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过去了。

一天深夜一点在中。大城市的夜生活正是高潮的时候。灯红酒绿中多少青年男女纸醉金迷,放浪形骸,声色犬马。

当然偏街上还是挺安静的,街灯默默守卫在两旁奉献自己暗黄的光,为偶尔的一两个路人照明。

“放开我!”一声尖叫,喝得醉醺醺的清清不耐烦地甩开肖畅的手。

“你喝够了没有?闹够了没有?”肖畅冷冷地说道,依然牢牢钳制着她纤细的手腕。

“没有没有没有!你凭什么管我?”清清愤愤大喊,“我跟我主任喝酒呢,你来捣乱干什么???”钢材她和她部门李主任喝酒醉得搂作一团的时候,肖畅破门而入,一拳把赖在清清身上想占便宜的半老男人揍到墙边,不顾满堂尖叫,把烂醉如泥的清清拖了出来。

肖畅满腔怒火,“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成何体统?一个女孩子跑到酒吧跟一个有老婆孩子的男人喝酒调情,你什么时候变成这附浪荡样子的?”

“哈哈哈哈…”清清放荡大笑,丝毫不顾形象,“我愿意你管得着吗?哈哈…我告诉你,我就爱跟别的男人鬼混! 你算老几?滚!滚得远远的,不要让我看见你!”

此时的清清恶毒得就像一个巫婆,说罢狠狠瞪了肖畅一眼,摇摇晃晃地准备向住宅区走去。

然而——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你为什么要跟另一个男人一起?”

他伤痛的声音令她颤抖了一下,然后扶着一根灯柱吐得一塌糊涂,直吐得浑身瘫软,人由肖畅把她拦腰抱起,向住宅走去。

“啪!”电灯亮了,她的小窝凌乱不堪。这是一套三居室的公寓,一个女孩子打拼五年就能住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肖畅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沏了一杯热茶给她喝了,转身把手巾浸了凉水,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冰凉的触感让清清清醒了一些,酒精麻醉的大脑突地又想起一些画面。她慌乱地坐起来,推开肖畅,“你走,我不要你假好心,我讨厌你,走开阿!”

她的一再抗拒让肖畅终于抛开了所有的冷静,抓住她的胳膊拼命摇着,“聂清清,你讨厌我?你说,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发酒疯发够了吗?你知不知道你作贱自己我有多心痛?”

他的狂吼让清清彻底歇斯底里大哭起来,捶打他的身躯,尖叫道:“心痛?你还会心痛我吗?你去心痛你的董事长漂亮女儿吧!不要解释,我今天下午亲眼看到的。那个女人冲上来当众抱你亲昵,然后拉你上车去了舞会。我呢?我像个大傻瓜在厅堂等你,你却连眼角都没扫过来,我前一分钟还跟门卫说我是你女朋友!所有人都当我发疯!说我臆想…”

清清动不了了,因为肖畅把她紧紧搂入怀里。清清坐了整整三个小时的车来他公司找他,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料不到被开了一个大玩笑。

“傻清清,你为什么不喊我一声?”肖畅痛心地亲吻她的黑发,“我真的没看到你啊。你也知道那是董事长的宝贝女儿,大厅那里那么多员工看着,我一个打工小子怎么能当众给她难堪?你也知道在公司混是多么艰难。其实我根本没有去什么舞会,一下车我就跟她说我没空,急急赶来找你了。”

清清赖在她怀里,泪水汹汹,“我不信…”

肖畅拍她的背,知道她已经平静下来了,“乖,你想想,你五点下班,下班就立即坐车过来,刚好看到我八点下班,如果我真的去了什么舞会,哪里能这么早脱身,更别说十一点九到你这里来一家一家酒吧找了。”

清清呜呜哭得肝肠寸断,肖畅继续道:“你是因为这个去喝酒放纵自己的?你知不知道这比惩罚我自己更加残酷?清清,不要伤害折磨自己,好不好?有什么问题都要跟我说,我们一起去面对,我们不是早说好了,要已经经历风雨,携手共进,永远不离开彼此的。对不起,这次是我不好,别哭了,乖,对不起…”

清清坐起来,抹了一把泪,哽咽道:“我饿了。”

肖畅笑了,低头在她红如苹果的脸颊上吻了一下,“你乖乖等我,我去给你下一碗面条。”

清清此时乖得就像可爱的布娃娃,抱着橙子抱枕靠在床头静静等待,不哭也不闹了。

不一会儿,她吃上了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鸡蛋面条,洗澡去了。

叮咚悦耳的水声透过薄薄的门板传入肖畅的耳中。肖畅站在窗边俯视着夜景,慢慢呷一口咖啡。疲倦的感觉上来,商业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使人的神经一刻也不敢懈怠,公司里的女人比苍蝇还麻烦,他很累了。想不到无意中又伤害了唯一能给他慰藉的清清,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向往的生活?

