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就有些震动,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排斥她吧。遭遇了那样的事,这段时间她一直那样自厌与多疑。这不是打击她今晚去见煌灼的信心么?

然后便感觉她像小时候一样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长发有一缕扫进了他心口处,痒痒的。她的下颚从他背后搂住他的肩后,那样自然而亲昵地趴在他的肩上,“四叔叔刚刚是在开玩笑的对不对?”

属于她的气息吸进了他的鼻端,他闭了眼,终是没反驳什么。就这样吧,他想。

第二卷 帝心悠悠 066 拒情

今日齐宕在护国寺便感觉煌灼一整日心不在焉,可是煌灼平日里虽然温润,却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质。嗯,齐宕总是有错觉,这样温润的男子也是可以上战场做将军的。

所以虽好奇煌灼的走神,齐宕却一直不敢问,只是埋头好好练功。终于熬到下学的时间了,齐宕正要发问,煌灼已道:“明天我就要离开了,你以后不用来护国寺了。”

齐宕掐指一算,可不是,煌灼原说了他只在护国寺待半月的。

再顾不得问煌灼为何神思不属了,齐宕急道:“真的要离开吗,可以不走吗?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的,是因为你也像四叔那样嫌我麻烦吗?我保证我以后一直像这样不給你添乱”

若不解释清楚的话,这小家伙怕是要一直承诺下去。煌灼一笑,打断了齐宕的话,“你不是常常埋怨你姐姐給你讲的《义经》里的故事么,你一直都想不通那和尚为什么要选择出家而不选择漂亮媳妇。我呢,是因为想和我的漂亮媳妇在一起,所以要离开护国寺的。”

齐宕便觉得自己没理由要阻挡煌灼和自己的漂亮媳妇在一起,便点了点头,“嗯,这样的话,我也不留你了。你以前说过,你居住的地方定下来了,便让我去找你。你居住的地方定下来了的话,一定要派人来通知我。你记住,我叫齐宕,大周国的八王爷齐宕。”

煌灼忍俊不禁,“我知道。”看着齐宕,安慰道:“我会让人通知你的。”

齐宕便很安心地下山了。

见李制去送齐宕,煌灼仰躺在护国寺后山的一片竹林里。

无衣,三个月了,我们终于又要见面了。

齐宕晚上回家后不如以往那样活蹦乱跳,明显的有些失落低沉。我便问他怎么回事,他看着我,“姐,没有人是可以一辈子都不分开的么?”

我笑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自然的,谁与谁都不可能一直相处在一起,一刻不分离。”

“哦。”齐宕便应了声,难得的若有所思。

我却看着天上的圆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子郁,这个时候,你是不是也在看着天上的月亮呢?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呀。

以手支着下颚,和齐宕一道坐在桃花树下的大理石桌旁,各自心思辗转。

四叔叔从府外回来,见到我还在睿清王府里,瞥了眼夜色,诧异,“你怎么还在我府上?”

故意会错他话里的意思,逃避什么的,故作狡黠地一笑,“四叔叔还急着赶我回将军府么?”

冷静地看我,“去换衣服,我送你去见他!”语气严厉而不容抗拒。

我顿时便萎靡不振。

看了眼齐宕,“你先回房去。”

齐宕哦了一声,已是离开。

这才冷清地看我,“你还在等什么?”目光淡漠,却自有一番深邃。

许久,慢慢地抬了眼,迎上四叔叔的眸子,连自己也不明意味地笑了笑,“我不想去了。”

四叔叔脸色微变,却是径自离开,不再插手我的闲事。

便一个人趴在石桌上。

片刻后,去屋里取樱桃的连翘过了来,怔怔地看着我,“公主…..你在发抖?”

