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到底,许姑娘会做出这些,也是因为喜欢将军,才讨厌我。她喜欢将军,也并非是她的错,只是行事激进了一些,才想要给我寻来麻烦。至于杨家人,既然我都来到了京城里,那迟早也是要面对杨家人,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而已。”缈缈伸手拉了容景一把,“许姑娘只是个姑娘家,等她想明白了,自然就好了。”

容景却是眉头紧皱,满脸的不赞同:“她是个姑娘,夫人也是个姑娘,要比弱小,夫人还有身孕,比她更弱。她想要寻夫人麻烦,就是她做错了事,有人欺负到夫人面前了,夫人也不必心软,如今有我给夫人撑腰,与从前不同,夫人也不必处处忍让。”

缈缈愣住。

容景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细嫩柔软,握着仿佛没有骨头。容景知道,她这个人便是软乎乎的,硬不起心肠来,从不主动给人找麻烦。

这样的柔软,只给他一个人看就行了,不必多留给外人。

容景说:“夫人遭受了欺负,万事都不必憋在心中,别说是杨家,就算是在太后面前受了委屈,也只管说出来,不必顾忌太多。夫妻一体,有谁欺负夫人,就是在欺侮我。”

他这顶帽子戴的可高了。

要是她一时心软退让了,岂不是还堕了他威武大将军的威名了?

缈缈听得一愣一愣的,倒是头一回有人这样叮嘱她。

她爹娘去世之后,头顶失去了庇护的人,她就一直活的小心翼翼,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更是生怕会招惹来什么麻烦,成为他人的负担。别说是她,在第一次上京城之前,管家与奶娘也拉着她的手叮嘱,说她以后要寄人篱下,要多讨好杨夫人,这样日子才能过的好。只不过,杨家做的事情实在是过分,她才不堪受辱回了桐州。

她向来胆子小,性子弱,也怕死,对杨家人摆冷脸,都已经是重来一回后的新变化,在容景出现之前,她都没生出报复杨家人的念头,只想躲得远远的。

可现在是有人给她撑腰了。

容景的手很大,一合拢,就能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仿佛所有苦难都能抵挡住,风雨不侵。

缈缈愣了许久,才十分郑重地道:“好吧,那我会努力不给将军丢脸的。”

都有人给她撑腰了,她也要更加硬气一点,不止是摆脸色,还要把人家凑到面前来的厚脸皮一巴掌打回去才行。

容景放下心。

“那我就直说了。”缈缈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有人喜欢将军,我是十分不高兴的。”

容景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他连忙表清白:“我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知道,我这是在迁怒将军。”缈缈十分认真地说:“是将军说,让我可以什么都不用顾忌,直接开口的。许姑娘喜欢谁,我也控制不了,她也到不了我的面前来,可将军就近在我眼前,我一见着将军,就想起她,想起她,就想起杨家人。”

“……”

容景只觉自己背上忽然多了一个天大的锅。

奶娘左右看看两人,又忙不迭走了出去,不敢在旁边打扰。

容景说:“你不喜欢她,我也再没见过她。你不喜欢杨家人,日后我也替你报复回去。他们都是外人,不至于为了这些人气伤了身体。”

“唉,说起许姑娘,许姑娘比我认得将军更久,也比我喜欢了更久,或许我还比不上许姑娘的。”缈缈叹了一口气。

容景越听越觉得冤枉,急得满头大汗。

如今他是明白了。

为何军营里有些成亲了的将士,总是在军营里与其他同僚嘀咕,说是家中娘子喜欢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他可真是太冤枉了!

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容景眉头皱得紧紧的,深深的为此发愁。

他语气郑重地道:“不管有什么其他人,在我心中,无论谁都是比不过夫人的。”

军营里那些将士遇着了这种难题会怎么做来着?

容景眉头紧锁。

先把夫人哄高兴了,然后……要么去找人打一架,要么……就给其他人找不痛快。

别人不痛快,夫人就高兴,夫人高兴了,他的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让他想想,谁倒霉了,夫人会比较高兴?

杨家人?

