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世的时候我也说,我要护他长大,不让人欺负他......说保护他,护他一辈子,可没护到他长大,他就夭折了......

微张的嘴,呆滞惨白的脸终于牵动了,眼泪夺眶而出的那一刹那,身体犹如被压着的千斤巨石尘埃落地,身体虚脱出一圈圈的灵魂也飞散抽脱,在空中晕成团团絮絮。眼中湿雾迷蒙再看不清晰,没有了灵魂的身体只成一具行尸走肉,就那样地,没了支撑力软了下去,瘫在了一个人的怀抱里。

他轻声唤我无衣。

还有人叫我茼茼,更多的是叫公主,再不晓得了,没有意识了。

昏死了过去。

......

睁眼前的那一刻不得不兴叹人是铁觉是钢,一觉不睡困的慌。

我应该睡了很久吧,不然怎么全身都软绵绵的呢?在我的经验里,好像只有睡久了才这么累。不过,睡足了以后精神特好!

微微眯开眼,金灿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呵呵,睡到大中午,难怪觉得这么舒服啊。伸了个懒腰,手便蹭到一物,转头看去,眼珠转了几转变定住,嗯!是魂牵梦萦的容颜。

子郁就坐在我床边。

带着久不见我醒来的焦色,既见我醒来的欣喜,那样紧张地看着我。

迅速爬了起来,在他一侧脸颊亲了一口。却教我惊异不解地看着他的是,在被我亲了后,他瞳孔放大,一脸错愕呆滞地看着我。

又不是没被我亲过,反应有必要这么夸张惊愕吗!

不得不说,他这近乎白痴的愣怔闷到了我,索性又一连在他脸上亲了几下,他仍是一副看着我显得很呆滞的样子,便也提不起继续亲他的兴趣,只剩郁闷和懊恼。

心里纠结地瞥眼间,见屋子里好多的人,俱是不认识的人。

在见到我亲子郁,他们的表情也如同呆滞的子郁一样,亦都呆滞着。本以为是侍候我晨起的侍女,可除了侍女装扮的人,还有护卫、客人,他们可都是男人呢。

便没在他们也呆滞的表情上多纠结,只带气地看着子郁,嗔怪道:“你把那些男人也带到我屋里干嘛,还是在我起床的这个时候,子郁你......”

说最后几字,也就是叫他名字时,子郁的表情越来越迷茫,好在虽然呆滞,却也懂得开口了,“无衣?”

我嗯嗯地点头答应,还好,他今天莫名其妙地人虽呆了点,还记得我是谁。

下一刻,屋里一个衣着华贵,样貌错愕的美男子冲到了我床前,他能出现在我睡觉的屋里,虽不认得他,他该是子郁的朋友吧。

可即使是朋友,出现在子郁的女人的屋里,这样地扑到我床边,拽住我的手搡着我,也该我火冒三丈了吧。何况我未曾梳洗妥当,甚至才睡醒,衣衫不整。

我还没发火前,那男子已经冲我低喊道:“茼茼......”他似乎想问我什么,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可他在叫我吗?

若不是他拽住的人是我,摇搡的人是我,我真的会以为他交错人了。

“神经病!”一个枕头砸了过去,又一脚把他踹到了地上!想着就算得罪了子郁的朋友,我也顾不得了。男女授受不亲,朋友妻更是不可欺,胡乱抓着朋友的女人的朋友,这样的朋友,子郁他不要也罢。

子郁还是很呆滞。

美男,尤其是子郁这样风雅的美男子,就是发傻的样子,那也是一级喷血的。

可我还是更喜欢他一向谈笑儒雅,风流自若的样子。

这样的美男子,怎么就被我钓到了!

还没等我看着子郁的面容陶陶然个够,立即又被两只手大力扯住。

一直手属于刚被我踹到床底下的子郁的朋友,另一只手则来自看起来颇为嚣张的侍女模样的女子。子郁的朋友像见了鬼一样地张着嘴看着我,那侍女则劈头就冲我河东狮吼:“付神医,快来看看!”

