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战祁怒吼道:“放肆!都给我住手!”

卢不押向他们打了个手势,那几人愤愤不平地放下武器,瞪了他几眼回到位置。

君阡倒并不怀疑卢不押,军中根本就是有两批细作,一批是言止息的,而另一批,她至今为止都想不到是谁派出的。言止息的人虽然做得很隐秘,可对于她来说,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目的是什么,便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明知谁是另一批细作,却无法查出他来自哪里,他的目的是什么。

一直未发话的方刃决突然开口道:“你有什么想法?”

君阡瞪了他一眼道:“有想法还用得着在这里探讨么?”

所有人都在沉默,只是知道这居忧关内有言止息的细作,并不知道君阡在关内已和他交过手,两军交战间谍战是最常用的手段,可若是告诉他们言止息可在关内自由出入呢?形势比任何人想得都要艰难许多。

“此前我军在此与佻褚军对峙这么久,除了粮草一事以外,对方都没有大动作,羽将军是否要考虑一下这细作是否是你这六万大军中带来的?”

“放你娘的狗屁!”方刃决突然开口大骂道,“知道为何之前这细作没有大动作吗?你们可曾抓到过敌军将领?根本无诱惑可言,那细作自然是按兵不动!他会没事出来瞎溜达?”大约因着那蓼斐清是方刃决亲手抓来,原本脾气就火爆的他一时没忍住,激起了两边的愤怒。

羽战祁的人满脸通红,即便是他们不与君阡和方刃决当面争吵,可这话摆明了没给他们台阶下。

“冷静些!”君阡察觉到不安的气氛,冲着方刃决皱了皱眉,“此言也不差,谁也无法确定那细作是谁,也许正在我六万大军里。只是军中混进了这么个高手,来去自如,未免是一件可怕的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只望各位往后多加留意!”

“那是自然!”

“夜也深了,各位还是早些休息吧!”羽战祁看着两方剑拔弩张的气氛,看这今晚也是解决不了,便让大家散伙。

君阡留到最后,方刃决还未走,看着卢不押的背影道:“现在该怎么做?”

君阡冷笑道:“这事不是卢不押的手笔,但是,现在,请你帮我查些东西!”

“查什么?”

“我要,卢不押的所有可查资料!”

☆、第22章 心有灵犀

接到命令后的方刃决随即调出一切有可能与卢不押沾边的相关典籍,系统调查关于他的身世。

这世上没有任何偶然,一切都有其因果联系,也许,从他的身世中能找到些答案。

君阡自己是打小不爱看书的,便将这对她来说极其艰难的任务交给了方刃决。只是没想到方刃决也和她一样,看见书就打瞌睡,他窝在书中,心里却不大乐意。

“喂,你,对,就你,过来!”

一个守在军帐旁的卫兵小跑过来。

“帮我去把梧桐姑娘叫来!”

听说方刃决请她过去,梧桐特地打扮了一番擦上了她最喜欢的胭脂,怀揣着小心思一路过去。

“方将军您找我?”梧桐诧异地盯着一桌子的书,“您这是,在看书?想不到方将军不但武艺高强还那么爱学习!”

方刃决不停地翻着书页道:“梧桐,你家那男人婆让我找卢不押的资料,”他抬头看一眼站在一旁左顾右盼的梧桐,一把将她拉过来,“你不知道,我不爱看书,来,帮我一起找!”

梧桐笑笑翻开一张书页,漫不经心道:“方将军是不是对我家小姐……有意思?”

“嗯?”方刃决挠了挠耳朵,“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

“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哎呀,就是问你有没有意思?”

“有哪种意思?”

“就是那种意思!”

“有点意思!”

梧桐捧着书,心里却有点失落,听着方刃决说有点意思,她重重地丢过一本书。

方刃决抬起头,讷讷道:“你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

梧桐闷闷回答,“没什么意思!”

