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酒楼没多久,就在外面碰到了自己的副将。

“将军,总算是找到您了!”许副将焦急地道,他左右看了看,附到容景耳边,小声说:“皇上忽然派人过来吩咐,让将军立刻出发去桐州。”

“现在?”容景蹙起眉头:“不能再等等?”

“说是有急事,刻不容缓。”

容景立刻快步往前走,边走边问道:“何事这么紧急?”

“上头没有吩咐,只说到了桐州之后,会有人接应将军。”许副将说:“城门口已经备好了马,将军立刻就要动身了。”

容景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酒楼之事,他顿时头疼不已。

君命不可违,可他刚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也一定要负起责任来。那姑娘是谁他都没找到,可这会儿也没法去找。

容景叹了一口气,到城门口翻身上马,临走之前回头叮嘱:“去打听一下户部侍郎杨大人家,杨家应当是有一个年轻姑娘,是杨公子的表妹,先把人看牢了,若有什么事情,立刻飞鸽传书给我,要是杨家人想要给她定亲,你就以我的名义,先上门提亲把人定下。”

许副将目瞪口呆:“提……提亲?”

“不错。”

许副将咕咚吞咽了一下口水:“将军,提亲这事这么重要,是不是还得让您亲自来……”

“来不及了,现在我抽不出空来,你先把人看好,若是无事,那等我回来亲自提亲,若是有事,你就先八抬大轿上门把人带回府里安置,等我回来再成婚。”

“好……好的,将军。”

容景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当,又改口道:“还是直接先把人接到将军府吧。”

“直接接过来?!”

“若是那姑娘愿意,就接过来,若是不愿意,就等我回来。”

许副将震惊应下,眼看着人快马加鞭跑远,连影子都看不见了,这才合上了下巴。

他转头问旁边守城门的士兵:“你方才听到了没有?”

士兵沉默点头。

原来自己真的没听错!

他们将军竟然看上了一个姑娘,甚至还这般霸道,问都不问一声,就要直接抢到府里来!

那位杨公子的表妹也不知道是什么神仙人物,竟然让他们一向恪己的将军都动了情。

许副将摸了摸下巴,心中也生出无限好奇来。

“哥!”

身后有人喊了一声,许副将回头看去,顿时喜笑颜开:“妹子,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找容大哥。”许思月兴冲冲地道:“容大哥呢?”

“将军他有事出远门去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许副将说:“你也别容大哥容大哥的叫,将军不与你计较,你也别太过分,下回见着了将军,要好好叫他将军。”

许思月不吭声,又问:“容大哥去哪里了?”

“这是机密要事,我肯定不能告诉你。”许副将乐呵呵地说:“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件大喜事。”

“大喜事?什么大喜事?”

“我们将军要有将军夫人了!”许副将高兴地道:“将军临走之前吩咐了我,要我将未来的将军夫人接回来呢!我还从未见将军对谁这样上心过。”

许思月大惊:“将军夫人?!”

“是啊。”

“容大哥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方才临走之前与我说的,我也是刚知道。”许副将道:“将军吩咐了,我这还要赶紧把将军夫人接回来呢!”

许思月连忙拉住了他:“什么将军夫人,你等等,你和我说清楚。”

许副将便将事情从头到尾给她说了一遍。说完,他又着急道:“将军吩咐我的事情我还没办呢,我这就去了。”

“哎,等等。”许思月拦住他:“哥,此事就交给我吧。”

“交给你?”

“是啊,将军夫人又没见过你,省得被你吓着。我也是个姑娘,与夫人接近最方便,我先去问问夫人的意见,等夫人同意,我们再将夫人接回去。”

许副将不疑有它,听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便颔首应了下来:“好吧,就照你说的办。”

第3章 第 3 章

缈缈不敢走正门,从小门进了杨家。

在杨家人眼中,上至主子,下至下人,她都是上门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向来不受重视,也无人关心她在何处。缈缈从小门进去,一路上倒是遇上了几个下人,那些下人只看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从前缈缈还会因为这些下人的态度而战战兢兢,担心会因为做错什么招惹别人不快,她每每都感觉到自己与杨家格格不入,而现在,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缈缈的屋子在后宅一个偏僻的小院里。

杨家人对她并不重视,将她随意安置在后院里,甚至也不与夫人小姐住在一块儿。屋中倒是有两个伺候的下人,可那下人也惯会偷奸耍滑,这会儿缈缈回了屋子里,也并不见她们的人影。

从前在桐州时,她是家中独女,受爹娘宠爱,衣食无忧,家中上下都捧着她护着她。等爹娘去世之后,反到是尝尽了人间冷暖,到了杨家之后,连端茶送水的活计都得自己亲自来。

这会儿那两个丫鬟不在,反倒是方便了缈缈。

她打开箱笼,飞快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将重要东西都装进了包裹里,银票也贴身带着,剩下的东西来不及带走,她也只能忍痛割舍。

只是她运气不太好,提着包裹准备出门时,却撞见了气势汹汹赶回家里来的杨新立。

“表妹!”见着她,杨新立立刻快步走了过来,面上还带着几分愤怒:“你跑到哪里去了?!”

