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就敢吓唬吓唬你,”扶苏喃喃道:“万不能杀你的…”

“什么啊,”他一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当时就差点了…主子你得补偿补偿我。”

“补偿你?”她瞥着他一脸正经的样子挑眉问道:“平日里向别人报告我的行踪,你少得好处了?”

小鱼儿登时闭嘴。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皇宫的正门,小鱼儿出来的时候带了伞,他撑着扇,扶苏小心地避开水坑,低头走近,不想一个人撑着伞迎面而来,两个人差点撞到一处,抬伞一看,却是背着药箱的容偌。

“容大哥这么晚了要出宫?”扶苏看向他身后,发现空无一人。

“嗯,”容偌见是她,竟是气不打一处来:“诚义殿下病根儿犯了,现在还昏迷不醒,我才得了空去瞧瞧。”

病根犯了…扶苏连忙让开了身子,回头一看宫门口连个轿子都没有,登时看向小鱼儿,急道:“你去送容大哥,不用管我了。”

小鱼儿连忙连抢带拽帮着容偌背了药箱,怕被雨淋到,扶苏打了伞送他,走过那水坑的时候,容偌一脚踩下去,扶苏整个裙子都是泥了…

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她呆站了半晌,直到守门的侍卫叫了她,这才缓过神来。

公主府里,一片笑意融融,罗楚为妹妹讲诉着罗家族里的喜事,他听得十分认真,不时应和着笑出声来,连城洗漱一番,换了干净衣衫,这才去看罗家兄妹。

她二人对他当然是感激万分,三人说起了往昔,也是感慨万千,虽然罗琼的身子还比较虚弱,罗楚也准备等扶苏回来,便打了招呼将哥哥接出公主府,毕竟,一个男子就这么住在人家的偏院,十分的不适。

到了亥时,扶苏还没有回来,罗琼撑不住睡下了,连红守在门口,连碧随侍在旁,连城怕打扰罗琼休息,站了起来,对罗楚说道:“随我去书房吧,明日还要面圣,许多事还需要注意一下。”

“连大哥!”他已是抬腿往外走了,罗楚在床边忙喊道:“这不妥吧…”

“什么不妥?”连城转身皱眉道:“怎么了?”

“我还是在这等三公主吧,”罗楚耳根泛红:“大哥已为人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咳咳,总不妥的。”

“真是麻烦…”他不以为意地瞥着连碧,见他大力地点着头,又回身又坐在了桌边。

“嗯…大哥若是看了男戒,就知道其实这嫁了人吧,总是不一样的。”罗楚垂目道。

“男戒啊,”连城看向连碧:“你看了多少了?”

连碧忙道:“都看了都看了,跟着教养公公学了不少…”

罗楚愣住,见主仆二人皆是如此认真摸样,不禁笑出声来,念及往事,不禁又叹息起来:“这一段时日不见,大哥竟是嫁了人,我原先…原先说的那些话,大哥权当没说过。”

“我也没想着这么快嫁人,”连城一手敲在桌边:“都这兵权闹的么。”

“那现在大哥想怎么办?”罗楚走过来坐在桌边:“现在逍遥王和诚义殿下正在大力推广改革,相府一干门生却是极力反对,女皇陛下却迟迟没有动作,可谓是人心惶惶,这兵权这时候缴了上去,掉谁脑袋上面都是一烫手山芋。”

“嗯…我交了,”他揉着额角看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直叫人心烦:“她怎么还不回来?”

“想必是宫中有事了,”罗楚眼色黯然:“三公主对于大哥的兵权有何看法?”

“看法?”连城好笑地瞥着罗楚:“你也十八她也十八,许是因着相熟,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一看便知,可这位公主看似简单,可她我是越来越看不透,我的事她从不过问…可能也是不在意吧。”

“明日武状元也要面圣,大哥你看,”她犹豫道:“这当口对咱们是否不利?既然三公主不会插手,那是不是找个人来推波助澜?”

