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装镇定,盯着他的眼睛解释,“否则陛下认为我这个粗人为什么会坐在这里有兴致赏看着海棠花?自然是相思所至。”

华南屏皱眉。

我躺在地上思绪翻飞。一年前的将军府,这个相同的地方,江行知坐在这里自斟自饮,给我念了许多我从未听过的诗句,听着我笨拙的重复,哈哈大笑。

“两年多前,”华南屏看着我,低沉的嗓音凉如冰,“你同我怄气,在笛落楼喝的烂醉如泥。适时恰逢新科状元游街,你瞧见江行知的模样很喜欢,又存着气我的心思,将他抢回了将军府。”

他突然说起不相干的事情,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他所说的却是我记忆里的缺失空白部分,我不由的升起几分好奇之心。

“你爹和我父皇都不许我和你在一起,一直在竭力阻挠,你抢江行知回府,正中了你爹的下怀,他进宫请旨请求父皇给你赐婚。父皇立刻答应。”他眼神放空,恍惚陷进了从前的回忆之中,“我自然不愿,请求父皇收回成命,可是你却来求我——”

他伸手抚着我眼角,“你说你爹年纪大了,不愿意他老人家再伤心,只和那江行知在你爹面前做做戏就可以。我一向对你百依百顺,心中虽然不愿意却也答应了,结果你却——假戏真做。”

“后来你去征西凉之前,恰逢你生辰。”他闭了眼角,似乎不忍再说下去,顿了好久,才继续道,“我去看你,却看到你衣襟散乱躺在他身下,婉转承欢…”

有模糊的记忆像烟花一样在我眼前炸开,一幕幕飞快地在我脑中翻过,逐渐连成完整的片段。

那时候我爹笑容诡异地送给我和江行知的酒,然而喝了那酒之后,身上却升起不知名的燥热惹得心如同被羽毛挠过一样痒丝丝的,当江行知凑上前开始松开我衣襟的带子的时候,我早已意识模糊。

当他湿热的吻烫上我的脖子的时候,我难耐的呻吟了一声,伸手抱紧了他的身子,我透过他散下的青丝间的缝隙,看到窗外那人不可置信和失望的表情,琥珀色眸子里怒火如同滔天巨浪翻滚而来,我瞬间清醒了几分,推开身上意乱情迷的江行知,只潦草地披上外袍,连鞋子都没有穿,脚步踉跄的跑了出去。

我恍惚摇了摇脑袋,从记忆里清醒过来。

“我气你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气你不守承诺,气你不知自爱,倘若我那时候没有来,你就真的给了他!可你追出来对我说你爹给你的酒里下了合欢,你并非有意的,我自然相信你。”华南屏继续道:“你当时合欢药效未解,脚步虚软得都走不成路,凭着几丝意志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看我的眼神如同一只猫似地,我——”

杂乱无章的回忆如同散在水中的墨汁般,缭绕成各种形状,组合成了当时尚且有几分年轻气盛的他和他身后作为背景的将军府飞檐楼台,池苑荷花。

他夹杂这怒火和欲望的亲吻落在我脸颊和嘴唇上,铁了心要趁人之危。

我身上只挂着一件外袍,松松一拽就整个脱落,我用力咬住他的手腕,趁他吃痛的功夫,膝盖一弯狠狠砸上他的大腿,然后我转身跳进了荷花池,冰冷的水让□的药效散尽,我舒了口气,再回到岸上的时候,只有赶来的赵可和赵青衿和几个家仆,他已经杳无踪迹。

自那次到我离开长安征西凉,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忍了那些年,不是为了恰逢花开时候却被旁人摘走,更何况当时你确实难受得很,可你却宁愿跳进冰凉的荷花池里也不愿让我碰。”

我脑袋乱的像一锅粥。

华南屏手指拂过我的眼睛和嘴角,脖子锁骨,他叹息一声,淡声道:“曾经往事历历在目,后来的事情…我确实愧对于你,可是倘若只论负心,你说究竟是谁先负了谁?!阿玉,你究竟是多狠的心还敢再拿江行知来气我?”

