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筱白不说话。

乔子冠也默了下来,过了会,说:“其实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慕筱白一直认为乔兆森那么有钱,肯定是个大忙人,不过情况跟她想得相反,乔兆森除了每天会在书房里工作几个小时,其他有时间就陪着她。

她呆在这里无聊,所以每天除了陪她女儿玩玩积木后,便百无聊赖地看电影,从喜剧片看到动作片,再由动作片看到动画片。

乔夕沐指着电视屏幕的一只白色小狗,躺在她怀里说:“妈妈,它也叫小白。”

慕筱白哑然失笑。

一天过去,乔夕沐不再念叨那个小蓝看护,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晚上睡觉前,又想起了她,不停地问她:“妈妈,你说小蓝姐姐到底哪里去了?”

慕筱白去找乔兆森,问他什么时候让小蓝回来。

乔兆森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灰色睡袍,蓝色的壁灯投在他脸上,俊朗的侧脸轮廓晕在一片柔和的光线中,下颚的线条行云流水一般流畅。

“我并不打算让那个看护回来,沐沐是小孩子性子,过日子便忘记了,你不用担心。”他看了她一眼,漂亮的眼睛旁已经长了些细纹,笑起来的时候,细纹会加深,向眼角上方汇集,如同沟壑一样。

慕筱白应了声,然后突然想到一件事:“那纪良生呢,他什么时候过来?”

“我让人请过他,他说不想过来。”

慕筱白心里泛起丝失落,正要转身上楼的时候,乔兆森突然叫住了她。

“筱白…”

慕筱白停下脚步,扭头看他:“有事么?”

乔兆森脸色有些泛白,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她,然后又摇了摇头:“晚安…”

慕筱白:“晚安…”她转过身子,正要上楼的时候,后腰突然被抱住,有力的手臂紧紧圈在她的腰间,然后她被一个力道反身抵在了楼梯上的金黄色的雕花扶手围栏上。

“筱白…”湿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边,她没由地抗拒起来,推开了乔兆森。

乔兆森重心一时不稳,左脚后退到下面的一层阶梯。

“对不起…”慕筱白开口说,“…那事,我不想。”

乔兆森敛了敛眉角:“对不起…”

慕筱白匆匆上了楼。

第二天中午饭后,乔兆森接到一个电话后要去公司,不过他并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跟家里的佣人交代了很多话才离去。

慕筱白呆在客厅了看了一会书后,想要出门去。

不过却被一位年长的佣人拦住了:“乔夫人,如果是想出去买东西,交代给我就可以了。”

慕筱白:“我想出去走走。”

“乔先生说…”

慕筱白打断她:“你们这群人还真奇怪,如果你怕失职,给乔兆森打个电话便可以了。”

老佣人没说什么。

从别墅出来,她注意到路边停了一辆白色的轿车,车里坐着一位长相精致的女子,尤其是一头卷发,散散地披在脑后,风情万种。

慕筱白淡淡看了她一眼,相比于她,这女子眼里满是震惊:“慕…”

慕筱白收回视线,揽下一辆出租车。

“去哪里?”出租师傅问她。

慕筱白:“Z大。”

第五十八章 ...

慕筱白来到Z大,正好是晌午,太阳很暖和,Z市的冬天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透过大树散落在地上的斑驳影子来回晃荡着。

从南门走进去,入眼的是一个铁栅栏围成的篮球场,可能是年代比较久远的关系,铁栅栏已经泛起了黄色的铁锈,用手触碰到上面,有些铁锈便会粘在手上,带着些金属腐烂的气味。

篮球架下,纪良生正和一群人在打篮球,他扣球的动作很漂亮,流畅而准确。

“纪良生。”慕筱白冲他喊道。

听她怎么一喊,一群打篮球的男生都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了她,然后一个个子挺高的男生拍了拍纪良生的肩膀,龇牙咧嘴地冲他笑了笑。

纪良生把手中的篮球扔给了场上的一个男生,然后向她走了过来。

“怎么过来了?”纪良生对她笑了笑,可能因为阳光刺眼,他的笑容有些刺目,他穿在身上的蓝色球服已经湿了大半,额头上也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液。

“没事,就过来来看看你。”慕筱白也笑,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纪良生接过纸巾,然后说:“我们先回公寓。”

慕筱白:“你中午没有课吗?”

纪良生:“下午是基础课,不重要。”

纪良生的公寓没有通暖气,加上采光并不好,所以有些阴冷,但是因为他收拾得干净整洁,倒是给人清幽安静的感觉。

纪良生进屋的时候问她冷不,慕筱白摇了摇头,然后指着他放在桌上的一堆书:“我可以看看吗?”

