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整装待发,穿着崭新的盔甲,连马匹也都有一层盔甲保护。日光照过去,反射出一片亮光。

他站得远远的,静默不语地看着白凤凰。

他看白将军意气风发地对那批死士说着什么,城外交战声太大,他又是立在风口,没听得清白凤凰说了什么,但是能很清晰地听到那帮死士们斗志昂扬地回答。

他们在说:“杀!杀!杀!”

陆文忠忍不住走进了几步,只听到白将军说道:“我们的家园被侵占,我们的财物被掠夺,我们的亲人被残害!这一切,都源于大宛国的贪婪和残忍,他们妄图用马蹄和箭矢毁灭我大周的泱泱子民,他们统治这儿的一切。大家说,我们岂能如他所愿?”

“不能!不能!不能!”

“那现在就去打开城门,出去杀了他们的指挥官!”

“杀了指挥官!”

白凤凰领着他们,站在最前方,说:“杀了指挥官,我请大家吃肉喝酒!可别一上去就死了,让本将军瞧不起!”

一个个憋了整整一个多月没吃到荤腥,听到肉心里都开始回想以前可以自由去集市上买肉的日子,紧接着又想到自己也曾是有家之人,那复仇的怒火更是化为杀死敌军的动力。

大宛国将领这一波攻城又失败,很多士兵根本挨不到城墙下,便被漫天而至的箭射伤。眼看士气有些低落,他便退回箭矢射程之外,然后叫几个人轮流高声骂守城的陆将军和白将军。那指挥官十分郁闷,这大周朝的徐大将军都死了,原以为后面的仗会好打得多,怎么突然又冒出了陆将军和白将军。

尤其是那白将军,之前连听都没听过,而且还是还是大王子的罪魁祸首。大宛国的国王简直不能容忍此人多活一日。

可她自从上次重伤之后,到现在一直活跃在大家眼前。

这次的指挥官是大王子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大王子在最后时候下达的命令居然是要放了那个罪魁祸首。

他一脸戾气地望着关城,心想等攻下关城,一定要第一时间杀了那个白将军,不,应该要活捉她,将她剥皮抽筋,将她的血放干,将她的四肢都砍断,用来祭奠大王子。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如铜墙铁壁的关城城门。

只要这城门敢打开,他觉得自己就能攻下关城,到时候国王一定会好好奖赏他的。

他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突然发现,那城门好像打开了。他的眼皮跳了跳,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赶紧伸手揉了揉,终于看见,城门打开了,约莫千人敌军出现他眼前。

是的,这是关城第一次出现士兵出城迎战。

在城墙上士兵的箭矢掩护下,在大宛国士兵的漫骂声中,在白凤凰的带领之下,城门终于打开。

虽然只有一千人。

这一千人是白凤凰亲自挑选,亲自训练出来的。

大宛国指挥官见此情形,哈哈长笑几声,吼道:“窝囊废们!终于敢从窝里滚出来送死了吗?”

在大宛国士兵眼中,周朝的很多士兵确实都是窝囊废,什么弃城而逃,什么两方刚交上手就跪地求饶,什么早早就写了投降书的他见得多了。

大宛国指挥官举起手中的长枪,下令:“右卫,带着你的人过去砍了那人首级。”他指的人正是白凤凰。

白凤凰微微一笑,喊道:“听说你们大宛国国王做梦都想要我的脑袋?”

那指挥官一愣,抬手让自己的属下稍等片刻。他眯起眼睛仔细盯着白凤凰看,他有些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白凤凰。

右卫问道:“大将,让属下砍了她的脑袋给您好好认认??”

指挥官摇头道:“不!抓活的!”

“白凤凰,上回让你逃了,这回你可别想缩回关城!”指挥官挑衅地看着白凤凰。

才一千人而已,指挥官怎么也想不到这种好事竟然会落在自己头上。他这次可是带着五万人攻城的。他觉得,光是自己的右卫一人就能抵得上对面的十人。

那右卫得到指挥官的命令之后,领着五千人直接冲过来。

白凤凰举起手中的长枪,语气坚定,只说了一个字:“杀!”

那一千人如被注入神力一样,异口同声地重复着那个字,然后将那个字付诸行动。

随后的画面让自信满满的指挥官震惊不已。

他简直不敢相信,那竟会是周朝的士兵!

