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了别人,可还会趁着泼墨的黑抿嘴偷笑?

脚步很稳,言止息寻思着布局,终究是没有发现君阡此刻的小九九。如果出去便是佻褚的睿宁王和玄齐的女将军,那么不妨,这危机重重的道路,走得再远些,再久些,走到何时两人厌倦了,那尽头正好连着来生。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可以看出些笼统的轮廓。两人已不知走了多久,那同样的路口轮回了数次,眼前画风一转,黑暗中透出了些诡异的亮光和直方的框表。

言止息小心地触摸了一下,指尖传来生硬的冰凉,“是镜子!”

“地道处为何要放镜子?”君阡沿着镜子反射的光线看去,喊道,“这边也有镜子!”

“这里也有!”

两人在这岔口徘徊,却意外发现八面交叉相对的镜子。镜子照着对面的路,因为地道是单一的色调和复杂的石壁纹理,让人看起来无论哪一面都相似得很,可其实已经走过了七八了转弯口。

这里没有光,两人却能看见镜子中反射的光线在空中交叉形成一张细密的光网,穿梭在正中心的上空,彷佛星空的颜色,那光线中凸出的亮点便是天上纷呈各异的璀璨明星。

光线有问题!

两人同时想到了这点,一起走向光线穿插的交点处。

“砰”!

君阡摸着额头嗔道:“你想把我撞成脑瘫么?你是金刚做的头吧!”

“你就算撞成脑瘫我也会养你!”言止息同样摸着额头,这女人的脑袋什么做的这么硬,这一下撞得眼冒金星她居然反咬一口。

“得了吧!”君阡朝前拍了拍。又拍了拍,不对,若是撞到了言止息,那为何手摸到的是冰冷坚毅的石料,也就是说,她撞到的根本不是言止息,而是这东西!

猛然向后一退,可眼睛并不能看到。

言止息也反应了过来,想到了这物体的奇特。他二人并未看到这里有任何障碍物,难道是因为那镜子!

镜子反射后将重心同一颜色的物体打在对面的镜中,而镜中的成像再一次反射之后又回到原本的镜面,八块镜子的独立又成一个整体,凭借这里的地形和色泽通过盲点使得他们完全忽视了中心的障碍物。

金工大师为何要在这中间画上这么一笔?莫非第三个空间的入口在此处!

言止息轻轻触摸在石柱上,随着眼前光线的交替寻到八个点的中心。按了按,没有反应。

机关就在此处,可如何启动这机关是个难题。

“我觉得,既然他用镜子在布成这个局,那么启动机关定然和这镜子有关!”君阡走到一面镜子前,左右逐磨着,这镜面光滑干净,前后无按钮,看来与普通的并无差别。

她的身体遮住了其中一面镜子,无意间打破了其中一道折射的光线,原本配合完全的光网零落成一地,言止息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了!”

☆、第41章 险中偷香

君阡侧过身,光网又重新拼凑在一起,“你知道什么了?”

“挡住镜子!”言止息看着空中转眼分离又聚合的光线,直到君阡再一次遮住镜面,那石柱出现了细小的变化。

“把镜子杂碎了!”

君阡一愣,她知道言止息这么说一定有道理,便抽出腰间的长鞭用力向镜子挥去。

镜片碎落了一片,在地面熠熠生辉,光线被打破之后重组,在石柱的一角遗落了流光。

“哗——”

八面镜子全部碎掉的一刻,洞中光辉大盛,金碧辉煌,两人在黑暗中适应了许久,被那突如其来的光亮照出了泪水,眼睛刺得发酸。再次睁眼时,那石柱原来是一道石门,乌黑色的金属光泽却带了直射眼底的璀璨华光。

石门上是精雕玉琢的一副画卷,君阡一路与蛇共舞,并未打量完全。而言止息看到那图的一刻,眼睛便落到了下方一块开阔的空间,那分明是艾梵居住处的景象!

“这是地图!”他说得坚定,同时将这图深深地映在脑海。

“这是哪?”

君阡指着石门正中心,似乎正是他们站立的地方。只是这图中的正中心并不只是那么一丁点大小,而是一处不小的供养地。正中心刻了沙漠之神安雅的轮廓,那是沙漠城中的信仰,保佑和平的神祗。古来鬼神之说,敬而远之者极少,多的是盲目崇拜。

言止息的手指落在安雅的脸部,这雕工极为精湛,手感一如沙漠女子坚韧中带了些粗糙,石门发出“嘚”的声响,整块安雅的雕刻便陷了下去,伴随着巨大的石门移动的摩擦声。因为从未有人发现,以至于它打开时变得那么笨重,彷佛生了厚厚铁锈的锁链,即便将钥匙含了进去,却因着那生锈的不规则轮廓使得钥匙不再吻合。

门外,别有洞天!

