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那臣妾先告退了。皇上您…您早些歇息。”皇后娘娘脸色红了一下,轻轻咬了下嘴唇,却不在多语,风度依旧地转身离开。

白凤凰观察着皇后娘娘的姿态,以及皇后身边的人。

那个徐嬷嬷看起来十分精明的样子,临走前用不怀好意地眼光瞟了一眼白凤凰。

皇上原本想跟白凤凰好好说一说两人分离这些日子的各自经历,可皇后这么一搅和,他突然没了心情。想着今天的奏折还没看完,于是吩咐人换下身上的衣服,穿上一身常服,去了正阳宫外殿批阅奏折。

白凤凰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不会一个人留在寝殿的。

皇上批阅奏折的时候,基本上也没什么好伺候,就是要注意及时上茶,及时研磨等。

白凤凰站得远远的,目不斜视地注视前方,活脱脱一个侍卫。她心里一直在想,要怎么跟皇上开口去寻找白小七呢?

杨公公趁机走到她身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原是在哪儿当差?”

“杨公公可以叫我小白,至于当差…”她回头瞄了一眼皇上,“看皇上心情咯。”

杨公公差点晕过去心道:还真是外面冒出来的假侍卫啊。

可皇上说了是,那就必须是。于是他赶紧让外面值班的小太监,叫来司礼监的人,硬生生地在当前侍卫中加上一个白侍卫。忙完这件事,他想,皇上一定会高兴一下的。

皇上批完奏折,已近子时。

然后他准备入寝。

杨公公小声地询问皇上:“皇上,您这晚上是要老奴给守夜还是白侍卫?”

皇上挑了挑眉,“你老守夜。在外面守。”

杨公公松了一口气,心道:皇上还是明白事的。毕竟没有侍卫近身服侍的道理。结果他这口气还没松玩,就见皇上十分自然地拉着白侍卫的手,进了寝室。

原来皇上的意思是,杨公公在外面守着,以防他有事召唤;而白侍卫要内室服侍。

哪有这样的道理的啊,皇上!

杨公公感觉头有点疼。

这时,他又听到皇上说:“明日,去备几套白侍卫能穿的衣服送来。”

“老奴遵命。”

白凤凰一脸疑惑地被皇上牵进内室。

“就一张床,我睡哪儿?”

“不然你现在能睡哪儿?”皇上白了她一眼,“你睡哪儿我都不放心,就睡我跟前我才安心。”

“可是只有一张床。”

虽说这张床真的挺大的,但白凤凰感觉上还是挺别扭的。她本来还想趁着半夜在皇宫里到处晃悠,寻找白小七。如果不在,说不定白小七被陆府当成贼给抓了,自己总要想法子救一救。

“你看这个。”见她面露焦虑,皇上将手伸开放在她眼前。

白凤凰定睛一瞧,这不是她留给小七的金叶子?

“这孩子没事,这会子怕是吃饱了正睡得香。”

白凤凰本想问你怎么会找到他的。又想,师兄这么聪明,又是这皇宫的主人,说不定他早发现自己了。

心里没了负担,她立马觉得困意袭来,整个人瘫在床上。

第 17 章

皇上睡的床果然要比她在客栈住的那张床舒服多了。客栈的床,床板硬不说,还不结实,翻个身都吱吱呀呀作响,好似木板将要折断一般,而且那床上的被褥,总透着一股子怪味。每次她在客栈休息,有时候连外衣也不愿意脱下。

不过她这人比较随意,虽然觉得不舒适,但是从东陵跑来京城这一路,基本上每晚都睡得很香。只有一次没睡好,那一晚,她满脑子都是新皇上的名字。她的脑子不受自己控制,明明告诫自己早些歇息不要多想,偏偏还是将遇到师兄后的事情都理了一遍。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一夜无眠。

还是皇上的待遇更好啊!

她抓着被子一面,打了个滚,便将自己裹在里面,留出一大半的空间给皇上。被褥上的淡淡香味闻起来十分惬意,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时辰不早,明日皇上还得上早朝,她作为一名假侍卫,怎么都不能比皇上还晚起床的。她数了数,心里念着师父,很快进入浅眠状态。

朦朦胧胧中白凤凰想起自己先读过前朝的一本野史——《宫廷起居录》,里面讲到凡是妃嫔当晚需侍奉皇上,皆要沐浴净身,免得污了圣体。

她一下子从浅眠中醒了过来。她别提沐浴净身了,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来得及认认真真洗个脸。

不过…既然皇上自己没说,那这样借皇上的床睡一晚,应该不碍事的吧。

好歹对方也是皇上,自己要不要拿一套被子去地上睡?