他一直觉得,周朝能坚持这么久,都是因为他们的城墙足够坚固,他们的土地山高水深,易守难攻,只是从来都不会认为他们的士兵骁勇善战。

那右卫受伤,连连命人后撤。

这时,在城墙内的陆文忠果断下令放箭。

“陆将军,不能放箭!我哥还在下面!”

陆文忠瞥了她一眼,说道:“我这是就在救她。”

白凤凰对自己训练出来的死士信心十足,他对自己的这些箭手们也是信心十足,不然城下的几万大宛国军队哪里会如此忌惮。

一轮对冲下来,大宛国士兵伤亡惨重。

守城官怒了,自己亲自领队,命令所有人冲过去,务必要活捉白凤凰,绝对不能让大宛国的强悍骑兵被她侮辱。

白凤凰挑眉道:“一会儿让你们撤的时候,一个都不许恋战!”

眼看对方的数万人就要压过来,白凤凰道:“进!”

身手的士兵训练有素地列成两排,向两边绕去。压上来的敌军见此也分散去击杀。一时间,一千人陷入了几万人的混战中。

白凤凰则是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守城官有些搞不清楚白凤凰在干什么,总觉得这样自杀式的对抗有点不对,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他本能地四处查看,刚抬头,城墙上便又是一阵密集的箭落下,不仅如此,他听到像是数万人踏着马蹄冲上了的声音。他左右仔细一看,大周朝的士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人数并不比他少,像是要对他形成包围之势。

他慌忙让大家撤。

可之前队伍冲得太靠前,这会儿撤起来竟有些困难。

这时,陆文忠下令守候在城内的一万骑兵出城迎战。

数万人大周士兵手持锋利的利刀,配合着一万骑兵,一时间士气大增,整个关城前都陷入厮杀中。一时间,连谁是谁都快分不清楚了。

死士们眼睛里只认得大宛国的军服,见一个杀一个,恨不得将他们都杀光,为死去的无辜报仇。

白凤凰看着他们的状态,心里一面惊喜一面害怕。

她记得师父说过,真正的战士,无惧无畏亦无戾。她似乎把这些人的戾气养得太重了。

白凤凰冲上前去,和那位守城官周旋起来。

守城官见势不妙,忙放出信号弹。在他分神发放信号的时候,白凤凰和她身边的几位死士将他刺伤。

见他受伤趴在马上,白凤凰用枪猛拍着他的战马的腹部,战马受惊超前狂奔。一位死士见此就要追上去杀了他。

白凤凰道:“抓活的!”

死士红着眼看着白凤凰,最后还是在她的目光中没刺下那一箭,改为刺死了他的战马。

守城官受不得这样的侮辱,跌倒在地的时候,想要自戕,却被白凤凰制止。

她笑眯眯地问:“是谁活捉了谁?”

守城官闭上眼睛不说话。

正在这时,在瞭望台上的士兵看见大批大宛国士兵正往这儿而来。

应该是大宛国国王看见信号,领着瞭城的军马疾驰而来。

陆文忠在城墙上,对白凤凰发出暗示。

白凤凰理解命令大家撤回城中。

很快,战场上留下了大片的尸首和慌乱的大宛国败兵。

周朝士兵退入城中。

城门再次紧闭,进入防守状态。

那大宛国国王气得哇哇乱叫,但他也不是老糊涂,知道今天士气受损,哪怕他那五十万人一个接一个摞成人墙也未必能攻下关城。只能气急败坏地回去。

退回城中,白凤凰骑在马上,对那些挂了彩的士兵笑了笑,说:“你们好样的。”

陆文忠立刻命人清点人马。

他刚才可是把关城所有的骑兵都派了出去,生怕这一仗下来折损太多。

装备训练这点骑兵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好在清点完后,对比城外死伤的大宛国士兵和城内被活捉的大宛国指挥官,他们这一场守城出击之战可谓是大获全胜。

陆文忠不禁对白凤凰投去钦佩的目光。

他这转头一看,却皱起了眉头。

刚才神气的白将军这会子却是身子一歪,整个人从马上滑了下来,瘫倒在地。

“白将军!”陆文忠眼明手快地拉住她发软的身体,“哪儿不舒服?”