他说罢,站起身子提起树下琉璃灯,弯腰朝我伸手,四根指头并在一起微微弯曲,琉璃灯摇曳的灯光让他手心映着的阴影好像在跳动:“夜凉,我送你回房。”

我对他刚刚说的那一席话和突然涌入我脑海的回忆有些反应不过来,木然地伸手扯住他的手指,他紧紧握住,一用力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彼时赵可正东张西望在我房门口等着我,看到我同华南屏一同回来,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吊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她憋得直翻白眼。于是直接告退离开了。

华南屏直接推门走进我房间,动作自然顺畅。

我尴尬地看着他:“要不,臣先送陛下?”

他松开了我的手,道,“我等你睡着再走,”他似看透了我的心思,摇头道,“又不是第一次,以前你生病时候,我也是这样守着你的,放心,如今你爹不敢再难为我。”

我垂头想了想,觉得无论如何我都不吃亏,于是干脆利落地脱掉了外袍,踢了鞋子钻进被窝里,我感觉到他在床上坐下,我慌张僵硬着翻身背对他。

他静静地待着,不说话也没有发出什么大声的动作,我悄悄翻了个身眯着眼睛偷看了一眼,他靠着床柱垂眼在看一本书,神色没有朝堂上的高深和喜怒不行于色的深沉,反倒有些不加掩饰的疲惫,眼睑下有淡淡青紫的痕迹,他翻了一页书,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慌忙闭眼假睡,感觉到他替我掖了下背角,动作极为轻柔。

过了好久,我才听到他衣袍窸窣作响的声音,眼皮一暗,我知道他吹灭了灯,门发出极小声的吱哟地声音,应该是他离开了。

我闭着眼睛又翻滚了一会儿,坠入黑甜梦乡。

华南屏在海棠树下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回响,依旧是墨汁泼在水中慢慢晕染组合成了各种场景,熟悉得如同曾经发生过,不容丝毫质疑。

那年我靠在我爹怀里,第一次来到长安城,曾经出现在梦中迎接我的那个眉眼模糊的少年这次总算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他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身上有着常年积累下的底蕴和平稳深沉的老成,像个老头子,可却偏偏脸蛋漂亮得惊人,我嚷嚷着要我爹给我把他娶来做媳妇,我爹为难得不得了。

民安坊说书的说我一见华南屏就痴心不能自己,其实这话当真是妄谈,当初对他的心思,与第一眼看到长公主,第一眼看到江行知,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是个好美色的烂毛病罢了。

可是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虚汗淋漓地醒来,外边天色已经灰亮,我大声唤赵可,问她什么时辰了。

赵可笑眯眯地打开窗子让外边新鲜的气息流进屋子,道,“还早,小姐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我摇摇手,赵可一边替我穿上鞋子,一边道:“苏熙那边快马寄来了一封信,小姐你要不要看看?”

我抚着疼得咯吱咯吱作响的太阳穴轻轻点点头,“你现在就给我拿来。”

刚刚套上外袍,赵可就跑了过来,我接过她手中的信件,小心查看了火漆和褶痕,确定没有人打开过,这才开启了信封。

苏熙信上告诉我,得到西凉细作的消息,阿莫尔已经被召回了纳达木,临霜内只留格日勒看守,他打算用激将法,引诱格日勒出兵,可是却担心格日勒拿被俘的陈留名做挡箭牌,特地询问我的意见。

我对赵可道:“你给苏熙回一封信,让他不用担心陈留名,我上次在惜月镇的时候试探过,西凉内没有陈留名被俘的消息,他估计逃了出来躲临霜内,因此才久久无法送信给其他人。”

赵可应了下来,抬头看了眼我手里的信,抬手指了指,道:“小姐,背面还有字。”

我有些惊讶。

赵家军似乎还没穷到那个地步,苏熙他这是想干什么呢?

赵可抱怨道:“苏熙他写在这里,分明是不想让小姐你看到吧…”

我翻到信纸背面,苏熙用潦草的笔迹写了两行小字:西凉细作报,西凉王有意和亲。

和亲?!

我手指抑制不住地收成拳头,信纸发出脆弱的撕拉声,宣告寿终正寝。

51、西凉和亲公主 ...