“没有!”反驳了她的话,心里却又禁不住地颤了一下,“连翘,扶我回屋里去。外面冷。”

“冷?都夏天了呀!”连翘诧异,在见到我的异常后,终是放下樱桃,过来扶我。

回了卧寝,便盖了丝被睡去。翻来覆去睡不着,下了床,命侍女取来催眠的香草,将整个一箩全都丢到了熏香的炉子里去。不到半个时辰,屋里的侍女便睡去了大半,我躺在床上还了无睡意。终是又让连翘給我找安神药,和着茶水喝了,努力地摈退了一切杂念,闭了眼在床上强作睡眠。不知又过了多久,依是睡不着地睁了眼,这下,满屋子的侍女和连翘都趴在桌上睡下了。

辗转反侧,就是心绪不宁静不下心来!

抱膝坐在床上,终是回避不了真实的心境。睡不着,只因为心里一直在叫喊着子郁子郁啊!

可是,我的子郁,我又怎有颜面去面对你?昨夜试妆,镜中的自己依然颜色妍丽,可是,清新的外表,就掩盖的住曾经污秽的事实么?这样的自己,自那一刻起,就再也配不上你。

半月来为了见你而恢复身子的努力,终究是无所托的自欺欺人。待到这相见的时刻,我又怎有那番勇气?

月下西沉,已过午夜。

煌灼的心里莫名地一紧,说不上来的不安。终是拾笛轻吹。

无衣不会,不来的。

推开卧寝的轩窗,抬眼看月,已是下半夜了呵。

颓然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竹林里,煌灼吹笛的唇顿了一顿,又静下心,吹响了下一个音符。

便闻得京城的清晨第一声鸡鸣,我死寂的心突然战栗起来。子郁,那个傻子,我若一夜不去的话,我毫不怀疑他会等上整整一夜!

可以克制自己去见他的心,终于不忍他没有结果地等着呀!下一刻已是披了披风,就急急地出了门。

在护国寺的山下勒住马,便往山上爬去。

爬完最后一步阶梯,突然又滞住了飞快的脚步。

后山的笛音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飘进我的耳中,子郁他果然还等在那里。

脚步突然就挪不动了,整个人如同被束缚住。也不知站了多久,只觉得爬上山顶出的热汗都被晚风吹干了,站在那迎风口,身子早已觉得冷了。

突然笛声便止住了,我惊呼出声,子郁觉得等不到我,要离开了么?不,不,就算就这样有缘无份,从此相误一生,我也要自私地再见他最后一面啊。

几乎是跑着到了那竹林,清晰地见到三丈远处那个熟悉的蔼然如云,立在数丛青竹之侧的背影后,心才随着狂跳稳实下来。闻得我踩着竹叶的脚步声,子郁在空等了大半晚的揣测与不安下,欣长高大的身影蓦地一震,慢慢地,试探地转过了身来。

时间的流走都变得不明确了,缓慢而黏稠。清风无声地在四面八方荡漾,空气中亦是迷离,气流盘旋犹如暮晏的此刻。

他的眸色因不安而焦灼,在清楚地见到了我的那一刻已是亮若星辰,似饱染了花影的清隽,跳动的火苗。月影之下,竹影疏落,落在他欣长身形之上是淡墨色的柔美弧度。

“无衣!”他惊喜唤我,弯唇而笑,点点眸光闪动,仿佛与身周流动的银白色月光相融了,光华一色。

闻得熟悉亲昵的他的低唤,心中有一股滚热的强力激荡汹涌,只觉得一直抵在心头的那束坚冰被这样的暖流冲击得即刻化了,整个人欢喜得手足酸软,一动不动不得,几乎要委顿下来,甚至就要脱口狂喜地唤出他的名字。

然而这样的欢喜不过一刻,心底便越来越难过。仿佛无数巨浪海潮拍在身上,双足本能地一动,只想扑到他怀里去大哭一场,哭尽这半月来所有的遭遇与委屈。却发现双足的那一动,不是靠近他,竟是一步一步地,退后了两三步。

