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的话,你用得着不自在吗?你就是在笑话我!”一锤定音,理直气壮却迅速地消弭无踪,双肩也塌了下来,低眼看着雪地上我刚踩下的几个脚印,委顿而自我厌弃地说道:“一个不相干的人死了,我也没完没了的哭,就是眼泪泛滥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讨人嫌,你也在厌烦我是不是?”

他一手搭在我的手臂上,等我抬眼看他,才看着我的眼睛,体贴地说道:“不是不相干的人。”

子郁的目光是那样的真挚,隐隐见的到没有说出来的伤痛,我便相信那孩子于我而言,真的不是不相干的人。

嗯,龙天羽是子郁的朋友,朋友之子,是不能说,那是不相干的人。

想着先前自己说子郁的朋友之子是我不相干的人,子郁会不会生气?

于是不安而忐忑地看着他。

又如我先前质问他一样,他愣了一愣,但随即,他就抿唇笑了。亮如星辰的眸子星光般地直耀进我的眼底,他低首与我面面相对:“再看到无衣的小脾气和小性子,真不容易。”

“好久没有看到了。”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我,像是倾注了一个世纪的情感般低沉地吐出两字:“好久。”

我迷茫的眼睛里映出他最深切最深沉的挚恋,那里面写着我已经忘记了的时间段:

三年。

继一见钟情约定嫁娶之后的,又一个三年。

兜兜转转,终于不再是咫尺天涯,没有障碍地可以在一起。即使其中的我,忘记了所有痛苦的过去。

只记得美好,与我的子郁的一切美好。

从此以后,我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只记得只认得他一人。新世界新事物,都由他带我认识和开启。

在那洁净的冰天雪地里。

他慢慢吻了下来。

我只怔了一怔,就情悸地闭上了我迷茫的,不懂他眼底的深沉深切为何的,已经将除了他以外的人或事都忘记了的眼睛。

就像美丽是建筑在丑陋之上的,美好也是伴同着残酷的,子郁的唇与我的唇就只毫厘之隔,马上就会贴在一起吻在一起时,我听到河东狮绝对不容忽略的高亢叫声:“他们在这里!!!”

紧接着,龙天羽、李鹤等一拨人陆续地到来。

铁石心肠的,禽兽不如的龙天羽之所以说他铁石心肠说他是禽兽,是因为我再想象不出这天底下还有谁前脚才葬了儿子,后一脚又可以那么开怀大笑的父亲。所以我说他是禽兽。龙天羽那个禽兽哈哈大笑地走近,似乎有什么喜庆的事要和我们说,走到我和子郁的面前,见满脸寒霜的子郁与我面面相对,龙天羽暂时将喜庆的事撇到了一边,惊异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子郁的脸色难看极了。

事实上自从震荡耳膜的河东狮吼,子郁和我之间的氛围被打破,被惊扰了的我和他再无法进行男女之吻,明明两个人的唇都即将要贴在一起了,他却无法再吻下去时,脸色就极为难看了。

而不明事由的龙天羽还欠揍地这么问。

误闯到这边梅岭,见到了子郁吻我的那一幕,怕要长针眼的河东狮此刻却避嫌地双手捂住了眼。

但,留了指缝,偷偷看着我和子郁。

特别是在龙天羽不知死活地问出这话后,那河东狮更是在那里拭目以待这里的好戏。

可我的子郁涵养那般地好,岂会给那河东狮看笑话。和脸色一样寒洌的眼神扫射到李鹤的身上,冷沉地道:“以后好好管教她!” →糖不甩@非~&~凡%手~#~打§倾情奉献←

李鹤也从我们几人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颔首道:“是!”

有些呆愣的李鹤,浑然没有反应过来,子郁的这话,等同于把河东狮的终身托付给了他。接纳那河东狮啊,我不得不同情李鹤。

你们在做什么?

——龙天羽这厢也猜出了子郁先前是想要做什么,并且和我正做着什么,干咳了两声,看着河东狮,责怪道:“连翘,煌灼饥渴了那么多年,他们在亲热,你就不忙喊我们过来嘛!真是的你,小丫头连审时度势都不会,我找煌灼又不是多大的事,等他们亲热过了再叫我也是一样的,我又不急。”

我终于知道了河东狮的名字:

连翘。

可是,可是你听听龙天羽说的什么!!!