……

许思月被自己的兄长关了禁闭。

许副将从自己的顶头上司那里听说了她在背后撺掇杨家人去找麻烦的事情,急忙回了家中,更是难得的对自己的妹妹发了火。

“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许副将急得脸色涨红,大掌高高举起,可对着唯一的妹妹,到底是狠不下心来,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旁边桌子上:“我都听说了,你偷偷跑去找杨家人说了夫人的事,给将军夫人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将军什么都和我了,你……你……你究竟是在想什么!”

许思月却是满脸失望:“为何不是容大哥来与我说?”

“将军那么忙,哪里有空搭理你?”许副将生气地说:“我与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再给将军和夫人添麻烦,你为何总是听不进去?要不是你,夫人早就回府了,这事你都没有与夫人道歉,现在倒好,又给夫人惹了麻烦!”

“我那是为她好!”

“你当我不知道?夫人虽说是杨家的表姑娘,可她与杨家人却并不亲近,此事你也是知道的,将军寄来的信,你都拿去亲眼看了,你还好意思说是为了夫人好?”许副将急得原地转了一圈,又拍了桌子一巴掌:“你一出门就给我惹事,干脆别出去了!”

许思月瞪大了眼:“你要关着我?”

“将军才找到夫人没多久,你就惹出了那么多的麻烦。是将军大人有大量,才不和你计较,要不然,我就只是将军身边的一个小副将,将军要是真的找你麻烦,我就算是你的哥哥,我也护不住你!”许副将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这也并不是我的主意,是将军亲口对我说,要你别再夫人面前晃悠,也别再给夫人惹事,既然如此,还是不让你出门的好。”

许思月瞪大了眼睛:“将军亲口说的?”

“当然是亲口说的,我亲耳听见,还能有假?”许副将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是最后一回了,将军这回是真的动了怒,我已经给你求情过,你要再惹事,我真的帮不了你!”

许思月咬住唇,小声嘀咕:“将军不能这么对我……”

许副将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准关我!”

“你在家好好呆着,明日我就去找媒人,该给你说一门亲事了。”许副将没好气地道:“也就是整日乱跑,你才想出这些事情来。”

“不行!我不嫁给其他人!”

“你不嫁给其他人?你还想嫁给谁?”

许思月张了张口,本来想说容景,可开口之前,又急忙闭了回去。

她知道,她要是说出口,她的兄长肯定会更生气。

谁让现在的容将军已经有了将军夫人了?而原先的容将军也不喜欢她。

谁让……谁让她的身份太低,也配不上容将军。

她本来以为只要自己坚持的久,将军迟早就能喜欢上她。将军从来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唯独对她另眼相待。可谁知道,谁知道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将军夫人来!

她一直跟在将军身边,根本就想不明白,将军是在哪里认识了这个人!认识不说,连身孕都有了,这才几个月的工夫,为何动作能这么快?!

许思月捏紧了拳头,愈发不甘。

许副将失望地看了她一眼,“你好好反省吧。”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第46章 第 46 章

从将军府回来之后, 杨夫人过得可不太好。

将军府还未来找她的麻烦, 她便自己不安, 想了许多糟心事。

原先只以为缈缈是个孤女, 她欺负也就欺负了, 可谁知道缈缈能一翻身成了将军夫人。她去了一趟将军府,缈缈的态度摆的明明白白, 她身边的那个婆子亲口说了,她派底下管事去桐州的事情,容将军是亲眼见到了。更别说, 在这之前, 她就已经得罪了人。

谁能想到,那样一个孤女, 能一下飞上枝头成了将军夫人!?

杨夫人一想到此事, 愁得连夜里头都睡不着, 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嘴上也生了燎泡。

她心中藏着事,自然也瞒不过枕边人, 杨父很快便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家中出了什么事?最近新立上进的很, 还考过了秋闱, 等明年春闱时, 他一定能考出个好功名来。除了新立,近日也没别的事情了。”

“还不是你那好外甥女!”

杨父努力回想了一番, 才从回忆里把缈缈想起来。

他语气淡淡的, “她能有什么事?”