“无衣。”他本是因为清楚地见到了我悦然地唤我的名的,见到此情此景后,恬然中已掺杂了一丝恐慌,再不复平日里的处变不惊,那声轻唤,声音间隔中微顿,竟显得有些僵滞。只是薄唇一刻的不自然,下一刻,他已否定了那诸多的犹疑,清俊的容颜笑意流转,大步流星地过来了我面前,紧紧地将我拥在怀里,像是要杜绝什么似的,在我启齿前,他已笑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他的怀抱那样温暖,似乎能为我抵御住这世间所有的风刀霜剑。连他的气息亦一如从前,清爽恬淡的竹叶气息,只愿叫人沉溺下去,沉溺到死。

可是此刻,那一向对我有着致命诱惑的子郁的气息更无异于毒药与漩涡,我知道,我若是贪恋了此刻的清芬,必然再将绝情,将要与他斩断情丝的话说不出口。没再任由他拥着,退后两步,在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映时,我已迅速地组织语言,或者,这语言是今日一整天编织成的?

“子郁,我们从此不要见了罢。”我垂下双眸,足上锦绣双色芙蓉的鞋子被露水濡湿,玷了金丝线绣出的重瓣莲花,在月光下闪烁着璀璨的金辉。

他顿了一顿,既而温和地问,“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什么话了?”

“没有。”急急抬眼:“如今我与夫君感情和睦,生活和美。从此以后,我只想做他的循规蹈矩的妻子,不想再有红杏出墙之想。你也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他走进我,脸上的笑意淡而稀薄,像透过千年冰山漏出的一缕阳光,带着深重的寒气;又似在夜雾深重的林间里飞过的几只萤火虫的光芒,微弱而辽远。“我真的,没有听错什么话么?红杏出墙?与我,你只当是红杏出墙?你一直当我是什么,你的,情人?一见钟情四载的情感,在你我的心中早就生根繁殖如一墙纠缠不清的蔓蔓青萝。齐国江北厮守两个月余,同床共枕,你教我,如何相信那只是你的逢场作戏,我的一厢情愿?”

他的话语似绵绵的春雨落在我耳际,夜色无穷无尽,三月前于魏国公府温柔旖旎的回忆似在夜空里开了一朵又一朵明媚鲜妍的花。我却,只能眼睁睁任由它们尽数萎谢了。

我对他的情感,他又怎生感触不到?不是他自负,只是笃定。我知道,我若不说出合理的解释,他是不会相信我对他的移情别恋的。

抬眼看他,那面容只教我心疼,却更之心痛不已地淡笑开口,“没错,我一直也是喜欢你的。可是,你的完美你的全身挑不出一丝的瑕疵,任何一个女人,都拒绝不了你呀。我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很鄙陋的女子而已。在你的身边时没察觉,回到我夫君的身边时,才慢慢有所感悟。一直以来对你的情感,纯属仰慕与迷恋。是喜欢你的,谈爱情,却半分也谈不上。我夫君不如你温柔,更没有你的半分体贴。可待在他的身边,我却心甘情愿,甘之若饴。”

他牢牢看着我,那暗色的眼眸几乎能看穿我所有的掩饰。我不自觉地别过头,躲避他让人无可躲避的眼神。“这就是,我们四年感情的了结,你給我的答案?”

月色那么温柔,却灼痛了我的头脑,触到他的隐忍与楚痛的双眼,心痛的一点点颤栗。月光透过竹叶细碎的间隙落下来,仿佛在我与他之间设下了一道冰冷的高墙。

子郁的嘴角还挂着那抹不变的笑容,但眼中却是冰冷深暗如海底。

一把将我扯进怀中,俯身便吻了下来。强势的撬开我的贝齿,纠缠着我的唇舌。那样的吻法,狠佞的不给我回应的空间,更允不得我拒绝。而我又万万舍不得像咬龙御夜那样咬他一口。

“为什么不反抗我,你真这样的”终是说不出践踏我的自尊的话,他沉淀了一番心情,方道:“不是从此打算对你夫君忠贞不二么?此刻,也是拒绝不了你所言的我的魅力么?真想出言讥讽你,真想一把把你推开可是我竟悲哀地做不到。我是疯了,才将我的感情交给你恣意玩弄和践踏!”

