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不屑理她嫌弃她呢,即使心生生地被凌迟,也只嫉恨那个玷污了她的人,丝毫也不迁怒她啊。反倒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连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清白都守不住。再在她面前待下去,自责、愧疚、自怨自艾疯狂吞噬者他的神态,失控的他,担保不了他会做出什么来。

夜色苍莽,只是不停地驾马,没有目的地。他自己的大内侍卫,睿清王见他失控离开后,差遣的那么多的高手恐他发生什么意外追赶而去,都跟丢了他。

座下骏马突奔的疯狂终于在他的手颤抖的连缰绳都握不住的那一刻栽下马去。便任由自己重重摔下,徒惹一身伤痕累累。

“夜。”

耳畔回荡着煌灼忧切轻颤的声音,便觉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扶起了自己。他头昏脑重地睁开眼,煌灼一身洁净白衣便觉炫目的很,“子郁”才叫了一声煌灼的名字,便觉说不出什么话来。

“别说话,你心里难过,我知道,我都知道。”怎么放心夜呢,自出了那样的事起,一面让李鹤护卫公主,一面便注意着夜的动静。知道夜今晚去了睿清王府,他便一直候在睿清王府外。就怕夜已从公主口中知道了事实,会出什么意外啊。“有没有摔伤?”

夜看着煌灼,“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呢?”

“你在乎吗?”煌灼的声音不自觉地又轻颤了几分,“她被人玷污了,你在乎吗?”

在乎吗,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呢?只是“真心喜欢一个女人的男人,又怎么会因为此事而对那个女人耿耿于怀呢。我不是受不了她,是恨我自己,恨自己连一个女人都没能保护的了。”

夜便听到煌灼说了句无头无脑的话:“我也恨我自己啊。”

那晚夜没有回皇宫,煌灼也没有回护国寺。如少年时并肩躺在草地上,望着繁星满天,夜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想通了,对她而言,发生了那样的事,心里的沉痛又何时比我少一分。越是这个时候,我越应该容纳她。从此,不再在她面前提及此事。”

“我欠你的。”煌灼道:“也欠公主的。把我欠公主的那一份,你也一起还了吧。对她温柔一点,女人还是喜欢男人的温柔多一点。你别动不动就和她杠上这个月的月圆之夜我便和无衣一起离开。今生,你和公主有任何召唤,我无所不从。”本来是打算再不理凡尘俗事,再不回大周的了。可是,在这里欠了两份债,这一生,总是要还的。

“你们要去哪里?”

“先去找高粲吧。以后,她想去哪里,我便陪她去。”

“真幸福啊。”余光看着煌灼,“子郁,知不知道,有时候我是多么羡慕你唔,对了,你找高粲或许会去齐国,若见了江南王,代我问声好。”

煌灼笑一句,“什么时候这么惦记你那几兄弟了?”

“也是你的兄弟不是么?”夜笑,“不是我惦记他们,是茼茼惦记他们。一会儿惦记龙天浚,一会儿舍不得龙天诔的,她何时这么牵挂我过?她和龙天羽相处的最好,就当是,替她向龙天羽问声好吧。再说,这次三年不战合约的签定,多亏了龙天羽不是么?你也得感谢龙天羽,要不是他,即使你有我召唤你,你无所不从的承诺,我也是不会放你走的。”

“好。我会去向江南王问好的。”几乎是夜一说公主惦记江南王,煌灼已没想过要推脱。

夜闭了眼,懒懒问道:“十五那天走,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送君千里,终需一别。何必呢?”

“嗯。”今晚遭遇的最初紧绷到现在想通了一切的放松,困意渐渐袭来,夜含糊地应了声,睡去。煌灼却再也睡不着,一直清醒直到天亮。

夜昨晚在外没睡好,便随煌灼回护国寺补眠,打算下午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去见她。另外,那事他要彻查不是么?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放过那个肇事者?将军府的下人,看在煌灼的面子上,不赶尽杀绝,牢狱之灾总是免不了的。

到了护国寺夜在煌灼的屋里又睡下后,煌灼独自倚坐在护国寺的菩提树下,神情若有所思。然后李制便将齐宕接来了,齐宕从直通往护国寺的长长云梯大汗淋漓的跑上来,煌灼的眼前便浮现四年前的护国寺的那半月,他每日清晨到来护国寺,无衣在护国寺的寺门前数阶梯等他的画面。

这时候,齐宕已经爬完了阶梯,高高兴地跑到了他面前,“我姐生病三天已经好了。我昨晚回家后,她已经起床用晚膳了!”