“老爷可不知道, 她可有大本事,如今一下子成了将军夫人,以后还不知道要如何报复我们。”一想到这个,杨夫人便觉得自己嘴巴上的燎泡火辣辣的疼。“早知道她这么有出息,当初就不该把人赶走,给她个好处,让她当做那婚约没发生过。要不然,如今我们可就与将军府攀上了关系了!”

两人是同床夫妻,杨夫人做了什么事,杨父自然也一清二楚。

若是没有他默许,杨夫人也不敢冷待外甥女,更不敢不认这婚约。

杨父皱起眉头:“既然如此,赔礼道歉一番,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也不会记恨我们。”

“你可不知道,如今你那外甥女威风的很,你当我没想过?我可特地备了好礼去了将军府,她可没给我半点好脸色,还让人把我赶出去,分明是记恨上了!”杨夫人愤愤道:“若是当初我们应了婚约,她哪来的机会可以高攀上容将军,当初她上京城时,我们也没亏待她,好吃好喝供着,如今飞上枝头了,倒是翻脸不认人了!”

至于派管事去桐州的事情,那不是最后也没发生什么吗?

她半文铜钱都没捞到,管事还死了!

既然什么都没发生,林家那丫头还得了这么多好处,何必要揪着那点事情斤斤计较?在京城里,他们杨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比不上将军府,可也不会太差,林家那丫头要是懂事些,就应该知道要为自己找点助力才是!

杨父沉思一番,说:“既然如此,你就多上门几回,多说几句好话,她性子软,就算是生气,也气不久。有空你带着欣怡也过去走走,两人年龄相近,应当也有许多话说。”

“可她先前……”

杨父打断了她的话:“要不然,我亲自登门一趟,我是她的亲舅舅,没有被拒之门外的道理。”

杨夫人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

……

听到杨父拜访的消息,缈缈还吃了一惊。

“大舅舅来了?”

奶娘也惊讶:“大舅老爷过来做什么?上回我应当与杨夫人说清楚了,难道杨家人还不知道小姐的态度?”

缈缈也奇怪,她既然已经与杨家人说明白了,那应该也是老死不相往来才是。

只是她还是低估了杨家人的厚脸皮程度,杨父被下人接引了进来,见着了她,面上竟是看不出半点不对劲来。

缈缈与自己这个舅舅接触的并不多,后宅之事,还是杨夫人管着。只是她大约也明白,当初自己上京城时,杨父应当也不是欢迎的,后来她出了事,杨父见着她,也是满脸失望,失望她给杨家丢人,令她心寒。

缈缈捏着袖口,只淡淡地喊了他一声,并无多少热情。反倒是杨父面色如常,还与她说了不少家常话,说起当初林母还在未出嫁时的趣事,还说她与她的娘亲长得十分相像。

缈缈态度冷淡地应着,等他说的差不多了,才掩唇轻咳了一声。

奶娘立刻站了出来:“舅老爷莫怪,我们小姐近日身子不适,大夫也说了,要好好静养着,没法多陪舅老爷了。”

杨父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心里头是怪我的。”

缈缈动作一顿。

“桐州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那都是你舅母一个人的主意,我也不知道,她竟然敢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杨父满脸痛心:“要是我早知道,定是会将她拦住,也幸好是容将军在你身边,要不然……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母亲!”

杨父说着,不禁掩面泣了一声。

缈缈眸色微动:“舅舅什么也不知道?”

“要是让我知道,我哪里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杨父愤愤然,看向她时,也是满脸羞愧:“你爹娘都去了,我这个做舅舅的,合该要好好照顾你,我以为把你交给你舅母就是万事无忧,后宅之事向来都是她打理,却不知道……唉!”

奶娘面上忍不住露出惊讶来,又连忙敛去神色,担忧地朝着缈缈看去,生怕她会被说动。

她年长许多,见过的世面也多,杨父这番话说着好听,可漏洞百出,她只担心,她们小姐年幼又心软,说不定就会被这番好话哄骗去了,又相信杨家人。

缈缈仿佛是被打动了,沉默了许久,才犹豫地朝着杨父看去:“那舅舅打算如何处置她呢?”

