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夕沐自顾自说道:“妈妈的眼睛比照片还好看…”

乔兆森嗓音抖了两抖,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异常艰难开口,控制着情绪问:“在哪里?”

乔夕沐伸手指了指方向:“好像是在那边…”

乔兆森眼色暗了几分下去,然后对乔夕沐说:“因为今天玩得很晚,所以必须早点睡。”

乔夕沐趴在乔兆森怀里,点点头。

晚上睡觉前,乔夕沐换上一套粉色睡衣,睡衣背后还贴着一个大大的卡通图案,刚刚本答应过乔兆森早点睡的人,现在即将要入睡了,又兴奋地在儿童床上跳来跳去。

乔兆森有些无奈,语气稍微带有些责备:“不准闹了,早点睡觉。”

乔夕沐望着乔兆森,然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站在门外的看护立马走了进来,抱起乔夕沐轻声哄着,然后对乔兆森说:“乔先生,这里有我就可以了,您先去睡。”

乔夕沐哭闹个不停,然后突然蹦出一句话:“妈妈…我要妈妈…”

乔兆森微微撇过脸去,过了会,俯□,从看护小姐那里接过乔夕沐:“好了,不哭了,是爸爸不对,爸爸凶了你…”

乔夕沐不管,有时候小孩子哭闹就是个兴头,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直到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在乔兆森怀里沉沉睡去。

乔兆森轻柔地把乔夕沐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然后又小心翼翼给她掖了掖被角,然后转身示意还杵在床边的看护跟他一起出去。

走出了房间,看护小姐紧张地立在前面边,睁大了眼睛看着乔兆森:“乔先生…”

乔兆森脸色皆是倦意:“明天让王妈给你结算下工资。”

“为什么…”看护望着乔兆森,低声喊道。

乔兆森懒得开口,往主卧室走去。

推开房门,一眼看去,视线停留在那个古色的梳妆台上,上面留下的东西跟她离开之前的时候一摸一样,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执拗什么,只觉得这样比较好。

每次看到这些东西,胸口便开始发闷。他有过让人清理这些物品,不过如果它们真的不见了,他又开始慌乱了。

以前他理解不了思念是怎么一种体会,等他明白了,发现这种精神上的疲惫真的很难熬,每当深夜醒过来,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绝望,但是他又不敢绝望。

用手揉捏了太阳穴,他还是拨打了个电话:“帮我查一下,今天沐沐都跟哪些人接触了?”

慕筱白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今天Z市的阳光很暖和,即使这幢房子的采光并不好,但是打开窗帘,她还是被窗外的阳光微微刺了下眼睛。

清早,纪良生穿着一件灰蓝色的冬日居家服在厨房里做早饭,慕筱白走过去跟他道了声早上好,便拿了片放在小桌子上的干面包吃。

“今天吃什么?”她问。

纪良生:“皮蛋瘦肉粥。”

“真好。”慕筱白笑呵呵地走开,然后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纪良生转身看了眼她,开口说:“去开下门。”

“好。”慕筱白快速来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两个男子,都是西装笔挺的模样,不过后面一位很明显属于跟从的性质。她没注意到站在前面那他长相如何,只觉得他身高挺不错的,她163的身高,也只到他的肩膀而已。

然后她打量了这名男子,推测他的年龄可能是纪良生的教授说不定,不过也没有问出口,只是礼貌性问了句:“请问,您找谁?”

我是可爱花花的分割线———————————————

“筱白…”一道低沉的声线忽然飘入她头顶的空气,还没等她反应出来该男子口里的“小白”是何物种的时候,她的手腕已经被扼住了。

慕筱白低呼出声,然后开始哇哇大叫:“纪良生…纪良生…”

“你放开她。”纪良生匆忙地从厨房里冲出来,神色有那么些慌乱,不过也算镇定,他来到她的跟前,拦在她和这名男子之间。

乔兆森微微松了下手,眼里是一片狐疑,不过手还是桎梏着她:“筱白…”

慕筱白真的快要哭出声了,没有被乔兆森桎梏住的那只手紧紧拉住纪良生。

乔兆森迟疑了下,松开手,不自然的垂下去。然后他跟一起前来的男子说了句,“你先下去。”顿了下,指着纪良生说:“晚上给我关于他的全部资料。”

纪良生看向乔兆森:“不知道先生你有何贵干?”