这下,不止他们几人,连随后到来的好多仆人听到这话,都明白了过来。俱都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尤其是看着子郁。

子郁的脸色更难看了。

龙天羽也醒悟了过来,仅仅呆滞了一瞬,转身就施展轻功逃命而去。形态举止什像踏雪无痕的绝世高手。真的踏雪无痕呢。可惜,他溜得太急,期间趔趄了一步,跌下去啃了好大一口雪。真真是这一画面的败笔。

晚膳时在饭桌上终于晓得了龙天羽今日下午找子郁所为何事。

下午那一幕闹剧的尴尬自然已经消释,龙天羽边为我夹着菜,边与子郁说:“煌灼,这到处战火连绵的,我想去关外,你们去不去?”

我眯眼:“关外?”

龙天羽阐述道:“就是哪儿没战火,我就去哪儿。”

我揶揄道:“怕死鬼。”

子郁道:“他是怕和他家男人碰上。”

他家男人?

龙天羽就是个男人啊。子郁该说,龙天羽怕和他家女人碰上才对。难道龙天羽家的女人是个男人婆,所以子郁才如此说?

很有爱心的我,继龙天羽丧子之后,再一次,用我那同情的目光看着龙天羽。

可子郁像是专为了拆龙天羽的底一样,笑看着龙天羽,与我解释:“他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他就好那一口。”

囧我就说不出话来了。

这世上喜欢男人的男人毕竟是少数,难免受人嘲笑。怕龙天羽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虽然他脸皮那么厚,是绝不会受到伤害的,但是我还是闭了我的嘴,保持缄默,免得让他误会什么。

不过,不嘲笑那种行为,倒是真的。

却猛然想到了另件事,子郁与龙天羽的关系很好,他们是朋友!

再顾不上吃饭,拉近我家子郁道:“以后少和他来往!”

万一龙天羽看上了子郁怎么办?

龙天羽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子郁却笑意点点:“我不喜欢男人。”

虽然如此,我还是警惕地看着龙天羽。

龙天羽虽然肚子里全是气,却也不对我发作,只将怒气化作了力气,顿时,他的声音就低沉有力了许多:“我想去关外,你们去不去?”

问的,还是先前的话。

子郁不答,只看着我。显然看我的意思了。

我不解关外到底指的是哪里,问道:“有没有具体的路线,我们到底去哪里?”

龙天羽道:“具体地说,就是不包括在周国、燕国、赵国、齐国的地方,对了,你还知道有这几个国家吧?”他看着我。

这个问题子郁倒是回答了,“她知道。”

是的,我知道。

我肯定知道嘛!说龙天羽不是个东西,他就是不是个东西。瞧他问的什么话!简直低估人的智商。这么基本的常识,三岁的孩子都知道。

在子郁面前问我这么幼稚的问题,真扫我面子!

忽略我扫射到他身上想要杀死他的目光,龙天羽继续说道:“赵国最早面临战乱,现在境内最是平静。我们就由赵国出发,经过赵国的大江南北,离开赵国,过祁连山,然后就到了关外。”

不服气地问道:“关外有什么好?”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大漠孤烟直,长虹落日圆。你没听人形容过大漠吗?”龙天羽道:“那里骆驼代步,苍鹰当空,景象何其壮观。你问问煌灼,他以前行军时就去过那里。咱们走过了大漠,便到了内蒙古草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呼和浩特草原,天是蔚蓝的,水是碧绿的”

龙天羽越说越起劲,谈及大漠和草原,兴致颇高,他后来说什么我都没有细听,只一派深思不属,口中喃喃‘大漠孤烟直,长虹落日圆’那诗。

龙天羽还没把一应歌颂大漠和草原的话说完,我已拉住子郁道:“我们也去大漠吧。大漠孤烟直,长虹落日圆。这话,子郁你以前和我说过。你说你辞官归隐了,我们就一起走遍天下四海为家。你说起天下名胜,首推大漠。你说你辞官归隐了,我们就去大漠。子郁你已经辞官归隐了是不是?是不是?”

龙天羽住了说话,和李鹤一起看着子郁。

子郁只温柔看我,含笑应答:“是,我辞官归隐了。”

“公子——”李鹤想要说什么,被子郁一手伸起,制止。

我只喜庆于子郁的答案,高兴地跳起来,“子郁,我们明天就离开梅庄去往大漠吧。这里是别人的家,我们总待着不好。另外待在这里我难受的很,心里总感觉被一块石头压着。一看外面那些白布什么的,心里就难受”后面的话,却悲伤起来了。

“好,我们明天就离开。”子郁答道。

“公子!”李鹤却近前一步,“公子,雍城的战事”

龙天羽像是此刻才醒悟过来一样:“对哦,还有战事。”