然后煌灼便笑了。

第二卷 帝心悠悠 065 各转心思

齐宕愣愣地看着煌灼的笑容,惊讶地在煌灼干净的笑容里,看到了松心。

这三天哦,这个谈笑自若的男子虽然常常温润的笑,可是他总能在那笑里看到悠远的牵挂。这一刻,齐宕突然发现煌灼的笑容里,那丝牵挂转为了松心。听到他姐病好了,这个男人松心了呢。

“今天你要教我什么?还有那个点穴的不灵,我昨晚练功,一直点我姐夫,他还活蹦乱跳啊。”

煌灼忍俊不禁,“我教你识别的穴位只针对人的。”

齐宕恍然大悟,问道:“那今天教我什么?”

煌灼以手指点了点树根上早放着的《战国策》,齐宕道:“你昨天已经教我背过诗了,今天”便有些着急,赶紧把昨天煌灼教他念的诗背给煌灼听,“《望岳》,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你听你听,你教我背的诗,我一字不漏的背了下来。太傅在府上教我读书,我都没这么认真过。”

“就因为你以前不认真,没学到什么,所以我才帮你补补啊。”见齐宕瘪嘴以袖擦泪,煌灼笑道:“放心,今天不是背诗。我手里的书是《战国策》,是战国时期游说之士的策谋和言论的汇编。”

齐宕问道:“你给我讲解《战国策》,对我有什么帮助呢?”

“你不是要保护你姐么?”煌灼道:“男人,怎么可以只学武不学文,只逞匹夫之勇,不懂谋略呢?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已经能熟背《孙子兵法》了呀。”

齐宕便点头,“你给我讲解,我会认真领会。”

夜午后睡醒闲步而来,在护国寺见到齐宕先是一怔,见到煌灼与齐宕甚为熟稔,更是诧异。

“战国之时,君德浅薄,为之谋策者,不得不因势而为资,据时而为画。故而谋扶急持倾,为一切之权,虽不可以临教化,兵革救急之势也。”

夜走近,正听到煌灼详细给齐宕解析《战国策》的游说之事,插言道:“你什么时候在寺里做起了夫子,我怎么不知道?”

齐宕甫见夜,惊喜地叫:“大哥!”

夜点头应了声,齐宕方注意到夜方才是与煌灼说话,遂问煌灼:“你认识我大哥?”

“怎么那么没礼貌?”夜斥责齐宕,本想对齐宕说煌灼是他姐夫,偏觉得那么说心里不是滋味,便道:“他也是你哥哥。”

煌灼自然明白夜的心思,失笑。

他也是我哥哥?齐宕也不多想,这亲王那亲王的,反正他的记忆里有好多哥哥。

夜低声问煌灼,“笼络这小家伙,你有什么企图?”醋坛子又翻了,明知煌灼一直以来对她的冷漠,见煌灼接近她最亲密的弟弟,夜心里也别扭得很。

煌灼看着夜,良久,见夜越发心急,才道:“没有什么企图。”

见煌灼如此应答,夜松了一口气,也暗哂自己真是多心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王宫晚宴那日中午见到煌灼的那玉坠后,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尤其对煌灼警心了几分。

觉得自己因为她真的有点神经兮兮,遂咳了一声,“我先去睿清王府了。”话毕,却又忍不住笑了一下。终于知道,紧张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了呢。

“昨晚我就那么走了,不是气你,是气我自己。”看着荷塘里荷花争相绽放,才意识到,初夏的季节到了呢。坐在亭楼上看了那么一晌午荷花,一直坐在我对面的龙御夜始才酝酿出这么一句话。

自昨晚他离开,其实在午后再见到他,就知道,他昨晚的离开,并不是我想象的因为嫌弃我的缘故啊。他能再回来,我是高兴的。至少,这表示,子郁闻得这事实,也能如龙御夜这般地对我包容吧。

终于能低头笑出来。

龙御夜见了,遂看着满塘莲花,说道:“我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你在我心里,也一样。”解下自己的明黄披风披在我身上,“你身子才刚好,别吹着风。”

“龙御夜,谢谢你。”

“客气什么。”他起身,打算离开,说道:“这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会为你讨回公道。”

“龙御夜,你别为难将军府的人。”

他唯一诧异,“你怎么知道我要拿他们是问?”