然后屋子里的众人自动向闻了河东狮吼的声音,正往这里拥挤的一个大夫模样的男子让开了道。

管他什么神医招摇撞骗的头衔,我压根没去注意那大夫,只怔惊,膜拜地望着那河东狮吼的侍女。

这年头,侍女都这么嚣张!

让看就让看看吧,正浑身有点软呢。也许大家真的因为我感染了风寒请来大夫替我诊病呢,不然,你叫我怎么解释一起床,就一大屋子的人杵那。

那个被叫做付神医的人已经在替我把脉了,可子郁还是很呆滞。

子郁的朋友保持着一种很让人嘴角抽搐的姿势,仰坐在地上。那侍女则睁着一双大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各自表情怪异。

俱都眼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我。

我受不了地急了,狠狠地看着子郁,于是,在我这道不容忽视的目光下,子郁渐渐正常过来了。镇定地,镇定地看着我。慢慢地,浮一抹雅然的笑容在唇边,一如既往地温和问我:“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几乎是同时,替我诊病的那个什么神医夜如此问我。

子郁对神医颔首一笑,既而又看着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是指......这里?”

那什么神医附和地点头。

恍惚中,整个屋子的其他人似乎也在点头。

我恍然一笑,“不觉得头晕。”看着那付神医道:“哦,就是身子软。似乎提不起力气。你给我开点活筋强骨的药就成。”

付神医很懵地对我一点头。

然后,付神医就出去了。

屋子里其他的闲杂人等,也都出去了。最后剩了一帮中规中矩的侍女,子郁、我,那个河东狮吼的侍女,子郁的那个自从被踹到床底下,就一直坐在床底下笨的连自个儿爬起来的意识都没有的朋友,以及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管家,一个一身青衣的护卫,一个老妈妈。然后又有一颗脑袋从那个河东狮吼的侍女的背后探了出来。看起来是那侍女的相好。

我的妈呀,那河东狮吼也嫁的出去?

那侍女的相好看着子郁,不破坏气氛地叫了声:“公子?”

子郁看着他,“李鹤你先过去付神医那里,问问无衣还有没有大碍。”

“是。”然后那个被叫做李鹤的人点头出去了。

“我也去!”那个河东狮吼的侍女看了我一眼,也立即说道。

那个老实的管家和那个一身青衣的护卫对视一眼,想也是去问我的状况了,出了去。

于是,屋子里的光线终于明朗了,除了那个老妈妈和几个侍女外,就只剩子郁和他那个纨绔弟子般的朋友了。子郁踹了他朋友一脚。嗯,踹的好,我大觉解气,只差没拍手称庆。瞥见我恶狠狠地,非但没以表同情,还幸灾乐祸的神色,子郁的朋友呻吟了一阵,口中念念有词地嘀咕着:“见色忘友!什么嘛,谁也不记得,就记得煌灼!!!”

然后他拍着身上莫须有的灰,终是呻吟着站了起来。

而我只抓住关键词,看着闻了朋友的话,有些情悸欣喜的子郁,问道:“煌灼?煌灼是谁?”

“噗嗤——”子郁的朋友刚拿了茶喝了一口,闻此一口茶水直直喷了出去,然后就克制不住地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某些人刚还在那里得意!硬是刻骨铭心啊,某人什么忘了都还记得他,什么都可以忘心里都还记得他,这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自从我问了子郁煌灼是谁后,子郁的脸色就有点难看。

也是,在他面前问别的男人,他的脸色好的起来吗。我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这会见他朋友克制不住地,收也收不住地,笑的没个收敛没玩没了,子郁找出气筒似的骂了他朋友:“神经病!”

“对,神经病!”想起那疯子样笑的人说的些没头没脑的话,我也只觉得他有神经病。

赶跑了那个纨绔公子哥,子郁这才认真地,仔细地端详着我,像是好久没见过我,又像是要在我脸上看出点什么名堂来那样地研究着我,我只定定地看着他。

许久,子郁什么也没研究出,方含笑看着我,高深莫测地,一手拉着头,“无衣?”

“嗯?”

子郁道:“无衣,我的礼物呢?”