纪良生点头,顿了下:“我先去冲个澡,你随意。”

慕筱白低笑出声:“你倒是对我生分了。”

纪良生脸上的笑容难以琢磨,扯扯嘴角:“其实你也知道,好多事情都变了…”

纪良生洗澡出来,穿着一件随意的黑色的毛线开衫,整个人显得清爽而干净。

慕筱白看了眼他的湿发,对他说:“快去把头发弄干,别感冒了。”纪良生轻声应道,然后拿出一条干毛巾拭擦着头发。

慕筱白从纪良生的书堆里拿出一本中英文名著看起来,这应该是Z大图书馆的书籍,页面泛黄,页脚有些破败,翻阅开来,黑字的内容下面会有借阅者留下的圆珠笔标记线。

“对了,午饭吃过了吗?”纪良生像是突然想起这件事,扭过头来问她。

“吃过了。”慕筱白把书放下,托着下巴说:“不过晚饭还没有。”

纪良生:“现在还早。”

慕筱白:“上次你说带我去学校后门的小吃街吃美食…”

纪良生嘴角蕴着一丝笑意:“没有忘记。”

慕筱白思忖了下说:“为什么不去乔家?”

纪良生看着她:“七宝,你让我以什么身份进乔家,我不想让自己变得滑稽不堪。”

慕筱白:“对不起。”

纪良生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前面,一双清明的眸子里面倒映着她的面容,相比眼色,面色平静许多。

“你那个家…还好吗?”纪良生坐在她对面,开头问她。

慕筱白:“挺好的…”

纪良生:“那就好。”

慕筱白:“好什么?”

纪良生:“你应该得到更好的照顾,总不能一辈子没记忆吧…”

慕筱白静默了会,然后问:“你希望我恢复记忆吗?”

纪良生抿唇笑了下:“怎么问这个问题,你的记忆会不会恢复跟我想不想没有丝毫关系。”

慕筱白也笑了下,没说话。

Z市的冬天夜暮黑得很快,大概五六点的样子,街头的路灯已经亮成一排了。Z大后街很热闹,除了一排排的小吃摊,在道路的另一侧还有很多Z大学生摆起来的小摊子,有卖小件衣服,彩绘帆布鞋、泛滥成灾的假冒饰品…

慕筱白拿着一个牛肉糯米饼,对和她并肩站着的纪良生说:“这地方真热闹,就像幸福街一样,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纪良生带着一双黑色针织手套,一个麻辣烫摊子冒出的白色热气将他脸上的表情遮掩得模糊:“是啊,都一样热闹。”

慕筱白:“我想,我以前肯定是爱热闹的性子,所以我喜欢幸福街,乔兆森跟我说,我大学也是在Z大念的,想必我念大学那会,也常来这里吧…”

纪良生笑笑不说话。

慕筱白指了指对面的一个首饰摊:“那里的首饰挺漂亮的,去看看吧。”

买首饰的一个长相可爱的女孩,她明显是认识纪良生,见他过来,便甜甜地喊了声:“纪良生,带女朋友过来啊。”

纪良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硬是给人无限遐想空间。女孩看了眼慕筱白,又笑嘻嘻问慕筱白:“看来你不是Z大的,在哪所学校读啊?”

慕筱白看中一个镶着一颗翠绿珠子的白色底面吊坠,低着头随意回答说:“我已经毕业了…”

女孩很热络:“原来是学姐啊。”说完,把慕筱白看中的那条链子拿起来递给了她,“既然学姐喜欢这条链子,我就送给你好了。”

慕筱白摇手拒绝:“我不能要。”

女孩热情过度,硬是要把这带有坠子的链子送给她,慕筱白无奈,最后在纪良生掏钱付塞给女孩后,才收过这条链子。

链子虽然仿制品,除了做工有些粗糙,总体还是不错的,那女孩在他离开的时候跟她信誓旦旦说:“这链子保证不褪色,不变形。”

她笑了下,并没有当真。

突然想起以前她和乔子冠也在这里买过同样的一条链子,不过没到一个星期便褪色得不成样子,这些记忆零碎而模糊,在隐隐飘过的那么几个片花中,她还记得乔子冠那时候拿着这条褪色链子的表情,一脸轻笑:“果然是便宜没好货,改名带你去买个真的,镶钻要比西瓜还要大…”

纪良生见她喜欢喜欢这条链子,便问:“需不需要帮你戴上。”

慕筱白说:“好啊。”

纪良生从她手心拿过这条链子,替她戴了上去,戴的过程并不那么顺手,明明是很好处理的鱼钩扣,他却失手了两次。

慕筱白笑:“脑子是挺灵活的,怎么手脚就笨成这个样子,以后怎么拿手术刀?”

