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再度将荷包放回怀中,荷包里一截丝线掉了出来,夜本是促狭心起,去扯那丝线,没料,丝线到手后,线下的一块玉坠映入眼帘,突然就刺伤了夜的眼。

那玉坠正是无衣送于自己的,不但对自己的意义重大,对无衣而言,更是意义重大。见夜将玉坠扯了过来,煌灼愈加愤懑。正欲与夜大打出手,却见夜的脸色,在看到那玉坠起,就蓦地僵滞了下来。也没多起疑,不过见夜神情异常,煌灼也打消了迁怒夜的意思。

“哪来的?”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可是,声音还是带着哑涩和颤抖。

煌灼未语,只将玉坠取回,复又放进了荷包,收了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这话,煌灼已经出了回春宫。

夜一人站在偌大的寝宫里,突然就站立不稳,趔趄了一步扶住了宫墙,感觉身体重的自己再也负荷不起。

那块玉坠,那块玉坠他见过的。婉妃临终的那晚,他和皇后从久候着的殿外回去,她的手里,就握着那块玉坠。那块玉坠,婉妃临终前,留给她的......

现在,竟然在煌灼的手里,被煌灼,收在那无衣修给他的荷包里,放在贴身处。那样独一无二的玉坠,世间绝对不会再有第二块相同的......

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几乎是同时,那晚的其他景象历历在目,除了那玉坠,那方手绢上绣着的《诗经·秦风》中的《无衣》的字迹......

无衣,玉坠,她说她喜欢的人是齐国的魏国公,她去了齐国几月u,那几月,煌灼也正好在齐国,正好,嫁接那齐国魏国公的身份......无数缤纷的碎片突然跳窜在夜的脑海里,如锤一样一下下地敲打着他的脑海。

不,不,那个人,一定不可能是煌灼,一定不是,一定不是,不是!

其实现在想起来那许多的巧合并不是无迹可寻,只是,夜从来没有去多想过什么,去怀疑过什么。和煌灼那样的关系呀。

“嘭!”颤抖的手无意识地打翻了桌案上的茶几,“来人!”他沉沉地,颤抖地下令。

话音刚落,李展翼已经作揖于面前,夜看着李展翼,突然暴喝道:“朕叫你半月后将齐国的魏国公带到朕的面前,半个月过去了,人呢!”

“皇上恕罪!”

“去,无论用什么方法,尽快地,将齐国魏国公带到朕的面前,快去!!”

“是!”

夜滑坐在寝宫的地板上,在她亲口说出她喜欢的人是齐国魏国公的时候,他是多么地震怒。现在他才知道,那时候的震怒,比不上此刻的万分之一。他突然希望她爱着的那个人,真的是那个单纯的齐国魏国公,也不要是煌灼。不要!

即使再爱她,再不能没有她,叫他,又怎样去与煌灼争一个女人。不是别人,是煌灼啊!!!

况且,那个人真的是煌灼的话,她和煌灼,又该是怎样的蝶鹤情深?他知道的,她是那么地爱着那个魏国公;而那个魏国公,与他手足情深的煌灼,亦是多么地看着无衣,爱着她。他们根本一直就是两情相悦。根本一直就是!

这样的两情相依,叫他又怎样去将他们两两拆散?怎么能下的了手?

半年前,他甫回大周,边关的军营里始知煌灼有心上人时,煌灼笑:我对仕途没有什么志趣,只想带着她隐居山水田园。

本不愿插手夺嫡之事,只因为他对煌灼带着她辞官归隐的一个允诺,煌灼卷入是非,助他夺嫡。

对煌灼逼婚时,那般在朝堂上和他大吵大闹,矢志抗婚的煌灼,他不过握了煌灼的一小点把柄,担心她的安慰,煌灼已然应允婚事。

与她大婚之时,身着喜服的煌灼,因为娶的不是另一个身份的她,那样大婚的日子,煌灼的落拓和颓唐。

此番从齐国回来后,因为与她相逢,煌灼每日那么温润,比起以往更加的谈笑自若,被他取笑,被他每日奴役着批阅奏章也无所怨言。每每提及她时,煌灼唇边抿着的笑意。

......

而她,离开煌灼,他在江南水域遇上她后,每日在甲板上坐着垂钓,看着大江彼端的煌灼,傻傻的,神思不属,嘴角抿一缕飘渺的笑。

他克制不住,嫉妒过头地强吻她,她的泪水,她的气愤。

面对他的情意,她的压抑与负担。

她说她喜欢上别人了,在遇上他之前,四年前,就喜欢上别人了。本来以为再见不着那个人,可是在齐国,她又遇到了那个人。

她说,他要是敢伤害魏国公,她绝不会放过他。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那样的生死相随......