缈缈抓紧了包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强忍住了心中的惧意。

上辈子她的死与杨家所有人都有关系,可她的噩梦起始于杨新立,若不是杨新立设计,她也不会失了清白,人人唾弃。再后来,她在杨家饱受冷眼折磨,其中也有杨新立的一份。

缈缈还记得,自己哭着拿出信物时,素来温和的表哥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口出嘲讽:“婚约?我怎么会娶一个失贞的人?若你清白尚在,我倒可以勉为其难收你做妾,可你与别人做出了这等丢脸的事情,闹得京城皆知,若是留下你,反倒是让我们杨家成为全京城的笑柄。要是你还有自知之明,就应当收好此物,当做从未有过婚约之事。”

这回缈缈有自知之明,把东西收好了。

藏在绣花鞋里的脚趾头害怕地蜷缩起来,缈缈垂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杨新立有些不耐烦:“表妹,我在与你说话,你没听见吗?我问你去哪了?你怎么不在酒楼里?”

“我……我回家了。”缈缈忍着颤抖,努力装出镇定的模样来,她说话慢吞吞的,努力想着借口:“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吃着吃着就睡着了,但是我醒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表哥也不知道去哪了,我就先回来了。”

她顿了顿,趁着杨新立质问之前,又飞快地问了一句:“表哥,你带我去酒楼,可你怎么不见了?”

杨新立张口,心中却有些发虚。

为何不见?还不是想要故意设计?

他正了正脸色,反过来问:“我还要问你,吃着吃着就睡着了,我怎么也叫不醒,我去……去给你找大夫了。”

找大夫?分明是找人污了她的清白!

可缈缈也不敢质问,她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乖顺地应道:“是我给表哥添麻烦了。”

“你知道就好。”

杨新立脸色稍缓,只是心中还有些奇怪。他分明在饭菜里下了药,寻常人吃了,就会昏迷不醒,就算是屋子也醒不过来,又在屋子里点了催|情的迷|香,那是他特地寻来的好东西,只要人在屋子里,就绝对跑不掉。可他的计划为什么没有成功?屋子里的人反而还变成了容将军?

杨新立问她:“你认不认识容将军?”

“容将军?那是谁?”缈缈没有听说过:“表哥也知道,我来京城没多久,谁也不认识。”

这倒是实话。

杨新立想:难道是他找来的是假药,才让计划失败了?

他上下看了缈缈一眼,男女有别,也不可能把人衣服扒了看清楚。只是他自信自己的计划周全,缈缈什么也不知道,又对他十分信任,不可能躲得过去。

他与这表妹相处不久,可却知道她的性子,胆小无比,若是遇着了事情,定会慌乱不已,尤其是失去清白的大事,可不会如现在这般镇定。

杨新立又看出一点不对劲来:“你拿着行李要去哪?”

缈缈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把包袱抓得更紧,小声说:“表哥,我想回家了。”

“回家?”杨新立愣住,而后反应过来:“你是说,回桐州?”

缈缈轻轻点了点头。

她在心中叹气,为何自己动作不再快一些,说不定现在已经坐上了回桐州的马车。

“表妹在这里住得有什么不适?竟然要回桐州?”杨新立关心地道:“若是下人怠慢了你,你与我说,我替你好好教训他们。”

缈缈咬着唇,摇了摇头。

“表哥家里很好,只是我……方才我睡着之后,梦见了我爹我娘。他们……他们在梦里头要我回桐州去。我爹娘的坟还在桐州,他们也许是想我了。”缈缈小声道:“这些日子受表哥照顾,我实在是感激不尽,只是麻烦了这些日子,我也不敢再给你们添麻烦。”

她要走,杨新立自然也不拦着。只是他还关心着另外一件事,他们可是定下了婚约,信物还在缈缈手中,此事一日不解决,若是过些日子,缈缈又从桐州回来,拿着信物要他娶她,这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他又有些遗憾地看了缈缈一眼。

