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的宫女手忙脚乱地哄她。

华南屏抚着额角:“念玥,你这又是怎么了?”

长公主哭的直打嗝,忍了又忍才喘过气来,颤抖着嘴唇说道。“皇兄…嗝…”长公主悲戚地看着华南屏,“赵如玉她怀孕了…嗝!——哇哇…”

满肚子八卦心思的大臣竖着耳朵听见这句话,和我一样哭笑不得。

华南屏额头上青筋又绷紧几分。他转身冲诸位大臣道,“你们都退下吧。”

我起身也要走,华南屏没好气地叫住我的名字,“赵如玉,你站住,你自己惹的事情自己跟念玥解释。”

我停下脚步,满心委屈:这怀孕这事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办到的,什么叫我自己惹的事?

长公主哭了又哭,一直嘟嘟囔囔地骂我是个负心汉,眼睛到最后肿得跟核桃似地,华南屏本来还能耐下性子哄她两句,后来见她根本没停下来的趋势,干脆一甩袖子走了。我手忙脚乱地拿着手帕给她擦眼泪,待到长寿宫的蜡烛都快要烧尽了,她眨巴下眼睛止了泪,哑着嗓子要水喝。

她身边的宫女都被赶了出去,我只好起身,不一会儿,我端着一杯热茶过来,她坐在长寿宫台阶上揪袖子,神色已经平静了许多,我坐在她身边,她就着我的手,把茶盏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将头放在我的腿上,说道:“本宫想通了!”

“想通就好。”我讷讷地接了一句。

她恨恨瞪我一眼,然后将头埋在我膝盖上,闷闷道:“你是女儿身,本宫也是女儿身,这辈子想要和你成亲是没戏了,你生个孩子也好,可是一定要生个男孩子,这样等他长大,本宫就同他成亲!”

我:“…”

她又嘟嘟囔囔地说了许多,过了一会儿没声音了,我低头一看才知道她已经睡着了。

这宫宴着实折腾人,我打了哈欠也闭上眼睛,靠着柱子打起了盹。

再醒来的时候,感觉肚子上贴着什么温热的东西,想要推开那东西,手却被握住搁到了一边,我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已经不在长寿宫,床幔虽说也是我房间里常用的月牙白色,不过布料却要好上百倍,像是江南上贡的上品丝绸。

我眯着眼睛去看肚子上的那家伙,赫然发现那竟然是华南屏的脑袋,我身子僵硬了下,赶紧闭上眼睛继续装睡,却忍不住把眼睛露出一条缝去偷看他的动作。

他以为我醒了,赶紧给我盖好被子端坐在一边,过了会儿发现我没有动静,轻轻舒了一口气。

华南屏看我依旧睡得香甜,这才悄悄又把被子掀起一个角,将耳朵搁在我肚子上,他动作很轻,柔柔地闹的我痒丝丝地想笑。

他压着嗓子小声道:“儿子,能听到父皇跟你说话吗?听得见的话就动一下。”

说来也巧,我肚子里的兔崽子恰逢这个时候狠狠踢了我一脚,力道大的我眼泪都差点喷出来。

华南屏轻轻抚了下刚刚被那兔崽子踢到的地方,小声道:“轻点,别把你娘亲吵醒了。”

肚子那兔崽子似乎能听懂似地,像翅膀拍动一样又挠了我两下,动作没有刚刚的那么大,却也比平常清晰很多。我暗自咂舌,要不说父子连心这种事情果真很奇妙。

华南屏勾着唇角笑了,宛如突然绽放的万千朵梅花,他平素一向清冷,如此一笑让我心头仿佛被重重一捶,恍惚觉得自己是在梦里。

他没注意到我的动静,只是摸着我的肚子回应着那个兔崽子,他低声说了许多话,他说希望是个儿子,因为他觉得倘若我生个女儿一定会被养成我这副德行或者长公主那副德行,他说想让儿子眉毛像我,眼睛像他,鼻子随我,嘴唇像他,脾气像我,脑袋随他,他还说他已经取好了名字,但是就是不知道我愿不愿意。

他最后说:“父皇最担心的是,你娘倘若以后把你藏起来,不让父皇见你,父皇该怎么办?”

我心里一惊,他怎么知道我打什么主意?!

“你娘这人总是这样,倔强起来又臭又硬像块石头。”他轻轻叹息一声,接着冲孩子道:“你娘不要父皇,所以儿子,你不会不要父皇的,对吧?”

