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
?第十三章脸红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认识那个你想要找的长安姑娘。但你屡屡冒犯于我，我心中有气，如今自然是不愿帮你的。不过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想知道她的消息，也可以——你好好伺候我，待我消了气，自然一切好说。”阿梨垂下眼睑，傲慢地抬了抬下巴。
晏琅眸子微闪，片刻，才郑重地吐出一个字：“好。”
“那我就等着看将军的表现了。”阿梨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好了，还不赶紧送我回屋！我困死啦，明儿还要和三姐姐出去玩儿呢！”
晏琅便一个跃身上了岸。
“等等，你得先把自己弄干！”要不估计一出门就得感冒，阿梨嘟囔。
晏琅微顿，而后点点头，在池边盘腿坐下，运起了功。
阿梨知道他是在用内力烘干身上的衣物，便也不再说话。
一时间，气氛倒是颇为和谐。
柔和月光下，男子静坐池边，闭目运功。他墨发微乱，衣衫湿透，前襟不慎微微敞开，露出些许胸膛。泛着微光的水滴，如珍珠一般沿着他刀削般分明的轮廓滚落，最终没入衣裳微敞的胸前。更有缠绵缭绕的雾气伴着滑落的水滴，在他的四周袅袅飘散，衬得他仙姿淼淼，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惑人之意。
不知道为什么，阿梨看着这样的晏琅，竟慢慢干了舌尖，红了脸。
***
翌日。
“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怎的脸色这般差？”青瑛一边为阿梨梳头，一边有些担忧地看着镜中无精打采的人儿。
“或许是换了个地方，有些不习惯吧，没事儿。”阿梨轻轻摇头，又打了个哈欠。
昨晚她不仅被人抱着在外头溜了一圈，后来还做了一宿的梦，这会儿自然精神不好。
想到梦中那可怕的场景，阿梨顿时脸色青红交加。
她、她竟然梦到自己一直在扒晏琅那湿漉漉的衣裳！
而晏小二那个臭不要脸的，竟干脆利落地把衣裳一脱，往地上一躺，说：长安我帮你。
污！真是太污了！
一定是昨晚气氛太诡异，自己又被晏琅那句“未婚妻，成亲”给吓到了，所以梦里才会胡思乱想！
“殿下？殿下！”
青瑛担忧的声音让阿梨猛地回了神。
“殿下怎么了？”
“没、没事，只是在想事情。”阿梨眨了眨眼，忙甩去脑海中那叫人脸红的一幕，“对了，你们呢，睡得可好？”
问这话的时候，她忍不住偷偷看了看一旁的青珞，到底有些心虚。
好在青珞只挠头憨笑道：“谢殿下关心，昨晚一倒头就睡了，一夜好眠，连个梦都没做，可舒服呢。”
青瑛却沉了脸，训道：“睡不好对身子可是大不好，你个心粗的，我让你看顾殿下，你却只管自己睡得香甜，实在是失职，当罚！”
阿梨忙拉拉她的袖子，笑道：“我不过是睡得浅些，没什么大碍的。况我又没发出动静，阿珞姐姐自然注意不到，阿瑛姐姐便饶了她吧。”
“还是殿下对我最好了！”青珞忙讨好地笑道，“师姐，你看殿下都发话了，你就饶我这一回吧~”
“殿下这般惯着她，就不怕这妮子哪日上了天去！”青瑛无奈摇头，到底没再说什么，只转头对青珞道，“你呀，待会儿去找三驸马要些安神之药给殿下备着，今日若再有懈怠……”
“不敢啦再不敢啦！” 青珞抱着头怪叫。
青瑛和阿梨便忍不住齐齐笑了出来。
突然，阿梨想到一件事：“对了，阿瑛姐姐，国师云游在外都好几年啦，他什么时候回来？”
青瑛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师傅素来行踪飘忽，出发前也未定归期……殿下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阿梨回道：“哦……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其实她是突然想到了晏琅恢复记忆一事，想问问国师缘由。毕竟那时他说过，想让晏琅想起旧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可昨天，仅仅一个称呼，晏琅就想起了“长安”，而且还说出“长安”是他的未婚妻这种鬼话……
她怀疑是不是某个环节出了错误，这才让他有了如此诡异的认知。
“我记得……师傅好像在先头的信中说，这两年之内或许会回来一次，不过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青珞想了想，道。
“嗯，没事儿，到时候再说吧。”阿梨点头，虽很想马上找回国师问一问，但到底忍住了。一来国师行踪难寻，二来，她也不能在两个青面前表现得太过异常，否则不好解释，也容易引得她们担心。
这话题便这样打住了。
***
洗漱过后，两个青便推着阿梨去了前厅，楚清漪夫妇正等她一起吃早饭。
“晏将军的早饭送过去了吗？”楚清漪问。
“回殿下，已派人送去了。”她身边的管事嬷嬷回道。
“嗯，晏将军身份贵重，此次又是奉了圣命来保护长安，切不可怠慢。一切礼仪，需以上宾标准相待。” 楚清漪又吩咐了一句，随后看向阿梨，坏坏一笑，“阿梨以为这样安排可好？”
奉了圣命什么的，自然是阿梨主动去信求来的。乾睿帝虽无奈，却到底是下了旨意，让晏琅做几日近侍保护两位公主。一来如此可保护阿梨的清誉，二来有晏琅这个身手莫测的人护着两个宝贝闺女，他也能放心些。