这次子郁却莞尔笑了,回首看着李鹤,不顾龙天羽的惊讶,说道:“战事,我不管了。无衣在我身边,我还管天下做什么?雍城和周国都交给你们,到时候若周国真要覆亡的话,我再回来。”

李鹤还想劝说什么,但被连翘拽住了,见李鹤和龙天羽久久不能语的神态,我不禁问道:“战事很严重吗,要不要紧?不然就以后,我们再去大漠了。”

“不要紧。”子郁看我道:“要紧又如何,无衣忘了吗,我是只拿俸禄不办事的魏国公,是文官,不是武将。我已经辞官归隐了。就算在在朝为官,我一个文臣在战火硝烟中,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点点笑意的目光,深邃的眸色,那全都像是罂粟,蛊惑着,迷乱着,我不是很清晰的神志。

只懵懂地点头,“对,你又不是将军。”

结局卷 君子好逑 132 纵游天下

当晚入睡时分却犯难了。

我记得下午龙天羽的儿子出殡前我去找子郁,想要问的就是我到底和他成婚了没有。后来因出殡的事一搅合,我倒是忘了问子郁这事。此刻就寝的时候到了,连屋内服侍的侍女都尽数被子郁摒退了,他给我盖好丝被,却并没有和我一起上床歇息。只坐在床边和我说着话。

我们这样子,一点也不像夫妻。

便想起还没问他这问题。

迟疑了半响,终是开口道:“子郁。”

“嗯?”

望着他,察言观色,“你以前说我们过几天就成婚,现在过去这么久了,我们到底成婚了没有?”

他也明白我之所以想起问这事,约是因为他没和我一起就寝之故,笑了笑,径自把问题留给我,“你说呢?”

等于没问。

“我搞不清楚了。子郁你不要生气也不要介意,不是我不把这么大的事当回事,是真的不太能确定。好像我们成亲了,又好像没有。”

努力地去回想,还是不敢确定。

“我们成过婚。当然成过婚。”子郁循循善诱,“无衣还记得吗,我们成婚的那一日,我身着喜服,骑着马,到太华门前去迎你。那一日喜乐喧天,沿途大红锦缎铺道,一路洒下灿金的合欢花瓣漫天飞扬。红绡华缦,翠羽宝盖,簇拥着大红鸾轿,逶迤如长龙,从太华门出,过宣华门、坤德门、奉仪门,直达我的府邸。那本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他的声音很低缓,黑眸中神思无限,氤氲着无尽的追悔忧郁,仿佛,仿佛他曾经把他所言的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当作了最痛苦的一天一样。仿佛,他人生以后的许多日子,都在为那一天而扼腕叹息一样。

事实上,煌灼这几年一直为那一天而扼腕叹息着。甚至,很多年后稚子幼女问及他娶妻成婚的情景时,他每每思及此事时,都会歉疚的看着怀中的妻子。

团团絮絮,纵使圆满,也摆不脱的遗憾。

是不是,是不是那一日我们洞房花烛坦诚相见,就不会平添这么多磨折苦难了呢?可是,又怎么会有兜兜转转一圈,我们的故事?

金玉良缘,天作之合谁不能杜撰?世人爱看英雄美人,艳羡神仙眷属,不就是看重苦尽甘来得来不易的那份圆满?

此时,浑浑噩噩的我,通过子郁的描述,好像看到了出嫁之日的盛况,他一身喜服温文尔雅,眉梢眼角上都是笑意,我被喜娘搀扶着,与他拜堂成亲,想象着洞房里插了许多的红烛,我端坐在婚床上,他以称干揭开我的盖头

浑然没有意识到,他不是说我们成婚了,说的是,我们成过婚。

是啊,我们成过婚。

可是我都忘记了。

“婚后的日子也过的很美满,我寸步不离地陪着你。就在家中与你赏月看花,哪里也不去。没上朝没见客。我们也一起去郊外漫步,在街市上给你放烟花,还一起去护国寺祈福我们过的一直很幸福,直到,现在。”

不同于他说第一段话时的低缓叹息,追述起这么久我们幸福美满的生活,他俊雅的面容焕发着光彩,一时神色竟有些痴迷,好像说的是幻想,一切都只是虚构与幻想,置身那样的幻象中,人也跟着信假为真庄周梦蝶了。好像,我们这么久,他言说的我们过的一直很幸福,只是美丽的修辞,我们在一起真的太幸福了,幸福的连他都有些分不清孰是孰非。

我便好像看到了几年来与子郁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原来我们是这样的幸福。

他从流连幻象中回过神来了,眼中便有些回归现实的怅惘,仿若那所言的一切也只是他期盼的,只是他杜撰的,或者把一切的残酷在我面前自动摈弃了,只将美好的人与事说给我听了一样。但是人有时候主观感觉是错误的。我想我此刻的有些感觉就是错误的吧。

我和子郁在一起,这么几年怎么可能不幸福。我身边的人是他,我怎么可能不幸福?