我笑道:“我了解你啊。”

他一怔,随即笑了,“好,我放他们一马。”

见他已离开,随叫住他,“龙御夜,你的披风。”

回头笑了笑,“先放你那,明天我还来。”

回宫的路上他便一直在心里失落着。

留一件披风在你的身上,明天来这里,也才有个冠冕堂皇见你的理由啊。

你说你了解我,真的了解么?你再是了解我,也比不上我了解你得多。你对我的了解,总是要比我对你的了解少一分。爱与被爱,原本,那个付出最多的人,注定是那个去爱的人啊。

独坐亭栏,解下披风。初夏的微风虽然还有些凉,手中的你的披风却不打算再披。你的付出我只是假装不清楚,你的等待哪怕已沧海桑田,可是对不起,我的眼里始终无法容得下他以外的任何人。

何尝又不知道你心里的人是别人?帝王也有七窍玲珑心,察觉多日。我爱你,我可以告诉全世界。我只要一个爱你的权利,至于你爱谁,与我无关。

捂一身心伤,策马回宫。兜马在将军府外转了几圈,终是忍下心里的刺痛。原本让他们全都锒铛下狱的念头,因为你的一个请求,忍下心头。

你是女子,我还要顾及你的名节不是么?虽然心里嫉恨入骨,又怎好大张旗鼓地去彻查此事?难不成,要让世人都知道你名节受损的事?御书房里,皇后应召而来,看着皇后,我慎重地撂下帝王的命令,“王宫晚宴,为齐国使者饯行的那晚茼茼被人玷污,皇后全权受理此事的严查。不惜动用一切手腕都要查到肇事者。”女人的事,交由女人去查,该是不尴尬吧。况且,我的皇后是她的表姐啊,她们一直就情同姐妹不是么?

“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托。”皇后应下。

“别心慈手软,宁可枉杀千人,也不要有一个漏网之鱼。”我的皇后,犹记得待字闺阁时,一只鹦鹉死了,她也伤心了好久啊。这样心软怎么行呢?

皇后临退下时,想了想我还是觉得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女子的名节很重要,别泄露一点她被玷污了的口风。”

皇后会意,浅笑轻颦,“臣妾明白。”

查么?有什么好查的呢?离了御书房,皇后噙着一缕微微的笑,回了她的昭阳宫。

连日来,龙御夜果然都抽空过来了睿清王府。倒也不耽搁多久,见我状态好的话,闲聊几句,便离去了。看的出来,他政务很忙的样子。如此倒好,相处起来也不局促。

更叫我欣慰的是,齐宕这段日子以来,勤学好问,身体比往日健康,也肯好好读书了。每日下午大汗淋漓的爬山回来,总是拽着我和四叔叔问这问那。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去做什么了,不过自从身子康复的那日下午听到他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那诗,我主观地就当做他之所以那么热的回来,是出去爬山了。谁叫他什么都不告诉我呢?呵,等我身子好全了,一定要跟出去瞧瞧!

晚膳,齐宕再不如往日挑食地用着膳,四叔叔垂睫兀自沉静,我拾筷目不转睛地看着齐宕,平姑姑叫齐宕慢慢吃,心疼他饿饭的那样,跟饿鬼投胎转世似的。“累了一天,不饿才怪。”齐宕看着我和四叔叔,问道:“你们说荆轲是愚蠢还是勇武?”

四叔叔不语,我问:“刺秦的那个荆轲?”

齐宕点头,“对对,就是荆轲刺秦那典故。”

笑了一笑,“那是《战国策》里的故事,太傅什么时候那么推陈出新地给你讲解《战国策》了?”