夜景很美,霓虹灯闪烁,人心浮躁,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

清清洗完澡,穿者薄如蝉翼的睡裙出来了,抬头就看见肖畅站在窗边喝咖啡,背景无限沉痛哀伤。

心没来由被揪起,她好难过。身子幽灵般滑过客厅,飘然来到他后面,灼热的唇印上他冰冷的背,呢喃声起,

“肖畅哥哥,其实我好害怕,害怕会失去你。”

肖畅转身拥她入怀,她的身体发烫,微微发抖,“我不会负你的,清清,是肖畅哥哥没用,到现在都没有让你过上安稳日子,让你担惊受怕,你怪我是应该的。”

清清把脑袋深埋在他脖子中,“不,应该怪我,为了我,你没日没夜地工作,吃了那么多苦,还要照顾我的无理取闹…都瘦了…”

她的手指抚摸过他瘦削的脸庞,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都是她熟悉不能割舍的。

肖畅凑近,声音低沉,“我不累,答应我,清清,再不要对我们的感情产生怀疑,再不要在深夜里买醉,好不好?”

“我答应你,肖畅哥哥。”声音低了下去,她闭上眼睛。

两唇相接,辗转厮磨,轻轻柔柔的一个吻,逐渐升级,热烈缠绕起来。清清冰凉纤细的手指摸索着爬上他的胸膛,解开一颗衬衣上的扣子,然后是第二颗。

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薄薄的两层衣服让人如此不耐烦,体温高了。当最后一颗扣子要解开的时候,肖畅宽大的手捉住她的小手,微微离开她柔软的唇,喘着粗气,他极力压着悸动,“不,清清,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坚定,我,我不行,控制不了…”

她的脸涨红如朝霞,目光迷乱,撩开他的衬衣无力靠上宽阔的胸膛,舔咬他圆实的肩头,双手缠绕他的腰,“肖畅哥哥,我们迟早要一起…我们永远不离开对方,现在有什么不妥呢?”

肖畅的声音在漂浮,“你真的愿意?”

“我愿意…”梦幻般的声音没有了,只留浓重的叹息。肖畅轻扯,丝织的睡裙便顺着滑落。他把她抱上床,热情将两人融化…

第二天是星期六,他们一起呆了甜蜜的两天,去了游乐场,动物园,博物馆,海洋公园他,天堂购物中心,美食街,常青林,白眉山…晚上,如胶如漆。

无言

又是五年过去了。

像往常一样,这是平凡忙碌的一天。一直加班到九点钟,堆积如山的商务公文总能处理完了。聂清清把笔一扔,重重靠上椅背,举手揉揉太阳穴。脑袋胀胀的有点昏,眼睛很感很涩,长时间坐着使得腰背酸疼。

她瞟了一眼墙上嘀嗒的钟,还没有吃晚饭呢,中午也只啃了两片全麦面包,算了,都习惯了,常常这样饿着胃都麻木了,没有特别难受的感觉。她现在只想回家泡上一个热水澡,然后倒床上呼呼大睡。

明天是周六,大概也是呆家里补觉了。她懒懒起身随手关了电脑和电灯,走出了办公室。写字楼早空了,只有扫厕所的阿姨还在,看到她姗姗步行而来,忙垂手恭敬地笑道:“总经理现在才下班啊?”

聂清清累得连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想说话,只是点点头,便走了过去。空旷的过道上回响着她自己笃笃的高跟鞋声,壁灯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是的,这是一个正常的星期五,在走出写字楼之前,她都是这样认为的。

法拉利停在出门右拐两百米远的停车场,她惯性地推开玻璃门,抬脚下了右边的阶梯,便彻底呆住了。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星期五。

写字楼大厅玻璃门与地面有将近八十级的阶梯。她站在上面,一只手还扶着玻璃门,一只脚悬空硬是踏不下那一层阶梯。

阶梯的下面,尽头,立着一卓然秀颀的身影,孤孤单单,孑然落寂。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雪花飘在他肩头上覆盖了白色一片,暗夜中是那么刺目耀眼。

他是等我吗?聂清清怔然闪过这个念头,突然心中一直郁结的钝痛化作千万根小针,细密地扎进心脏,令她无法呼吸,不能动弹。北风吹起纯洁的白雪缭绕她的发丝打转。

肖畅一直抬头看着从玻璃门后转出来的娇小身影,细细迷蒙的雪点阻隔了视线,看不清她的脸面,惊讶?冷漠?寂寥,还是不屑?