“不必,”连城淡淡的目光仿佛有一种力量使人平静:“要沉得住气,横竖我交了,朝中有人想要,有人不想给,就看女皇怎么想,扶苏怎么想。”

“我不懂,”罗楚挑眉:“大哥不是说三公主不过问么?”

“你当然不懂了…”连城一声低喃:“关键就在她那里。”

他暗暗叹息,若是与她无关,又怎么会有换夫这出戏呢,看似巧合,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女皇摆这一局,分明是要拉他下水!

“大哥…”她心中一惊:“难道…”话未出口已被他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那半句话顿时咽了回去,越想越心惊,以眼神询问,他叹息着终是点了点头。

罗楚一向相信连城的远见,见他也是猜到了一处,心里顿时冷了下来,看来,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入局了,包括自己的哥哥,或许是无意闯入的,只现在已不能脱身,恐怕是刚到京,身后已不知站了多少人…

这一盘棋,终成了棋子…

“明日面圣无需多言,”正是出神,只听连城嘱咐道:“别管别人怎么说,全保持中立,自有人急,让他们争着去。”

“嗯,”罗楚郑重点头:“罗楚明白了。”

他又道:“女皇说什么你应着便是,别太急着出头。”

她又点头,连城一一叮嘱一番,话还未说完,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他应了一声,连红开门让那人进来,只见一个黑衣人一身雨气站在门口不敢近前。

罗楚好奇地看着,她认识这是连城手下影士。

连城也不避讳罗家兄妹,他也是怕凉气惊了罗琼,走到近前,那人慌忙单膝跪下。

“你怎么回来了?”他皱眉:“不是让你跟着他么?”

那人道:“他跟着你们走了一道,又在天桥边上站了半晌,后来我上前查看竟是吐了血,郡王府守卫深严属下不敢过于靠近。”

“吐血了?”连城叹息道:“真是可惜了…想要和我争,连个好身板都没有。”

“好像还挺严重的,”黑衣人又道:“就连宫中的容院使都惊动了,还…还是…”

“还是什么?”连城淡漠道:“快说!”

“还是三公主的近侍那个叫小鱼儿送去的!”

夜深了,大雨终于小了一些,扶苏在龙宵殿呆了一会,君后无非就是做个样子看,想要她做个出头的,母皇对容贵君的纵容终是让他寝食难安了…

未出宫之前,她住在千一殿,这出了龙宵殿,鬼使神差地,就转悠回来了,撑着伞,一步,一步,一步步步入,发现这里就像是从未离开过那样。

平日里她身边的人就不多,出了宫这里便更是冷清,看夜的都睡了,扶苏也不想惊动别人,她绕过前殿,直奔后小园,在那里,有小虾米的衣冠冢。

杖毙之后,就连尸首都没能保住,她只好弄了个衣冠冢在小园,漆黑一片,就连宫灯都没挂,摸索着站在小墓前,扶苏站定。

她一言不发,只心中苦涩,从小到大,但凡她想要的东西,越是想要的越会失去得很快,越是不想沾边的,偏又会送到她身边。

她的路,早就规定好了摆在面前,不容出错,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无数次反抗,可得到的只是责罚,若是责罚她自己还好些,可偏偏都是她在意的人…

她失去了不只小虾米一个近侍,可只有他最为刻骨铭心,母皇说,让她好好长长记性,她真记住了。

争取了,就能争取得到么…

不想要,就能放得下去么…

一阵风吹过脸面,凉凉的雨顺脸流下…

站了许久,也不知是对着谁,她终是开了口。

“对不起…”

一个人影凭空落下,因是身穿黑色夜行衣,全身都融入了夜色中,只两眼可见炯炯之光,扶苏转身,他微微欠身。

“你来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乌拉拉乌拉拉乌拉拉,更新啦,要撒花要留言要抱抱…

若男若是男

第三十二章

北大营的夜,比起京城里的温柔乡,却是冷清了许多。

这几日一连串的意外已经能让朝廷上面那些有心人吃不消了,那日先是文武两状元面圣,文状元罗楚,武状元路游,未等女皇安排妥当,丞相路池与逍遥王扶原,便因着护国将军连城上交的兵权,这块肥肉争执起来。