看来薄薄的石门,打开之后便是一个开阔的空间,君阡和言止息几乎无法辨别那入门之后的地基是否还是在洞中。若不是那三人高的安雅雕塑那么逼真,二人简直无法相信金工大师的第三空间竟然建立在第二空间之中。

也许这世上,再无第二个金工大师。一代名匠终化为烟灰湮灭,而这遗留的名作,兴许是传世巨作,又兴许,只是一个埋葬了无数生灵的死亡之幕。他死前,便是带了浓重的怨念才将这里建造成一座葬灵的古墓。

安雅的雕塑就在眼前,那含笑的眉角硬朗的轮廓,并不纤瘦的身躯和结实的大腿,完全是一个沙漠女子的风格。金工大师曾经痴迷于安雅的传说,在此处建造之时都不忘将她变成手心的太阳供养,神或者鬼,在于他是保佑还是诅咒。

也许他只是想用这一种信仰来惩戒心术不正之人,又也许是神明的保佑,多少年后这绝世佳作再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从此带来的再不是杀戮和暴力。

安雅的手握成拳头,而那指缝间几道流苏坠在空中。

君阡顺溜地爬上雕像,却在看见安雅手心的物体后大惊失色。

“城主令!”

言止息原本正宠溺地看着君阡蹦上雕像毫不在乎是否这世间真有神灵,看这女子灵活的身躯和不管不顾的样子,可爱极了。却被这一声喊回了神。

“你没看错?”

君阡掷地有声,“没有!”

“原来城主令根本不在艾梵手中!”言止息冷眼笑道,“金工大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给他出了一道难题,他偷了城主令放置于此处。虽然项族人因为艾家长期的统治和颠绝的实力不敢违抗,可天下之势合久必分,没有城主令下一任城主无法继任。届时白灵城便会有大动荡!你我两军现围困白灵城,带到攻城之时艾梵出兵却不出示城主令,民心大乱,到时白灵城便有一出大戏!”

君阡应和道:“那是自然,看来那金工前辈倒是为我们埋下了伏笔。原来这些年艾梵从未让城主令出现,这样好极了,只要艾斯得到它,加之他原本的势力,足以在白灵城圈到支持者,到时他兄弟二人对峙,白灵城一分为二,就真不能在国界线上出乱子了!”

君阡边说着边撬动安雅手中的城主令,她抓得很牢,一时半会尽无法取下来。

她一置气,便用了大力硬生生将城主令扯了下来,自己却因为脚跟用力不稳从雕像上掉了下去。

言止息轻车熟路地接住她,“是不是跳习惯了,喜欢这样到我怀里?”

“呸!”君阡轻轻锤了一下他,晃了晃手中的城主令,沾沾自喜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是真在城主府里找,怕是找到明年都徒劳无获。咦,你站稳啊,别动!我不喜欢荡秋千!”

言止息来不及回答,抱着她窜出第三空间的大门!

并非他没站稳,而是君阡取下城主令后,整个地道都开始晃,石壁上的石灰碎石“唰唰”地往下掉,地动山摇,是倾塌的前奏。怕是那城主令便是最大的机关,谁要动了它,金工大师便要他殉葬在此处!

君阡不再玩笑,言止息抱着她压力很大,即便他内力极高也无法从容稳定地窜梭在摇摇欲坠的石洞里,她顺势跳了下来,两人双手紧握,言止息打掉那即将落在她头顶的石块,时间便是一切,是两人的未来!

好在进去之前他记住了这地道的走势地图,出口自然是不能放过的,除了通向艾梵居住处以外,通向城主府的路有几条。图中标注的很明显,所以此刻他奔走的方向便是城主府的大堂!

君阡一手挡住头部,看着言止息从未有过的慌张,他并非紧张自己,而是害怕君阡受伤。

“死了怎么办?”他突然惨淡一笑,后边的洞塌了一半,这翻天覆地的倒塌之势盖过了他们逃走的速度,拉着君阡的手疾驰,心中却有些淡淡的示意。

“死了就死了,有睿宁王作陪,我也算不亏,嗯?”

他突然笑了出来,“下辈子可还娶我?”

“这辈子还没过完呢!有本事,你来娶我!”