兔崽子很乖巧地又动了动。

华南屏顿时开心起来,琥珀色眸子如同阳光下最华丽的锦绣般流光溢彩。

他抬起笑容满满的眸子,正对上我睁大看着他的眼睛,他面上表情僵了几分,勉强冷静下来给我盖好被子,然后端正坐正,沉声问我:“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干脆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假装只是无意识地睁开眼睛,其实并没有醒。

他似乎信了。

也许只是更愿意自欺欺人。

···

第二天离开宫里时候,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华南屏说雨天路滑,坚持要送我回府,他换掉身上玄色龙袍,穿了一件天青色袍子,我不愿意坐轿,而且皇宫离将军府也并不远,所以干脆步行回家,他举着伞替我遮着雨水,身后跟着三两个黑衣侍卫。

雨水沿着伞沿下滑,屡屡如银线,廊台楼阁皆是一片水色氤氲,这幕灰白色的浓浓水雾冲淡了长安城的浓浓□,百花如同兑入水色后被勾勒开来的一片雾。这雨将空气中弥漫的各式花香清洗干净,只余下淡淡的湿润泥土味。

雨水有节奏的击打伞面,被风吹斜的细雨打湿了我的鞋面,华南屏将伞往我这边挪了挪,我看到他的袖子湿了一半,雨水正顺着他的指尖淌下。

我犹豫了一番,小心开口:“我爹只给孩子取了小名,大名还没有想好,不知道陛下您有没有什么意见?”

他怔了下,干脆地摇头:“尚未想过。”

我诧异,于是接着套话,“陛下读过的书多,想出的名字一定威武大气,倘若真让我爹和我取了孩子的名字,八成就俗了,孩子长大肯定得怪我。”

“倘若是个女孩子,你要那么威武大气的名字做什么?”他反问我。

我被堵得说不出话。

“假如生了个女孩,就叫安乐。”

“那倘若是男孩呢?”

华南屏没有回答我,只道,“你不会喜欢我取的名字的,你估计想给儿子取名叫定疆,安边,或者逐夷之类的,可是——”他顿了顿,不再说下去了。

我也懒得再问,其实我感觉他说那三个名字就挺不错的,一会儿回去叫我爹给我参考下。

“我不希望孩子眉毛长得像我。”我想了会儿,又对他认真说道。

他握住伞柄的手攥紧了些,面上表情很是僵硬。

我接着道:“不过鼻子像我倒是不错。”

华南屏只撑着伞不回答我,周遭仅能听到雨水打着伞的细碎声响和远处时不时传来的一些清脆鸟鸣。

将军府已经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华南屏停下脚步,转身看我,面上浮现了罕见的纠结和别扭。

“阿玉,昨晚你真的睡着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放小花瓶出生~【捧脸

53、孩子出生 ...

我眨眨眼睛:“你说呢。”

华南屏低头认真的盯着我,眼中是明显的挣扎,“你听到了多少?”

我举手发誓:“我真的一点也没听见你嫌弃我养女儿会养成我自己这德行。”

雨声答答。

我浅笑地看着他。

他脸上爬上两片红又很快烟消云散,如同没有发生过似地。他解释:“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你一个就够让我头疼了,再来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女儿…”

那不还是嫌弃我。

正当这个时候,赵可打着伞走出府门张望,远远模糊地看到我,踮着脚尖冲我招手。

他将伞放在我手里,他身后的侍卫撑开另外一把伞遮在他头顶,我握着被他暖的温热的伞柄,弯腰告别离去。

赵可挤眉弄眼问我,“那男人是谁?小姐你看上的新欢吗?”

我噎了下,道:“只怕你家小姐福薄,承受不起。”

赵可也不追问,只对我道:“小姐你昨天宫宴没有回来,老爷子说没事,可是却把我担心坏了,都怪赵青衿他又相亲去了!要不小姐咱们再找个贴身侍卫吧。”

我摇头:“要那些侍卫干嘛,我又不是那弱质女流,你还怕我被坏人劫了?我不劫旁人就不错了。”

“也是,但是——”赵可还想说什么,但是很快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对了,小姐,陈尚书家的陈公子一大早来府里找你,这会儿估计还在花厅等着呢,你赶紧去看看。”

“陈澈?他有什么事情吗?”

赵可耸肩,“这个我怎么会知道,难道小姐你什么时候又欠下桃花债了?”

