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院子里惊惶无措,不知是该出去和四叔叔的仆人一起应对南疆人,还是进屋里去告诉四叔叔,那些南疆人又来了。

可无论如何去做,我好想都迈不出那一步。

却在这时,四叔叔与青龙出了来。我看向四叔叔,他也正看着我。虽然在他一出现我眼底,我就飞快掩饰掉了对他的关心核对目前状况的焦急,他还是捕捉到了我眼底不是掩饰得很好的对他的忧色。

他便像是重伤后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内伤的药物一样,气色忽然大好。

我倏地背转身去,不再看他。

“阵法布置好了吗?“我听到他和声问青龙。

青龙道:“下面的人连夜依王爷的吩咐,布置了。”

四叔叔便释然地嗯了一声。

青龙道:“王爷,他们没个几天几夜,破不了阵。您元气大伤,此时是您修复身体的最佳时期,还是先修复身体要紧。请您进去继续行功,属下为您护法。”

继续行宫,是为了修复身体。

用的是‘继续’这个词。

也就是说,四叔叔以前上午行功,不是为了练功,只是为了修复身体?

与我欢好之后,修复身体?

我还没想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四叔叔的声音已经传进我的耳朵里:“别愣着了,此地不宜久留,准备一下,我们这就离开。”

离开?

青龙不是说此时是他修复身体的最佳时辰么,他不修复身体了?

却还是放不下姿态,迈不出对他消除嫌隙的那一步,去关问与建议他什么?

又踏上了起程得路。

倒不同于赶路或者逃命,依旧日出而行,日落而有早就交涉好的府邸夜宿。四叔叔受了内伤,这几日自然没有碰我。无论是白日坐马车里,还是晚上也他睡在床上。我时不时抬眼看看他,在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后,我又收回视线。

还是说不出口,也不打算说慰问他的话。

不过倒是没再与他横眉冷对了。

他显然对我的心思窥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主动与我消隙,眼底偶尔却染了星星点点的笑。

虽然近两个月来我的恨毒、与他的关系,因为我让她内伤了的歉疚,而在潜移默化中缓和,不过,始终迈不出释然的一步。而且我相信,有的事情,比如说与叔叔夫妻,这是永远无法让我释然的。

倒是那晚用晚膳时,我去了厨房,交代仆人做我点的菜。皆是对内伤有很好的食疗效果的。饭桌上四叔叔显然对那几道菜不敢兴趣,我不冷不热的说了句:“书上说治内伤的。”

他了然的看着我,下了筷。

晚上他与我商定了以后前行的路线。这一路,因为寻找齐宕,我们都是以雍城为目的地的。此处已经离得雍城很近了。四叔叔说道:“到了前面关口,往左行,三十里地是雍城;往右行,是去赵国。往左还是往右,你看着办。”

结局卷 君子好逑 119 帅气的小四

听到雍城二字,我已是心里一悸。却比以往更明白,我的人生轨迹,离的雍城的他越来越远。

若不是为去雍城找齐宕的话,我想我万不敢踏进雍城一步。但万不能因为雍城是他的地方,我就不去那里找弟弟。

遂低落地道:“去雍城吧。齐宕或许在那里。”

“你要想好。”四叔叔看我道:“据我的线报,齐宕并没在雍城。甚至雍城的龙煌灼,也一直派人在找齐宕。”

我像得到了救星,快速地应答:“那我们就去赵国。我们不去雍城。”

四叔叔显然清楚我在避讳什么。

也早知我会如此应答。笑了一笑。

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不仅因为离的雍城这么近,我心跳加快;不仅因为与四叔叔这两月这种关系,让我得心里梗塞。更因为三、四个月过去了,齐宕就像石沉大海一样,竟是无一点消息。