......

......

像是最不可能,却又很现实的方木,拼凑成了一个残酷而又血淋淋的拼图。一点一滴地拼凑着煌灼与她的爱情,他们在拼图里卿卿我我,把他一个人,遗忘在了拼图外。

再分不清悲苦嫉恨,能嫉恨别人,怎能,那样去嫉恨煌灼?

不,那个人不会是煌灼。他喃喃自语,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自语什么。他艰难地从地板上支撑着站起,摇摇晃晃地走出寝宫。

不是,绝对不是,他继续说服自己。煌灼手中的玉坠,只是那个无衣恰巧也与她有一块相同的罢了。一定,只是这样。只是一块相同的玉坠而已。

......

他不知道他自己是怎样走出回春宫的,只是感觉,从回春宫的寝宫走往宴席的那段路,步步维艰。不远的路程,他竟然走了整整一下午。

到那宴席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不早了。西边的晚宴,那样柔和的霞光,也刺的他的眼睛灼痛不已,脑子里更是一片混沌,全然不能思考任何问题。

路途中宫人几次询问他可要乘坐龙辇,他也浑然未闻。

站在为齐国使臣践行的朝鹤楼外,驻了步。紧紧地闭着眼,痛苦不堪。心口突然疼起来,便有些支撑不住。恰在此时煌灼找了他来,扶住他,蹙眉问道:“夜,你怎么了?”

煌灼熟悉的声音将他从意想和痛苦中拉扯了回来,于是他没再继续陷在臆测中不能自拔,眼前又逐渐清晰起来,看到了‘朝鹤楼’三字,他便记起今晚还有晚宴要与齐国使臣践行。三年不战求和是好事,他这个大周的帝王,该去尽东道主之宜才是,怎能,怎能如此不顾大局?

“夜,要是身体不舒服,我代你去向齐国使臣以表情谊便是。”煌灼本是不善于劝慰人的人,记得小时候他难过了,煌灼在一边,也只是说,夜,你不要难过;他因为龙景帝的疏远而生气,煌灼也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看着他,说,夜,你不要生气。

其实在齐国的时候,煌灼每每惹无衣生气了,不是不想去赔礼道歉,只是,那样感情含蓄内敛的煌灼,一切的言语与情意都在心里。每每也只是一句,无衣不要生气。

夜的母亲早逝,虽然与父亲关系淡漠,到底还是有个父亲的。可是煌灼,魏父魏母在煌灼幼年时,就相继离世。同样是缺少亲人关爱的孤儿,残缺父母之爱的二十多年的成长,煌灼虽然秉性健康,到底,感情上是有些不善言辞与含蓄的。

“我没事!”夜突然愤愤地推开了煌灼的手。

煌灼一僵。

该死的,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夜闭了闭眼,自己怎能,迁怒于煌灼。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看着面前的煌灼,“对不起,我,刚才心里有些不舒服。”

煌灼便一笑,如同夜小时候在他面前闹脾气一样的包容。不着痕迹地扶了把夜的手时,内力已经源源不断地输入夜的体内。

煌灼看着夜,夜夜看着煌灼。煌灼的黑眸那样清澈纯净,温润不带一丝杂质。夜在心里苦笑,刚才,他是多么卑鄙啊。在煌灼的面前,多么卑鄙啊。即使煌灼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也不该如此对待煌灼的。更何况,煌灼与她本就两情相悦,煌灼与她本就是明媒嫁娶的夫妻。

不过一扶手,短短时间地以内力襄助,不知是因为煌灼那温润的目光给了他力量,还是煌灼输进他身体里的内力给了他力量。夜,重又恢复精神了。

恰巧这时皇后面带温雅笑容地走了过来,“皇上,龙将军,开宴了。”

煌灼与夜方才收回看着彼此的目光,各自低头一笑,入了朝鹤楼。

席间觥踌交错,歌舞升平。齐国使臣鬼话连篇地对大周说着祝颂的酒词,‘五谷丰登’‘风调雨顺’‘龙轩大吉’地朝贺着。夜一一搭理,煌灼与皇后亦都各持礼道。

究竟齐国使臣都祝颂了些什么,自己又搭理了什么,夜全然没有印象,只是机械地以帝王身份主持大局。好在,到底没有像之前始知煌灼与公主的情意的那时,那般的心痛不堪。不能太心痛,以免给煌灼压力,让煌灼心里过意不去。况且,此时也不是只顾儿女情长的时候。