见她一直不动,他就上去了,沿着阶梯踩着大雪一级一级慢慢往上走,留下一连串黑色的脚印,在均匀的雪地上是那么显眼。

全赖扶着门上的把手,她才没有被快的吓人的心跳击倒。直到她的下一级阶梯,肖畅终于停下脚步,挺拔站在她面前。漆黑深沉的眸子像一面明亮的镜子,一直看进她的眼睛,反射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削尖的下巴,泛青的唇。她心头袭来一阵刺痛,自己已经老了吗?不,不是这样的,她命令自己迅速换上伪装,现出标准职业的笑容,“肖畅董事长,有何指教?与您公司合作的项目由上官玉儿总监负责,她已经下班了。”

肖畅看着她摇摇头,默然无语,半晌才僵硬地说了一句话,“明天我要结婚了。”

这一句话像是冬日最无情的北风,瞬间冻结了她脸上的笑意,将她狠狠打入了冰窖,五腑六脏都冻成块破碎了。抓着门框的手用力得指甲泛白,另一只手,则微微发抖。心好痛,像是突然被掏空了。为什么风雪猛然大起来了?寒意从每个毛孔渗进肌骨,真的好冷。

恍惚总看见他慢慢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喜帖,印着两个微笑的小小新郎新娘,和丘比特神剑,好红好红,红得好像彼此心里滴的血。

“希望,明天您和先生能后来参加婚宴。”

请柬递到她面前。颤抖的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出弧度,她听见自己最虚伪的声音,“噢…采臣他…去瑞士谈生意了。肖畅董事长的婚礼,我会代表日出集团出席的。”

她的模样让他心痛,是的,心痛,他太了解她了,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他都看得明明白白。

她迅速把头低下,他清澈的眼神让她有无处遁逃的感觉,自己虚伪脆弱的心,好像赤裸裸被他看穿了,如针芒刺背。

她垂在腮边的长发丝有让人为之拂一拂的冲动,青白微抖的唇,更产生了想给与温暖的欲望。

可是他不能。

“没事了吧?”她终于轻声问道,站在露天下已经很久了,有支持不下去要昏倒的错觉。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一直望着她的眸子,似乎有什么要漫溢出来,“私人来说,我不想你明天去,你不要去,清清。”

最后那两个字险些要将她心里最后一道墙轰然崩塌。她还是明白了,要她明天参加他的婚礼,对于他和她来说,都是不能承受的折磨和痛苦。他不愿意她受这个苦。

她微微点头,“我知道了,你走吧。”

你快点走啊!我快支撑不了了,我不要你看见我的伤疤。

肖畅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下了楼梯。风吹过,夹裹着大团的雪,一下子将两人的距离拆得那么遥远,好像是两个世界,中间跨着无法逾越的沟渠。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他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踩出两派脚印,黑色的西服被雪沾湿,密集的飘雪里越来越远,越来越朦胧,随时会消失似的。他好像抬手在脸上擦了一下,是流泪了吗?聂清清好想好想伸手抓住他,看看他脸上的泪,然后跟他一起逃到彼岸的雪之国去,永远都不回来。

他孤寂的身影钻进路边的VW中,发动机响,像一匹怒吼的马狂冲向前方,眨眼消逝在茫茫风雪中。雪花纷纷扬扬,覆盖了残酷的脚印和车辙。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有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她念完最后一句,眼泪刷得流下来,那么地灼热,将脸颊上的雪都融化了。

再也没有力气,她靠着玻璃门蹲下,让自己畅快地流泪。仪态形象,都不顾了。冰天雪地里荒无人迹,只有她一个人缩在那里,任由破碎的呜咽声将自己淹没。天地间空空落落,高耸的摩天大楼填补不了那些空虚。

身子是冰冷的,心是冰冷的,只有眼泪是热的。十年的一切,像浮云掠影那样不真实。

他走了。

她看到最后一片叶子飘落下来。

那是他们无言的结局。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