我有些懵,“什么礼物?”

子郁呵呵笑道:“今天一早就送我份意想不到的礼物,昨晚你睡觉前说的。”

我不好意思地道:“我......忘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昨晚......我说过这话吗?

“嗯。”子郁很好说话的,也不深究,只讳莫如深地沉吟:“那我考你几个问题,你要都答出来了,我就不怪你。”

“好!”我忙不迭地应答。

子郁看我:“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

我一口答道:“护国寺!”真是的,再怎么忘,这事怎么会搞忘?

子郁很是受听,非常满足,继续问道:“你有没有偷过我的东西?”

额,这个问题真尴尬。苦恼地道:“子郁,不就偷了次你的夜明珠吗,这么久还没解气。我初到齐国人生地不熟,你又不把财物当回事地配挂在腰带上,我能不见财眼开吗?你也饿几天试试。噢!倒是,你对食物没兴趣,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饮食习惯,我怎么能和你比!”

子郁笑了笑,又问道:“那我有一次,在付神医家住着,吃不下东西,你怎么喂的?”

用口喂的。

我红了脸,“下次再不那样喂你。不就欠你份礼物吗,你不要问这么暧昧的问题好不好?”

子郁看着我,顿了顿,又问道:“刚才我那位朋友,他叫龙御夜,上次我给你介绍过,你还记得吗?”

“龙御夜?”我更加歉疚地看着子郁:“以后一定不忘了。”

子郁呵呵笑道:“逗你的,他叫龙天羽。不要记错了。”

那人叫龙天羽,我记下。

子郁又看着我,说道:“这里是梅庄,龙允泽死了。梅庄的主人死了。”

我啊了一声。

子郁的眼中清明之色一闪而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浮出。仿佛,仿佛,他不过问了这几个问题,说了这几句话,就对我的智商对我脑子里都只装了些什么了如指掌一样,笑道:“所以呀,起床了哦,你都睡了两三天了。今天这里又有人要出殡,你也要出席。我先出去,你梳洗更衣后就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瞥了眼那个老妈妈和侍女。

是,在别人家睡那么久很不礼貌。

我翻身就要下床,却又一把被子郁摁住。他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子郁是我的字。记住,煌灼,龙煌灼是我的姓名。不要搞忘了。”......

我蓦地明白过来先前问子郁煌灼是谁,他的脸色何以那么难看。情急地解释道:“你好像没和我说你的名字,我真的不记得。”子郁对我说过吗,说过吗?我努力地想要回想起来,就是想不起。越想头越疼!

子郁一见,已拥住我安抚道:“是我没告诉你,是我没告诉你,不是你忘记了。”

我始才放下心来。

一时那老妈妈为我梳头,见她替我绾发,我赶紧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梳头。你把我头发绾的那么紧,疼死了!”

“是是!”一直目光怪异地看着我的老妈妈如蒙大赦。

不过她一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就发懵了。那老妈妈是要给我绾已婚女子的发饰,我结婚了?转头看屋子......这,这好像是男女同居的卧寝!

我和子郁已经成婚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我便冲出屋子去找子郁,想问问他我是不是和他成婚了。我怎么觉得印象有点模糊?难道是我自己太过幸福,都觉得自己的幸福不是真的了?

猛地记起在齐国魏国公府,子郁辞官归隐后,一日专程去请了媒婆,那次便说,我们过几天就成婚。现在过去那么久了,是早该成婚了。

我怎么连自己到底有没有和子郁成婚都不太搞得清楚?