乔兆森视线在纪良生的居家服停留了片刻,然后又移到慕筱白穿着的蓝色棉拖鞋,眼色沉了几分,吐出两次:“寻妻。”

纪良生脸色微变,沉默了片刻,对慕筱白说:“七宝,去厨房给客人倒一杯茶。”

慕筱白拉住纪良生的手,站着不走,可能因为刚刚受到惊吓还是其它原因,她对乔兆森满是防备,顿了顿,她对纪良生说:“我不想去,干嘛给他沏茶?”

纪良生笑着责备她:“不应该这样子对客人,太没有礼貌了。”

慕筱白抬头看了眼乔兆森,然后转身向厨房走去。

“她怎么了?”乔兆森开口问纪良生,声音哑哑,像是许久没喝过水一样。虽然现在他疑云重重,但是找到她的喜悦还是让他惊喜得难以自控,当她打开门时候,他觉得自己灵魂都在颤抖。

纪良生示意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平稳地开口说:“我在家门口捡到了她,可能因为头部受了重创,已经失忆了。”

“重创?失忆?”乔兆森语气有些咄咄逼人,眼里的戾气仿佛可以杀死人,“即使真如你所说,你们捡到不报警,反而私藏她,凭这点,我就可以告你蓄意害人。”

纪良生:“如果我真的蓄意害人,想必您今天就看不到她了。”

乔兆森心跳停跳了一拍,他眼前的这个年轻男子明明长得和煦,但是却让他很讨厌。可能刚刚她拉他手的那一幕,真的刺伤他眼了,不过他同样感谢他,希望事情不是想他想的这样。

乔兆森语调低沉,不过气势却压人:“这将近这三年的时间里,锦宸的寻人通告遍布全国,甚至远至国外,如果不是你有意藏人,我怎么会直到现在才找到她,三年里,不仅造成我和她夫妻分离,还造成她和我们女儿的母女分离…”

纪良生解释说:“我家住址偏僻和混乱,加上她醒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所以便让她暂住我们家,加上我母亲是个医生,在她醒来后的半年里,一直对她照看有加,现在七宝除了记忆没有恢复,也没有其他身体问题。”

乔兆森站起身:“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这样,我乔兆森必定重金答谢。”

纪良生扯动下嘴角:“您客气了,照顾她,是我甘愿做的事情,并不需要谢礼。”

乔兆森紧抿着唇,然后又开口说:“当然,你有所隐瞒,别怨我不顾这三年你对她照顾之恩。”说完,他转过脸,正好看见从厨房出来的慕筱白,三年不见,她变化不大,只是离开之前的短发又蓄长了,肤色稍微变暗了些,外表的变化仅此而已,不过当注意到她眼里的陌生,他全然失措了。

纪良生眼光微闪,然后有礼和煦地说:“您多虑了。”

慕筱白走到纪良生的边上,手里捧着一杯茶水,她将茶水放置在乔兆森边上:“您喝茶。”

乔兆森定定地看着她:“筱白,等下和我回家。”

慕筱白愣了下:“我…不认识你,不想…和你回家。”

乔兆森视线从她脸上转移到她的双手上,她的两只手都长了些冻疮,暗红一片。

“这就是你所说的将她照顾得很好…”乔兆森看向纪良生。

纪良生:“我们贫穷人家的照看标准自然敌不过你们富贵之家。”

慕筱白瞪着乔兆森,突然开口说:“虽然我不记得事情,但是你就把我照顾得很好么,如果真的好,我怎么会失忆,我又怎么会流落在外面?”

乔兆森脸色泛白:“筱白,无论怎样,你必须和我回家。”

慕筱白冷声说:“为什么?”

“因为你有父母女儿还有丈夫…”

以前她老问纪良生关于她家人的问题,她明明知道纪良生也不知道,但是也喜欢跟他述说,比如她有没有父母,有没有心心相惜的朋友,有没有疼爱她的男朋友,或者她会是哪里人,她在哪里念过书…