她又不是那娇气的大小姐。

她正犹豫的时候,发现被子被人扯了过去。

转眼一看,皇上已经沐浴完,这时已经换上了寝衣。皇上的衣服总是要有标示,连寝衣的袖口都用明黄鹅黄黑色三色丝绣绣上一条龙。

那皇上的亵衣是不是也得弄得与众不同?

白凤凰想到这儿,不禁觉得好笑:那样贴身的衣服,若是绣了东西会不会不舒服?

皇上见她盯着自己的袖口傻笑,问:“傻笑什么?觉得师兄穿这身奇怪吗?”

白凤凰摇头道:“才不是。”

好看的人穿什么都不会丑。

“我在想师兄的衣服上绣的地方,会不会摸上去不舒服。”

皇上听此,挨着她身边坐下,将她手拿过来放在刺绣部位。

手摸过去,顺滑得很,这丝线和衣服竟然感觉不到一丝不适。

“这是菀绣。”皇上轻声告诉她,“邻邦各国使节来我大周,总要想法设法买一些回去。而宫中的菀绣娘都是菀州挑选出来一等一的绣娘。”

菀州刺绣,天下精品,举国闻名。曾有诗曰“一丈菀绣十斗金,两个菀娘半个城”。

白凤凰细细摩挲着皇上的寝衣,赞叹不已:“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青儿姐姐的绣工跟这一比,都上不了台面了。”

“说道舒适…”皇上上下打量着她,“你穿着不知道从谁身上扒下来的官府,不觉得别扭吗?难道真要穿成这样子休息?”

皇上说着还低头嗅了嗅她外衣的气味,嗅完露出一丝嫌弃:“一股子隔夜酒的味道。”说罢他另一手丢给她一套干净的衣物,“这件衣服你且换上。”

白凤凰接过衣服,表情尴尬地瞪着他。

“就在这儿换。”皇上说完扭过头,“你师兄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他堂堂大周皇帝,还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什么美女没见过。坐怀不乱这个词儿,他可以完全不脸红地用在自己身上。

白凤凰想了也是,自己怎么一下子学得矫情了。之前她跟师兄,可从不这么见外。

皇上在听得她一声好了之后才回头,面露嫌弃地将她换下的衣服统统踢到床下,不止如此,他还一直踢到了门口。等再回来,看到白凤凰一身寝衣,束起的长发散下,一脸困意的神情,不觉心跳加快 。

他突然想收回自己刚才那句坐怀不乱的话了。

守在门口的杨公公虽然听到衣服在地上磨蹭的声音,但是没有皇上的吩咐,他是万死不敢进去的。

换了衣服的白凤凰,也不消跟皇上再讨论自己是扒了谁的衣服这件事了,躺下数着自己路经幽州看到的那一排桂花树,缓缓入睡。

这时候的皇上,却发现入睡困难啊。

他今天忙了一早的政务,紧接着就是大婚庆典,祭天祭祖等等一套礼仪下来,然后又批阅了一晚上的奏折。他觉得,自己早改累得倒地就睡才是。

他翻了个身,让自己背对着睡得正香的白凤凰。

可一闭上眼,就全都是她的影子。

才这么短的时间不见,他的小师妹好像又长了大些。

真是急躁,根本睡不着。

皇上又翻个身,目光定定地瞧着白凤凰的脸。看着看着,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不觉从外侧向内移动了一尺多。

白凤凰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的手指沿着那一丁点缝隙慢慢的,慢慢的,向白凤凰的腰移动。

终于,他一咬牙,右手便揽住了她的腰。几乎不用费力,就将已经睡着的白凤凰搂入自己怀中。

白凤凰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嘴里轻声呢喃:“师兄…”

皇上见她不仅没有醒,还像倾慕他的女儿家一般唤他,心里一动情,吻住了白凤凰的双唇。

这么一折腾,皇上总算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正阳宫里人这是一夜好梦。可正宁宫里却是红烛照影。

尽管嬷嬷和贴身侍女都在劝慰她,可皇后娘娘的心里仍然不是滋味。这是她期待已久的一晚,结果却是自己一个人。她的璟哥哥,只因出了刺客就回了正阳宫,想起来她都觉得心里凉凉的。

这可是她们大婚之夜。

她所期待的场面一个都没实现。

徐嬷嬷道:“娘娘早点歇息吧。这晚,皇上定然是不会来的。皇上他也是国事繁重,如今又是大宛国侵扰国土,皇上忧心国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娘娘,您是皇后娘娘,是当今国母。莫说这后宫暂时没有妃嫔,纵然是有,您的位置也是独一的。”

皇后娘娘神色黯然,说:“嬷嬷这些我都知晓。可璟哥哥他好似变了,明明从前他还会对我笑,今天却一直冷着一张脸,看着总是不太开心。嬷嬷你说,是不是这几年我长得丑了?璟哥哥见了我,心下失望极了?”