阿梨冲她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我才不上当呢！”
无论回答什么都免不了要被打趣，她还不知道她么！
楚清漪撇嘴道：“小丫头长心眼儿了，不好玩！啧，罢了，快吃吧，一会儿去庄子后头山上的蔬果园里看看。”
阿梨眼睛猛地一亮：“就是那个美名远播的蔬果园？我能自己摘果子挖野菜么！”
楚清漪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口粥：“自然可以。付了银子，怎么都可以。”
“……谈钱多俗啊，”阿梨眼睛滴溜一转，忙露出讨好的笑，给楚清漪夹了个丸子，“三姐姐神仙一般的人儿，如何能被这钱财粪土给污染了呢！咱来谈感情呗？”
楚清漪差点噎到：“死丫头，吃饭呢！”成心恶心她呢吧？
阿梨忙做忏悔状：“我错了。”
楚清漪哭笑不得，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说你这个守财奴的性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咱们这么多皇子公主中，就数你屋里宝贝最多了吧，怎的还是如此抠门！”
阿梨摇头晃脑道：“有人爱书画，有人爱美景，我不过恰好爱财而已嘛。况我乃君子，虽爱财，但取之有道，又有何不可呢。”
“……歪理。”楚清漪一边给云枢喂食，一边唾弃她，“废话少说，前些日子父皇赏你的那套琉璃瓶子，我瞧着正适合给我们阿枢放药。交出来，我便带你去摘果子！不然你只有看着我们玩的份儿了。”
“三姐姐好险恶的用心！”阿梨顿时痛心疾首，“原来带我出去玩是假的，给你家男人讨宝贝才是真的！阿瑛姐姐快扶着我，我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众人皆忍笑。
楚清漪忍不住捏她的脸：“我素来险恶，你又不是第一日才知道！说，给不给？”
“给给给！行了吧……”阿梨捂着心口叹气，“这下可以带我玩了吧！”
“回宫不许告状，不然以后都不带你了。”楚清漪做凶恶状。
阿梨怪叫：“竟把我的后路都彻底斩断来了！三姐姐你太凶残啦！”
众人皆忍不住哈哈大笑。
“漪漪乖，吃饭。”一旁的云枢却不明白楚清漪在笑什么，见她笑弯了腰连饭都忘记吃了，便舀了一勺子鱼汤喂到她嘴边。
楚清漪便忍着笑张开嘴，刚要吃，没想却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胃里猛地一反，别过身就吐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三姐姐——”阿梨忙扶住她，“怎么回事？”
一旁的云枢更是面色大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扣住了楚清漪的手腕。
“没、没事儿……就是突然有些恶心……”楚清漪自己也蒙了，半晌，方才捂着胸口起了身，面色隐隐有些发白。
“是不是吃坏了东西？”阿梨皱眉，有些担忧。楚清漪外表看着较小柔弱，但身体自小就特别好，很少会不舒服，今日实在有些反常。
楚清漪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没有吧，我这还没开始吃早饭呢……”
“不——！”一旁的云枢却突然面色刷白，浑身颤抖了起来，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楚清漪的腹部，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
“阿枢！怎么了？”楚清漪忙握住他的双手，焦急道，“别怕！慢慢说，怎么了？”
阿梨心下惊恐，云枢这么大的反应……莫不是楚清漪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
“他会杀了你——漪漪，他会杀了你的！”云枢猛地回神，连忙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楚清漪。可一双漂亮的眼睛却依然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腹部，眼底盛满了恐惧和……
杀意。
“什、什么？！”还是阿梨最先反应了过来，“他？难道是……三姐姐，莫非是你有喜了？”
楚清漪猛地抬头看她，半晌才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有些不敢置信道：“我、我有孩子了？”
“漪漪，不要他……不要他！”云枢却紧紧抓住她的双手，俊脸几近扭曲，“我帮你杀了他……我会保护你的！你别怕！”
“不！”阿梨下意识惊叫。
云枢顿时狠狠地瞪着她，双眸赤红，冰冷可怖。素来仙人般清俊缥缈的人，这一刻，却仿佛堕了魔。
“阿枢！阿枢！你先冷静——！”楚清漪直到这会儿才完全反应过来，她连忙捧住云枢的脸，安抚道，“你看着我，来！看着我，告诉我……我肚子里是不是有小宝宝了？”
云枢双手颤抖，将楚清漪用力地抱紧，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楚清漪闭了闭眼，压抑住这突如其来的狂喜，然后伸手回抱住他：“不怕不怕，他不会伤害到我的……不怕，啊？”
“他会！我亲眼看到过！他会……他从姐姐的肚子里出来，他的身上沾满了姐姐的鲜血……很红，很臭……”云枢颤抖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事情。?