方刃决不知所云地点点头,心道这女人,讲话总是这么莫名其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上次那骂人两字就把他弄得纠结了好久,这回这东一个意思西一个意思,把他问得云里雾里,看来下次得找羽君阡好好聊聊,讲话要有主谓宾,汉文化博大精深,谁知道她说得意思是哪个意思。

而梧桐此刻心思根本不在查找卢不押的资料上,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她亦是不知道方刃决这个木鱼脑袋是听懂没听懂她的意思,书捧在手心,忘了时间过了多久。

方刃决看着一动不动坐在此处发呆许久的梧桐,心中纳闷,侧过头去瞟了一眼,猛然间看见“卢不押”三个字。

“别动!”

“啊!”走神走到天涯海角的梧桐被他一声暴喝给惊回神来,从椅子上跃起,书掉在地上,收拍着那胸口道,“你一惊一乍做什么!”

说罢弯腰捡书,与刚好也正捡书的方刃决手指碰在一处,触电般收回,一手握着手指,脸上绯红滚烫。

方刃决没注意,拿起书嘀咕:“刚才是在哪一页?”

正要质问梧桐,抬起头却发现梧桐的脸在烧。

“生病了?”方刃决放下书,扶住梧桐,“要不要紧,赶紧叫军医!”

梧桐看着他着急的神色,心中有些舒坦,摇着手连忙道,“不用不用,我没事,今天有点热!”

原本盛夏已过,这几天天气正在慢慢转凉,方刃决惊异地“哦”了声,心想着大约是女孩子皮薄,所以经不起热?这是个什么原理,他没想通,只是这梧桐越发奇怪,让他有些不安。故作镇定地翻着书,突然吼道:“找到了,就是这个!”

**

“王爷!”蓼斐清跪在言止息面前,那原本冷峻的脸上似乎有几分消瘦,分明才一两日,却恍如过了一个世纪。

言止息坐在案几前,轻声道:“没事就好,看见絮儿了?”

“是!”蓼斐清起身站在一侧,“那个人是谁?”

言止息笑笑,没有回答,他知道蓼斐清问他那细作是谁,但,他不能说,是细作吗?他根本称不上是细作!

蓼斐清看着他唇角微微勾起得回忆之色,心慢慢收紧,看来那个“细作”,是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那么,是谁?城门下她连影子都没看到,只看到那一抹月色挂在城门口拉长了黑影,却是扭曲的。

言止息站起身来,负手走到门前,抬头忘天,那帽檐稍稍落了点,透出些唇以上的高高的鼻梁,“不得已惊动了她,她现在该在找卢不押的资料了!”

蓼斐清多年跟随着他,自然之道此刻他已然转换了话题,“卢不押并非我们的人,羽君阡若是怀疑卢不押是我们的细作,正好隐藏了您的人!”

言止息余光扫过她,否定道,“不,她早就知道了卢不押不是我们的人。”

“怎么会?”

言止息一路走向悬崖,“我们不能让她有时间去查找卢不押,卢不押在,欲盖弥彰,正好为他创造了打探消息的机会,我以向朝廷递去奏折,只要一来回复,立刻起身赶往白灵城。羽战祁派出的五万兵马,该消耗完了吧!”

蓼斐清静静听着,却忍不住皱眉道:“其实您完全没有必要事事被朝廷牵制!”

“小不忍则乱大谋,”言止息望着南方居忧关的方向,“样子要做足了。兵力一部分一部分撤走,阿清,你带着小部分人马立刻出发,赶到乌克拉沙漠外围的元明县,务必要掩人耳目,阿九会带着人马追上你,我们要在羽君阡出发之前先动手!现在!立刻!”

“是!”

**

方刃决拿着统计好的关于卢不押生平的书来到君阡军帐前,看着君阡正挑逗着白尼玛,微微有些失神,梧桐问的是什么意思?是君阡让她来问的吗?

“找到了?”君阡早已发现愣在门口的方刃决,向他招手道,“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方刃决深呼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对着白尼玛道:“玩物丧志!”

白尼玛拱起后腿,似乎是听懂了方刃决的不满,瞪着眼满目仇恨地看着他,只会欺负白尼玛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毕竟,白尼玛也算得上是猫科类中的美女,有多少公猫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想到年……白尼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吃炸药了?”君阡觉得有些蹊跷,伸手夺过他手中的册子,翻了翻,“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欺负梧桐了?”

