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飞雄神情也不禁肃穆,像她一样虔诚的双掌合十闭目祈祷。

那一刻,李逸风突然觉得自己被排斥了。

他们都是一国将才,久经沙场,更是战场宿敌,凭良心说,他们两人才是门当户对,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尤其现在,看着他们做着一样的动作立于佛前,女的婉约,男的粗犷俊朗,他的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

「娘子,我们到偏殿去拜送子观音吧。」

不意外的他收到妻子的白眼,不过心里却舒服得很。

谁知耶律飞雄却在此时说道:「我昨日托王爷代为转达,想邀温将军一叙,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温若水笑了笑,「我这些时日身子不大舒适,今天也是来庙里求个平安,故而耶律将军之请怕是无法应诺。」

「我们此行所带大夫医术甚为高明,不如就让他替温将军诊治一下如何?」耶律飞雄道。

李逸风马上截口,「本王已请宫中御医诊治,就不劳烦耶律将军了。」当着他这个丈夫的面就这般献殷勤,这还得了?

「那就好,温将军还是要小心玉体。」

「劳耶律将军挂心。」温若水强忍着不皱眉。虽知燕国民风开放,但是他这般关切的言行,还是让她颇为不适应。

虽说战场无私仇,但她还是对当年害死陈涛的那一箭耿耿于怀,他是代自己而死的,终究是她亏欠了他。而现在,她却连替他报仇都不能。

陈将军,想必你也是希望两国永不交战,百姓安居乐业的吧。她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佛像,心里默默地道。

「不知可否烦劳温将军尽地主之谊,领我在这相国寺内转上一转?」

温若水朝他歉然一笑,「不瞒耶律将军,我回京之后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对这里并不比你熟识多少。」然后,转头对身边人道:「王爷,不如就请你代为妻尽尽地主之谊吧。」

「理所当然。」李逸风毫不推卸,「耶律将军,请。」能把他自妻子身边带开,他求之不得。

「那温将军呢?」耶律飞雄问。

她淡定自若地道:「我要去向住持大师求教经文。」

「杏儿,好生陪你家小姐过去。」李逸风如此吩咐。

杏儿心领神会,「奴婢遵命。小姐,咱们去见住持吧。」

「妾身告退。」温若水朝昔日宿敌盈盈施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耶律飞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有些怔然。多年的对战,总是戎马以对,也曾想过她的女儿态,总不及亲眼看到来得这般鲜明。

「耶律将军,请。」他非常非常的不爽哦,这个耶律飞雄对妻子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觊觎了。天晓得,这次他充当和亲使团的护卫是出于什么目的,搞不好就是冲着妻子而来。

李逸风突然有些庆幸。还好他下手够快。

「小姐,你在想什么?」

听到丫鬟的声音,温若水自花前回头,「没事,王爷人呢?」

杏儿乐了,「小姐,你终于开始对姑爷上心了?」

温若水伸手要打,杏儿笑着跑开,「死丫头,胡说什么?」脸却忍不住有些发烫。

「她又怎么惹你了?」李逸风带笑的声音传来。

「姑爷,小姐有事问你呢。」

「找我什么事?」他有些讶异。她很少主动找他。

温若水瞪了丫鬟一眼,才道:「没什么,云燕公主的婚事敲定了吗?」

李逸风笑得别有意味,「担心了?」

「啐,你怎么跟杏儿这死丫头一样,胡说什么呢?」

他将她揽入怀中,把玩着她胸前的一缯长发,「那公主倒是与众不同,来之前就说明要嫁皇子,到了京城又说要自己挑。」

「燕国民风素来慓悍。」她倒不怎么奇怪。

「搞得好像这次打败仗的是我们一样。」

「能和就比战要好。」她说。

他拍拍她的肩,十分理解她的心情。她自幼便生长军中见惯沙战风霜,自是比旁人更理解和平的得来不易。

「好在那公主姿容娇艳,美人有些脾气也是应该的。」

温若水抬眼看他。

李逸风马上申明,「娘子,本王发誓,我真的没有看上云燕公主,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冤枉。」

「解释就是有问题。」

他看着她的眼睛,若有所悟地道:「所以你一直对耶律将军的事闭口不谈?」

「啊……」熟悉的惨叫又在平王府内响起,所有的下人皆习以为常,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脚踏在他胸口,温若水微微俯身,丹凤眼微眯,口气不善地道:「我与耶律飞雄有什么事?」

「没、没事……」有事的是那个居心不良的燕国大将。

「难道自相国寺后还有什么事?」应该是这样。

「没事。」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我很奇怪。」她蹙紧眉头,「他一直找我做什么?而你又一直想瞒我什么?」两个男人都很奇怪。

「娘子,你先让我起来,这样很不舒服,也不好看。」

温若水放开他,到廊下坐下。

李逸风挥去身上的灰尘,然后挨着她坐下。

她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娘子似乎并不喜欢见到耶律将军。」

是不喜欢,陈将军就是死在他的箭下的,而且是为了救她,那是她心中永远的伤痛。

「可他毕竟是护送云燕公主来朝的燕国大将,礼貌上我们也不好太过敷衍。」

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没有人比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更希望和平的了。

