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唇,闷闷不乐的再拿了块栗子糕,咬了一口。

编修夫人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见此道:“不说这个,这不是我想告诉你的。我想说的是,三皇子死的莫名其妙,皇帝震怒,让人查。结果你知道查到什么了吗?”她的声音压得极轻。

赵安玥闻言心里一个咯噔,生怕是查到此事和顾淮景有关,然后满门抄斩,拖累自己,连忙瞪着眼睛,竖起耳朵听着。

“三皇子在宗人府的膳食都是宫中送出去的,皇子的膳食一向很小心,送的人都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中间也没有其他人接手,除了有两个丫鬟进去过,说是受齐贵妃吩咐来看看三皇子的膳食准备的如何。”编修夫人停了停,“可哪想,齐贵妃说昨日根本就没有吩咐丫鬟去看过膳食!”

赵安玥被编修夫人说的一惊一乍:“所以是这两个丫鬟下的手?”

“极有可能就是她们,这两个丫鬟应是其他人安插到齐贵妃身旁的。听说,两个丫鬟亲自被齐贵妃提去审问了。你也知道,齐贵妃失了皇子,心中想必痛苦,定然要找出这幕后凶手!”

“那现在问出来了吗?”赵安玥很关心这个问题,生怕两个丫鬟是顾淮景的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编修夫人惋惜的摇摇头,“我也只能打听到这些,其他也打听不到了。”

赵安玥神色有些遗憾的‘啊’了一声,然后看向编修夫人:“刘姐姐,你的消息好灵通,你都是怎么打听到的。”

编修夫人有些骄傲之色:“你多和人结交,包括那些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多给他们点好处,平日多聊聊,相互换点有趣的事情,自然就能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编修夫人便告辞了,只是离开之前,偷偷对赵安玥道:“玥儿,大学士的夫人说起过自家相公那方面也不太行,不过后面好像拿了张方子,让大学士喝过几次药就好了许多。如果侯爷真的不太行,你来找我,我帮你问问大学士夫人,把药方问过来给你。”

赵安玥:“…”刘姐姐你虽然声音很小,但青兰和绿衣还是能听见的啊!她们告诉顾淮景的话,她真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

齐贵妃让人拖着两名鲜血淋漓的丫鬟,去了皇帝那。

皇上见了,放下手中的笔:“爱妃,你这是?”

不过几日,齐贵妃越发清瘦,看起来仿佛只剩下一个骨架,她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痛哭:“皇上,请您一定要为恒禹做主,为臣妾做主啊!”

皇上匆匆下来,扶起齐贵妃:“爱妃莫哭,这两个丫鬟可是交代了什么?”

齐贵妃一行清泪落下,她闭上眼点点头:“皇上,臣妾万万没有想到,恒禹的死居然居然和皇后娘娘和德妃有关!”

皇上心里一惊,瞥向后头明显遭受酷刑的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惊恐的看着皇上,匍匐在地:“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

齐贵妃转身:“你二人将之前交代的事情,再向皇上原原本本说一遍!”

两人哭的脸色都是血泪,惊恐的将事情说了出来,因为太过害怕,说话断断续续,前后不连贯。

但是皇帝稍稍一想,就理了出来。

一人是皇后的人,一人是德妃的人,两人分成两拨,分别在三皇子的膳食中下了毒。

皇帝握紧双拳,冷声道:“来人!”

“属下在!”

“将这两名贱婢拖出去杖毙,家人悉数行车裂之刑!”皇帝脸色阴沉。

侍卫上前,一人捂住一个丫鬟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齐贵妃一愣:“皇上?”

“爱妃,贱婢之言不可尽信。”皇帝轻轻将齐贵妃纳入怀中,“这件事情,朕会继续追查,给恒禹,给你,都会有一个交代的。”

齐贵妃脸色一白,瞬间明白了皇帝的言外之意,僵在了当场,眼泪静静的流淌。

056(二合一)

三皇子之死, 在杖毙了两名宫中丫鬟,灭了两个丫鬟满门之后便无疾而终。

齐贵妃日日幽于深宫, 以泪洗面。皇上日日陪伴, 但渐渐的, 也不大去了。过了两日, 齐贵妃情绪好转许多, 特地亲自做了糕点,送到御书房。

齐贵妃本就受皇帝宠爱,现下皇帝更是对齐贵妃盛宠至极,宫中上下无一人敢触及风头, 尊贵如皇后, 也不得不避让几分。

而且最近,皇上明显对六皇子与七皇子十分冷淡,早朝之上也能看出一二, 原先朝中要事,皇帝还会交予皇子们处理, 而如今,却都略过了皇子,直接让各部官员协同共处。另外, 皇上这几日,更是常常会问及宫中九皇子和十一皇子的功课,这两位皇子如今差不多六、七岁。