宴会进行了片刻的时候,皇后突然似记起了什么,对夜禀报道:“瞧臣妾这记性,倒是把其他的事给忘了,茼茼的宫人刚来禀报,八王爷齐宕恰巧身体不舒服,茼茼去睿清王府照顾齐宕,本应允皇上她今晚会出席晚宴的,到底临发事故,茼茼来不了了。”

乍闻她的名字,他的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却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平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煌灼手握酒樽,蹙着眉,担忧地看了一眼夜。夜笑了笑,低声,“我没事。”

皇后这时又歉意地看着煌灼,笑道:“本宫三日前话说重了,龙将军别介意才是。”

煌灼微微一抿唇,“怎会见怪?”

皇后似觉煌灼有些冷淡,微有些尴尬,随即周旋道:“本宫本是因知道表妹会出席宴席,方才想,公主在此,驸马缺席,一心为表妹着想,怕旁人对表妹说什么不好听的话。遂才极力要求龙将军务必莅临的。那日言辞过急,是本宫的不是。今日将军倒是出席宴席了,表妹又没到,更是本宫的不是了。”

煌灼似觉皇后的话说的很有意思,一哂,右手微抬,抿一口酒,淡笑不语。

见煌灼未予置之,皇后自讨了没趣,知煌灼难以再对自己开口,遂也不再言语。不过一窘迫,嘴角已嗪了一缕微微的笑,她的仪表,再度雍容大方。

这时候已闻煌灼开口,这向来在外人面前,除了面对夜还比较温润外,对其他人均冷酷淡漠的男子一开口,立即吸引了宴会上所有人的注目。宴会上的所有人,都看着坐在大周帝王旁边的那个似温润,又似冷残的男子。

只听他问道:“鄙人素来孤陋寡闻,今日得见齐国首相实在三生有幸。闻得首相大人在齐国当政有二十年余,首相大人,定知道高粲此人了?”

微微抬手,抿了自开宴后的第二口酒。眼中带笑,分不清是温和还是冷侫,却又看似尔雅地看着正对面的齐国首相,这次前来大周签订和约的首席使臣。

明明是有求于人解答问题,举止与言行偏偏就能摆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来,而周围的人似乎也觉得他的态度理所当然。

煌灼之名早名扬四海,此时与齐国首相大人主动说话,齐国首相竟生出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来。只知大周的煌灼是个战场上的神话,竟不知真人如此风度翩翩,谈吐更加不凡,无一丝武人的粗陋之习,抑扬顿挫的语调,倒堪与他这个首相大人并论相提。看着煌灼,齐国首相的脑海里蓦地冒出‘惊艳’这个字眼来。

不说齐国首相,另些齐国人,甚至是大周这边的官员,以及夜,都看向了煌灼。夜微微眯眼,不解煌灼怎地突地问起了齐国的高粲。

高粲这个名字,夜还是有印象的。齐国的一位将军。不是都消失了十多年了么?煌灼问起高粲,约是同是军人的缘故吧。夜如此想。

这厢齐国首相几乎是立刻弹跳起来答道:“高粲乃是当今齐帝高崇的堂兄,齐国亲王高远之庶子。少时居于皇寺达十五年之久。少年堂堂,文武风流。高远爱其才,令其认祖归宗。后参军屡立战功,被齐帝封作王侯......”

这些煌灼早已知晓,自是没有兴趣再听。

他弹了弹衣角站起来,以一种傲慢的步伐走下宴池,还在宴池里舞蹈得衣袂飘飘的舞姬立刻识趣地退了下去。煌灼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疲倦和习惯性的高高在上的疏离,却好像发光似的牢牢吸引住人的眼睛,“我没有兴趣听他的生平事迹,这些,早在齐国时,我已听过无数次。”

“那......”齐国首相颇有些汗颜,客气地询问,“那将军想知道......”

“十七年前,高粲领军对抗我大周先皇,那一次战役中,齐军中副将以上的,包括随行的家眷和近身仆役,以及非军人的七品以上的官员,我要他们的名单。详细的名单,一个不漏!”清淡的却十分有力的命令,命令,对,是命令。

在场的本就盯着煌灼的每个人都微微地张开了嘴,哑然而瞠目结舌。

大周这边的人不明白煌灼怎么要这些人的名单,齐国那边的人却都冷汗涔涔了。那一战死伤无数,莫不是,莫不是大周这位战神,要为大周死去的人报仇?