他如此语气,不啻是在恨我了,更不啻于在我心口狠狠扎了一刀。此时此刻,我们不再是至亲爱侣了。迎上他苦痛的双眼,我满腹苦楚说不出口,甚至不敢在他的面前泄露我丝毫的悲恸。只怕我一个细微的难言眼神,被他捕捉后,也会察觉我一番谎言的虚实。

他定定地盯住我,洒字千斤地道:“可是我现在疯的已经停止不下来了。明知这对你而言不过是一场游戏,也疯了似的让你欺骗感情。甚至卑微又卑鄙地在此时也表露心意,还固执地想要将背叛我的感情的女人留在身边。”

卑鄙?身心一紧张,条件反射地问他:“你要做什么?”

我这无意识地举动更是刺痛了他的眼,“做什么?你不是该猜到了么?你就这么的维护你夫君?”他扣住我的手,森寒地反问。

不,不是,不是维护我夫君。是维护你呀,你懂不懂!龙御夜早有致魏国公于死地的意思。

“正如突然意识到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一样,对我的了解,你又有多少呢?真的以为,我是那么善良的人么!我只问你一句,夫家何人?对你的背叛,我可以当作从没发生过。只要你,做回原来的无衣留在我身边。”在你‘夫家’二字的咬重的相形之下,最后几字,已然温柔的翻天覆地。

“你不要去打扰我的生活!”歇斯底里的一声怒斥,伴和的不知是矛盾、疼痛,纠结,悲恸,还是怕他去查知我的身份,推断出我显而易见的谎言。或者,更深层的是怕他在大周的势力范围内闹出什么事来,徒惹大周帝王的杀身之意。

何曾与他大吵大闹过,斥声一出,我怔住了。他握住我手腕的十指似僵住了的石雕,一动也不动。

时间宛如在这一刻定格,有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像落着一阵急促的冰冷暴雨。被云雾晕染开的华美月色,氤氲在竹林中,飘浮着,荡漾着,透析出一股清清的亮,浅浅的光,身前的,这美好男子在月光的映染下,如玉壁无暇,光润蕴涵,湖水般幽深的眼瞳忽然变得异常温柔。

“无衣,还记不记得你的誓言。你说过永不背弃。自己说过的话,是不能够反悔的。”易碎牵强的笑,动人心弦。却克制不住声线的颤抖,临失去什么的心慌又令人心疼的企图做最后的挽救。明知徒劳,却哀恸不甘。

似笑非笑,抬眸在黑暗中灼灼地望着他,乌黑的眼睛里漾出轻轻嘲弄的光彩。终是嫣然一转眼珠,咯咯地笑了,“你不知道女人最善于攻人心计,编造动人的谎言么?”

笑容僵在了嘴角,手腕上的疼痛迫我吃紧,纤细的手腕被他扣住,牢牢攫住了我的视线,逼问:“你当真是虚情假意,没有爱过我?”

自动避开了他迫人的视线,淡淡地道:“何必执着?”

一把攫住我的下颚迫我面对他,清凉的手指没有用什么力,温柔但坚决。他的脸又迫近了我几分,眼中的伤痛瞬间击毁了我薄弱的伪装。黑亮的发丝轻贴在我颊边:“我要你看着我说,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我眨了眨眼,努力想将迷蒙的水汽都化去,但滚烫的泪水还是顺着眼角滑落,灼伤他握着我下颚的指尖。哽咽道:“你弄疼我了。”

他淡淡一哂,似是自嘲。猛地抽走了手,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道:“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泪光簌簌地望着他,那一轮明月高悬于空,似不喑世间悲苦,一味明亮濯濯,将他的楚痛照的无所遁形。他颓然转身,声音里掩不住的灰心与伤痛:“你走。”

我止不住泪意,定定地立于原处,他再度决然启齿:“与你的夫君长相厮守,那既是你想要的生活,我便尊重你不打扰你。在我还没有反悔前,离开!”