“此话当真?”

“当真!”

“好,你等着!”

他原本命悬一线的危机突然随着几句玩笑随风而去,羽君阡,这辈子还没娶到你,怎可就这样共赴黄泉?如果有一天我们终将这样老去,他希望子孙后代看着那地下陵墓诉说时,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震破云霄的坍塌之势,绞碎了几万里云天的阳光,谁也不知的地底,有两道身影,绚丽潇洒,携手共赴。

“快上去!”言止息托起君阡,烟尘滚滚湮没了视线,他只能靠意识确认此处往上便是城主的正堂。将生命交付与她,若来得及,他会实现那些承诺,若来不及……求不得,爱别离……

早已不是你推我让的矫情时刻,君阡知道言止息的想法,泪水很骨气地在眼眶打转,腿脚麻利地向上一跃撑在两道石壁间。一手抓住言止息的手,咬着牙用尽力气挤出一个字,“快!”

黄土早已掩埋了他的面容,君阡向上窜了窜,架在石缝中往上挪靠得是腿部力量,只是手中牵住的人似乎下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卷住。

“阿阡!”

君阡愣了愣,这是言止息第一次这么叫她,第一次,有些暧昧的叫法。

“如果我上不来,你一定要……活着回去……”

“谁准你上不来!”君阡朝着下方吼道,“你敢死在这里,我就率兵踏平佻褚国,让你死不瞑目!”

“也好!”言止息悠悠地叹了口气,“只要你记得我,开心便好。”

“什么时候还酸不溜秋的!快上来!”

“喜欢过我吗?”言止息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

君阡默了默,明知此刻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心里却不知怎么有些痛楚,喜欢么?明明喜欢了很久,那种从很小很小便埋在心底的感觉,在遇见他之后一发可不收拾。爱吗?她不懂爱为何物,只是在他面前想尽量表现的完美。

为敌,她想让他知道她的才华,为友,她想让他包容她的任性。

就像刚才在茫茫黑幕中布置前途的彷徨,坚定而喜悦。

“喜欢。”

“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已然有些虚弱。

“喜欢!”

“爱吗?”

“你有完没完?”

“都快要死了……”

君阡分明的感到手心的力量已经支撑不住他的重量,两人的手掌正在慢慢的分离。手指勾着,她不想放开,不能放开!

他是这世上完美的对手,从对手,到不能舍去的一部分,有谁知道,那心中的挣扎。坦白,需要勇气和对抗世俗的决心。

“爱!”

恍惚间手心失去了力道,在那松开的一刹那,她正疼痛地准备脱口而出喊“不要”,却有一道矫捷的身影蜻蜓点水般从地下跃起同她贴在一处,一张薄凉的唇对上她此刻咬出了些血渍的嘴,一如他出手从不迟疑当机立断,便连那吻都霸道的让人无法闪躲。

☆、第42章 井底逃生

“唔……”君阡一个恍惚没意料到他突如其来得攻势,“你……”

言止息轻舔了一下她的唇,这个位置这个姿势这个时间,真的不适合做这种事。

他坏笑道:“想让我死的人那么多,总得分个先来后到!就这点伎俩,他还得回炉重造!”

说话间便拉住君阡,慢慢向上移去。

两人壁虎般贴在石壁上,两道石壁只二尺距离,两腿蹬紧了便可往上挪动,而往下看去则是一片混沌。

君阡暗恨自己竟没看穿他的小伎俩,被他白占了一个便宜,便赌气不再跟他讲话只是卯足了劲向上爬。

爬到一半,两壁之间突然开阔,从上头照射下来的亮光说明现在已经是白天,好在此处还深,光线薄弱,视觉缓过来并不觉得刺眼。狭窄的直线型壁道突然变成圆柱形,爬上去变得艰难。

“这里像一口枯掉的水井。”言止息抬头望着天,顶上有一只水瓢挂着,幸得壁上有一条麻绳,只是大约经过长久的浸泡有些腐烂。

君阡还在刚才的气愤中,抓住绳子并不答话。

言止息偷偷瞟了一眼,她撅着嘴在生气,明明不想跟他说话,却依旧忍不住用余光扫过来,在对上他眼神的时候立刻甩开。女人啊,有时候就是口不对心。他向下拉了拉绳子,确保它够结实。

绳子不够两个人的重量,君阡借力用轻功向上点过顺势狠狠踩了一脚言止息的肩膀,一手攀上枯井的顶端。此处是废弃的院落,四周很安静,看不见人影,只是那不远处巍峨的城主府在苍暮之下闪着金光,土豪之气尽显无疑。如此蔚为的建筑,是这乌克拉沙漠之上的无间地狱。

君阡将绳子丢到井下,言止息很快也上来了,二人在城主府的后部,凭着两人的功力想要躲过里面的下人很是容易。

可问题是,艾斯去了哪里?