我爹看到苏熙的消息表现的很是平静,老爷子表示这些年,看的开了。大国小国之间打打和和也是正常,只是西凉王这次第一次用这么卑微的姿态,甚至愿意奉上独生女儿求和,这其间的心思,倒是费尽思量。

西凉王是弑兄即位,据说后来因此遭了报应,膝下只有一个独女,再无其他的孩子。

我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揉着肚子叹息:“倘若西凉王真的姿态卑微和亲求和,陛下不可能有拒绝的理由,要是江行知那回事能明面上提出来也罢,可偏偏——”

软禁质子的府邸在他离开长安城当晚就化成灰烬,所有证据灰飞烟灭,火堆中两具尸体,而江行知在长安时候一直都是以假面示人,除了那个真的书语的证词,没有旁的证据能证明他就是阿莫尔,可是书语一个小厮,人微言轻,西凉人根本不可能把他的证词当一回事。这件事情倘若提出来对于两边来说拿出确凿证据来证明都很艰难,双方心照不宣地选择难得糊涂。

大华对外宣布江行知因为恶疾已死,宣布质子阿莫尔住宅失火,丧身火海。

我爹吧唧了口烟斗,突然说道:“如玉,其实,其实爹真的,不甘心啊!”

庚寅溃败时候西凉兵猖獗如同妖魔,赵家三代苦心经营化为灰烬。

我爹抽抽鼻子,“我真的不甘心,你叔叔你伯伯你爷爷还有你刚刚三个月身孕的婶子,都被一把火烧得面目全非,临霜满天飞的都是骨灰啊。以前我一直跟你娘说,活着要跟她睡一个被窝死了躺一个棺材,可是现如今,我连她的尸体都找不着!”

椅子的扶手被我爹用力抓的出现了几道裂痕。我拉住我爹的手,手放在他胸口上给他顺了顺气,我爹勉强抬头冲我笑笑,顺手摸了摸我的肚子,“如玉呀,生个女孩儿吧。”

“您老不一直想要一个男娃嘛?”

“苏少银冲我说,外孙女长得像外婆,”他挠头一笑,“这人老了就越发没出息了,哎,这让我怎么说呢,如玉,我想你娘了。”

我无奈道:“苏少银的话你也信,他还说他孙儿是财神身边的胖娃娃转世呢。”我顿了顿,接着说道,“倘若你真想我娘,我去把我娘那件衣服拿出来穿上给你看,可好?”

我爹点头:“哎,好,快去!”

···

半个月后,西凉退出临霜的消息和西凉的求和信一起送到,苏熙写信给我说征西军准备班师回朝,还说依旧没找到陈留名,我让他留下副将率领赵家军镇守临霜,等陈留名自己回来,而他自己随征西军回长安。

苏家夫人每天早中晚三次来我家闹腾,我爹一看到苏家夫人就如同看到了索命厉鬼般东躲西窜,我也头疼的扛不住,只能应了下来,但是不确定苏熙是否会答应我。

几天后我挺着已经有些明显的肚子去城外接苏熙,意外看到了鼻青眼肿的苏少银,我拱手冲他打招呼,苏少银跟我笑笑,牵动了伤口,疼得呲牙裂嘴。

我挤眉弄眼嘲笑他:“苏大人这打扮可真是别致。”

他穿了一身极其显眼的嫩绿色袍子,活像一颗大白菜,苏少银欲哭无泪,“我说小将军,我们两家是这么多年的邻居,我家那档子事情你也是晓得的,如此嘲笑我未免**道。”

我压抑着笑,忍得表情都扭曲了。

苏熙当年同家里承认是断袖,苏少银大发雷霆将他赶出家门,苏熙这一走就是三四年,不曾踏入苏府一步,苏夫人因为思念小儿子,所以战斗力变得越来越彪悍,近两年来将苏少银活生生折腾的惧内如虎。如今他这番打扮又是这副模样出现在迎接征西军的城门口,不用想就知道被谁逼的。

过了会儿,城门突然涌出大队的人马,禁军侍卫整齐地在路两边列开,看起来整齐威武。

禁军侍卫长看到我和苏少银,过来打了个招呼,我顺口问他这是什么架势,征西军这胜仗打的不大不小,根本用不着这种排场。

侍卫长道:“陛下说,西凉和亲的队伍和征西军一起来的,陛下下旨要既可将他们接入皇宫,免得…免得…误伤。”

苏少银皱着眉毛摇头:“他们未免太着急了吧,难道这送的不是和亲公主而是毒药?”