“姐也觉得给我讲解《战国策》的那人不讲究陈规陋习,独具慧心?君子所见略同,我也那么觉得!”齐宕很有气概地拍桌而起,一副识英雄的凛然大气。没想我病了一场,齐宕的健康却很不容易让人忽视,那一拍桌,震翻了四叔叔的茶盏,茶水倾倒了出来,湿了四叔叔的手背。还好那茶水不烫。齐宕吐了吐舌头。

四叔叔淡淡地取了下人呈来的手绢拭了手背上的茶水,依旧不言不语,

不同于我,对齐宕的体力和学识的渐长,四叔叔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看来,原因就出在齐宕‘爬山’上了。这事,四叔叔怕也是心知肚明吧。

有名师指点自然是好事,等身子好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得去谢师啊。

只是,近日怕是没时间了。抬眼看月,今日已是十四。

十四?

心里一惊,丢下碗筷离了饭厅就往卧寝跳去,连翘已省亲归来,回了我身边侍候。自知道我出了事起,她在我面前不复以前的咋咋呼呼,此时见我突然跑走,一急之下,不放心地跟上我,“公主,公主,你要做什么?”

一气跑回卧寝,便吩咐身边的宫人,“把我的衣服首饰都取过来,沐浴更衣给我上妆!”

明晚就要去见子郁了,病了半月,是否消减了容颜,失了矜贵,少了清新?毕竟,发生了那事,自此以后不再是少女,是个真正的女人了。是不是,是不是便少了以往的端庄多了不知廉耻的放荡?

这些日子以来,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好好的,除了偶尔几晚从噩梦中惊醒莫名地颤抖和害怕外,除了有时候神经质地自我厌弃外,大多数时候都是好好的。那偶尔几晚的噩梦,从噩梦中醒来也见身边守护着熟悉的宫人,便也不觉得惧怕。只是,这样偶尔的紧张已够身边的人手足无措了,立刻有人按我的吩咐侍候起我来。

全身铜镜前的我依然还是美丽的,只略略比往日消瘦了些。那份清瘦倒是越发衬得人清灵了许多。这样的自己,当更是耐看的,子郁,应该也还是喜欢的吧。

心跳终于慢慢地平缓了过来,始才抱了个抱枕,屈身缩在床上。

睿清王伫立在室外,静静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的心病显然还没好。心病还须心药医呀。怕是得等到她知晓了玷污她的那个人,便是她的子郁,待那时候,心病才药到病除吧。

她抱着那抱枕缩在床上强抑紧张的颤抖,睿清王目光清淡地看着。须臾,垂了睫,看着手中的安神药。甫时给她奉茶的侍女刚好经过,侍女欠身给他无言地请了安,揭开茶盖,他将安神药洒了少许在她的茶水里。

这十来日,便都是如此的。如若不然,怕是她一个好觉都睡不了。

明晚便是他们约见的日子了,今晚,更得让她好好睡一觉才行啊。

转身离了她这里,谪仙般出尘的身影隐没在了夜色中。

一个时辰后,护国寺的禅房里,睿清王与煌灼已经陷入棋局。

这已是两人连续对弈的第十晚了。

竟一直未分胜负。

睿清王二十年来独善其身,以琴棋书画怡情养性,煌灼却还俗事缠身,文采风流竟与自己不相伯仲,睿清王心中也微微地虚怀了几分。

煌灼看着久久不输不赢的棋局,十晚都过去了,见一时也分不了胜负,想起明晚便是与无衣约见的日子,便欲速战速决。总不能,明晚也陪睿清王下棋吧。

竟是自填一气,自己杀死自己的一子白棋,往死路上走,让睿清王赢了这棋局去。

“棋者最忌沉不住气,你犯了大忌。”睿清王看煌灼。

因为心系无衣,陪客时心浮气躁,煌灼思及此,心下顿时愧疚起来。犹记得睿清王来护国寺下棋的第一晚,他才落了两子白棋后,便苦笑着开口问,“王爷睿智非常人所能及,谁是肇事者,王爷已然心知肚明。王爷是因为公主,来向煌灼兴师问罪的么?若是此,邀煌灼对弈便是折煞煌灼了。煌灼心里已经愧疚难当。”

睿清王当时静静看着煌灼久久,问一句,“你觉得,我会去管她的闲事吗?”

