以拉吗?试试吧。就把猪给绑在车前了。

  猪就撒欢了,拖着车跑了。

  等村民把猪套回来之后,没有放弃!他们试着把猪的眼睛给蒙上,然后让平时喂猪的那个人在前面拿着食桶引诱,结果居然真的成了!

  姜姬:“……”

  那,第二代的耕车就先改的能适合猪、羊、狗的身高?

  慢慢的,羊就被淘汰了,百姓们发现羊拉车没有狗拉的好使,但狗拉的不如猪,猪拉得不如牛。如果用猪拉车,训练狗在后面跟着,咬着,再让人在前面引着,效果相当好!

  姜姬看着第一个月的报告不得不佩服百姓们的智慧,连她都落了俗套,以为只能用牛拉车。

  但牛拉的耕车可以犁深地,猪和狗拉的都只能犁浅地,综合来看,还是牛最好。

  百姓们没有牛的时候,凑和用猪和狗也是没办法的。

  两个月后,报告上用牛的占三分之一,用驴的占四分之一,剩下的都是用猪和狗的。

  牛可以并行,同时用两头或三头牛,也可以使用最大的六头耕车;驴能用三头或四头的;猪和狗都只能用一头或二头的。

  现在三头及以下的耕车最受欢迎,六头用的最少。

  或许等牛的数量变多了会有改变。

  姜姬收起报告后,让铁器局多造一、二、三头的耕车,剩下的都可以不必造了。

  王姻跑进来,激动地对她说:“公主!井水的水位慢慢上升了!城外河水的水位也不再下降了!”

  姜姬忍不住走到殿外,外面的天空仍是一片晴朗。她希望能看到雨云。

  “一定有地方已经开始下雨了。”她激动地在原地转圈,捧着肚子说:“快下吧!快下吧!”

  可能是她的话被老天爷听到了,深夜,天边滚过闷雷,一声接一声。

  三宝落地这么久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吓得哇哇大哭,被姜陶连夜送到姜姬这里。她钻到她和姜武中间,被她抱起塞到姜武手里:“找爸爸,爸爸力气大!”

  姜武抱住女儿,就看她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捧着西瓜那么大的肚子往外走,要去外面看。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下雨了吗?”他背着三宝跟出来说。

  “到今年,可就是第三年了。”姜姬感叹,“终于下雨了。”

  站在殿外廊下,一阵阵冰冷的夜风扑到他们的身上。

  “好凉快啊。”她笑着,转头对他说:“这下我生孩子可不受罪了。”

  这一句话,叫姜武的眉头也展开了。

  董城。

  齐藉的口疮已经好了,但为了不见这董城的诸多“才俊”,他不得已改了作息,白天呼呼大睡,晚上精神百倍。

  从人不理他,照旧白天起来晚上睡觉。

  齐藉只好发展出一个不需要人陪的兴趣,每晚夜观天向。

  话说,他对天向虽然没什么研究,但家中星图也存着几幅,讲解周天星辰的书藉也是读过的,卜卦虽然不怎么准,但也能卜上几次。

  所以他就天天爬到屋顶上躺下,看星星。

  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于是就被雨淋了。

  从人睡到一半听到雨声,突然想起齐藉这几天都是在屋顶上看星星的,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冲进屋里一看,榻上没人!立刻跑到庭院里对着屋顶喊:“屁屁,你是不是还在上面?”

  齐藉抹了一脸的雨水,伸着脖子对下面喊:“都说了不要叫这个小名了!”