杨父早有准备,应道:“我让她向你道歉,到你原谅为止。也幸好是容将军在你身边,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你记恨着她,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她不止是你舅母,还是新立与欣怡的娘,这些年来,替我管理家中事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那两个孩子还年幼,也不能失了亲娘。无论你要什么补偿,我这个做舅舅的,一定二话不说,全都给你!”

奶娘的目光更加焦急,视线恨不得把杨父瞪得个洞穿。

“小姐……”

缈缈抬手,打断了奶娘的话。

她并未看奶娘,任凭奶娘使了多少眼色,也没有接到。她垂着眼,也并未看向杨父,并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神色有多愧疚与后悔。

她只是依旧声音轻柔地说:“要是没有将军在,我可就真的死了。要是我真的死了,舅舅会怎么做呢?”

杨父一滞。

缈缈攥紧了衣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死过了一回。

要不是好运得到重来一回的机会,要不是好运能够在桐州遇到将军,她或许还要在杨家人手上搭上第二条性命。

话说的再好听,可要是她真的死了,谁能赔她这一条命呢?

杨家人恐怕还会拍手称快,而后十分不客气地抢走她的一切吧。

杨父呐呐道:“这不是有将军在,你也未出什么事情……”

“表兄与表姐只有一个亲娘,我娘也只有我一个女儿。”缈缈轻声道:“表兄与表姐还有舅舅这个好爹爹,我可我爹我娘都死了,也没有人能护着我。若是他们还在世,他们定然会生气的。”

杨父猛地住了口。

没由来的,他竟然还打了一个寒颤。

“舅舅回去吧,我想要的补偿,舅舅给不了。”缈缈低着头说:“奶娘,送客。”

奶娘猛地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用处。

她一挥手,将军府的下人立刻迎了上来,像是当初提着杨夫人那般,一边一个把杨父提了出去。

杨父哪里是将军府下人的对手,在门口被放下时,他沉着脸,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形象。他是朝廷命官,哪里丢过这样大的人?

“你们这些人……岂有此理!”

将军府的下人头也不抬,送完人就走了。

杨父气急败坏,只能在门口整了整衣冠,愤愤离开。他还有许多话没说,还没解释清楚的婚约一事,还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这才刚开口没多久,就被赶出去了!

他刚踏出门槛,就见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到了将军府门前,又被拉紧缰绳,骏马前蹄扬起,急急停下。

杨父抬头,就见容景穿着兵甲高坐马上,威风凛凛。

杨父眼前一亮,立刻迎了过去:“容将军。”

容景垂首,见到他,面色变也不变。

杨父堆着笑道:“容将军,下官是……”

容景翻身下马,并不回头,兵甲上的披风随他的步伐在他身后荡起血红的弧度。

杨父愣了一下,急忙追过去:“容将军……”

容景停了下来,才总算是回头看来:“杨大人?”

杨父一喜,连忙应道:“正是下官。”

容景才皱起眉头,侧头吩咐门房:“往后不必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打扰夫人休息。”

而后他不等杨父开口,便大跨步进了府中。

徒留杨父目瞪口呆愣在原地,不明白自己为何成了……无关紧要之人。

第47章 第 47 章

因为有身孕, 行动多有不便, 缈缈平日里也鲜少出门, 外头有什么消息,也都是奶娘在外面听说了再告诉她。

在京城里待了些日子, 把将军府的事务都了解了,托将军府人口简单的福, 府中事务也不多,而且府中还有人帮把手,缈缈也并不觉得辛苦。

等把该见的人都见了,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了,缈缈才觉得疑惑。

她问容景:“我在桐州时,平日里还有人情往来,将军府比林家更大,理应更繁琐些。我到京城这么久了,却没见到什么人。”

除了刚回京城时, 容景将他们两人的关系手续补全,她正式入了容家的户籍,摆了酒席请了一些相熟的人过来之外,缈缈就未出门与哪个府中的夫人往外走动过——就连是摆酒席时,容景也怜惜她身子重,并未让她出门,缈缈只匆匆见过那些人几面, 并未有能说得上话的。

至于宫中的, 容景先前说要带她进宫, 反倒是缈缈自己害怕,先给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