黑眸宁静致远,神情茫然淡薄,煌灼从睿清王的神色上看不出半分的情绪来。

有时候,之所以淡薄,只是因为连自己也觉得茫然呢。难道,是因为眼前的睿清王风华正茂,俊逸出尘,所以,自己很自然低,将这位年轻的睿清王,和绮年玉貌的公主联系在了一起?煌灼当时失笑,连他自己,也觉得那恍惚间的错觉很荒谬。

此时,在待客的神思不属的愧疚下,煌灼下意识地看自己下的那一子死棋,自填一气,自己杀死自己的那一子死棋。

煌灼便呆住了,而对面的睿清王,早呆住多时了。

棋道之中,从无这等自杀的行径。看似,煌灼自杀一子白棋,这白棋一死,白棋一方眼看要全军覆没了。纵观全局,原本平分秋色的形势却早已大变,棋道有‘舍车保帅’,这一子,却是让白方整个地置之死地而后生呀。

“罢了,你赢了。”睿清王开口,“十日的拉锯战,终于有个了结了。”

煌灼苦笑,“惭愧。”

“也要有运气啊。”睿清王别有深意地道:“人有时候就差那么一点运气。棋如人生,一失足成千古恨。但愿你的人生也能像今晚这局棋吧。”

思及明晚与无衣的约见,煌灼笑了笑,“承你吉言。”

睿清王起身,“告辞。棋局已分胜负,明晚便不来了。”来打扰别人的好事做什么呢。

睿清王起身,“告辞。棋局已分胜负,明晚便不来了。”来打扰别人的好事做什么呢。

煌灼因为与无衣有约,自然也不作意约睿清王明晚下棋,见他离开,只作让李制送睿清王回府。睿清王摆了摆手,推辞。

十来日都为与子郁约见的事紧紧张张,临到十五这天,我整个人反倒沉淀下来了,竟是半丝不安都没有。

早膳后,晨曦遍地,早晨的太阳也出来了。便在睿清王府的后花园里抚琴。然后向修剪花枝的下人请教,也亲自动手修葺起来。午膳后,便坐在缠满藤蔓的秋千上看书,随口问齐宕的行踪,果然又去‘爬山’了,便也不以为意。

四叔叔一上午也不知道去哪了,往日么,晚上他总是待在府中不出去的。这十来日,隐约感觉他晚上都有出府。倒是不过问四叔叔的行踪,他一大男人还能走丢了不成?要是不知道四叔叔的性子,我倒还会以为他整晚整晚地出去花街柳巷了呢。

初夏的午后并不热,这时见四叔叔回了府,便叫了他一声。

他慢慢走了过来,坐在秋千上的我顿时便要仰脸才看得到他的面容。他淡淡道:“我刚去了将军府。”

我微微一愕,他低眼看我,“我想,明天起,你大约就愿意回将军府住了。所以,我让将军府的人明天来接你。”

眯起了眼,“为什么明天我就想要回将军府住了?”

目光讳莫如深,银棕色的睫毛忽一轻颤,“因为我想赶你走了。”

我一懵,随即笑道:“这次是在你的王府住的够久的了,犹记得自我八岁认识你起,第一次踏进你的王府,还是龙御夜登基的那次。以前是怎么缠着你要来你家转转,你都不予置喙的。上一次住了七天,这一次住了半月,是够久的了。”

清脆而冰冷的声音,“今晚去见了他后,你就直接回将军府。别来我这了。你的东西,明天我打发下人送到将军府去。”

“你”声音一滞,微微一顿,有些讶异地问,“你真的是在下逐客令?”

“对。”拾一盏茶,淡淡地道:“我不习惯我的家里有外人,包括你的猫和齐宕,我明天都送走。”

“外人?”笑着一哂,心里便有些难受,喉间也似被什么梗着,“我们是外人么?在四叔叔的心里,原来一直当我是外人呀。”

拾着茶盏的手一顿,他冰冷地溢出了一丝淡淡的笑,“不是外人,那是什么?”

不是外人,那是什么?你告诉我,那又是什么?看着她闻了他的话,笑了笑,拿了书走开了后,他自问。

上好的甘蓝香屈,贡茶,品着,易碎而又小心翼翼的声音。“四叔叔。”

手不着痕迹地颤了一下,却情绪收敛的很好地没有回转身去。

“四叔叔也嫌弃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