···

我来到花厅,陈澈正坐在那里品茶,我爹窝在椅子里同他聊天,两人看起来很有共同话题。

我爹看到我回来,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道:“如玉,你昨天晚上宫宴后去哪里了?”

他这口气与其说是盘问倒不如说是八卦。

我规规矩矩回答,“在宫里待得太晚,于是干脆睡一觉才回来。”

我爹颇为失望。

陈澈看到我,低头问了声好,然后兴致勃勃地说道,“赵将军知道那个西凉来的和亲公主吗?”

“当然知道。”她昨天晚上还臭骂我一番。

陈澈小心翼翼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爹冲我说了,我今天就跟我太学的同窗们讲了,他们说要替将军出口恶气,好好教训下那个和亲公主,让她知道大华人的厉害。”

我虽然觉得无所谓,但却也提起了几分兴趣,问道:“在哪里?我能去凑个热闹么?”

“在鸿雪楼一楼,有个茶会,赵将军倘若肯赏脸,当然是最好的!”

待晚些时候,我赶到鸿雪楼的时候,里边人声鼎沸,都是些穿着太学白色长衫的书生,小二将茶壶举在头顶,艰难地在人堆里挤出来挤进去。

我寻了个角落,捧了一碟瓜子磕得高兴,台上长衫书生讲的慷慨激昂,振臂高呼道:“西凉欺我无人,恶胆犯边,于是陛下派遣胡将军,柯将军,赵将军前往流风城,将那些没有自知之明的西凉人收拾的服服帖帖,只能贡出公主乞求和亲,可是,就在昨天晚上的宫宴上!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快说啊!”

“顾恺你快说!”

那长衫书生悲痛道:“那西凉公主竟然公开出言侮辱我大华赵将军,面目之丑恶令人发指!”

我旁边的一个书生冲他的同伴念叨,“你知道那西凉公主都说了什么吗?”

我无聊借口道:“她说赵如玉是个面如罗刹的丑八怪,只不过是大华的一条狗,倘若以后她当了皇后,一定好好整治赵如玉。大概就说了这些吧。”

那书生听了之后义愤填膺,站在椅子上高呼,“西凉公主欺人太甚!”然后恍然大悟醒过来低头看我一眼,“这位兄台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我嘿嘿一笑,“我上边有人。”

那书生暧昧冲我一笑连连点头。

我顺势同那书生攀谈起来,“你们平素不也是这么说那赵如玉的,怎么这次她西凉公主说出这话你们就这么生气?”

书生赶紧摇头,“平素这话我是一句没说过,再说,你看台上那个顾恺,以前是他最讨厌赵将军,可是这次西凉这事出来之后,就数他最生气,要我说呀,这就算再讨厌一个人,要是西凉人南诏人敢欺侮她,就是没门。”

我磕了粒瓜子。

“再说,”那书生接着同我闲扯,“我见过那赵将军,眉清目秀的模样跟我妹妹没什么差别,那些谣言都是血口喷人的。”

我笑了下,“你们就打算在这里扯着喉咙喊一天?”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轻轻咳嗽了下,那西凉公主胆敢骂我的孩子是野种,我着实不想轻易饶了她。我笑眯眯地看一脸期待的书生,“附耳过来。”

我转身走出鸿雪楼的时候,那个叫顾恺的书生正讲到西凉皇帝的野史。

“那西凉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生性残暴,弑兄篡位,到最后遭到报应,不仅老婆疯了,而且现在这把年纪还生不出一个儿子,听说现在只能从他那死鬼哥哥那过继来个侄子做儿子,这样的国,这样的王,真是可笑可笑…”

晚些时候,赵可给我带来消息,说是原来在鸿雪楼的那些书生后来一股脑的都去了西凉公主住的那个驿馆,殷桃桃自然不许他们冲进去,后来那些书生问道:“那我们可以往里头扔东西吗?”