“嗯?”君阡愣愣地抬起头,虽然这太妹平日里胡作非为惯了,可好歹梧桐是她的帮凶,她怎么会欺负梧桐,看着方刃决不满的眼神,她知道刚才方刃决叫梧桐去帮忙了,只是这正好给他们交流感情的机会,君阡自是不会打扰,发生了什么事?

方刃决看着君阡一脸茫然,觉得自己说话冲了点,解释道:“梧桐之前跟我说她不会骂人,我觉得她大约是要让我教她骂人,她天天跟着你,谁敢欺负她,能欺负她的大概只有你!”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刚到居忧关第二天晚上!”

君阡捂着嘴偷乐,那梧桐是怕白天被君阡死活扯着跟人对骂,怕坏了自己的淑女形象才向他解释的吧,他怎么居然会觉得梧桐是要向他学骂人?

君阡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有呢?”

“刚才她问我对你有没有意思?我觉得大约是你欺负了她,这里头她熟悉的能替她报仇的没几个,所以来找我跟你报仇,我就跟她说了有点意思!上次输给你了,这次梧桐不会在捣乱,什么时候在打一架?”

君阡听得冷汗直冒,突然觉得天好冷夜好黑路好长人好蠢,“你……说……有点……意思?”

方刃决异常认真地点点头,让忍了很久,想要好好和君阡干一架,分出个高下,也好报上次那一仇!

君阡顿觉天昏地暗,怪不得梧桐还不回来,大约是找了个角落偷偷哭去了,这世上怎会有这种木鱼脑袋,这明摆着问他喜不喜欢他却能想成报仇。君阡盯着他脑袋看了好久,总有一天要劈开这脑袋瓜子看看里面装得是些什么!

君阡忍不住颤抖。

“你很冷?”方刃决瞅了瞅君阡。

君阡用力地点头,好冷,心好冷,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冤情那个深,刃决那个笨!

方刃决更是疑惑了,梧桐说热,君阡说冷,女人果然是敏感的动物,抽起来的时候比白尼玛还让人难以理解!

“得了,还是研究正事吧!”君阡看着方刃决给的资料,眉头拧成了马里亚纳海沟,“你不觉得里面有问题?”

方刃决站在一侧看着君阡一面一面地翻过,上面记载着卢不押,出生在山原县,母亲是山原人士,姓宋,正德九年的科举中了榜眼,开始入朝为官,平步青云,为人圆滑却一直游移于师党和相党之间,始终没有被两大党派所牵制。此次监军乃是其自荐,因羽战祁原本便不属于两大党派的任意一方,皇帝便放心地让这两个没有党派之争的前来。这似乎并不能看出些什么端倪。

“他父亲呢?是谁?”君阡预感到一些不好的状况。

“没有记载!”

“这就怪了,按理说子女随父,若他父亲是山原人,那么为何这上面只记载了他母亲,可他父亲若不是山原人,为何他随其母?”

方刃决思索片刻,“有没有可能,他父亲已死或者母亲改嫁?”

“不可能!”君阡答得异常坚定,“若他父亲已死,也无理由不记载在档案中,若是父母感情不和母亲改嫁,按理他会随母姓或者寄于其养父姓氏,只是这上面似乎是刻意忽略了他的父亲!”

方刃决并不觉得此中有什么重要,但看着君阡一脸愁容,也不敢怠慢。

君阡突然道:“没时间了!我有感觉,言止息会在近日撤离大批军队前往白灵城,我们必须在他们之前先赶到,但是不能正大光明地撤军,我留在这里拖延时间,我会命人分批秘密撤离军队,你先带着两万兵马前往乌克拉沙漠外围的元明县,白灵城一战在所难免,我带上卢不押一起过去,带在身边总比留在这里好!你,马上,出发去元明县!”

“是!”

☆、第23章 下回分解

双方都在悄悄地撤兵,撤得井然有序,撤得层次分明。玄齐一方往东南方而行继而转向东北前往元明县,佻褚一方先向东北转向东南,沿着自己国界线秘密转移兵力,争取在对方之前到达白灵城。

而此时还各自在自己地盘的羽君阡和言止息挂着各自标志性的笑容带着各自标志性的手下互相望着对方的地盘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梧桐眨着大眼睛,疑惑不解道:“小姐,我们会被发现吗?”