两位尚在的成年皇子,就这样被皇帝冷落了下来,日子清闲了很多。朝中事往往牵扯着后宫事, 连皇后和德妃在后宫中不太好混了,齐贵妃更是把矛头对准了这两位。

这样的变化,结合三皇子之死,和那死去的齐贵妃宫中的两个丫鬟,让不少人私底下议论纷纷,而在明面上却个个闭紧了嘴巴,一个字都不敢说,仿佛之前大祁从未有过三皇子般。

**

六皇子府中,清隽的六皇子穿一身淡绿色常服,手中执一颗黑子,静静望着眼前的棋局。棋局旁放着一盏茶,白色蒸汽慢慢升起,氤氲了六皇子眉眼。

六皇子虽是男子,那长相却带着几分江南水乡的温润,咋看去,和他父皇母后都长的不像,但细看又发现眉眼间还是有几分相似。

当朝皇帝皇后容貌都并非上乘,但六皇子却将两人容貌最佳的地方组合了起来,也实在神奇。

三皇子生时,才情品行皆佳,能力更是出众,深受朝廷百官的爱戴。只可惜,身份不够尊贵,非皇后之子,母妃家中也没有势力,但却得皇帝喜爱。有不少人认为,这太子之位迟早是三皇子的。毕竟大祁朝廷,向来立贤不立嫡。

而对于六皇子,朝廷官员却没有过多的印象。这位皇子虽是皇后所出,但平时非常低调,皇帝也不太喜欢,故而一向在朝中默默无闻。

如今,三皇子一死,六皇子便是最为年长的皇子,而且还是皇后所生,身份尊贵。有不少人,终于注意到了他。

可不巧,皇帝这些日子,对六皇子、七皇子的派系打压严重,而且还对未成年的小皇子多了几分关心,这言下之意,不可谓不明显。

皇上对这六皇子和七皇子,并不满意。

“六哥,父皇这是何意?!”七皇子浓眉大眼,气急败坏的从外间走入,带进室外的秋意,微凉。

六皇子拢了拢衣服,放下棋子,抬头笑道:“七弟,虽我这府中都是心腹,但你说话还是要注意几分。”

“平时忍着不能说也就罢了,对着六哥你我还不能说吗?”七皇子走过来,自顾自坐下,翘起腿,“三哥死后,父皇明显就对你我不满,冷落你我二人不说,对宫中母妃亦是如此!”

六皇子道:“父皇这是在为三哥不平。”他看向七皇子,“七弟,三哥可是你所害?”

七皇子皱起眉眼:“六哥此言何意,三哥之死与我无关。”他也看向六皇子,眼中露出警惕之色,“三哥…明显是六哥的手笔罢?”

六皇子低下眼帘:“不,三哥之死非我所为。”

七皇子冷笑:“六哥,齐贵妃宫中的两名丫鬟,其中之一是皇后的人,也是你的人。”

六皇子抬头看过去,温润道:“七弟,另外一人是德妃的人,也是你的人罢?”

七皇子从位置上倏然起立:“六哥,那人确实是我母妃安插的眼线,当日确实受我母妃所托给三哥膳食中添了点东西,可是那东西只是恶作剧,并不会致命。六哥莫非是想把害三哥之事嫁祸给我?!”

六皇子也站了起来,他的眼里带着深意,但嘴上却道:“七弟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你让人对三哥下手之事,为何事先没有告诉过我?”

七皇子神情有几分发虚,不自然道:“六哥,你不也没和我说?”