龙景帝虽然极通战术,到底比不上煌灼的用兵如神。那一战大周虽胜了,到底也损失惨重。而换做煌灼领兵的话,自然的凯旋减少伤亡。不是么,以两千人马轻易将齐帝高崇的二十万大军杀的落花流水的煌灼啊!

齐国人越发地胆战心惊,特别是此次来大周出使的,当年也参与了那一战的几个齐国官员更是面如土色。

连夜,也微微疑惑。煌灼,到底在搞什么?夜懒得想,他对煌灼如此了解,自然知道煌灼会告诉众人答案。所以,夜以手支着下颚,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煌灼,等着煌灼揭晓谜底。

果然,煌灼抿唇一笑。这一笑,更让那边的齐国人心里没底,一颗心仿若被悬在空中。那首相大人只觉得首当其冲,再度涔汗启言,“不知将军要那一干名单作甚?”

这时候,煌灼才低笑道来:“高粲么?正是鄙人的岳父大人。”

此语一出,无异于凭空惊雷。大周这边的人哑然无语,齐国那边的人一个个地低咒在心。

谁人不知煌灼的岳父大人是大周的龙景帝,这下这位大周国的驸马爷竟说自己的岳父大人是齐国的王爷高粲,不是摆明着睁眼说瞎话耍弄众人么?早闻煌灼与大周公主形同陌路,原来以前那些传言非但不是以讹传讹,还是大事小事化了呀。好一个负心薄悻的男子呀!当然,只敢骂在心里。

不过,这下齐国人也松了些心。好啊,管它是浑话还是假话,煌灼自言是齐国王爷的女婿,该不至于怎样迁怒他们齐国人了吧!

自然的,最震惊的人,不是别人,是夜。

夜的身体微微前倾,手早无意识地从下颚上放了下来,眯眼看着场中的煌灼。

齐国高粲,煌灼的岳父大人?夜先是不可思议的一哂,既而很快地理顺了线索。煌灼是高粲的女婿的话,那无衣便是高粲的女儿,是齐国人,便与茼茼扯不上关系了?

夜突然被无法抑制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导致,他一点也没去思考那些有迹可循的蛛丝马迹。

呆傻的笑容,很不适宜地出现在了这个场合,出现在了大周帝王的俊容上。好在,早被煌灼一语震惊了的众人,个个的表情无不痴傻,全都不能思考任何的问题,自顾不暇,自然的,谁也没去注意夜的俊容上,那傻的可爱的笑容了。

只有皇后。

皇后看着夜,眼中无波。像是空洞的什么都没有剩下,却又像是盛了满满的怨恨。

片刻后,齐国人才回过神来,先是鬼话连篇地祝贺煌灼娶得高粲的爱女,其实他们连高粲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有没有儿子或者女儿,什么都不知道。

一番的祝词之后,首相大人已将拟定的那一干名单的事,应下。

第二卷 帝心悠悠 061 王宫晚宴(2)

闻得首相大人应下拟名单的事,煌灼始才雅然一笑,微抬手,举樽与对面一应齐国官员示意。齐国官员纷纷起身,隔空回礼。

复回酒桌坐下,煌灼的目光别有深意地看向夜,在他说出高粲是自己的岳父大人,与齐国官员周旋一番后,看夜。

夜自然早回过了神,俊容上不复痴傻的笑容了。却是勾唇看着煌灼,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低头笑了。

夜的笑,自然是因为暂时以为煌灼和公主没有关系,因而松心和释怀,从心底里与煌灼冰释前嫌了。

而煌灼呢,煌灼为什么在说出高粲是自己的岳父大人后,别有深意地看着夜呢?是因为察觉了夜之前的失常和恍惚,和自己与无衣的事有关,因而才如此刻意地解说一番,以让夜松心么?

可是,在煌灼不知道公主就是无衣的情况下,煌灼此举不是很奇怪么?煌灼又不知道公主便是无衣,夜喜欢的公主又不是无衣,为何刻意地在夜的面前解释无衣的身份呢?

很快的,闻得公主有孕,他在与公主成婚后,第一次踏进将军府的大门,看到了公主,看到了无衣的那刻,煌灼幡然回想起今晚宴会上他的这一举止。

原来,原来这奇怪的举止,只因为公主与无衣,他和夜喜欢的女子是同一个人,因而,虽然不知道公主与无衣的联系,却潜意识地想给夜解释什么,免得夜误会。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无意识的举止。

这厢,夜自然早就心情大好,煌灼坐定后,夜非常主动地道:“那一战,父皇一直引以为荣。是而,父皇的御书房里保存有那一战的所有资料。得空时自己去翻,反正他也是你父亲。唔,老丈人的事,你做女婿的,是该上心些。”

煌灼淡笑不语。

......