这几年连城一路爬上来,也并非全靠运气,他下属忠诚,一旦兵权她交,怕是会有一连串的意外发生,也正因此,女皇先前安排好的两个不痛不痒的角色 都没能熬过三日,自动退了去,扶原争的是男权,路游争的是兵权,她儿子是君后,女儿路启远在边疆,长孙乃是太女正夫,若得兵权可保后世无忧,太女当政!

二人相争,女皇实不好偏心,她下了谕旨叫了扶苏夫妻进宫,众人大惊,本以为是顺水推舟夺了连城的兵权,给三公主扶苏也是相当,不料,女皇却将她打发到了北大营去,说三女娇生惯养,当去锻炼锻炼!

而连城,却仍旧做了他的护国大将军,当朝兵部响应,扶原又一反常态支持了他,路丞相却是不服,她也不避嫌,举荐了路游,她的内侄孙。

朝中议论纷纷,有人欢喜有人忧,连城也不做声,扶原挑眉观望,只等支持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女皇大怒,拂袖甩下奏章无数!

顿时悄然无息,只听女皇的冷哼声音在殿上飘荡。

“太女何在!”

太女扶靖立时出列:“儿臣在!”

“你意下如何!”

那路游就这么想上去那简直就是笑话,她登时回答:“将军连城!”

女皇稍微安心,自古以来,为了大职男儿赐婚,都是为了去其权,而这一次,的确是情况特殊,太女这一表态,她代表的就是路家,群臣皆跪,路丞相也是咬牙忍了回去,最后罗楚进了吏部做了吏部侍郎,至于路游么,直接交给路丞相自己安排了,许是对她们路家的纵容,这让丞相大人心中好受了多了,他直接送进了兵部,与罗楚一般做了兵部侍郎。

后来才有风声传出来,那三公主也不知求了女皇什么,惹得凤颜大怒,这才发配到了北大营,北大营是什么地方,那里驻扎着原来的东晋精兵五千,专为培养士兵的营地,后来连城节节高升,许多能力强硬些的全都追随了去,剩下些混吃等死的,以及走后门进来领饷银的,反正就是一养大爷的地儿!

扶苏去了那里,这倒让丞相一派松了口气,因为这公主啊,基本就是彻底废了,不用理会,就算让她使劲折腾,真将人带出来了,还是要归属兵部,而兵部,却是连城管,所以还是要将矛头指向他,他是大将军,从皇城的禁卫军,到镇守边疆的军队,整个兵部军机处都是人说的算。

朝堂之上,丞相行政,吏户刑三部皆是门生,连城行兵,扶夕主礼工,另有大义军十万在手,与扶颖部下十万很是相当,苏柳是御史大夫掌管监察,上有女皇平衡权势,下有扶原旧部从中调和,这便是全部…

而三公主扶苏,却是连夜去了北大营,走之前她做了三件事,其一,与连城摊了牌,两个人各取所需。其二,将阿三送还了郡王府。其三,去看了爹爹,结果被他打了出来。

她仍旧带了小鱼儿,临走之前小鱼儿又是被人传唤了几次,得了一堆好处,她也只当不知,心中却觉着他的身家估计也不少了,应该给他相看个好人家了…

北大营中得了旨意,也没想到这公主殿下竟是连夜来的,多少人还在睡梦中,守营的巡逻队只留了两个人,也是喝得东倒西歪,扶苏与小鱼儿骑马赶到营地的时候,他们甚至以为是柳街花巷的花娘。

北大营有男女两队,现如今大概还有三千兵力,这些作为军队的储备后力,如今是一堆散兵,男女两队轮番值守,也是巧得很,刚巧是那两营的男女两队长,遣了各自的下属,两个人正在开怀畅饮。

身旁只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端着酒壶,不停地给二人倒酒,当是酒意正浓,扶苏主仆二人下马,那少年听了声响,连忙在火堆旁边跑了过来。

“你们来得倒是挺快的!”他上下打量着两人回头喊道:“大哥!人来啦!”