我懒得想那么多,只回头招呼赵可,“给我去买几框子臭鸡蛋去,发给路边的百姓,就说西凉来求和了,让他们看着办!”

“赵将军,这…这…”

我笑眯眯看着他,“这什么这,你听见什么了吗?”

侍卫长泪崩向淫威妥协,“卑职什么都没有听见!”

苏少银咳嗽两声,从袖子里掏出荷包递给赵可,道:“多买点,路宁巷里的鸡蛋最多最便宜,报我的名字准给你便宜,快去快回,他们快到了。”

征西军浩浩荡荡的队伍开进视线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苏熙和柯九,胡默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出现在广阔平坦的道路上,三人果不其然第一眼就看到了我身边穿的像一颗青菜的苏少银,脸上露出一模一样的嫌弃表情。

苏熙在我身边下了马,柯九和胡默只冲我打了个招呼就继续朝皇宫的方向赶去,他们得先去含元殿汇报战况。

我和苏熙说了会儿话,然后就看到西凉使节的队伍和被他们火急火燎塞来的公主。

隔着一层纱幔看去,只看到那公主一身红衣,看背影倒是像个美人,苏熙叹了一声,说,“她是作为战利品嫁过来的,只是这次终究只是小胜,西凉王摆出如此卑微的姿态,未免——”

“太过了。”我借口道。

“是。”苏熙回答。

“我早已经写信令加强临霜边防,警戒范围往西推进二十里。”我对苏熙道,“不必太担心。”

苏熙眯着眼睛笑:“小姐果然是小姐。”

“少拍马屁,你还是快些回去讨好你爹娘吧。”我指指在前边气呼呼地走着的苏少银,“明日来我府里,我有事情同你商量。”

···

这天晚上,华南屏下旨三品以上官员到长寿宫参加宫宴,为西凉公主殿下接风洗尘,我正庆幸我官职不够,转头看到我爹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才想起我爹还挂着大将军的空衔。

晚宴时候,无力地坐在我爹的位置上,我眼观鼻鼻观心不注意其他的,生怕心念一动直接抢了外边禁军的刀将那头坐着的西凉公主砍了。

长寿宫内歌舞升平,站在我身后布菜的两个宫女低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你说那西凉公主千里迢迢过来,不是傻吗?嫁这么远以后的日子指不定多苦呢!”

“你懂什么,陛下后宫里空无一人,她嫁给陛下,就算不是皇后,又有谁能欺负她?再说,倘若她生个儿子,那——”

“嘘——”

我抬眼看向西凉公主的方向,诧异发现她正若有所思盯着我,我乍一看觉得她模样有些眼熟,兴许是跟阿莫尔是表兄妹的关系所以模样有相似之处吧。

这时候长公主悄悄从对面的座位溜了过来,挡住了我的视线,小心戳我一下,“唉,赵如玉,半个月没见,你怎么胖了?”

我低头看了看肚子,拱手道:“最近是有些发福了。”

她嘟着嘴巴显得特别不乐意。“你再胖下去我…我就不要你了!”

华南屏在上边看着她咳嗽一声,轻轻唤了一声:“念玥。”

长公主害怕得一缩脖子,僵硬的挺胸抬头摆出公主的架势乖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听说她因为上次偷跑出去的事,回来之后被华南屏好一顿训斥,罚抄了三百遍的淑女守则,如今看起来,此言不虚啊。

长公主的座位挨着西凉公主,我看到她坐回去之后狠狠瞪了那西凉公主一眼,说道,“你再看她一眼本宫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我顿时扶额叹息,看来陛下罚她抄写的那几百遍的书根本没什么效果。

我本以为那西凉公主在异国他乡会忍下长公主的任性蛮横,熟料那红衣西凉公主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说挖谁的眼珠子!”

长公主看事情闹大了,赶紧端正坐好,无辜地睁大眼睛看着众人,可爱天真得像只白兔子。她小声嘟囔了下,“本宫才没有怪你在看赵将军呢!”