最先龙御夜就有派人找齐宕,四叔叔也一直在找齐宕,现在据四叔叔所说,龙煌灼知道了齐宕失踪的消息后,也一直在找。

龙御夜,四叔叔,龙煌灼,我相信他们各自的线报都是得力的,三四个月来,有他们帮我找弟弟,齐宕却还是杳无音讯。要说最先一两月,因为齐宕离开了我,我失控崩溃。与四叔叔离开的这两月,我的心已经沉淀下来了。

可一直到现在齐宕的消息都无果,我心里不由地再次乱了。

四叔叔将我压抑着的六神无主看在眼里,转向青龙道:“设法坛。”

“王爷!”青龙立即驳回:“你现在的身体,怎么经的起用寻人驱魂来找人。操控他人魂魄,一不小心,你灵魂出窍就再归不了位”

“我不是要自己灵魂出窍去找人,操控蛊虫,让它们自动到茫茫人群中去寻人。并把要寻的人召来这里。我没去养蛊虫那些,把你养的取来。”

青龙道:“这种寻找还是有范围的。超过了十里方圆,蛊虫就没有作用了。王爷即使元气大伤,方圆十里有无八王爷的气息,你还是感觉的到的。根本用不着操控蛊虫。”

“只能驱使蛊虫在十里方圆内活动,那是你们;驱使它们去千里之外,我还做的到。”

青龙急道:“您都如此了,还损耗精力,这不是折你的”

“别说了,快去。”

“是。”

从青龙的话里我也听的出,四叔叔‘内伤’还没好,行功是损耗他体力的事。

虽然我急于找到齐宕,可四叔叔的‘内伤’因我而其,我也不想他因为找寻齐宕,让自己的身体亏损太大,遂说道:“要不等你内伤好了,再”

四叔叔温和看我:“我没那么多时间了,必须尽快找到齐宕。”

我只以为南疆杀手追杀四叔叔,四叔叔为了届时专心对付南疆人,意欲先将齐宕的事摆平,因而才说他没那么多时间了。

不久之后,才知道,他说他没那么多时间了,是什么意思。

法坛很快就布置好了,我也看到了青龙取来的古冲。一团扭曲散沙状的移动物体,看起来像是昆虫,却又没有哪种昆虫是这个模样。这物体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动物性状,它更像是一大团的肉色沙子组成的。整个躯体不停的挪动变化,时而圆形,时而长条形。

只见它在挪动变化间,在四叔叔的驱使下,伴着“嗖嗖嗖”的声音,离开法坛,往远处行去。

本来觉得那别肉状的虫子很恶心,一想它们是去找我弟弟,便也不觉得恶心了。傻傻地问了句,就凭它们,真能找到我们要找的人吗?四叔叔虽没语,我也知道他是默应了。

便强自镇定地道:“这么大团虫子低空飞过,难免不吓坏撞上他们的人。那嗖嗖地声音也太过招摇了。”

四叔叔道:“不懂寻人驱魔的蛊术的人,根本看不到它们,也听不到它们发出的声音。”

“可我”明明看到了,也听到了啊。

“我们夫妻一体,你虽不懂蛊术,那些巫蛊却也再危害不到你。自然,看得到也听得见。”温软的神情和声音,半是温柔,半是疲惫。见他行功后疲累的样子。我几度想要扶他,却伸不出手。

他也不为难我,自己步下法坛,然而才走出两步,已是一大口鲜血喷出。

“王爷!”

“四叔叔!”我再忍不住,手忙脚乱地扶住他的手。还没问他可否撑得住,他见我满脸忧色,已温柔看我,安慰道:“没事。”

青龙脸色有些白:“王爷。”

四叔叔也没理青龙,只低头对我道:“我们回屋吧。”我随即点了点头,他握了我的手走过院子,往屋里去。倒不像我扶他,反是他携了我了。

那晚的半夜,四叔叔发起高烧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我吓了一大跳地缩回了我的手。叫了叫他,他没醒,他已然陷入昏迷,有些人事不省的样子了。

我才叫了声连翘,匆促推开门的不是连翘而是青龙。仿佛四叔叔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早在青龙的意料之中,他一直就侯在门外等候我的差遣一样。

连翘随后进来,却摔了一大跟头,嘟囔道:“这么明亮的灯火摔跟头真不吉利!”