那火堆旁边坐着两个人齐齐向这边看过来,扶苏心中疑惑,看他这口气也不像是认出了自己啊,她瞥了小鱼儿一眼,他刚要出口的话登时咽了回去,两个人向火堆走去。

“呦!”那女子方脸大眼,年约二十五六,许是没少喝,她摇了又摇才稳住身形,挑眉看着扶苏就是嘻嘻笑道:“这小娘子长得还不错!”

旁边的男子也是二十多岁年纪,他一只手撑着头歪在小桌上像是酒意微醺,只见这人一头长发胡乱扎在脑后,也无半点饰物,他身上穿着随意,定睛一看,随意得非常像就是那简单的中衣,只颜色稍深,扶苏打量他的时候他也是微眯着双眼端详着她。

眼前这女子十分柔美,他嗤笑出声,嗓音微哑:“堂堂大女子相貌堂堂,如何就非得做了这以色事人的行当!”

“以色事人…”扶苏仔细咀嚼着这四个字,她瞪了怒气冲冲的小鱼儿一眼,撩起裙角就坐在了桌边,淡淡笑意掠过二人:“那你来说说我能做什么呢!”

“哎呦,我不行了…”桌边那女子捂住心口大笑道:“看一眼…看一眼就砰砰乱跳啊!怪不得人家能干这个!”

那男子倒没她那么夸张,却也是笑出声来:“大娟子你输了就要愿赌服输,快快拿了银两来,这两个人我收下了!”

那被称作大娟子的人胡乱在身上抹了两把,摇晃着站起身来:“我、我回…回帐中去取,今个是我大兄弟的生辰,他、他可是个处…今晚上你们要是侍候好了,重重有赏!”

说着转身就走,却是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桌边那男子皱眉道:“小五你去送送她!”

扶苏一下子愣住,那少年连忙应声跑过去扶起女人,踉踉跄跄地向那边一大帐走去,小鱼儿禁着鼻子小声道:“这到处都是酒味了…”

“喝两杯?”那男子径自倒着酒:“今个是我的生辰,小娘子自便!”

他大口大口喝着,仿佛不是在营地,而是在自家后院怡然自乐,扶苏伸手去拿桌边的空碗,桌边还有几个满着的酒壶。

“你们赌了什么?”她倒满酒,向他示意,一仰而尽。

“赌什么…”他揉着额角:“不过是这样的日子过够了,甚是无趣…我一个男子,荒度光阴,真不如嫁个人算了…”

扶苏连喝三碗,她不动声色地瞥着他一脸的无奈。

“你这花娘倒也豪爽,小心些吧…这酒辣着呢,一会多了连个陪我的都没有了。”那男子也是大口喝下,不想酒水顺着脸流出不少,直接灌入衣领 ,可能是黏在身上不适,他不耐地拉扯着衣领,扶苏别过目光不想再看,借着月色,肩上锁骨一览无遗。

“这酒倒真是粗劣,”扶苏认真道:“不过以我的酒量,喝多那是不可能的。”

“夸海口么,”那男子好笑地伸着一指点着她:“本人在这北大营喝酒可是从未有过敌手!想喝多都不能!”

“好啊!”她轻袖拂过那几个满着的酒壶:“不过只这几壶可是不够!”

“酒有都是,”他挑眉喊道:“小五!小五!再拿些酒来!”

那少年吃力地抱着几个酒壶大声喊着:“来了来了!”