宫中晚宴开始的时候,我正要去宫中,四叔叔的王府中的下人却慌里慌张地来禀报,齐宕闹肚子,折腾了一下午。齐宕,我唯一的亲人呐。想也没想,便弃了辇轿,策马去了睿清王府。

到了睿清王府下马时,正逢四叔叔从王府里出来,看他的样子是去宫中赴宴的。宫宴已经开始了,他这才从睿清王府里出发,倒是四叔叔一贯的行径,宫中的家宴还是什么宴的,他一向迟到早退。

这时候咋睿清王府外见到我,四叔叔微一诧异,还没疑问时,我已急急问道:“齐宕怎么了?好些了么?”

“齐宕?”四叔叔一谔,“那孩子好好的,没什么毛病。”

我亦是惊异,“不是你府上的人来禀报我,说齐宕闹肚子么?我刚要进宫,你府上的人就告知我了。”

四叔叔清冷地道:“我府上的人,都是我的自己人,安分守己得很,绝不会有造谣生事的。如若不然,也在我的府上待不下去。”

一冥思,回想在宫外遇上的那两仆人,分明像是早早地候在那里,故意候我的。现在一想,倒真的不像是四叔叔府上的人。心中顿时雪亮,看来是存心有人拖延我进宫了!

四叔叔自然也早已想到,提议道:“既然有人存心,便不如了他的意。总归都是去赴宴,一起去罢。也该是面对那两个傻瓜的时候了。”

我心里还是惦念齐宕,便说道:“你先去宫里吧,我稍后再去。我想先去看看齐宕,我才放心。”

四叔叔淡淡一笑,“真想立刻看看那两个傻瓜的反应呢。”说这话,人已上了辇轿。

看着四叔叔的辇轿远去,我兀自一笑,这么多年了,还没什么时候像今晚,四叔叔对什么事情这么期待呢?唔,四叔叔执着起来,倒真是眩目的很。

跑进了睿清王府,后花园里正听到齐宕的笑声。平姑姑正侍候着齐宕,齐宕和那书童在嬉戏,让那书童追他。跑的那么快的齐宕,整个一生龙活虎,哪有半点生病的迹象?

“姐,姐!”见我来了,齐宕也不和那书童打闹了,径自跑来了我身边。长的真快啊,这小男子汉几天不见,又长高了一截,都快长到我的腰了。

“姐啊,姐夫又不吃草了。”齐宕一见我,就投诉起那猫来。这么几年,齐宕都叫那猫为‘姐夫’,初时听的我嘴角抽搐,现在心脏稳实多了,早习以为常。

“哪有猫吃草的,兔子才吃草。”敲了下齐宕的脑袋。

齐宕以手揉着被我敲过的地方,瘪嘴道:“可我以前喂它吃草,它明明吃过的。”

我无语,齐宕饿了那猫七天,怕是喂它什么它都会吃。“我饿你七天,到时候你也会吃草!”

齐宕不服,仰头看我,继续辩诉道:“姐每次都嫌我笨,姐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比我更笨!”

“你说什么?”我眯眼不善地看着他。

见我气势汹汹,齐宕立刻如鄢了的茄子,再不敢对我疾言厉色。萎靡地招供,“又不是我说的,是四叔说的,你要不服气,找他去。”

立刻转变政策,凶悍改为诓骗,“四叔叔在我背后说了我什么坏话?”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齐宕。

“姐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某人得意洋洋,我无语半天,结果还是被他骗走一个吻。某人非常之满足,这才开口道:“姐上次来看我,给我讲解《义经》,我听了半天都想不通那个和尚为什么选择出家而不选择漂亮媳妇。姐被我气跑了,不是骂我笨么?我为此难过了一整天,晚饭也吃不下。四叔晚上让人做了饭菜来看我,只说了一句话,我就开开心心地吃饭了。”

“他说了什么?”问出这句话,我才后知后觉,我果然是白痴。

某人还了我一个爆栗,我捂着脑袋瞪着他,某人孺子不可教也地训斥我,“所以四叔说你笨是有道理的!四叔说,我姐比我还笨,说我们一家人,笨到一堆了!”

不久后才知道,四叔叔此话中的那‘一家人’,指的不只是我和齐宕,更包括了父皇的另两个儿子,和齐宕有血缘关系和我无血缘关系的两个哥哥。龙御夜和煌灼。

“不和你说了,我要去赴宴了。”顺便抱走了我的猫,再给齐宕养下去,迟早会被齐宕弄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