别的不说,他这个表妹的相貌实在是出众,身段也是极好,听说他姑母年轻时就是个美人,姑父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这位表妹应当就是遗传了姑父姑母的好相貌。可惜眼前的美人除了美貌一无是处,他是杨家的长子长孙,要娶的人,定是要给他助力,锦上添花,并不能是眼前这样的花瓶美人。

要是缈缈肯给他做妾,那也是极好的,可是她这表妹固执的很,脑子一根筋,几次暗示也不同意。杨新立又有些遗憾地想:或许方才他也不应该走,自己先尝了味道,再嫁祸给其他人就是。

杨新立问:“表妹此次上京城,回去却这么匆忙,姑母就未留下什么嘱托?若是有,表妹可别忘了,等日后还要再上一趟京城。”

缈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心中的慌乱藏不住,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我、我娘没……没留下什么话呀。”

“表妹说笑了,前段日子,表妹不是还提过婚约的事情?”

“我、我娘是说……说表哥一表人才,若是能亲上加亲,是极好的。但、但表哥这么好,我哪里能配得上表哥,是我娘说笑了。”手指头脚趾头都用力缩紧,缈缈恨不得躲的远远的,离他越远越好,“再、再说婚约,婚约……婚约应当是有信物的,我……我没见过什么信物。”

杨新立疑惑:“没见过信物?”

缈缈向来不擅长说谎,被他这样问着,只感觉自己遁于无形,整个人都要被他看穿了。

她小心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是了,在今日之前,她还没有把信物拿出来过。既然没有拿出来,那有没有,不还是她一句话说了算吗?

她小心翼翼地道:“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我娘临终之前,也没有给我什么。若是定下婚约,理应交换生辰帖,我与表哥什么也没有,怎么会有婚约呢?”

杨新立深深看了她一眼,看得缈缈后背发毛。

晌久,他才应道:“没错,是没有。”

据杨夫人说,他与缈缈的婚约也只是当初口头约定,交换信物而已。既然连信物都拿不出来了,那就更不能算数了。

或许是先前误会了。他的姑母若是有自知之明,也不会用婚约绑着他,耽误他与杨家的前程。

他让开一步,和颜悦色道:“表妹思乡心切,我自然也不能拦着,只是路途遥远,要不要我派人把表妹送回去?

缈缈连忙摇头:“不麻烦表哥,来桐州时就是我一人,我一个人就可以回去。”

杨新立也不过随口一说,并不与她客气,当即便点了头。“表妹要回去,不与我娘说一声?”

“劳烦表哥代我转达一声,这些日子多谢舅舅舅母照顾,只是天色不早,若是不快点出城,天就要黑了。”缈缈顿了顿,连忙说:“方才在梦里,我爹娘一直在催着。”

她这是逃命,还哪里管什么礼数,当然是越快越好。

杨新立只觉她不愧是乡下丫头,连半点礼数都不懂,上不得台面,也没有多挽留,点头就应了。

缈缈这才松了一口气,抓紧包袱,低着头,飞快地迈着小碎步从他眼前逃离。

等出了杨家的门,她才彻底放松下来。

出了这道门,她与杨家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等到城门口时,缈缈的脚步都轻快不少,她找到先前来京城时的那个车夫,想问问有没有去桐州的商队。

这个车夫就是桐州人,与她们家的管家是熟人,得了老管家的嘱托,一路对她多有照顾,也知道她是上京来寻亲的。这会儿见她收拾包袱要出城,顿时吃了一惊:“小姐怎么要走了?”

缈缈弯了弯眼睛,发髻上的流苏撞着簪钗,叮叮清脆响。她笑眯眯地道:“我要回家啦!”

车夫哈哈大笑:“那正好,我也要回桐州去了,小姐就跟我一起回去吧。小姐上京城来,老林还舍不得呢!”

京城到桐州路途遥远,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出门,也不知道有多危险,若是有熟人照看,缈缈高兴还来不及。

她坐上马车,心中越发高兴,只觉重来一回之后,万事都顺利的很。逃跑逃得顺利,回家也顺利。

等回了桐州,她就万事无忧了!