☆、往事
?第十四章往事
“不会的不会的……”楚清漪自然知道云枢想起了什么，心疼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紧紧抱着他，安抚着他，试图唤醒陷入了魔障的云枢。
“阿瑛姐姐，叫所有人都出去。”阿梨也想起了那件事，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这件事只有楚清漪自己能解决，旁人插不进手，她也不会愿意旁人插手。
众人闻言连忙都退了出去，阿梨也带着两个青出了门。
“殿下，是晏将军来了。”
刚出门，便看见了身材修长，高大挺拔的青年，如青松一般立在门外。
猛然想起昨夜那荒唐的梦境，阿梨不由别扭了一下，但好在她心理素质素来过硬，便很快恢复了正常，问道：“你怎么来了？”
晏琅没有说话，只是大步上前，以近身侍从之态站到了阿梨身边，行了个礼。
“姿态倒是摆得挺正……”阿梨咕哝，斜了他一眼，想了想，又转身对两个青道，“阿瑛姐姐，你和阿珞姐姐站一旁玩去吧，让他来推我。”
青瑛和青珞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对视了一眼，但还是退到了一旁，将阿梨身后的位置空了出来。
推就推吧，这事儿圣上已亲自下了旨，想必外人也不敢说什么闲话。至于晏将军……您自个儿多保重吧。
晏琅便依她所言，站到了她身后，当起了她的“推夫”。
“去那边的花园走走。”阿梨这会儿心情不怎好，也没了逗弄他的心思，便随便指了个地方。
晏琅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推着她往前走去。
这泉庄乃楚清漪花了重金购得，除了温泉之外，四周的景致也弄得颇为精致。虽没有多富丽，可胜在精细。
水榭亭台，长廊曲折，碧绿的园子里，各色各样的花肆意盛放。更有雕刻精巧的奇山怪石三三两两地堆砌着，摆成各种各样的姿态。还有那翩跹飞舞的蝴蝶鸟雀，穿梭在春风暗香中，带来清脆的乐声……
处处点缀着春日，处处潜藏着生机，叫人不由心情疏阔。
阿梨心中的烦闷随着暖洋洋的春风稍稍褪去几分，她歪过头，看了看身后高大沉默的男人，心中有些迷惑，也有些说不出的难过：“晏小二……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本以为晏琅定不会回答，没想到过了片刻，却听见他艰涩的嗓音淡淡地响起：“……无时无刻，不念想。”
阿梨心下一颤，不知为何脸上竟有些烧得慌，忙别过头，道：“那、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曾无意中害死了自己最亲的人，你……会不会恨她？”
听出了阿梨话中的难过和担忧，晏琅微微顿足，想起曾经也有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姑娘，总会为了别人的悲伤而悲伤。
于是，他又一次在自己的不解中开了口：“既是无意，便是天意。”
阿梨微愣，半晌才叹了口气道：“若每个人都能如你一般想得通透就好了。这世间最难把握的，就是人心了。要我说，若是没有投入感情，便不会有那么多难解之题了。”
若楚清漪不曾爱上云枢，如今便不会这样害怕失去。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当初支持三姐姐做出那样的选择，到底是不是对的……”阿梨抬头望着天，似乎又看到了当日血腥的一幕。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傍晚，楚清漪见她整日窝在房内，实在无聊，便提出要陪她玩躲猫猫。
她虽在嘴上笑话楚清漪幼稚，但心下却是感动的，自然便答应了。
她坐着轮椅，目标太大，楚清漪自然便成了躲的那一方，由她来找。