一个人无聊的时候,也喜欢给自己空白的记忆涂抹些色彩,很简单的色彩,虽然不能支撑她一辈子的遐想,但是却还有那么些寄托。

但是等真的跟她空白记忆相关的人找到她,告诉她是他的妻子,她除了惶恐真的没有其他感觉了。

他说她还有个女儿,这跟让她意外,就像突然而来的浪潮,在她还没有做好丝毫准备的时候,就被一个猛狼冲击得恍惚起来了。

更确切地说,她突然不是那么想要以前的记忆了,以及和跟记忆相关的人。

比如她的父母,女儿,还有坐在她身旁的丈夫,这些都曾经是她最亲密的人,但是现在,都变成了她的陌生人。

所以,她又该怎么面对他们。

纪良生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她已经习惯依赖纪良生,但是纪良生不能跟她一起回家,在她前面的记忆力里,没有纪良生。

乔兆森一只手开着车,一只手紧紧拉住她的手,见她一路沉默着,然后跟她讲述了些一个叫“沐沐”女孩小时候发生的趣事。

慕筱白从乔兆森手心里脱出自己手,始终保持沉默。

他没有幽默感,明明是小孩子的成长趣事,却被他讲得像似白话文一样无感,但是因为他说那个女孩是她的女儿,她便认真听着,

乔兆森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筱白,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么?”

“…我习惯别人叫我七宝…”慕筱白讷讷开口,然后抬眸对着乔兆森,“可以把纪良生也接回家吗?”

乔兆森转过头,抬头看了眼前面放红灯:“为什么?”

慕筱白:“在Z市,我只认识他。”

乔兆森压抑着情绪:“你有父母,有女儿,他们都是你至亲的人。”

慕筱白眼眶微红,忍住泪眼不哭出来:“可是我一个都不认识,在我的记忆里,也只认识纪良生,纪妈妈,小丽,王大爷,大师兄…”

乔兆森伸手抚摸了下她的脸颊,重重叹了口气,然后说:“好…”顿了下,“可以让纪良生暂住几日。”

慕筱白:“谢谢…”

乔兆森:“我是你丈夫,你不需要对我说谢谢。”

她跟乔兆森回到所谓的“家”,她环顾了下四周,她倒从来没想到自己嫁了个有钱人,既然他的丈夫那么有钱,她应该可以从他这里拿些钱给纪妈妈。

纪妈妈一直很想扩大诊所,但是因为资金问题,这个想法已经搁着很久了。

对面的王大爷应该也挺缺钱的,王大嫂给他的生活费很少,而且他的肝一直很不好,动不动就需要上医院。

至于小丽,可以给她报个培训班,总不能一辈子当个洗头妹。

乔兆森牵上她的手,走进白色别墅的大门,不过刚进门,便传来里面女孩的哭声,然后一个年长的妇女跑过来,对乔兆森说:“乔先生,沐沐哭着找小蓝护士,怎么办,一直哭闹不止。”

第五十七章 ...

慕筱白不知道她们口里的小蓝是谁,但是琢磨下,在她这段消失的日子里,肯定是这位叫小蓝取代她而照顾她的女儿。

不知道为什么,心角突然像是长出了根刺,挑出了一个疙瘩,让人生疼生疼的。

之前还在纪良生的小公寓,她不相信这位自称乔兆森是她的丈夫,不过等他拿出一张她和他的合影,多少证实了他所说不假。那是一张放在他皮夹的两寸照合影,一个笑容灿烂,一个神情严肃。这么看都让人奇怪,这两人是怎么走在一起的。

他带她去一个育儿房,整个房间铺满了厚重的深色地毯,脚踩上面,像是踏在细雪上一样,软绵绵的。

明亮亮的落地窗户外可以看到冬日的草木枯荣,浅蓝色的绸缎窗帘很漂亮,边上还秀了大朵大朵的白莲花,极致盛开着。

窗户的边上铺着一块羊毛毯子,一个小女孩正坐在上面,嘴巴一张一合,哭得很是厉害,时不时吐出“小蓝”“看护姐姐”等字眼。

乔兆森牵着她走过去,然后又挥手示意蹲在地上两个诱哄的保姆走开。

慕筱白仔细打量了这个小女孩,发现她就是上次在商场看到的那个丫头,她说自己是乔家的丫头,看来果然不假。

有时候这世上的缘分还真有那么些奇特,或者说是血缘关系。

小女孩哭得那么厉害,她心里也发闷得厉害,蹲□子,试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

乔兆森也蹲了身子,然后把小女孩抱紧自己怀里,用低压的声音轻轻说道:“沐沐,妈妈回来了…”

小女孩连绵不绝地张嘴倒抽着,然后张开眼睛盯着她看了一眼,又大声哭了起来:“妈妈,我要小蓝姐姐…”