  从人听他果然还在上面,气得不轻,把袍子往腰带上一掖,爬上屋顶找他下去。

  两人回到屋里,各自一身湿淋淋的。

  从人去叫人热水给他洗澡,雨是天上水,不是凡水,淋过后是一定要洗澡的,不然一定会着凉。

  他催着齐藉泡进木桶里,看到他慢吞吞的爬进去时,没忍住狠狠的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把他给拍进去了。

  “你小时候就不爱穿裤子。”从人道。

  齐藉小时候有个坏毛病,不爱穿裤子。这个毛病到底原因是什么没人知道,他自己长大后也想不起当时他是怎么想的了。反正从人那时要给他穿裤子,他能从屋里跑到外面,在庭院里转上几个圈。

  所以从人才给他起了这个小名。

  齐藉长大后才知道自己还有这一桩逸事,引以为耻,除了从人没办法之外,连妻子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个小名。

  他坐在桶里抱怨:“都说以后不再提了。”

  泡过澡,喝过药,第二天齐藉理所当然的装病了。

  董诚非常热情的想把齐藉介绍给其他家的年轻人,他以前还有点看不起齐藉,等齐藉与乔世三一席长谈——而他完全跟不上他们的话题后,董诚才对齐藉改观了。

  乔世三是一直想把董诚带离家乡,董诚不舍父亲,又不舍得乔世三这个朋友,现在来了一个齐藉,恰好两全其美了。

  齐藉本来就是想躲在董城的,所以他不会劝董诚离家,他与乔世三又一样的博学。

  董诚改了主意之后,就开始想把齐藉引见给其他人了。

  齐藉躲还来不及呢。他这回出来就不是为了扬名。

  他现在只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有没有信他的话。

  他担心地问从人:“你说,他不会是没有听到吧?”他还就说了一句,还是醉话,万一那人没听到呢?或者听了没反应过来呢?

  真愁人!

  从人:“……”

  凤凰台。

  乔世三住在民家。

  凤凰台附近的富人都很乐意把家里的屋子院子出借给远游的士子。

  因为现在连远方的人都开始涌入凤凰台了,这些士子大多数都是凭着一腔孤勇就来到陌生的地方,他们在这里没有亲友,也找不到住的地方。

  一开始是商人买屋租给别人,像林昌就一直在做这种事。

  后来本地的百姓也开始用这种方式来填补家用了。

  乔世三来了以后,惊讶的发现凤凰台的百姓竟然如此热情好客。

  他住在民家,每天都能和附近的士子交谈。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哪里的都有。

  一问之下,有一些竟然是从灵武来的。

  因为据说灵武公子仰慕安乐公主,不惜千里前来拜访公主,从此就不走了。

  灵武公子在灵武相当有名,许多人因为听了这个传闻后,竟然也跟来了。

  乔世三还看到了鲁律,许多鲁律就公然放在书坊中任人借阅。

  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多律令是用在百姓身上的。

  他将鲁律买回来,细细研读。一本《商律》还没有读完,他收买的人回来了。

  他告诉乔世三,他没有找到皇帝。

  “……宫中的侍人稀少,听说之前的侍人与宫女都被云贼杀光了,现在的侍人都是安乐公主带来的。”

  “我四处都看过了,没有找到陛下的踪迹。”

  “只有安乐公主的广御宫我没办法进去……”

  那人倒是不害怕,在得他重金酬谢后,还告诉了他一件事:“我连龙椅都没找到啊。”

第710章 皇帝在哪里?

  凤凰台这雨跟新嫁的小媳妇似的,慢吞吞的就是不见下来, 但城外的晋江却是一天比一天更显得宽阔了。

  晋江到了凤凰台这里已经相当平缓了, 只是河床变浅的时候, 百姓们已经在河床那里开了田, 种上了马草、芦苇和鲁稻。

  芦苇是非常好的经济作物,不但可以当药用, 还可以做席子、篮子等一类的手工品。只是以前百姓们从来没想过把芦苇当东西种在田里, 不过种过马草之后, 百姓们早就转变观念, 不用姜姬再去引导, 他们就自动自发的开始在野外发掘所有能种的都带回来种一种, 万一有用呢?万一能卖钱呢?

