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陆国公平日里和楚弦并不往来,可也不见他们有过一起的时候。这会子,怎么他竟然帮楚弦说话了?

皇上道:“国丈言之有理。来人,拟旨,就封楚大人为东亭侯。”

第 18 章

皇上话音一落,底下百官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安静地能听见各自的呼吸之音。甚至有的人听到一声退朝之后,都还在恐惧中未清醒过来。

大周朝始建之初,高祖皇帝曾封了一批开国功臣。最后因为皇权之争,被封侯的结局都不甚好,且东亭侯最甚。东亭侯自恃功高,拥兵在封地自立为王,最终被高祖所擒。自那以后,大周朝只封爵不封地,除非是皇子。

东亭侯是唯一一个被灭十族的,东亭侯本人也被处以凌迟极刑,且皇上在圣旨中明确指明要六千刀。行刑的刽子手换了六人,整整割了三天。

太监拿着圣旨,匆匆赶去左相府。

楚弦装病的这段时间里,也是频有动作,可他的每一步都被皇上监视。

他愁眉苦脸,这些日子守着数以万计的宝物日夜难眠。

今天听有圣旨,他颤颤巍巍地穿戴完毕,来到院中跪下接旨。传旨太监念完圣旨全文,楚弦瘫软在地,嘴里念叨:完了,彻底完了。

传旨太监道:“东亭侯,别呆着了,来接旨呗。”

“接旨。呵呵。”楚弦突兀地大笑起来,笑完突然站起,猛地往院墙上撞去。所幸太监身后的人眼明手快,上前压住了楚弦。

传旨太监劝道:“东亭侯,您这是加官进爵,怎么地想不开?可别想不开,皇上听说您病了,一会子还要来亲自看望您呐!”传旨太监示意这两个人好好看管楚大人,“可别出一丝纰漏!若是皇上一会来了见不到楚大人或是楚大人有了半分不测,你们可等着受罚吧。”

楚弦见自己求死都不能,痛哭流涕,喊道:“皇上你个狗杂种!杂家辅佐两代帝王,功高如此,岂可污蔑!若是老皇帝在世,一定不会绕过你!”

传旨太监听此,皱起眉头:“东亭侯惊喜过剩,口出秽语。你们还不堵住他的嘴巴!”

楚弦无奈地瞪着大眼,心里又开始骂起了意外驾崩的先皇郭瑞。

两个多月前,先皇郭瑞突然重病。几日上朝都不见人,而楚弦那会也领着大军在外敛财。等第六日的时候,一众官员继续来上朝,却发现皇城中的侍卫太监宫女大都换了人。

大家正在担心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临王郭璟出现在大殿之中,官员们吓得不轻,差点以为见了鬼。

随着杨公公和陆国公念完奏折,大家也才知道皇上已然驾崩。

而从那一刻开始,京城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出。他们这些官员也全都被软禁在皇城。皇上驾崩的消息依然被全面封锁。第二日,临王郭璟便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简单地举行了登基大典。在登基大典上皇上下了第一道诏令,命东方大人为护国大元帅,楚弦的干儿子不再任命任何军中职务,并立即羁押送回京中。

直到一无所知的楚弦大人浩浩荡荡地回城,众官员才被一一放回家中。

楚弦手里的二十几万大军驻扎在京城外,毫无防备之下就被皇上命人接手过来,楚大人心满意足地拖着好几车财物回家,才发现堂堂左相府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他看见临王一身龙袍从御辇上下来的时候,眼一翻,当场就给吓晕了过去。

但是,此后,皇上却对他和颜悦色,并没有表示出任何要治他罪的意愿。

楚弦本以为没事了,结果要出门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已经被软禁了。

虽然每日都有人提醒他要去上朝,但是他根本不敢看见临王,只能整日窝在家中称病。现如今,该来的报应还是来了。

皇上用完午膳,带着一众官员,浩浩荡荡地前来左相府“探病”。

皇上看着楚弦问:“听说楚大人病了?”他摇着头,叹着气,用一种哀痛的语调说,“可真是不妙。朕本还想让楚大人多活几年呐。”

压制楚弦的人松开楚弦嘴上的封布。

楚弦被放开后,声泪俱下,眼泪跟滚珠一般落下,嚎哭求饶道:“皇上,求皇上绕奴才一命!奴才知道错了,奴才千该万死!奴才求皇上饶命啊!求皇上饶命!”