知他是谦谦如玉的温润君子,向来对我怜惜与呵护。我已断言心中无他,他断然不会强加逼迫。那样蔼然如云的子郁,又怎会违逆我的意思,不顺着我的意做出什么事?我心仪‘夫君’,不以我的幸福为幸福,拆散我与我夫君‘美好姻缘’的事,子郁,又如何会去做?

此时驱我离开,正是給我,也給他自己强行选择的路。如他所言,四年的感情早已生根繁殖如一墙蔓蔓青萝,他又怎会如此决然果断地斩断情丝?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他,天下都唾手可得,何况强留自己喜欢的女人在身边?

如他所说,在他反悔前我若还逗留于此,决然再无离开他的可能了。

纵是舍不得,也不得不返身离开。

走离丈远,终是顿步,“你我缘尽于此,君莫栖此情处多耽搁。他日遇上佳偶,望君多采择。”

怎可姻缘两相误,这一生,我怕就如此了。却不能让子郁一生也虚度了啊。子郁那么傻,我还不了解他么。对待常人冷漠寡淡,待亲近的人,却温润如水。赴汤蹈火也甘之若饴。从不将自己的孤苦展现出来丝毫,永远地,以和煦温柔的笑容去关怀朋友。

这样怎么行呢,身边,总得有疼惜他的女子吧。

闻得她最后的话,他没有应声。明明知道那不过是她歉意使然才如此为他思虑长远,却也因她的一番心意而周身一颤。

只是,无衣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你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而我不愿意将就。认准了你,便是一生的执念。

她离去已久,那个不属于她的子郁,却属于龙煌灼的冷漠面具终于龟裂,内心的真实情绪喷涌而出,长年以来深种的爱意,化作利刃,一刀捅入他的心窝,痛入心肺,却又喊不出来,那是比任何形式的死亡还要深沉的酷刑。一会儿才止住。

他甚至已经不知道他刚才是以怎样的心情一字一句地听着她说她心系她夫君的话,说四年来对他的感情不过是迷恋与仰慕。三个月啊,才三个月啊,三个月前,她还眼里心里只有她的子郁,不料没到一个流年,仅仅三月,就暗换了芳华!

人生失意须尽愁,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红颜水走空寺台。

始料未及的她的移情别恋,猝不及防的事实摆放在了他的面前。教他如何应对?

强留她在身边,看着心爱的人身在心不在,如同行尸走肉地留在他的身边,满心里思的念的,全是别的男人?他怎忍心如此折虐她的身心?

拆散她现在美好的姻缘,诛灭她夫家的九族?不是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届时定又伤了她的心。如何能看着她肝肠寸断?他先前才一提及她夫家,她已疾言厉色,言辞生变。那么地,在乎那个人。

爱一个人,便以对方的幸福为依归。既然她的幸福在那个人的身上,那么,便以她的幸福为幸福吧。只是,四年深入骨髓的炙恋,又怎是她的一句‘君莫栖此情处多耽搁’的话能斩断与释然的?青萝蔓蔓,已深植在他心。从此,他将万劫不复。

便呛了大口酒,醉倒在地。无衣,无衣,幸好万劫不复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不知何时竟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夏雨。他想起去年入冬在齐国江北的第一场雪,他们还在一起呀。那个时候,她坐在魏国公府的腊梅树下看腊梅花开。然后他与下属议事完了,含笑过去了她身边。她拿雪球掷他,见他淡笑不语。她颇兴意阑珊地道,子郁,你也拿雪球打我啊。他笑,我怎么舍得。

是啊,我怎么舍得。

牵扯出笑,从思忆过往中回过神来后,眼前她掷雪胡闹的笑靨早变成了冰冷的夜雨。

醉卧寒寺烟雨中,入幕湿脸梦成空。他随性作一七言绝句,再分不清模糊了他的眼脸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光。

她说,他的完美他的全身挑不出一丝瑕疵,她只因为这而对他仰慕与迷恋。如此,这般七步成诗的才情,指点江山的武略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无衣,你怎么这般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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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离了护国寺后,在山下呆坐到夜雨突降,回睿清王府时已是黎明初晓。