缈缈跟着马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城,她偷偷撩开车帘往外看去,京城城门仍旧威武大气,守城的士兵也还是高大威猛。

上京城时,她惴惴不安,进城门时也看了一眼,心中还有欣喜,在爹娘去世之后,她还能有自己的安身之处。如今离开京城,她心中欣喜更甚,总算是从这儿逃了出来。

京城没有给她留下半点好的回忆,有生之年,她再也不想来京城了。

缈缈放下车帘,隐约还听到外面传来了城门士兵的闲聊声,似乎是提起了什么将军夫人。

她在心中想:若是大将军的夫人,在吃人的京城里面,应当也不会受欺负吧?

第4章 第 4 章

缈缈回桐州回的不算顺利。

她离开桐州上京城时,虽是心中惶惶,可一路颠陂,尽管疲惫,身体却还好,无病无灾的,顺顺利利到了京城里。只是这次回桐州,起初倒好,走到半路时却愈发不适应,整日昏昏沉沉的,连对着从前喜爱的吃食也没了胃口。

车夫是老管家的好友,临出发前得了老管家的叮嘱,一路对缈缈多有照看,见缈缈身体不适,更是担忧不已,想尽办法让她好过一些。见她食欲不振,等车队走到半路时,还去买了酸果蜜饯给他。

“吃些酸的开胃也好。小姐这些日受苦了,看着可瘦了不少,等回到桐州之后,让老林见到了,老林可要心疼呢。”车夫说:“小姐还要再忍受些时日,京城距离桐州远,接下来还要赶不少的路。”

缈缈白着脸点了点头。

她只不过是搭车,也不敢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怕耽搁了车队的进程。好在那酸果蜜饯还有些用处,缈缈吃着喜欢,吃过之后,连胃口也好了不少,至少能吃得下东西了。车夫见她喜欢,又给她买了不少。

尽管如此,到桐州时,她也还是精神疲惫,肉眼可见的,整个人都蔫了不少。

紧赶慢赶赶了一月多的路,缈缈才总算是见到了桐州的城门。路上寄回去的信比她到的还快些,掐着日子想车队差不多这日到,老管家一早就在城门口等着,等见到她,老泪纵横。

“小姐可真是受苦了。”老管家心疼地说:“府中有老奴看着,小姐何必赶得这么着急,路上慢些,也不必累成这样,这些日子不见,老奴看小姐还清减了不少。”

哪怕是很累,可回到了桐州,缈缈心中就高兴的不得了。

老管家是他们林家侍奉多年的下仆,缈缈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与他十分亲近。府中的家仆都是多年的老人,缈缈上京城之前,也是十分不舍,只是她一个孤女,若是家中没有长辈,还会被人欺负了去,这才带着爹娘遗命上京城寻亲。

可死了一回,她才看明白。

比起京城那些会吃人的亲戚,还不如留在桐州,至少桐州有真心对她好的人。

缈缈回到家中,府中下人们早早在门口盼着,好不容易把她等回来,也是一阵嘘寒问暖关心问候,见缈缈眼底青黑,又连忙催着她回去休息。自缈缈离开桐州之后,每日都有人清扫她的卧房,无论何时回来都干净整洁的很。

缈缈已经许久没感受到这般温情,已经是隔了一辈子这么久,甚至连她躺下歇息时,都有奶娘慈祥的在一旁候着。

她合上眼,意识快要沉入睡眠前,还忍不住想起京城杨家。从她进了杨家大门起,就一直战战兢兢,每日都紧张不已,也没得到过半点亲人之间的温情。如今回到了家,自出门之日起紧绷的心弦好像一下子放松了。

缈缈蹭了蹭被子,鼻尖还能闻到棉花暖乎乎的阳光味。

……

她醒来时,便已经是深夜。

林家宅子里还亮着灯,府中下人等了一天,恨不得都听听她这些时日的经历,想知道她明明是上京城寻亲,为何又忽然回来了。等缈缈走出屋子时,下人们都在堂屋等着。

“小姐可总算是醒了。”奶娘连忙问:“小姐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了没有?老李前日刚卤的肉,小姐从前最喜欢的,今日厨房里炖了汤,我再给小姐做一碗面。”

缈缈点了点头,又连忙道:“多放些醋。”

奶娘应下,走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小姐去了趟京城,怎么口味都变了不少。”

缈缈自己都说不明白呢,这一月多日赶路,她就爱吃些酸的东西。

下汤面快的很,奶娘动作快,很快就做好了,又切了一盘子薄薄的卤肉片,淋上卤汁,香喷喷的很。缈缈刚坐下拿起筷子,桌上其余位置便陆续坐满了人。

林家不是什么高门望族,与下人之间的关系也并未太分高低,平日里与老管家等人就如亲人一般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