扶苏使了个眼色,小鱼儿连忙接了些。

“大哥你少喝点吧,别跟大娟子较劲了,给她两个钱打发走算了,这还搭了几壶酒…”那个唤作小五的少年鄙视地瞪着自顾喝酒的扶苏。

那男子撇嘴挥了挥手,小五知道劝不住,索性回去睡觉了,小鱼儿也悄悄在后面扯着扶苏的后襟,她只作不知,指着一边几个空酒壶说道:“为显公道,你们先喝了几壶,我再喝一半,只不过,这赌酒嘛,得有点彩头才好,你看…”

许是真的有些醉了,她拉长了声音听在他耳中更显妩媚:“你还知道添彩头,那你有什么呢…”

扶苏正色问道:“敢问公子姓名?”

那人拍胸答道:“秋若男!”

“好,秋公子你是男子,你先说赌什么…”

“什么公子我不爱听这个!”他挑眉道:“你还让我…你不过是个花娘,难道也瞧不起我么!我是队长,秋队长!你来不就是为了爬上我的床么…”

“爬上你的床?”扶苏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舌尖一卷碗中一滴也无,她伸手扔下空了的酒壶,挑眉笑道:“怕是你还没有这个资格啊!”

“你!”

他差点摔了酒碗…

她眉眼间全是笑意,若没听见那讽刺的话甚至都觉着是在故意诱惑他了,秋若男心中不快,他隐隐觉着不对,却是咽不下这口气,两个人像是较劲般你一碗我一碗就开始喝了起来,直到眼前重影叠叠,面前已是几个她了,外面忽然传来了异声,一辆小轿由远至近。

一女子下轿给了银两,轿夫又抬着走远了。

“秋队长诶,”她娇笑着靠近:“这次是来真的了?”

他认识她,这是花娘。

诧然地看向扶苏,秋若男皱眉道:“你是谁?”

“我是谁?”扶苏站起身来拂袖挥了挥裙上尘土:“你觉得本公主那么像柳/街花娘么!”

秋若男脑中嗡嗡作响,他张口欲言,却见她伸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花娘看这阵势也是不敢吱声,只听近处也不知是哪个帐中竟然传来了细碎的呻/吟声,月光照在扶苏淡漠的脸上…

随着火堆上一个跳跃的火花,她厉声喝道:“听听这是什么声音!看看这是什么营地!今日就罢了,明天早上叫你们怀远将军来帐中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照标题进来的?看了内容发现标题党了会不会打我啊…

重要已至极

第三十三章

在这后宫之中,有一个地方,是最特别的,扶苏从小就知道,她的爹爹与众不同。

其实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也是记忆全无,只随着年纪的增长,竟然记起了前世,然后又随着时间的变化,逐渐淡忘。

孩童时期,她在后宫长大,整日就跟在两个姐姐身后,因为爹爹不在身边,从小惧怕路君后,扶苏幼时极其爱哭,可母皇为此非但没有怜惜,却觉得三女需要锻炼,为她安排了各种各样的老师,她总是不明白,二姐学不来的东西撇一边不学就是了,她却不行,各种责罚变着花样,随侍换了一批又一批,许多宫人都躲得远远的,深怕牵扯。

小的时候她以为这都是因为爹爹的缘故,扶苏和扶颖每个月都会送去与爹爹团聚,他时好时坏,大多数都会抱她,她贪恋怀抱的温暖,有时也会被他提着脖领撇出冷宫。

以前也曾好奇,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问了母皇,她眼中满是怨恨,却只咬牙对她说,说三儿你记住,对敌人永远不要仁慈!

小时候,扶苏喜欢小动物,尤其是养兔子,有一段时间一直热心在后宫倒腾,几个月来竟然生了很多小兔子,后来那些兔子全都死了…她懂了,她错了。

她也曾和宫人打成一片,玩闹嬉笑全无贵贱之分,想着前世的游戏,琢磨着各种玩意大家一起游戏,后来那些人她再没见过…她明白了,她错了。

是她错了,都是她的错…

她自来心软,看着替她受罚的随侍总是愧疚,为此尽量学习,母皇欣慰至极赏了她三个贴身小厮,说这三人是她三公主的人。

扶苏兴奋至极,先是给三个人起了名字,一个叫小虾米,一个叫小鱼儿,还有一个胖呼呼的叫小饭团。

从此四人常在一起,与别个近侍不同,小虾米稍大些,他真的当她是个孩子,她害怕的时候陪着她,她冷的时候抱着她,她不高兴了还会做鬼脸哄着她,每个睡不着的晚上,他都会爬上她的大床,紧紧搂着她,给她讲他爹娘的故事,后来这件事被人捅到了君后那里,那人差点害死了小虾米,那次是扶苏第一次发那么大的脾气…