白凤凰见此,不由得嗤笑一声。

不光她,跟着皇上一同前来的百官也都有些嫌弃楚弦。要知道,楚弦在这十几年里,说话就跟圣旨一样,对谁都是颐指气使。如今却是这么一副奴才嘴脸,真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哦。”皇上轻挑眼皮,在椅子上坐下,指节轻轻敲着椅子边,“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楚弦愣了一下,不知道从何说起。

“怕是那你自己也数不清了吧?”皇上冷笑,手指朝后面的杨公公勾了勾。

杨公公领命,另拿出一份折子,缓缓读了起来。

折子里列出楚弦三十大罪状,其中状状都是灭族之罪。

白凤凰安静地立在皇上身后,心里却为皇上师兄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短短两三月,就能理清楚弦的所有关系圈,罗列他所有大罪,并证据确凿。白凤凰心想,难怪当初师兄能从楚弦铺天盖地的暗杀中偷得一命。

楚弦听完折子上的内容,整个人已经说不出话,一副等死的表情。

宣读完奏折,便是最后的定罪状。

而皇上一直是气定神闲地端坐在椅子上。

楚弦近身服侍的所有人都被当场缉拿,拿了人之后便是抄家。

皇上钦命白凤凰为督查使,负责核对所有查抄的金银财物,并记录在案。

看着这写抄家的人忙里忙外,皇上微微松了口气:好了,看着忙忙碌碌的样子,楚弦贪污的钱应该足够他下面的一番国政实施了。

由于是皇上本人亲自坐镇,抄家的一路官员连一个铜板也不敢私扣。

每隔两柱香时间,白凤凰都会过来跟皇上报备一声查抄了几箱宝物,合计白银多少等等。抄家一直持续到酉时。

楚弦的家产真是多得骇人,足足抵得上大周朝十年的国库收入。核算完后,连皇上自己的都惊讶了。

他贪了这么多,就说明百姓被压榨了这么多,这民怨积攒起来,可是不得了的事情。随即,皇上便下令举国通报楚弦各大罪状,告慰百姓,警示百官。

楚弦所有家产,都由户部记录在案,以充入国库。

皇上心满意足地起身,带着一众官员准备打道回府。

这时,突然冒出两个持剑之人冲向皇上,皇上挑眉,露出鄙弃的眼神。他就知道,治了楚弦,那些原本紧随楚弦而尚未被问罪的人此时一定最想要他死了。

不过,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极不受宠的临王了。当年这帮人都没能杀了他,如今还敢这般不自量力。

皇上身边的近侍立刻将皇上围起,同这刺客周游起来。

这两人却像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两个人前后配合,进退有度,众多侍卫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拿下他。白凤凰见此,面色一冷,将手里的笔纸递给身边的记事官。

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抬手朝其中一个刺客射去,这匕首是削铁如泥的好匕首,直中刺客的左眼。刺客一乱,立刻被人压制住。

皇上这时轻悠悠地说了一句:“抓活的。”

白凤凰见一个刺客似乎想要咬舌自尽,大跨步走上前,捏住他的嘴,让他张大了嘴,随即便有人立刻塞了一块布。对方瞪着眼睛狠狠地盯着白凤凰,白凤凰唉了一声,转手将另一刺客眼中的匕首拔出,刺客疼得哇哇直叫唤。旋即有人帮他止血,同时也将他的嘴塞进了布。