“你胡说什么!”青龙冷斥连翘。

我从来没见过青龙对人这么凶过。

连翘见对她而言,不管是学识还是武功那么厉害那么深不可测的四叔叔昏迷,才要与青龙对峙吵架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看我坐在床上焦虑的样子,她也有些手足无措。

受了青龙的冷斥的噤声也不过一小会,马上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南疆的杀手这个时候要再来了怎么办?王爷一病倒,咱们该怎么应付南疆的杀手”

是啊,连翘说的没错。

到这一刻,我才从连翘的话里意识到,这两月,四叔叔一直像是我们的主心骨,我们这么多人都是得了他的庇护,在他的庇荫下,才活到至今的。

即使一路等同于逃难性质的生活,不管是在何处,他却从来没让我受到委屈过。不论是衣食住行,还是日常用度,即使是在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行路中,他也让我享受到安定又富足。

我一直觉得这是我应该享受的应该得到的,一切都觉得理所当然。特别是在被迫成为了他的女人后。可现在想想,他有什么义务,有什么责任一定要护着我,待我好?我凭什么该得到他予求予应的付出?

即使在他自身难保,一路被追杀的险境中,他也从没放弃过寻找我的家人。

我还有什么资格每天横眉冷对他,有什么资格每天向她挑衅,给他脸色看,还恨毒地冲他叫嚣?

说穿了,从离开周国王宫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什么公主,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只是无家可归,失去依护在寻找家人流浪者的女子。

是他离开大周,不回他的大理,在一直守护着这个流浪女子。

青龙早在替四叔叔把脉,看顾四叔叔的状况,连翘胡乱把一通焦虑说出口了,这才对青龙嚷嚷:“王爷身体一向好好地,怎么发起高烧了?他到底怎样,你先别哭,你倒是说话啊。”

原来青龙哭了。

我心底越发自责,没想到那日任性地闯到行功房,干扰了四叔叔练功,把四叔叔害成这样。

虽然因为愧疚不好意思看青龙,但我还是和连翘一样,心惊胆战地看他,等待他告诉我,四叔叔没事,退烧了就没事,会好好的。

青龙却没与我们说什么话,只是一应四叔叔的仆人闻声来此,见到这情景后,有条不紊地端来热水,青龙用棉布蘸了水,放在四叔叔额上替他退烧。

而年五则排开两护夹银针,在烛火上烤了,娴熟地扎在四叔叔的手背上。

娴熟,他们做起一应的护理工作来,都很娴熟。

那么,就是说,四叔叔高烧昏迷的状况,这次不是第一次了?

难道,从根本上,四叔叔之所以突然‘病’倒,不是因为我干扰了他练功,是早有此病症了?而我任性的错误,只是直接导致了,或者说,使他这一次生病来的很突然,一切没在他们的预料中,四叔叔提早又‘病’了?

我却并没因减少自责而心情轻松,整颗心反是沉甸甸的。

虽然在知道四叔叔一行人的南疆人身份后,我就知道年五不简单,却万没想到他医术高超,是个用针好手。

他下针快而准,很快的,四叔叔一只手臂上,就拍开了密密麻麻的细针。

我和连翘帮不上忙,噤了声,站在一旁心情谨慎而复杂的看着。

两个时辰后,四叔叔身上的针也取了,而四叔叔人虽没醒,脉搏跳动一切都正常了。年五有几番关视后,对众人一颔首,一室的人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微微地松了口气。

众人陆续离开了,年五又对我交代了照护四叔叔的事后,才最后离开。行到门口,又说他们会轮流派人在门外守着,一有事,就叫他过来。然后才恭敬退下。

没有人因我导致四叔叔提前发病而斥责我半句,没人对我说半句重话,每个人一如既往,对我恭敬又惟命是从。

我知道,是四叔叔调教的。

是四叔叔早就调教好的。

这些仆人对四叔叔的主仆感情,比不上铁卫们对龙煌灼的感情么?