六皇子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然后莞尔道:“罢了罢了,这事再追究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是谁,父皇都怀疑此事是我们两人所为。我们兄弟二人不必为这事生了间隙。”

七皇子抿了抿唇,重新坐了下去。

两人下了一盘棋,七皇子输了。他和六皇子下棋,从未赢过。

离开的时候,七皇子的脸色不是很好,六皇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里也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父皇虽有意要扶持九弟,十一弟,但他们实在太小,母妃那头也没有什么权势,故而不足为虑。父皇心里也明白,虽然知道三哥之事有他们两人有关,但也没有真的追究,只是心中不忿,冷落他们以示训诫。

如今三哥已死,能真正参与争位的,也只他们二人而已。

**

距三皇子之死,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京都和朝廷都渐渐恢复往日生机,哪怕是之前再风光无限的皇子,人没了,也就没了。除了宫里的齐贵妃,还能有多少人在一个月之后,一年之后,十年之后,还记得朝中风姿卓越的三皇子?

不过现下,还是有很多人记得的。因为今日,那两名丫鬟的家中人,要在午门行刑。

一家姓严,一家姓郑,都是小户人家,但家中也算殷实,平日里日子过得蛮有滋味。

两家当家人行车裂之刑,其他人午门斩首示众。

这两家人,被他国奸细买通,让宫中女儿给三皇子下.毒,害死三皇子,死不足惜。还是当今皇上仁慈,只让当家人受这车裂,其他人都只斩首而已。

车裂这等刑罚,场面血腥,并不常有,故而吸引了很多百姓早早就聚集午门,脸上带着害怕、恐惧,又有掩盖不住的好奇之色。

顾国侯府中,顾淮景在马厩中,给踪蹄左手梳毛。

一月过去,他右手好了许多,但是还是不能怎么动,用不了力,上头还缠着布带。

踪蹄趴着,两只大眼阖着,很是享受,还发出类似于哼哼哼的声音。

天气越发冷了,马厩后头的那棵银杏树叶子都已快掉完了,地上落了一地的叶子。

顾淮景收回手中马梳,拍了拍踪蹄的脑袋。踪蹄睁开眼睛,头伸过去,在顾淮景左手上蹭了蹭。

他露出笑意,摸了摸头,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顾青走过来,接过顾淮景手中马梳:“侯爷,马车已经备好。”

顾淮景点点头,一边往房中而去,一边吩咐道道:“把夫人叫来。”

赵安玥这一个月都没怎么和顾淮景有过交集,她跟着姜佩绮、编修夫人、还有丞相少夫人,初步混入了大祁的女眷圈子,每一天几乎都往外跑,一早上就不见人影,晚上才会回来。日子过的充实开心。顾老夫人那边,也常常唤她多去看看顾淮景,可她口头上答应着,回头就忘了。最后,顾老夫人也不再提了。

晚秋,天色亮的比之前要晚一些,所以赵安玥也起的晚了一些。顾青派的人到时,她刚换好衣服,打算用早膳,准备用完早膳后,去赴约,和那三位密友去郊外踏秋。

结果顾淮景让她过去。

顾淮景找她干什么?

赵安玥心中疑惑,点了点头:“我用完早膳后就过去。”

来传话的下人有几分为难:“夫人,侯爷的意思,是让您这就过去。”

“可我饿了,总是要先用膳的。”换成一个月之前,赵安玥肯定会立马就过去,因为那时候,她是最怕顾淮景的时候。

可是如今一个月过去了,她日子过得相当滋润,以至于,她都差不多忘了一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害怕、恐惧这些曾经真实的情绪,她也渐渐模糊。

对于这些事情,赵安玥向来是不记在心上的。开心最重要。

所以赵安玥如往日一般,享用了美味的早膳,准备好待会踏秋要带的东西,带上四名丫鬟,浩浩荡荡的去了正轩院。

樱鱼和桃鱼跟在其后,青兰和绿衣跟在樱鱼和桃鱼后边,手里提着赵安玥为了踏秋准备的食物。

顾淮景在房中,靠在床边,手中执一盏茶。

他等了她近一个时辰,手中的茶都已经彻底凉了。

赵安玥走了进来,带进一阵风,风中带了点女子身上传来的香味,微甜,是赵安玥今日为了出门,昨日特地让丫鬟熏的香。

她妆容精致,衣服华丽,行走间尊贵异常,眼中星光闪烁,脸上带着笑容,脸颊上荡出小小的梨涡。那笑容不是对着顾淮景的,是她要踏秋而抑制不住的欣喜。

除了洞房之日,顾淮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打扮,有一种不同往日的美,和他之前见的赵安玥,不太相同。

听闻,这一月,赵安玥出门之时都是盛装出行。他没有看到过,这一个月他都借着养伤忙着自己的事情,中间还离府十天,去了别处,只不过没有人知道。

所以,她这一个月都是这样出门的?