白凤凰神色淡定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还不怀好意地在狠盯他的刺客勉强晃了晃。那刺客立即被吓得闭了眼。白凤凰嘲笑地哼了一声,不过她只是在嘲笑刺客的愚笨,而非他们的胆气。毕竟在这个情况下还敢跳出来行刺,不是命门被人捏在手里,就是真的愚忠到一定境界。

杨公公是见过世面的人,看到那把匕首,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他默默地用手捂住胸口,心想,自己年岁已高,是不是可以考虑恳请皇上让自己告老归乡。

回到宫中,皇上赏赐了白凤凰好些东西,又正式命她为禁卫军侍卫长,官居四品,可御前带刀。

皇上的贴身侍卫在皇城皆有固定住所,白凤凰心道,今晚自己应该可以不用窝在皇上的正阳宫了。可结果到了点儿,皇上还是拉着她共进晚膳。

杨公公不敢在这二位进餐之时多呆,验完菜就急急忙忙退回去守着。

“皇上,下官晚点是否应去侍卫所报道?”白凤凰不打算跟皇上绕哑谜,直接问他。

皇上瞪了她一眼,说:“不行。您不隶属领侍卫内大臣管辖,你是我直接管辖,不必去给他们报道,也不必参与他们的排班。”

“这样不太好吧,弄得我也太特殊了,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那你觉得去跟他们住在一起合适?你要是不乐意,明儿我就撤了你的官。”

白凤凰低下头,认真吃饭,心里却在说:弄得好像是我很想要这个官似的。

皇上又说:“回头等老师入朝,你便可搬出宫去,跟老师一起。若不是实在想不出你能以什么名义让你留在宫中,我才不给让你当御前侍卫。”

“那微臣多谢皇上。”白凤凰说着就要放下碗筷,给他磕头谢恩。

皇上赶紧按住她的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白凤凰笑着,也怕他精神一直绷着,忙柔声哄道:“皇上快别生气了,微臣下回再也不故意这样了。”

当晚,皇上专门命人带着白凤凰去了太液池沐浴。

太液池原始皇上专用的沐浴之地。

第 19 章

当初高祖在邺城驻守之时,曾独自骑马在邺城山间巡视,无意中进入一处天然山泉之地,山泉在冬日里也泛着热气,也就是世人常说的温泉。

高祖欲解衣入温泉中时,才发现有位女子正在之中。

此女子便是后来的仁皇后。

仁皇后辅佐高祖打下大周江山,多年的行军却也令她在四十岁时便早早离世。高祖为了几年自己的发妻,便在皇城中仿造了太液池。

太液池周围的绿树是用翡翠堆砌而成,辅以白色羊脂玉造成山地积雪之景。

匠心独具的工匠经过精心的设计,可以人为在外烧炭火,在池内冒热气的温泉之相。因温度宜人,深冬时节,太液池里养的花依然娇艳欲滴。

高祖始建太液池,曾多次遭言官弹劾,称这是奢靡之举,如千年前的酒池肉林。后来,太液池一般只作为皇上沐浴之所,而且一般皇上也都是在有重大活动,譬如祭天祭祖,需斋戒之时,方会使用。

再后来,皇上特别宠爱哪位妃子的时候,也会特别赏赐其去太液池沐浴。这算得上是一种至高的荣宠。

太液池长宽皆为一丈,深为三尺。

白凤凰将整个人埋入水里,眼前一片模糊,心却如明镜一般通透明白。

她虽然对朝政中的各方权利不甚了解,却也明白师兄既然娶了陆国公的女儿为后,自然就有他的道理。

陆国公辅佐两朝,在朝中对谁都是不偏颇,楚弦当时特别想将他挤出京城,却总是找不到他的软肋,加上有东方明那么一尊佛爷一样的人整天跟楚弦对着干,陆国公可谓是前两朝中,唯一成功在东方明和楚弦后站稳脚跟的人;如今陆国公的长子又是朝中难得的将才,多次在瞭城击退大宛国的攻击。

所以,师兄想必也是特别想对自己好,让自己安心。

可是这些对白凤凰而言,根本没有必要。

她喜欢的人,无论变成什么样,她都喜欢。

只是,自己此生不会再同他厮守一起罢了。

宫女进入,想问一问白侍卫水温是否合适,却发现她整个人都埋在水里,吓了差点丢了魂,赶紧喊道:“白侍卫!白侍卫!”