不!一样的。他们对他们主子,对他们的王爷,愿意赴汤蹈火的感情是一样的。

我虽不是四叔叔病倒的根本原因,却也是直接祸害者。这些仆人的心里不怨恨我么?是恨的,是厌恶反感的。却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对我露出半点不敬之色。

在遭遇过铁卫们对我的冷酷后,感受着四叔叔的仆人对我的尊重和友善,虽然这份尊重和友善未必心甘情愿,我却依旧觉得弥足珍贵。

只觉得弥足珍贵。

一直紧握着四叔叔的手,守在他的床边。

三日,整整三日过去了,四叔叔才苏醒过来。

而这期间,我没有好好睡过,即使是在疲倦支撑不住,也只是在他的床沿上靠着小睡一会。

而第三日小睡一会醒来的时候,却是睡在床上的。

更确切的说,是谁在四叔叔的怀里。

我才睁开眼睛,便看到他灿若星子的眼睛,定定地,温柔的看着我,那样缱绻眷恋的目光哦,显然,他还没意识到我睁开眼醒了过来。

只是温柔的看着我。

我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我的影子。

却顾不得去贪恋去欣赏眼前的绝世容颜,只是喜极而泣地抱住他,埋首在他的怀里哭着。即使早已是生理成熟的一个女人,在他的面前,我却依然感觉自己是个孩子:“四叔叔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

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不要,就是叔叔要丢弃侄女的那种不要。就像小时后他不太理我的那种不要。

即使很明白这两个字或许会让他产生歧义,我也不想改口,想任性地那么说。何况他也不一定会误会iu,他一向那么聪明,怎会不明白我的话那纯洁的意思?

而就算误会了,又有什么关系?

可见到他苏醒过来,只顾着喜极而泣的我,忽略了他缱绻眷恋地看着我的目光背后,隐含的怜惜和哀伤。

和看着自己那么眷恋,飞蛾扑火,这一生追求拥有者的幸福,自己却由不得不面临远离这种幸福的命运的彻骨的痛。

而待我喜极而泣够了,再度抬眼看他是,他的目光里的哀伤和痛,早已经消逝掩饰了。

我的痛哭将独自陷在沉思里,犹然不知我醒来,这神思不属地看着我的他唤回了神智。

便在我抬眼看他的时候,他透露出一点漆亮的黑眸明媚,银棕色的长睫扑闪映出他低眼看我的一池温柔,薄削的唇弯出一个璀璨的笑容。

结局卷 君子好逑 120 小四乐翻了

这样‘高烧昏迷’的症状,我虽然已知道这不是第一次,可接下来隔个两三日,他又高烧不断的时候,我还是手忙脚乱。

每每四叔叔醒来时,总是歉意的看着我。

神情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事实上,自从他那次练功被我干扰受了内伤后,自从我对他没了怨恨后,他也和颜悦色,像换了个人一样,一直温柔待我。

这算不算人与人之间的交际的一种呢。

我对他好,所以他也对我好?

可是他常常长时间的看着我,又是因为什么呢?

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像是要将我永远记在他的心里一样。

我甚至时常闪过那样的错觉,那目光那眼神,很想弥留之际得人,看着自己在世上最眷恋的事物。

日子便在他时而高烧昏迷中过去了半月。

这半月,我们一直没起程。这日四叔叔的身体好多了,便让起程往赵国而去。三日后,马车颠簸时,他咳了几声,用手绢捂住嘴。

可过了之后,却将手绢攥的紧紧的。

我心下起疑,固执的要拿过他的手绢展开看看。

半月来,他第一次对我露出往日情冷如月的神情。

我也不怕他对我严厉,使着下三滥的手段扑在他身上与他抢着,他将手绢攥的紧。‘嘶’的一声,手绢被我们扯成了两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