  百姓们还是觉得粮食才能填饱肚子,所以一直不放弃种稻米。

  现在水位上涨, 河床上的庄稼就都遭了秧,可以看得出来, 河位正在渐渐恢复。靠河的百姓一开始还不想放弃这些辛苦种出来的庄稼, 姜姬接到一封百里加急的奏表后就立刻下令从今日起,河边的田地全都要后退。

  她下了死命令,各级官吏都遵照办理。百姓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照办。

  临时移栽不太可能,百姓们只得把还没长大的苗拔了卖掉, 喂猪喂羊都行, 勉强算是收回一点损失。

  凤凰台上, 姜姬拿着这封奏表给姜武, 由他看过后再往下传阅。

  今日广御宫的大殿里,难得坐了两排人,有点像一个小朝会了。

  姜武坐在她下首左侧,他看过第一个递给黄松年,而不是龚香,这叫黄松年下面的毛昭不由得抬了抬眼。

  风迎燕虽然名气大,但由于是偏地贤才,他的位次在末尾。

  黄松年看过后叹了口气,没给毛昭,而是递给了龚香。

  龚香早就看过了,也装模作样的读一遍,皱眉叹气。

  接下来一个个看过后不是叹气,就是皱眉。

  风迎燕是最后一个,展开奏表后先眯了下眼:全是鲁字。

  全是缺胳膊少腿的鲁字。

  全是鸡爪子似的缺胳膊少腿的鲁字。

  但由于写得相当“规矩”,横平竖直,绝对不会让人看不懂。

  就一句话“雨大,雨下了十九天,兴河淹了”。

  兴河是晋江支流,晋江横穿整个大梁,除了带来千里沃野之外,也分出了许多支流。兴河只是其中之一。

  十九天的暴雨是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连下三天暴雨就能把城外那些村庄的屋顶全都压塌。

  百姓其实是跟世家区别开的概念,简单点说,就是家里没有当过官的,在这个爹当官,儿子可以接任的世界里,爹没有当官,儿子也没办法当官。

  但百姓并不意味着没有钱,百工百匠,都出自百姓。不管是干什么的,木匠、铁匠、商人,干上几代,都能攒下一份家底传给后代子孙。干上十几代呢?干上几百代呢?如果能做到一个姓变成一个村,这个村里的人都是干同一种职业的,比如都是木匠,都是铁匠,都是金银匠,都是商人……

  那这份以族群为单位聚集起来的财富不会比世家少。

  区别就是官府征丁的时候不找世家,只会找他们。

  有富裕的,也有穷的。

  富的百姓可以住砖房,可以住在城里;穷的住在城外,住木头房子或草房。

  住砖房的百姓不会有事,住木头房子或草房的百姓都不可能扛得过这十几天的大雨。

  姜姬叹了口气:“又要有流民了。”

  大梁太大了。兴河的流民根本到不了凤凰台,他们要么死在当地,要么离城三十里就会落到别人手里沦为奴隶。

  在这个世界想靠两条腿在没有路标的情况下走出一百里地而不迷路,那都是人才了。

  再说,百姓身上会不会有能支撑全家走出一百里的粮食还不好说呢。

  她猜是没有。

  姜武先开了口。

  姜姬对他说过,她日后登基,他会是她以下第一个大臣,也是最大的一个。除他之外,她不打算封太多的王。

  她想过,姜武会封王,三宝封太子,她肚子里这个就不封了,以后再生几个都不封了。成年后,公主选婿结婚,公子娶妻,都不送到外地为王或为爵,全都留在凤凰台及附近。到时再看哪里合适,她是肯定不会只在凤凰台一个地方待着的,肯定会有更多的行宫,方便她四处走。

  以后除皇家子弟外,别人不能封王爵。

  公主与公子哪怕出宫后也是姓林的——她早晚要把这个姓给改过来。才不要姓姜。

  只要姓林,就是帝裔,这就是他们天然的身份,不必以王爵另行封赏。

  也就是说,姜武必须要承担起他身上的责任,从这一刻起,朝堂上发言,他在,他就是第一个。

  姜武也觉得有话要说,他道:“我会让驿站的人每日送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