白凤凰把头从水里伸出,笑着对宫女道:“我在闭气练功。不用你服侍,你出去吧,好了我会叫你。”

宫女低着头出去,眼角却又偷偷瞄了一眼白侍卫的肩膀,心道:白侍卫的肌肤比起起宫中的女子还要白皙细腻,难怪圣上会比较喜欢让白侍卫近身伺候。

白凤凰沐浴完毕,一身说不出是舒适感。

她跟着宫女往回走的时候,看见前方有疑似后宫妃嫔的人出现。

小宫女小声提醒她:“白侍卫,前面好像是皇后娘娘的凤辇。”

这大晚上的,太液池也不是在正宁宫附近,皇后娘娘突然出现,怕没那么巧合。

白凤凰规规矩矩地行礼。

因为侍卫不是太监,所以除了专门负责后宫安危的侍卫,别的侍卫是不会于后宫妃嫔过多接触。

皇后娘娘让太监停下。

她单手托腮,细细打量白凤凰的容貌,故意过了许久才让她平身起来。

“你就是白侍卫?”

白凤凰深谙侍卫的职位,一直紧守本分,低头不去窥伺皇后娘娘的容貌。她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微臣正是。”

“我听说了,今日在左相府,多亏你了出手,才让侍卫能及时制服那两个身手不凡的刺客。你可是建了功。”皇后面露微笑,语调温柔,一副雍容大度的国母之态。

“皇后娘娘谬赞。微臣也只是尽了自己的本职,守护皇家安慰是微臣的使命。”

“难怪你会受皇上重视,有此心便是忠臣。”皇后目光一转,对身边的近侍道,“青峦,赏。”

皇后身边的宫女青峦听此,举手接过徐嬷嬷递给她的白玉腰坠,转而递给白凤凰。

白凤凰恭恭敬敬地接过皇后的赏赐之物,道:“微臣谢皇后娘娘赏赐。”

白凤凰微微抬头间,看见了青峦的脸,青峦也看见了她,面色明显一惊,不过随后又恢复了常态。

青峦是吴青儿。

白凤凰对她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

青峦对她眨了眨眼,转身回到凤辇一侧。

直到皇后离开很久,白凤凰才站起来,拍拍膝盖的尘土,回到了皇上身边。

皇上仍然在批阅奏折。

白凤凰见此,安静地立在一侧,帮着杨公公时不时给皇上上茶。

又过了一个时辰,皇上才批阅完这批奏折,其中有好几个奏折,他只是划了一个大大的叉,没有任何批示。

皇上揉了揉眉心,想到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留下这一摊子事情,不由得叹气。

杨公公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您可要珍惜身子,切不可过于操劳。”

皇上恩了一声,把手伸向白凤凰。

白凤凰听话地上前,扶着皇上的手。

皇上毕竟是皇上呀,做什么都需要人伺候。白凤凰撇了撇嘴。

皇上见她撇嘴,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每次让你帮朕做什么,你都露出要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杨公公默默地佯装自己是看不见的影子,一个气儿也不吭。

进了寝殿,皇上问:“皇后赏了你什么好东西?”

白凤凰伸出手,拿着那枚玉佩,在皇上眼前晃了晃:“是这个。”

上好的羊脂白玉,正面雕刻成一个观音的模样,背面是一串兰花。

皇上拿过她的玉佩,细细看了看,面色不悦地说:“这玉佩不好,回头你随便丢给别人,可以送给你那个不知道从哪儿认来弟弟白小七。明日我送别的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