「他几次邀约你把酒言欢。」燕国的民风实在是太开放了,一点男女之嫌都不知道要避。

「王爷替我推得好。」她的胸怀还不够宽广,做不到全然的不计较。

「这样一来,就真的没什么事了。」他最后总结。

好像真是这样,只不过,「如果他再邀约就代我答应了吧。」推诿得太过就明显了,还是不要惹得燕国人不满的好。

「什么?!」李逸风激动的站起来。

「一再推辞,会让对方不悦的。」她安抚他。

「可你们男女有别。」他忍无可忍了。

温若水笑了,「在耶律飞雄的眼中,我从来就不是个女人。」战场之上只有军人,没有男女之别,而燕国人敬重英雄,在他们的眼中,她也是个英雄。

这明显是你自己的误解,他看你的目光,赤裸裸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可是这话,李逸风却不能对妻子明言。

既然是误解,那就永远误解下去吧,有时误解也是一种幸福。

至少,他很幸福!

燕国是马上民族,无论男女老幼皆擅长骑术。

所以,云燕公主提议要跟众人一起围猎,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却苦了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家内眷,几乎个个娇生惯养,哪里能与允文允武的云燕公主相提并论。

然后,所有人都想到平王妃。

偏偏行伍出身的平王妃自从这和亲使节团进京便一直称病在家,让人觉得她这病真是生得不是时候。

最后,皇上下旨,让平王妃无论如何行猎当天也必须到场。

因此,当温若水出现在皇家猎场时,所有女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的飞了过去。

今天能与云燕公主一较长短的就只有她了,怎么可能不众所瞩目呢?

「你就是温少将军?」云燕公主的目光充满讶然。

温若水礼貌的点头,「末将见过公主。」她行的是军中礼,大气而俐落。

「早就听闻温少将军乃巾帼英雄,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让须眉。」

「公主谬赞。」她神情淡然,态度不卑不亢。

云燕公主朝她身后的李逸风看了一眼,嘴角微扬,道:「本宫一直以为将军即使嫁人也会嫁给军中大将,夫唱妇随,却不料进京才知将军竟已贵为皇家妇,从此洗手做羹汤。」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皆脸色微变。这其实是不少人心知肚明的事,温若水从一开始便对这桩婚事不赞同,说是平王以权压人也不过份。

李逸风目光微沉。云燕公主的说辞,一直以来便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温若水闻言微微一笑,「这世间婚配本无定理,公主又岂知自己会远嫁他国呢?」

轻描淡写的话却重重地击中云燕公主的心,她俏脸微僵,旋即若无其事地笑道:「将军所言极是。」

温若水淡然而笑。

云燕公主眼见侍从为众人牵来马匹,目光一闪,道:「不知将军如今是否仍弓马娴熟?」

李逸风眉头微蹙。这燕国公主一再挑衅,到底意欲何为?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妻子。嫁给他,始终一开始是违背她的意愿的,他也觉得亏欠了她,如今这位云燕公主一再刺中她的隐痛,他真怕她会失控。

不过,显然他多虑了。

只见温若水淡然一笑,从侍从手中接过马缰,俐落的飞身上马,「公主一试便知。」

这话,平淡中微透挑衅。

平王妃与燕国公主这一来一往之间,交锋无数,不见刀光却隐含剑影,而显然是平王妃技高一筹。

「娘子。」

温若水低头看着站在马下朝自己伸出一只手的丈夫,「王爷?」

「我马术很差。」他说得自然,一点也不认为这有什么好丢人的。

她笑靥为之一绽,旋即拉他上了马背。

云燕公主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堂堂一个七尺男儿,上马还需要借助妻子的帮忙,如何让人托付终生?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对温若水报以同情的一睇。可怜她一代军中名将,竟然委屈下嫁这般人物。

自始至终默默看着这一切的耶律飞雄,眼神微黯。那般发自肺腑的笑她只呈给平王看,而平王眼中全是毫不掩饰的宠溺,他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只在乎她的一颦一笑。

他若是平王,也不会将自己的好让人看到,这平王倒也是用心良苦,反倒是自家公主缺了识人之明。他不禁心中暗自摇头。

当鼓声擂响时,所有人整装待发。

一声锣鸣,猎场上顿时马奔如飞。

看着所有人都飞驰而去,李逸风搂着妻子的腰笑问:「怎么不走?」

「今天我们又不是主角,不需要抢人风头。」

「那你说今天谁是主角?」

温若水扭头看他一眼,笑了,「王爷不是已经心中有数?」

「我现在问的是你。」

「谁是主角都好,只要不是我们即可。」云燕公主摆明了针对她,这种情况她低调尚且来不及,自然绝对不会去出风头。

「我们姑且当它是一次郊游好了。」

「说得好。」她扯动缰绳,马儿慢慢奔跑起来。

在旁人挽弓策马追逐猎物时,平王夫妇信马由缰左顾右盼,欣赏着皇家猎场的景致。

「兔子!」温若水惊喜地看到一只雪白的兔子从眼前窜过。

「要射吗?」他问。

「挺可爱的,干么要射?」

「你想对我说自己没射过兔子?」他不信。

「既然不是为了生存,何必枉杀。」她如是回答,这就如同将军不好战,但不惧战一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