四叔叔一向早起,正逢他在亭阁里赏烟雨蒙蒙,细密的雨点打在荷塘里,如千颗万颗的珍珠。甚至没正眼瞧我,仅仅余光将我独自淋着雨的狼狈模样收入眼底后,已了然我和子郁的结局。那惯常清冷的眸子,更添三分寒意。

“我从来不知道,你如此看重女子的贞洁。”

正欲转过走廊的我驻步,“我不是看重贞洁,我看重的,只是子郁。”那样完美的子郁,自我被玷污起,就不是我能匹配的起的。适合与他写意人生的,也该是世间最完璧的女子。我清楚地知道,我在做什么。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或许,他并不在乎。更何况”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我在乎。”打断了四叔叔的话,转阁离开。

第二卷 帝心悠悠 067 身孕

齐宕清晨醒来后,习惯性地就要去护国寺。不是忘记了煌灼说他今天就不会在护国寺的,齐宕就是想去那里看看。或许,煌灼还在呢?却在望着漫天的夏雨时,不得不望雨兴叹呐。

终于夏雨在下午的时候停了,天色还没彻底放晴,齐宕已带了两个护卫,让护卫拥着,策马往护国寺而去。

轻车熟路地去了煌灼居住的禅院,老远就闻到了酒气。

嗅了嗅,齐宕边往煌灼的卧寝跑去,边问道:“有人吗,你还在吗?”齐宕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还不知道煌灼的名字呢。算起来,煌灼也是他的授业恩师吧,却半月来,称呼煌灼都是你啊你的。

推开煌灼的卧寝,觉得酒意更甚。却瞥见床上没人,齐宕的心下不由一阵失望。不过一想,这里这么浓重的酒味,怎么可能没人呢?便环视禅房,终于在靠墙那边的地板上找到了煌灼。

“喂,你睡着了吗?”齐宕推了推煌灼,“都下午了,不能再睡了!”

并没睡着,不想睁眼而已。多年来作为军人敏锐的意觉,早在齐宕还在大老远的时候,就知道他来了。

齐宕以为煌灼犹自未醒,肆意地观摩煌灼。

嗯,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这可不是他这半月来认识的煌灼的作风。这个男子有一点与他的四叔相似,便是干净的可以吃了。随时随地,都是蔼然如云,洁净出尘的样子。细心地看,衣服上甚至沾染了泥土。显然是之前淋过雨的。雨水干了,洁净的衣服上多处有尘灰。再仔细地打量,不过一夜未见,这绝世容颜竟然憔悴了许多。

齐宕撑着下颚,思索着那个适宜形容煌灼此刻的词。是什么来着,颓然,对,就是颓然!

这个男子哦,虽然在他的面前永远是一副温润的样子,身体里却自有内敛的强势之气。即使是温柔的快化开去的笑容,也莫名地让看着那笑的人不由自主地低微起来,不敢在他的面前有丝毫的轻慢。

嗯,直觉不想看到煌灼颓然的样子。齐宕便想拿走煌灼手中的酒壶,这时候煌灼终于没再无动于衷了,绕过了手,又仰头灌了一大口。

“你别喝酒了,我姐说酒后容易做错事,你还在教我《战国策》,我以后要做一名出色的政治家军事家,你这个老师怎么能在未来的政治家军事家面前喝酒呢。以身作则,作则!”

煌灼一顿之时,齐宕已拿走了他手里的酒壶。

煌灼兀自沉浸在齐宕刚才的话里。酒后,容易做错事。是啊,酒后真的容易做错事。上次醉酒玷污了公主的清白,前车之鉴犹在眼前,怎么又造次了呢?

一挥手,齐宕以为煌灼要来夺酒,却没料,煌灼弹指间,已将齐宕手中的酒壶震到老远,碰到了对面的墙,‘嘭’地一声碎了一地。本就酒味充盈的屋子里,更舔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