慕筱白有些反应不过来,从乔兆森怀里接过小女孩,小心翼翼让进自己怀里:“不哭不哭,如果想要小蓝姐姐,让你爸爸去找找好了。”说完,她第一次主动问乔兆森,“谁是小蓝,让她过来吧。”

乔兆森听到她口里的爸爸两次,眼角泛起一丝柔光,抬眸对她说:“小蓝只是个看护,因为工作不尽职,所以辞退了她。”

慕筱白看着还在她怀里一抽一抽地女儿,犹豫了下说:“她那么喜欢那个小蓝,肯定不会是工作不尽职,我们请她回来吧。”

乔兆森伸手把乔夕沐眼角挂着的泪水拭去,然后说:“都依你…”

晚饭的时候,她问乔兆森什么时候把纪良生接过来,乔兆森给她夹好菜说:“过几天吧,已经给爸妈打过了电话,饭后带你去看望他们,这个礼拜还约了李医生,我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慕筱白沉默着不说话,只觉得乔兆森这滴水不漏的安排实在让人讨厌。

坐在她身边的乔夕沐已经可以自己用调羹吃饭,捧着一碗饭的时候,时不时抬眸看她几眼,然后又低头继续吃。

慕筱白给她加了些豆腐放到她碗里,不过小女孩并不喜欢吃这个,居然用调羹把碗里的豆腐拿出来,放在了白色的陶瓷餐盘上。

这时,乔兆森淡淡开口:“不准挑食。”

小女孩有些委屈,闷闷不乐地趴着饭:“以前你都不让我吃豆腐…”

慕筱白心里有些难受,低下头问她:“沐沐喜欢吃什么?”

小女孩抬头:“沐沐喜欢吃鱼。”

慕筱白夹了些八宝鱼肉到自己碗里,本想把刺挑出来,不过要挑的时候发现鱼肉上的刺已经被厨师挑的干干净净了。

“她喜欢吃鱼的这点真像你…”突然从乔兆森口里冒出这句,慕筱白微微一惊,转脸问他,“我不记得了,我喜欢吃鱼么?”

乔兆森默了会,神色暗了几分,说了声:“是。”

饭后,乔兆森正要带她出门的时候,大门外边匆匆走来两个人。

吴美玲和慕高达走得很急,脚步有些踉跄,然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人紧紧抱住。

她缓缓伸手回抱她,低声叫了句:“妈…”

吴美玲身子颤抖,然后拉开她,泪眼婆娑地打量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才把她交到慕高达手里:“让你爸也看看你…”

慕高达握着她的手,声音已有些苍老,重重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晚上,她和吴美玲睡在一旁,睡前乔夕沐过来蹦蹦跳跳,大声欢呼自己有了妈妈,还把一个喜欢的玩具送给了她,慕筱白拿过这只粉色的小熊,摸摸乔夕沐的脸蛋。闹腾了很久,乔兆森把乔夕沐抱过去睡觉,吴美玲看了眼乔兆森,神情复杂。

吴美玲对她失忆这事倒反应不大,失而复得的喜悦已经让她和高达很感谢老天爷。

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人还在就好,真的只要人还在就好。

吴美玲躺在床上跟她絮絮叨叨地讲这话,比如她小时候的顽皮事情,什么时候上的大学,什么时候生下了沐沐。

她问吴美玲:“我为什么会嫁给他?”

吴美玲重重叹了口气,一时没有说话,良久,她说:“感情这些事,做父母的也不能替你做决定,现在你没有记忆,我们更不能替你决定,是否还要继续…”吴美玲没有继续说下去,顿了顿,又开口说,“不过这几年,他也苦着…”

第二天,她在花园晒太阳的时候,旁边突然坐了一个人。

他自称自己乔子冠,并扬言是她的初恋情人。

慕筱白有点想发笑,果然什么人都凑上来了,原来她以前还有一个“初恋情人”这样的物种存在,不过挺这里的佣人称他是乔兆森的侄子,这样说来,失忆前她的日子过得还真不是一般乱。

“白白…”他唤她白白,简单的两字轻吐在唇边,让她全身不自然起来,微微撇过头去。其实,她还是习惯纪良生叫她“七宝”,简单而温馨。

乔子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果然是记不得了。”

慕筱白点头:“嗯,是不记得了。”

乔子冠轻笑:“你倒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