“谁看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罗刹鬼!”西凉公主恨恨瞪了我一眼,美人被愤怒气的脸蛋都走了形,一点都不赏心悦目了。我叹息一声低头喝茶。

西凉公主身后的侍女劝她,可她却不听,“她不过就是个丑八怪,你们干嘛拦着我不许我说她,赵家不过就是大华的一条狗,倘若以后我当了皇后,她就是我的狗,况且他们赵家如今老的老,弱的弱,用不了两天就得死光光。”

我坐在位置上开始怀疑西凉王送这公主来是不是因为受不了她了所以祸水东引。

苏少银爽朗地哈哈大笑,眼睛里闪烁着阴险的光芒,他接话道,“西凉的公主殿下,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如玉可是怀着身孕,过些日子小小赵将军出世了,赵家不照样能兴盛起来吗?”

西凉公主高傲地仰着下巴嗤之以鼻,“她男人都死了,谁知道她怎么怀上的孩子,不过是个野种罢了!”

这句话掷地有声,在喧闹的长寿宫中愣是吼出了回音的效果。

周围气氛瞬间冷了几分,一直在默默看戏的华南屏琥珀色眼眸里的温度简直如数九寒冬一般,周围气氛安静地诡异,连呼吸声都清浅不可闻。

我只低头笑了笑,这种话我是听得多了,所以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这却是有人敢第一次在我面前嚼舌头,不免有些诧异。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表示肚子被塞得圆滚滚的~嗝~

···

谢谢J15961780867的手榴弹和阿森的地雷。。【摁倒嘴

52、衷肠 ...

华南屏的嗓音染上浓重的阴厉的气息,如同扑面而来的厚重冷风,听得人一下子寒进了心里,“此地不是你西凉,由不得你如此胡闹生事,倘若西凉王他没有诚意,劳烦公主请回!”

他这话说的委实重了些,他既然应下了西凉的和亲,如今再赶人难免有些说不过去,有些考虑不周全了。

而且,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如此这般大发雷霆少见。

可是我心里却不知怎么的,稍稍暖和了下。

那西凉公主身子瑟缩了下,狠狠咬着下嘴唇不敢说话了,可是脸上却依旧是满满的不服和委屈。

我揉揉肚子,叹了一口气,就跟我爹说我要是来肯定得出事,果不其然这我还没找她麻烦她就先找我麻烦了。周围我的同僚们都有几分或多或少神色不虞,殷桃桃在那边再也忍不了暴怒,一下子把酒盏掷到了那公主脚下,力道之重以至于在光可鉴人玄色大理石地面上砸出了一个豁。

西凉公主怒瞪向殷桃桃:“你这是何意?”

殷桃桃娇羞捧脸:“哎呀不好意思,人家手滑了啦!”

西凉公主怒不可遏,拍桌就要起身就要接着发火。

华南屏冷淡看她一眼,眼神如利刃般,他道:“宴席就此结束罢了,来人,送公主殿下回驿馆。”

西凉公主张张嘴还要说什么,华南屏冷笑一声,“久闻西凉礼节世所罕见,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那公主殿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小声道:“本宫不觉得说错了什么。”

华南屏额头上青筋狠狠蹦了一蹦,眉头上皱起,“公主果真天真质朴。”

底下大臣小声地乐出了声。

连讥讽都听不出来,确实天真到一定程度了。

“公主请暂且在驿馆住下,待使官抵达长安后,孤再接见。殷桃桃,派兵保护好公主殿下,如非必要,不得外出。”

殷桃桃笑的见牙不见眼,“陛下放心,臣,定然不负重托。”说吧,春光灿烂地朝西凉公主笑了下。

那笑容让我都打了个冷战,倘若殷桃桃真心想捉弄一个人的时候,那是真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西凉公主勉强忍着脾气向华南屏行礼告退,她的身影刚从长寿宫殿门口消失,我还没能松口气去向殷桃桃道谢,就听见长公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由小到大,听着让人既心酸又心疼。

满座皆惊。

长公主虽说平素温柔典雅,端庄大气,在外人面前也能撑得了大华一国公主的面子,可是倘若论刁蛮任性那可是那西凉公主的祖宗,总不可能被一个道术那么低的家伙气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