“娘娘天人之姿,莫要看轻自己。皇上是仁君,不会负了皇后娘娘的。”

“如果不是当年的秦夫人之案,我、我早该是他的妻子了。”想到这儿,皇后又陷入今昔对比中不能自拔。

徐嬷嬷叹气,命宫女去熬了一晚热粥端上来。

“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喝完燕窝粥暖暖心。如果娘娘真的不倦,老奴就陪着娘娘说说话。”

“嬷嬷,我不想喝。”

“娘娘,您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总要对自己好。你身子好,气色也就好,气色好了那整个人的精气神也都是不一样的。到时候皇上见了您,只怕要走不动道儿。”

听徐嬷嬷这么说,皇后才接过那碗粥,慢慢吃着。

一直到快卯时,徐嬷嬷才总算将她劝得换下那身婚服,摘下了头顶的凤冠霞帔,上床入睡。

这没一会,天就亮了,她还得叫醒皇后娘娘起身梳洗,前去中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据说太后娘娘身体不太好,她早早就命宫女备好了各种补品以及奇珍异宝等一干礼物。

次日一早,白凤凰醒的时候,皇上已经不在。

她这一觉睡得甚是舒坦,似乎把前些日子欠下的少睡时间都一并补齐了。

不过皇上已经走了,她心里还是挺紧张的。

这要传出去可不太好。说不定皇上也会被言官弹劾。

咦,不对。本朝还有言官这种东西吗?传说中的言官早被当年的建安帝和如见还活着的右相楚弦给弄消失了。

白凤凰见床边摆着一套新的侍卫衣服,知道这应该是皇上预备给他的。

刚换好衣服,就见有个小太监和小宫女走了进来。

小宫女十分安静地服侍白凤凰梳头洗漱。

其实这些事情,白凤凰觉得自己一个人做起来更快,让人服侍什么的,她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即是皇上吩咐下来的,自己如果不让小宫女服侍,怕是小宫女心里也会担心。

“白侍卫。”小太监说,“皇上让奴才带着您去用早膳。”

“哦,走吧。”

用完早膳,白凤凰想自己是不是要去宫里侍卫当值的地方报个道什么的?

小太监见她已经吃完,又道:“白侍卫,方才皇上还说了,您用完早膳即可在太和殿前守候片刻。”

白凤凰又跟着小太监在太和殿偏殿等候皇上。

按礼制,皇上这会子应该是和皇后娘娘一起给太后请安。但皇上让自己在太和殿等候,难道他一会上朝也要带上自己?

自己真成了皇上的贴身侍卫了?

她还没坐多久,就听到一声:“皇上驾到。”

白凤凰下跪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没好气地上前拉起她,说:“白侍卫不必多礼。你还不能自称微臣,朕还没想好给你个多大的职位。”

真是。

白凤凰撇了撇嘴,再次下跪,嘴里十分虔诚地说:“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无奈地看了看前方,吩咐道:“随朕上朝。”

皇上在龙椅上入座,白凤凰作为贴身守护的侍卫紧跟着杨公公立在一旁。看着地下那么多官员穿着官府跪下行礼的画面,白凤凰还是不得不感叹:权利这东西也难怪容易让人痴醉。她要是也每天被人千言万语地哄的,估计也要飘飘然不知所以了。

皇上免礼之后,大殿中的百官这才站了起来。

白凤凰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下面的人。

没有看到东方明,没有看到楚弦,自然也没有看见她师父。

随后,从皇上和大臣的对话中得知,东方大人此时正在前线督战。皇上十分关心战事,说起来的时候,眉头都是紧锁的。

因战事吃紧,军饷紧缺,之前已经下令后宫精减开支的皇上,今天又下令,减除所有军户家的税,又命陆国公速度查盐税之案。这陆国公白凤凰见过,正是皇后娘娘他亲爹。

最后,皇上问:“今日左相又不在?”

朝堂下无人应答。

杨公公俯身道:“楚大人据说身子不好,这两天卧床不起。”

“都卧床不起了?”皇上笑道,“他可是国之重臣。父皇在世的时候,可是经常对朕耳提命面。至于我的那个皇弟,政务也多亏了楚大人在左右相辅。各位爱卿你们说是也不是?”

皇上发问了,低下的这群官员们,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懂皇上骨子里卖得什么药。

这时,陆国公回答道:“回皇上,依微臣所见,楚大人辅助两朝,劳苦功高,可加爵分封。”

楚弦是个阉人,加了爵位,以后也没有世袭的人。他的干儿子在前方屡战屡败,当今圣上登基的第二天就褫夺了他的所有职位,并将其收押在案。直接实施皇上这一旨意的人正是东方大人。

陆国公这么一说,下面的大臣可就更加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