晕死,真的是每天幸福美满的日子过着,都觉得什么都是昏昏懵懵的了。

不想找不到子郁在哪,而子郁口中的这梅庄果然到处都有白布什么的,一看就是办丧事的那种。

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我心地太善良了吧,一置身这样的氛围中,就觉得心里难受。

这梅庄的下人家教真好啊,见我这客人,也一路对我恭身行礼。又不认识人,别人家办着丧事,也不好麻烦忙碌的下人带我去找子郁,便自己在梅庄到处乱转。不知怎么就转到了灵堂。本来自己很忌讳灵堂那种地方,可就是不知怎么回事,一见那灵堂,脚步就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不由自主地往灵堂走去。

然后便看到了一口不太大的棺木。

子郁说梅庄的主人死了,梅庄的主人该是位大人吧,当不至于被安放在这样的棺木里才对。

我正怔怔地出神,“无衣——”子郁唤了我一声,已大步跑来。跟着他一起到来的还有那神医、子郁的朋友龙什么......龙天羽,还有河东狮等人。

“无衣,你又不认得人,怎么到处乱跑呢。”子郁见到我的人,松了口大气。

一心沉浸在灵堂这里压抑的气氛下,问子郁道:“这死的是谁啊?”

“不能再受打击了啊,不能再受打击了啊......”那什么神医仰天鬼叫着,似乎极度沉浸在死人的打击下。好像他已经被打击的很惨,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摧残般。

闻了他的话,我心里都隐隐地痛,简直感同身受。

子郁见我心头隐伤,微微一顿,指着他那个叫龙天羽的朋友,说道:“前几天死的梅庄的主人,是他的哥哥,今天要出殡的,是他的儿子。”

龙天羽怔惊地看着子郁,嘴角抽搐,一字一抖:“我受到了惊吓。”

我难得地对龙天羽以表同情。真可怜啊,哥哥才死,儿子又死了。怪不得,怪不得就觉得他神经病一样的,敢情是家里接二连三地死人,他被严重打击成这副德行了?

嗯,看着龙天羽,我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对龙天羽态度好点。

......

结局卷 君子好逑 131 计划出游

明明自言受到了惊吓的龙天羽的情态很让人心里抽搐,可我就是笑不起来。一种喜中带悲的情绪穿肠刮肚,人像是也跟着多愁善感,莫名的悲伤潮水般地压迫而来,几要让我喘不过气。

我求助似的拉住子郁的衣袖,尽量轻声说话,不扰了死者的安息,“我不认得路,你送我回去吧,待在这里我难受。”

嗯,自从看到那口棺木起,就有些难受。

子郁说棺木里躺着的人是龙天羽的儿子,龙天羽看起来还很年轻,他的儿子应该不会超过十岁。那么小的孩子没长大成人就夭折了,我也不免悲悯起来。

子郁默默看我,温和道:“齐宕马上就要出殡了,你要不要送他一程?”

齐宕

该是龙天羽的儿子的名字吧?

“齐宕”我无意识地呢喃出口,眼前便有些模糊,恍惚半刻后用袖子一抹脸上在滚落的东西,袖子润润的,竟是脸上有泪水。

我竟然哭了!

在这么多认得的,不认得的人的面前哭多不好意思。

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泪水,眼前逐渐清晰,见龙天羽似担忧似期盼什么的看着我,想着今天出殡的是他的儿子,怎么也不能当着他的面不去送他儿子的话吧。

在梅雪相映的雪地里,好不容易把他儿子葬了,我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冲出出殡的人群,就那样跑了。

“无衣!”一直就担心地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的子郁立即追了过来。

在梅岭里被他拽住扯进了他的怀里,那样的冰天雪地,他的怀抱好像是世间仅存的一处温暖之所。有强而有力的心跳,衣服下热的血液暖暖烘着的强健身躯,一切的现象都昭示着他活的生命力。

刚才呢,被下葬的孩子就没有这样的生命力。

泪水止也止不住的洇湿了子郁胸前的衣服,好脾气的他一点都不怪罪。任凭我紧紧抱住他的身躯,汲取他身上的温暖,给我他的怀抱让我哭。还像哄孩子样地哄着我,拍着我的背,温柔说着纵容的话。

“想哭就哭吧,就在我的怀里哭。这次哭够了,以后都不要哭了”

他的纵容就像温床助长了我的泪势,可是也是最实效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并没因为他的纵容就那样无止境地哭将下去,反而听着他的声音,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闻着他身上清新的气息,整个地就被安抚了下来。

收了泪水,才放开了他的身躯,退后两步,望着他,好笑的用哽咽的话理直气壮地质问他:“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他愣了一愣,才局促地答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