君阡的指甲盖敲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静谧,“不,他不会发现,但他也会尽早撤兵。”

“可若是两军碰在一处可怎么办?”

君阡嘴角挑起一抹阴阴地笑,“那就……看谁的手下更给力了!”

梧桐双手托着下巴,花一般地想着,蓦地一笑道:“那必须是方将军更厉害些!”

“未必,”君阡却没那么乐观,“言止息会先把蓼斐清派出去,她虽然武功没方刃决好,可作战却严密精细,但愿方刃决能率先到达。”

言止息浅酌茶汤,对着愁眉不展的江进九道:“担心阿清?”

江进九点头默认。

“她现在一定也在偷转兵力,”言止息用之间沾了点茶水,在桌上画出一条道路,“这是玄齐军的撤走路线,我们在相互拼时间。”

江进九已经,瞪着眼不可思议道:“那您还派阿清先去!”

“急什么?”言止息微笑地看着桌上的水迹散发在空气中,“羽君阡会派方刃决过去,虽然阿清武功没他好,可论计谋,方刃决岂能匹及?但愿阿清能赶在前头到达元明县!”

“梧桐,”君阡突然厉声下令,“明日你带两万人马赶往元明县,走官道,一路阵势要大,碰见敌军探子无视之,以正常行军速度前往,务必和方刃决汇合!”

梧桐领了命,不解道:“为何要故意让他们知道?”

君阡指着险山扬起下颚,“道路不同速度不同,尽量迷惑敌军,切莫让人看出什么端倪!”

“好!”梧桐点头道:“我现在去准备!”

“记得这是在作战,千万小心,切莫当做儿戏!”

梧桐耸耸肩,摊摊手,“是,小姐放心!”

“等等!”君阡似想到什么,“若是我方先到达,千万小心粮草,我们损耗不起!”

“如果我没猜错,这几日她会派梧桐带人从官道减速发兵元明县,”言止息命人取来的地图,看着蜿蜒道路,对着江进九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阿九,明日带两万军队,直线前往元明县与阿清汇合,中途无论发生什么,只求安稳,切莫出战!”

江进九看着言止息用指甲刻出的线路,对他的敬佩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您怎么知道?”

“莫管我怎么知道,”言止息专注地看着地图,“汇合之后听阿清指挥,她的布局比你严密,若是我们先到达,那么只守不攻,若是敌方先到达,想办法断其粮草,玄齐失了这么多回粮草,心有余悸,不敢轻举妄动!”

“王爷英明,属下这就去准备!”

君阡突然停下手,转身一个饱满的侧线,对着千里一碧的天空轻轻道:“鹿死谁手,且听下回分解!”

言止息端着茶盏的手突然一颤,那满杯的茶水倾倒在地上,看着淡黄的茶水冒着微弱的白烟,嘴角勾勒一幅锦绣山河,“我不赢你不输,玩得久才……有意思!”

**

君阡大步走向行兵总府,推开门时,羽战祁正在对着地形模具发呆。

“元帅!”君阡站在羽战祁身边,靠在他胳膊上,吐了吐舌,羽战祁慈爱地摸着她的脑袋,祥和道:“怎么了?”

君阡拿出那份密旨递给羽战祁,“言止息现在应该已经在秘密撤军了,我安排了方刃决先过去,我想问您要个人!”

羽战祁拍了拍君阡的背脊,“说吧,要谁?我的人,对你挑!”

“卢不押!”

羽战祁愣了片刻,他自然是知道君阡想做什么,起先他一直不公开与卢不押为敌,一来作为元帅要有大局观,二来是无法摸清卢不押的底细,君阡此番要他,一是想彻底查清他的底细,即便羽战祁并不知道邵述下旨要君阡细查粮草被劫一事,二来是她想替父亲拔去这个钉子,所谓树倒猢狲散,卢不押手下又一批忠心的将领,只有将卢不押扳倒,才能使军中的权力统一在羽战祁手中。

可此去白灵城胜负未定,前有狼后有虎,艾梵不好对付,言止息更甚,若是在带着卢不押,进退不得,君阡该如何出手?

“不行!”羽战祁拒绝地干脆绝决。

“元帅……”君阡有些急了,拽着羽战祁的袖口糯糯地喊道:“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