顾淮景心里带了点说不上来的异样。

他放下手中杯子,声音有点冷:“我等了你一个时辰。”

赵安玥也挺长时间没见过他了,因此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些陌生。

大抵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他廋了一些,但顾淮景的廋并不是那种病弱公子哥的廋,他是带着劲道的廋。顾淮景本就长的极好,这会廋了一些后反倒比之前还要好看几分。

在大宴之时,赵安玥的父皇母后,包括外祖母家的人,无一例外容貌都是出类拔萃,好看的少年她也见过不少,连那张树玉也是风度翩翩,有很多小姑娘喜欢。

可是,顾淮景还是赵安玥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只是好看的东西大多数都有毒,面前这人还是剧.毒。赵安玥总算想起之前的事情,下意识瞥了眼他的右手,右手垂在身侧,看起来好了许多,但也没全好的样子。

赵安玥抿了抿唇:“我吃了个早膳才过来的,你找我有事吗?我待会还要去赴约。”言下之意是,有话快说,别耽误我正事儿。

顾淮景放下手中茶杯:“我今日带你出去一趟。”

赵安玥微微睁大眼睛,指了指身后青兰她们提的食盒:“可我已经答应佩绮她们,今日要和她们一起。”

“推了罢。”顾淮景淡淡道,然后视线绕过赵安玥,投到后头左右手各拎了东西的丫鬟身上,“青兰,你去和各夫人说一声,夫人今日有事,来不了。”

青兰稍稍一顿,福身:“是。”说完后,把手中的东西递给绿衣,快步离开。

赵安玥见他完全自作主张,心里很生气,面上也很生气:“顾淮景,你怎么能这样呢,先来后到这个道理你总该知道,我已经答应她们了。”她不想和顾淮景出门,她想去赏秋。

顾淮景:“说起先来后到,你似乎还有最后一件事没答应我?”

赵安玥轻轻皱着精致小巧的鼻子,想了想,才想起他说的事情,道:“最后一件事情是你要我和你出门?”

顾淮景点点头。

赵安玥有些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那好吧。”

顾淮景指了指床上放着的一套衣服,青色男装,是小厮经常穿的那种:“你换上,然后我带你出去。”

赵安玥看过去,很疑惑:“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个好地方,你会喜欢的。”顾淮景淡淡笑道。

赵安玥一脸孤疑,顾淮景走了过来,停在她旁边。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却也没避开他伸出的手。

他微凉的手指轻轻托起她巧而尖的下巴,眼神落在她的脸上,能看到她明显费心思打扮的妆容,眉间描了朵银杏叶,染上不浅不淡的黄,双唇微粉,看起来媚气逼人。

在赵安玥要躲开的时候,顾淮景先松开了手,对后头的樱鱼道:“夫人要装作我的小厮,你把夫人脸上妆容洗净,再涂点黑粉,尽量乔装成普通人样。东西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速度快些。”

樱鱼看了看赵安玥,又看了看喜怒不形于色的顾淮景,末了恭敬道:“是。”

顾淮景点点头,走出了房门。

赵安玥本来心里生气,但听着他交代的话,好奇便盖过了生气。他让她女扮男装,是要带她去哪里呢?

宫中出来的丫鬟,向来在梳妆打扮上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给赵安玥乔装打扮,樱鱼在大宴的时候没少做,故而没一会儿就好了。

顾淮景在大厅等着,手里又拿了盏茶,也不喝,看起来只是用来暖手。

赵安玥穿着小厮服,带着帽子,走了出来。

顾淮景听到动静,抬起头朝她看去。

她在用手整理自己的帽子,边整理边走,小脸微微皱着,看起来对自己的装扮不是很满意。

那张原本白皙好看的小脸,不仅擦了黑粉,眉头还被特意描.黑.描.粗,如同明珠被裹上了一层泥土,不再耀眼。

顾淮景很满意,站了起来:“过来,走罢。你们就不用跟着了。”

赵安玥放下手,正要表达对自己装扮的不满,要知道,她在大宴女扮男装的时候,扮的也是最为好看的公子哥儿。

可当她看到顾淮景的脸,没忍住,眼中浮现了笑意,便没再说话了。

他的脸色也涂上了黑粉,眉毛也浓眉大眼的,鼻侧还点了颗黑痣,丑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