当年路君后有个得力的,叫路青,他长得十分丑陋,心肠歹毒,她冲到龙宵殿时候他还拦着,扶苏第一次发怒,她跳起来打了他一个耳光,趁他发怔跑了进去,与路君后一番争执,还放了狠话,说小虾米是她三公主的人!

女皇随后赶到,她没说别个,路君后却只好放了被掌掴了无数的小虾米,不消两日,扶苏在御花园落水,路青在岸边,据证人容贵君所说,正是他害的三公主,女皇震怒,也不等她从扶苏的殿中出来,路君后已是处死了路青。

那个晚上小虾米在扶苏床边哭了很久,那些人打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这个晚上却哭得双眼红肿,扶苏却笑了。

再后来扶夕锋芒初露,扶苏的日子更不好过了,母皇要求得太高,她时常觉得力不从心,再后来为着扶夕,她在母皇面前害死了小虾米,只因她说,扶夕是男子,他亲口所说,小虾米也听见了。

不管她如何哀求,不管她如何哭泣,都没能救下小虾米,他死前一直看着她,不管那些人打了多少杖,咬牙挺着,只怜惜地看着她,仿佛多少个夜晚,他对她说的话:可怜的孩子…

母皇对她说,要记住,想要保护自己的人,必须要强大!

小虾米死了,皇叔总算消了气,后来她迁怒扶夕,也曾偷偷使坏,让她被关禁闭,可那又怎么样,再没有人会那样怜惜她了,她的小虾米,其实还没告诉他,他有个别的名字叫苏柔,她给他们三人办好了户籍,偷偷的,就连母皇都不知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扶苏懈怠了的脑袋终于开窍了,她越来越喜欢呆在冷宫,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无奈,只有她爹爹没有任何城府,因为他疯了,说的都是疯话,她愿意听,也全部相信,到了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母皇的保护下…

也在那时,她明白了母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什么,她恐慌,她抗拒,她想要找一个单纯的小公子,两个人生儿育女远离京城…

她求了母皇,说明了心志,母皇沉着脸却也答应了,扶苏以为娶了连玉,日子便会平淡下来,到时候要一块封地带着爹爹走得远远的,远远的…

就是喜于母皇对她的放纵,才没有细想,千杯不醉的她为何在新婚之夜那么快就醉了,连城是一个意外,这个意外也让她终于懂了,想要什么只有自己争取,才能拿得到…

可她到底想要什么呢,她想要的东西是否真能掌握在手中呢,连城说他想要回去大辽,他说这几年已经着手查了,当年爹爹献城这里必有隐情!

他想要送爹爹回去他那心心念念的家,那里还有一个他心心念念的女人,那里还有他心心念念的亲人,有他心心念念的土地…

北大营的夜,是难眠的夜,思绪翻滚,扶苏披上衣衫坐了起来,小鱼儿就睡在帐中的一角,她悄声走近,他蜷着身子睡得不甚安稳,紧皱的眉头好像是被梦靥住了,伸手拉过被单为他盖好。

她叹息着走向帐外,星光黯淡,月亮已不知去了哪里,四处打量着这陌生的地方,扶苏拽紧了衣衫缓缓坐了下来。

连城问她,想要什么,她说她想要一个人。

他当时意外之极,却只挑眉问她:“你心中还有别人?”

她没回答他,却去做了第四件事,就是将剩下的那只黄金石耳扣,挖个坑,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