风卷过残云,彷佛风中飘动的幔帐,只是这吹来的闷热的气流,让人心中略感不安。

走出废院的拱门,绕过长廊,两人很快找到了城主府的正堂。艾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距离他们进城已经三日,时间拖得越长,驻扎在白灵城外的两军便会骚动。

君阡正要向前而去,冷不丁言止息一手拉过她用身子挡在墙角。君阡一慌,正要斥责他不分时机动手动脚,隔了一道墙的不远处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速度,所有人仔细搜查,掀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找出来!”

卢不押很焦急地在找人,君阡暗自庆幸言止息的敏锐,猜想着大约是昨夜那两小厮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安全起见所以才大力彻查。

言止息松开手,眉头紧蹙,本就是危险时刻,此刻卢不押似乎发现了什么,找到他们两人还好,要是先一步找到了艾斯,那一切付出都将付诸流水。

“我们要快点找到艾斯把他带出城主府!”

已不是招性子的时候,君阡看着卢不押的背影轻声道:“艾斯见我突然消失,必然不会一个人留在里面,他对这里很熟悉,自然知道哪处是城主府的人不会发觉的。如果是你,你会躲在哪里?”

言止息沉思片刻,“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说你之前跟艾斯被关到了蛇窟,若是他们没有发现两个小厮的尸体,必然会去他处寻找。若是艾斯恰巧之后才从原路返回,那么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听闻要再一次去蛇窟的君阡突然觉得风有些冷,被吓得惊魂未定的她站在原地犹豫不决,言止息不是艾斯,没有防蛇的技能,最怕出师未捷身先死,别说英雄了,就是狗熊也得泪满襟。

言止息知道君阡怕蛇,但时间有限,把她放在任何地方都不见得安全,不如老老实实带在身边,虽然她有时很聪明,可傻起来时也是无人能及的。

那屋子的周围没有人,大约都被卢不押支走,他轻轻地在门上扣了几声,里面便传来“嘶嘶”的响动。

君阡满脑子都是昨晚一屋子的蛇,泛着幽绿的光狰狞地盘旋在四周,便打了个寒颤。

很久都没有人回应,言止息却摸着下巴等得很耐心。

“不会搞错了吧?”

他将手指按在唇前示意君阡禁声,用手扇了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君阡的手伸到腰间,握住了长鞭。

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艾斯从里面出来,身上换了城主府下人的衣服,他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安心的往一个方向走去。

君阡和言止息悄悄跟在后面,此刻若不知艾斯想干嘛,两人便也白费了那些名号。

君阡用手肘蹭了蹭言止息,“你把艾梵丢在那里,他的人应该发现了吧?艾梵醒了以后一定会来找你,若是被艾斯碰上?”

“艾斯深藏不露,我觉得,我们的制衡策略迟早会被艾斯打破。”

“迟早的事也是以后的事,现在不能让艾斯找到艾梵,否则艾斯会杀了他,到时我们把城主令给了他,恐怕往后还得不得安生。”

言止息淡笑道:“邵奕炆若是知道艾斯这么不听话,你猜他会怎么样?”

嫉妒!赤|裸裸的嫉妒!君阡甩了一个鄙视的眼神给他,“你以为他跟你似的瑕疵必报?我看他会不动声色的——”

“暗中干掉!”言止息想也没想接上话。

君阡吞下还没说完的话,她不得不承认,若是邵奕炆,也许会暗中令人毫无察觉地做掉,偏偏他正人君子的样子别人还觉得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恐慌,而若是言止息,他大概会让明目张胆地按一个乱七八糟的罪名杀了,还让人觉得死者确实罪有应得。

跟到一半,艾斯突然打开了一道门进去,君阡正要上前,被言止息拦住,“不用跟了,他找不到艾梵了!”

那地方言止息虽然从未进去过,可听到两人脚步下的簌簌声,他便知道这是前往艾梵溶洞住处。这荒漠之中并非到处都有树叶,先前他坐在轿子里听见轿夫脚下的声音便留意了些,此刻他二人脚下不正是这声音。

君阡一怔,“你是说,艾斯其实早就知道艾梵住在哪里,只是一直没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