殷桃桃眉开眼笑,“当然,前边左拐,那边碎石头多,赶紧去捡,去晚了就没了。”

于是太学书生们又浩浩荡荡去捡石头了,路上有人好奇上前问两句,那些书生将事情一说,路人们也义愤填膺,挽起袖子加入了砸石头的大军。

这事情闹得越来越大,据说驿馆外边一里地的青石砖都被人揭了,大家专门分工合作,有人把大石头砸碎,有人送吃送喝,有人喊口号,一批累了换另外一批。

驿馆里边的树被砸的连片完整的叶子都没有,更别提里边的人了,一个个面色惨白地像鬼一样。

我听了笑的肚子疼。

···

华南屏依旧每天晚上来府里看我,或长或短地坐上一会儿,等我睡着之后就离开。我爹好像不知道的样子,从未过问过,如此四五个月,我竟然将这当成了习惯。

这天早上我兴致勃勃地要去庙会上看姑娘。

顾盼兮却平静地看我一眼,干脆的拒绝,他说道:“小姐别瞎闹腾了,算算日子,你就这两天就该生了。”

我吓了一跳,低头看看肚子,发现不知不觉见我竟然已经低头看不到脚面了。我突然有些怕,突然想起上个月殷桃桃生孩子的时候,鬼哭狼嚎地说要杀了照月,那听着可是像是当真的。

我突然有些害怕了,殷桃桃身上在战场上留下的伤疤比我少不了,她都疼成那副德行,想来是真的难以忍受,等我生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比她情况更差。

我爹最后打算还是用稳婆给我接生,听说请来的稳婆是长安城最有经验的,我稍稍放下心来。

顾盼兮的日子算的真的很准,这天晚上,还没吃晚饭,我肚子就感觉开始疼,一股温热的汁液顺着我大腿滑下去,我平静感觉了好久,确定我不是尿裤子了,才戳戳一边一直守着我的顾盼兮,僵硬说道:“我好像快生了。”

那个所谓的最有经验的稳婆似乎也经验不足,我以前身子中过箭,失血过多差点死掉,自那之后落下的体寒之症一直没治好,顾盼兮说可能因此生孩子要比平常人艰辛点,而且倘若产后血崩就直接没救了,我以为他故意吓我,可却没成想疼得那么厉害。

稳婆颤着身子哭着跑出去说她无能无力。

最后还是顾盼兮一揽袖子给我接生。

我隐约听到外边有人一直想闯进来,但是被拦住了,没功夫细想,疼痛和乏力飞散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就在我疼得身子都快麻木了,只想不生算了的时候,我听见了顾盼兮送了一口气,然后有小孩子哇哇的声音响起来,我送了一口气,疲惫地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顾盼兮赶紧拍醒我。“小姐别晕,还有一个!”

我一听,捶床大骂:“他娘的,老子要杀了这兔崽子的爹!”

骂归骂,出恭说不定能憋回去可这孩子却着实憋不回去,等到第二个兔崽子钻出我的肚子的时候,我累得只想晕过去,却勉强撑着一口气想看看我生下孩子的模样。

顾盼兮过了一会儿抱着两个哇哇大哭的肉团放在我旁边,我打眼一看,却直接翻白眼晕了过去。

干他娘的,那皱巴巴的两团肉球当真是我的生下两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妈说我出生的时候一看孩子这么丑当场就鼻子一酸哭了…T^T

54、使节江行知

54、使节江行知

我几天后醒来的时候,那两个丑巴巴的肉团都不在身边,我送了口气,可又觉得别扭,赵可听到我的动静,赶紧进来将我扶起来,我问她:“我生下那兔崽子呢?”

赵可囧然:“虽说小少爷小小姐还没取个正经名字,但是小姐你这么叫她,未免…未免…”

我手一挥,“不就是个代号嘛,大不了一个叫阿猫一个叫阿狗,要不一个叫旺财一个叫来福。”

赵可无限怜悯地望天。

我掀开被子起身要出去活动下筋骨,赵可着急地大声嚷嚷,“小姐!你这还在月子里呢!”

“月子是什么玩意?”我疑惑看她,“能吃吗?”

“吃——”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赵可:“饿…”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我抬眼看去,认出门口站着的禁军侍卫长,他冲我眨了下眼睛,用口型道恭喜,我温和冲他笑了笑,这时华南屏从门口走进来,怀里抱着一个红色锦被裹好的团子,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喜悦,平素冷清的眉眼之间满是柔情,看的人都忍不住心旌荡漾,他侧头看我,眼角眉梢笑意满满,“阿玉。”

赵可跪下行礼,我也想掀被子起身,他赶紧制止住我,“你别胡闹,好好躺着。”然后对赵可道,“你下去吧。”

门被轻轻掩上。

我靠着枕头躺在床上,既纠结又好奇地看着他抱着的团子,我深呼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毕竟再丑都是我的孩子,想到这里我低头叹息一声,听赵可的意思我生了一男一女,男孩子尚且好说,女孩子那副模样怎么嫁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