白小七见此,紧张地冲过去,“哥,哥你怎么了!”白小七想要拉起白凤凰,无奈他身量矮小,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模样,根本扶不起白凤凰,只能由着陆文忠扶着。

站在士兵中的吴小鹿也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心里很想走过去,但是脚下却像是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他只是一个士兵,他怕自己过去会让大家心疑惑,尤其是陆将军。他怕白凤凰暴露身份会有危险。

正当大家都紧张白将军是不是刚才受了伤的时候,白凤凰说了如下一句话:

“不行了,好饿…”

陆文忠眼前一涩,将她拦腰抱起,直奔营帐。

他倒是真的忘了,白凤凰带着军粮急急忙忙赶回来,到现在打完这一仗,是真的滴水未沾。

当晚,关城大营的士兵们真的吃到了久违的肉食。

至于,白凤凰,喝下几碗粥之后便倒头就睡。

她看到大家都顺利撤回城中的时候,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她入睡之后,陆文忠脚步很轻地进入她的营帐,静静地凝视她的面孔。

他也听说了白将军喜欢男子的传言。

他同样听说了皇上对白将军十分器重,先前她是侍卫的时候就常侍奉皇上一整夜。

刚才,他立在城墙上,看着白凤凰有条不紊地指挥死士同大宛国士兵周旋,看着她那坚定无疑的眼神,心里突然再次冒出那个念头。

如今,白将军和衣而睡,他只需要伸手试一试便可证实。

他的手悬在半空,内心十分挣扎。

他自小生活优渥,行为举止也都是名门规范,还从来没存过这样龌蹉的心思,趁人入睡了去摸别人的身体。

突然,白凤凰翻了个身,发髻被勾开,凌乱的长发散落下来。

她好像说了句梦话。

陆文忠听得太清楚了,他感觉自己似乎知道的太多了。

“师父,我不要学女红…师兄,你要娶我…”

努力平定心情之后,他又静悄悄地走到帐外。

外面好像下起了雨。

这关城,大概天气又要冷了。

陆文忠一个人坐在案桌前,沉思良久。

从他猜测白凤凰是女子到今晚终于证实,他觉得自己好像败给了自己。开始他因为妹妹的信对白凤凰十分厌恶,后来她的勇敢强悍又让他佩服,如今她是女子的身份,则是叫他不知所措起来。

他犯愁地看着外面,心想:这场仗到底要打多久?

没想到,关城这一守就是五年。

五年间,除了他,没人真正地去想过白将军的身份。

白凤凰此时已经跟他一样,是大周朝屈指可数的年轻将军。

第五年的时候,关城的后城已经发展成了一个什么都有的大县。而他们陆陆续续成功收回了幽州等地,今年驻守瞭城的大宛国国王生病,暂时由三王子守城。

他和白凤凰两人配合,加上皇上源源不断的物资供应,终于在连续三日的攻城之后,成功拿下瞭城。大宛国军队一败涂地,连连撤出瞭城。

收复了瞭城,白凤凰站在城墙上,想起了师父浑身是血地出现她眼前的画面。

“师父,我们收回瞭城了。”

接下来,就该是把大宛国赶出大周领地。

她回到营帐中,取出师父送给她的那份礼物。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副画。

画上的人腰间别着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匕首,一身戎装地骑在马上,回头对着谁灿烂地笑着。白凤凰第一反应以为这是自己,因为画上的人跟她一模一样。

再细看,却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画上的女子脚上穿着的靴子不是周朝士兵的军靴,那身军装也不是周朝的。她头上的发簪十分特别。

白凤凰认得这个发簪,她曾经在京城的府邸中见过。

这画上,还有一排师父写下的字:凤捭公主。

凤捭。

白凤凰蹙起额头。

这个名字她听师父说过一次。

师父说完就永远离开了她。

想到此人跟自己可能的关系,白凤凰突然觉得胸口难受得厉害。

五年前处死大宛国指挥官之前,她问了那指挥官大王子的事情,可那指挥官嘴巴比谁都硬,什么都不说。

亦或者,他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白风景将画卷起收好。

皇上这次又给她升官了,不仅如此,还直接在圣旨中引用了一句古人对巾帼英雄的赞美之词。她想,皇上可能是知道她二十一岁,穿上盔甲还好,若是穿便服,她的女子身份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