在他一边的面颊上亲了一口,他一直就看着我的目光已渐渐灼亮,我正要退开时,已被他紧紧箍在怀里。

他的头低了下来,目标是我的唇,显然是要继续下午被连翘干扰到的那个吻。

仅仅是与他唇唇相贴,便有一阵电流输送到我的四肢百骸,仅仅与他的唇碰触,我全身就颤了一下。情悸,情悸,到底是我深爱的人啊,心跳如此强烈。却偏偏从唇传送到全身的电流,击的我体乏酥软的半点力气也提不起。明明是喜欢极了,悸动极了他吻我,却不晓得脑海里为何升腾起想要抗拒的念头。我明明是喜欢的想要如此的啊,为什么脑子里又有着让我抗拒的念头呢?好像我和子郁如此,有悖于道德与伦理,世俗与纲常似的。

沉沦与抗拒,便在我的思维力展开了拉锯战。

被深爱的人吻着,内心竟是如此地兵荒马乱。

而子郁碰触到我的唇后,他的身体明显地也颤动了一下。

我们这对情侣这对夫妻呀,怎么都表现的好像几年没有吻过一样?

正因为这仿佛几年没有吻过一样的干渴,干柴烈火,他才温柔地贴上我的唇,尝到我口齿里的甘露,温柔已按捺不住,连那缠绵悱恻的吻也转为了汹涌之势,水乳、交融,唇舌纠缠的都痛了

沉沦还是抗拒?我的脑子里自然早没有再去想这些。

在属于子郁的气息下,我早就醉了。不明白先前为何会升腾起有悖于道德伦理世俗纲常的想法,可即使有悖于那些,即使为整个世界所不容,我也顾不得了。为了子郁,我顾不得了。我只想随着子郁一起沉沦。

哪怕是地狱,这一刻也陪他下了。

他的粗喘下,我涣散了所有的意识,空白的脑海里,渐有天花般的乱坠。

仅仅一个吻,便美妙的天花般的乱坠。

他的手紧紧拽着我背后的衣服,显然在极力克制,极力克制着,才没让他的手游走在我身上任何一处他想要探索的禁地。

我们是夫妻呀,不明白他何以如此克制着不碰我,哪怕吻得我的唇肿痛了,转而埋首在我的后颈咬着,他都不碰我。

意识到这一点,我身体里涌起的情潮退了下去。

侧过头,定定地望着他。

“睡吧。你现在状态不清醒,我怕你有一天清醒过来了,会怪我趁你不清醒的时候欺负你。”我现在不清醒吗?我为什么会怪他?不解而狐疑地看看着他,他隐忍着燎原的欲望,声音更是沙哑而低沉:“以前就是因为那些不坦诚对你的隐瞒,甚至你对我其他不可饶恕的误会弄丢了你。我再不想把你弄丢。同样的错误,我不能犯第二次。”

什么不坦诚什么隐瞒,又是什么不可饶恕的误会?还弄丢了丢了,额,我怎么感觉丢了这个词这么囧?

好像把小猫小狗丢了一样。

小猫小狗?我立即就忘了去继续疑惑那些我听不明白的话,兴致勃勃地问道:“我是不是有一只猫?我的猫呢,我好久没有看到我的猫了。”

见我前一刻还思量着那些不明白的话,这一刻就转移了注意力,子郁愣了一愣,随即又笑了,眼底是无尽的宠溺:“你误会我的时候,让那猫和我一起滚,你忘了吗?在燕国,我把那猫弄丢了一次。后来怕再弄丢它,一直让李制养着。你想养它的话,等李制从雍城把猫送过来了,我们再游览天下,去你想去的大漠和草原。”

知道很快就能见到我的猫了,便没在猫的问题上多停留,转而留意起他说的其他的话,问道:“我误会你什么了,还让你滚”这个问题可严重了!

“没什么。”

我直觉不可尽信,又追究起他先前说的话:“那不坦诚和隐瞒又指的是什么,还有先前你说的不可饶恕的误会。明明有误会,你怎么又说没什么。”

他笑了一笑,“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平日里误会点什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那你为什么说我不清醒,还说有一天清醒过来会怎样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