两人本只是在凤翔宫内玩耍的，但凤翔宫两人实在太过熟悉，楚清漪躲了三回，都被阿梨轻易地找到了。于是第四回的时候，楚清漪偷偷跑出了凤翔宫，躲进了不远处淑妃的淑容宫。
可怎么都没想到，就这么一躲，竟就被她撞见了淑妃和她那侍卫表哥的□□！
楚清漪是个机智的，见了这等秘事，自然忙捂了嘴巴要偷偷离开，没想到慌乱之中却不慎踢到了花坛边的琉璃花盆，被那两人发现了。
那侍卫为了自保，自然起了杀人灭口之心，情急之下便朝着不远处楚清漪的身影追了过去。
好在楚清漪对内宫极为熟悉，又趁着夜幕已降，一路狂奔，跑进了御花园，躲在了一处假山山洞里。
原以为如此便逃过了一劫，可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是这般的巧合……
那日，正好右相的姐姐惠妃娘娘请了右相夫人进宫说话，右相夫人便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女进了宫。
其女云雾，已嫁人为妻的她那时腹中已有了六个月大的孩子。拜见了惠妃之后，云雾便在她的恩许之下，带着双胞胎弟弟云枢去了御花园散步。
御花园中有几株罕见的绿牡丹，爱牡丹成痴的她一直心中向往。难得有进宫的机会，她自然是不愿错过的。
可半路上，云枢不慎蹭到假山上的青苔弄脏了衣裳，云雾知道弟弟素来洁癖成性，便吩咐婢女带他下去换外衣，自己则走到一处假山边等他们。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那侍卫竟突然从暗处蹿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劈在了云雾的腹部！
原来那侍卫并未离开，而是一直在暗中寻找楚清漪的下落。正好寻到了这里，见到了与楚清漪今日所穿有六七分相似的云雾，竟以为她就是那偷看之人，顿时狠下了杀手！
当楚清漪听到惨叫声跑出来的时候，她只看到了抱着肚子满身是血的云雾，吓傻了的宫女太监和……
双眸血红，呆若木鸡跪倒在地的云枢。
云雾的肚子生生被切开了两半，露出了正在蠕动的婴儿。而云枢就这样死死地盯着那婴儿。看着他在姐姐的肚子里挣扎着想要出来，看着他浑身是血地在地上蠕动，看着他和姐姐一起渐渐失去气息……
暗沉的夜，猩红的血，凄厉的哀嚎，惨白的脸，血肉模糊的婴儿……
那一幕，深深刻在了云枢的脑袋里，像厉鬼一样，缠绕不散。
然后，他疯了。
不是原来那种谁都不搭理的自闭，而是见到人就会惊恐大叫，乃至抽搐休克的疯。
他的心底，更是对婴孩就有了一种极度可怕的认知：他们都是会杀母喝血的怪物！——他来得晚，并没有看到那行凶的侍卫，只以为是这个孩子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而楚清漪同样陷入了长达两年的痛苦噩梦中。
云雾母子是替她而死的！
云枢是因她而疯掉的！
她闭唇不欲，就这样自我折磨了整整两年，不管帝后和阿梨用了多少办法，她都始终不愿清醒。直到有一日，她看见了疯疯癫癫正被人欺负殴打的云枢。
她疯狂地跑上前赶走了那些人，救起了云枢。抱着浑身是伤的他，整整两年没有说话的楚清漪终于痛哭出声。
哭完以后，她终于愿意从噩梦中醒来。
后来，她请来国师，帮云枢抽去了所有的记忆。
忘掉一切的云枢终于不再疯癫，他恢复了原本谁都不理的状态，只是素来一片空白的世界里，却从此住进了一个楚清漪。
再后来，又过了三个月，楚清漪告诉阿梨，自己要嫁给云枢。
阿梨知道，也许只有这样做，她才能真正彻底地从痛苦和愧疚中走出来。虽担忧，却到底还是在她坚定的眼神中选择了支持。
于是，便有了后来长宁公主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嫁给右相那痴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