纪良生也笑了起来,笑声清朗:“手术刀比这个简单。”

小吃街的尽头有个刨冰摊,在大冬日卖可以冻坏牙齿的刨冰,摊子吸引了不少人,女老板干活很利索,做刨冰的速度相当快,可以一边眉开眼笑地收钱,一边将做好的刨冰递给客人。

买刨冰的多是情侣,大家带着厚厚的围巾和帽子,双唇冻得通红,不过还是吃得不亦悦乎。纪良生转脸问她想不想吃。慕筱白点了下头,对纪良生说:“让老板娘水果多放些。”

刨冰拿在手里很冰凉,慕筱白用塑料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里,立马被冻得嘴角发麻,舌尖开始不停打转。

“好冰…”她眉目皆是笑意,差点将嘴里的碎碎冰吐了出来。

纪良生愣了那么下,然后猛地俯□子,双唇就这样覆了上去。

他的唇柔软和而温润,慕筱白惊得手脚僵硬,右手拿着的刨冰也“哗”的一声,掉落在了路上。

纪良生扳着她的脑袋,然后伸出舌头从她嘴里把里面的冰块渡到自己嘴里,不过碎冰块在划过她唇边的时候已经化成一滩冰水,冻得她的唇瓣丝丝凉凉的。

她一把推开了纪良生,可能舌头被冻坏了的缘故,她说话并不是那么利索,有些哆嗦:“纪良生,我们…”

纪良生看了她一眼,表情沉默,然后对她说:“早点回去吧,别让他担心了。”说完,带她去前面的路口打车。

小吃街跟后面的路口只有八十米的距离,慕筱白让纪良生别送了,但是他执意要送她,慕筱白也拒绝不了,来到路口的时候转身对他说:“今天过来本想问你一件事情来着…”

纪良生低着头,蓝色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什么事情?”

慕筱白:“我真的是你捡来的么?”

纪良生的声音很淡,在夜晚的冷风中,更显得风轻云淡:“是啊,难道你觉得是怎样?”

慕筱白低着头不去看他:“你不怕我恢复记忆么?”

纪良生忽然笑出声:“七宝,你想到了什么?”

慕筱白摇了摇头:“挺多片花的,不过挺琐碎的,乱七八糟的一堆。”

纪良生看着她:“想起来就好,不过也别忘记些事情。”

慕筱白抬眸也直视着纪良生:“你这是在提醒我别忘记你们纪家对我的几年照顾么?”

纪良生:“现在脑子倒转得挺快的。”

慕筱白垂下眉角:“没什么,最近脑子乱得很。”

冬日的冷风吹在脸上有种刺骨的冷,慕筱白本能地往大衣的领子里面缩了缩,纪良生看到,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正要给她围上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道冷然的声音。

“筱白,沐沐哭着找你,所以我过来接你。”

慕筱白转过身子,看见乔兆森穿着件灰色的大衣立在不远处,他身旁停在这辆车有点眼熟,好像刚刚她和纪良生在刨冰摊子看到它从左侧的路边开过。

“再见”慕筱白对纪良生说。

“再见。”纪良生脸上笑容温和,并对乔兆森也笑了下,然后转身离去。

慕筱白在原地愣了下,直到乔兆森过来牵她的手。

乔兆森车里的暖气很足,进去没过多久就让人昏昏欲睡,乔兆森推了推她:“回家后再睡。”

慕筱白应了声,脑袋有些发胀发疼,重重靠在椅背上,乔兆森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车停靠在路边。

“感觉怎么样?”乔兆森问她。

慕筱白幽幽开口:“你开你的,甭管我。”

车厢的光线并不是很亮,有种昏暗得柔和,外面路灯是明亮的蓝色,交错映在乔兆森脸上,他神情显得不分明,不过可以看到他眉峰紧蹙,眸子里的光彩黯淡,然后他从车里翻出一瓶药丸,递给了她:“医生说你这种情况是会出现头疼,这药可以缓缓症状,不会有副作用。”

慕筱白拿过药看了眼,上面的说明书没有一个中文字,她有些头疼地把药丸放置到一边去:“我不想吃,没准是什么药呢,我现在记忆正在慢慢恢复,如果吃了你这药,出了什么意外,我找谁去?”

乔兆森语气虽然平静,但是里面却有压抑着的悲痛:“你可以信我…”

慕筱白嘀咕了声:“还不如让我相信达\赖是和平安爱好者呢。”

乔兆森笑了声:“是啊,你不相信我是正常的,是我贪心了…”

慕筱白静默不语,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精神和身体都有些疲惫了,索性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乔兆森开车的速度一直不快,加上车厢气氛寂静,她倒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次醒过来乔兆森已经开车回到了家。

“到了…”她侧过脑袋问乔兆森。

乔兆森点了下头,然后转身看了她一眼,向她伸过手。

慕筱白本能向一边躲了下。

乔兆森放在空中的手僵硬了下,然后放下来替她解开安全带。

“谢谢。”慕筱白打开了车门,对乔兆森道了声谢谢。

乔兆森也走下了车,隔着一个车身的距离,他望着她说:“筱白,就算为了沐沐,我们重新开始,没有欺骗,真心相待…”

慕筱白和他的眼神交汇了下,停顿了两秒说:“乔兆森,现在你说的每句话我会本能去怀疑它的真假性,你说这种情况,怎么继续下去?”

“看来你记忆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乔兆森站得很直,如同雕塑一样,夜风吹得他袖口“窸窸窣窣”作响,过了会,他才对她刚刚说的这个问题作了反应,“是啊,确实是个挺麻烦的情况,你不相信我了,现在我无论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虚情假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