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无奈地笑笑,“不要看我,我离开白灵城那么久,这里早已不是原来的布局了。”

“地面上的布置改变了,那地下呢?”

君阡绝对不会相信偌大的城主府会没有地道网,这些上位者将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地道、密室、机关都是日常必备,更何况艾梵这个长期在刀尖上跳舞的人。

艾斯灵光一现,“这么说来倒是有的,早前我父亲在世时,城主府之下的暗道交错,为了以防万一,每一排房间下都有能进入暗道的机关,地道重铸不易,且那是当年重金聘请当世名匠所建,我们找找!”

君阡指了指里屋。

艾斯有些犹豫,虽然身上有凤仙花,但是不知蛇群的数量,说不怕那是假的。但外室总共就那么大的地,而且他也不记得有暗道处在外室,不得已小心翼翼地朝里走去。

蛇群随着两人不断向前移动,时不时吐着杏子,粘滑的蛇皮在行进途中留下一条条反光的透明黏液。君阡走得谨慎,脸上淡然,可心中从未这么紧张。突然很想言止息,不知他此刻怎么样了,艾梵不好对付,他可会有危险?

就这么想着想着,却也不知不觉中踏进了屋子。很是奇怪这些蛇群,虽然害怕凤仙花的味道,却寸步不离地跟着。这蛇若是如此喜欢人的味道,那么次日下人如何清理尸体,莫不是也带着驱蛇的香料?

二人进入里屋时,齐齐吓了一跳。

屋子很浅,只用一道薄薄的纱帘隔着,不断地有蛇从纱帘背后游走出来,在二人身边转悠了一圈又因为那味道逃离,君阡的胃中翻江倒海,所幸来时并没怎么进食,否则现在大抵是要吐得汹涌。

沙地蛇的色泽和沙子杀不多,埋藏在沙堆中不易被发现。艾斯掀开帘子,却看见后面是一个巨大的蛇窟!

成千上百条蛇堵在蛇窟口上,君阡皱着眉倒吸一口冷气,闭着眼扯着艾斯,她已经不敢去看那恶心的场面。

这里散发着一股尸体的腐味,凌乱地散落着森森白骨,有些泛了黄,看得出积了些年份,有些还带着新鲜的肉,黏在骨头上带着血。

这是沙地蛇的老巢,而艾梵居然把它框在自己的城主府内!

这城主府看来是没少染人命。

艾斯斟酌了片刻,突然道:“我觉得有些奇怪,我哥从前被蛇咬过差点丧命。人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怎么会堂而皇之地将蛇穴设置在自己府内?方才我看睿宁王轿子前去的方向,一直有所质疑,那处从前是下人居住的后宅,一度被废弃。恐怕——”

“恐怕艾梵根本就不在府内!”君阡冷冷道,“我们要找到地道,也许在那下面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睁眼!”

君阡稍稍睁开些缝隙,满目是冷血凶恶的毒蛇,朝着他们狰狞。她沿着艾斯手指的方向看去,赫然是那蛇穴!

“看着周围的布置,什么都没有,若有地道,这有一处,便是那里!”艾斯说得很肯定,“他怕蛇,理所当然会觉得别人也怕。沙地蛇毒性强,普通人自然是怕的,所以用这来隐藏地道的入口再好不过!”

何止是普通人怕,君阡此刻紧紧握着囊袋,也忍不住浑身颤抖。只是天生的好强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假装镇定。

可眼前只有两条路,要么闯,要么等着被这群蛇围困至死,按这状况,谁也无法预料是否会有人来替他们收尸。

等死,这不是她会做得事!

“闯!”君阡看着那蛇穴,路放在眼前,既然选择了,便没有理由再去害怕!

艾斯似乎是没有想到君阡那么快便放下心中的恐惧,讷然站着,彷佛是在犹豫着什么,他抽出一把匕首。

“你干嘛?”君阡立刻防备起来。

艾斯笑笑,笑君阡过于谨慎,他若是想害她,便不会给他那驱蛇的囊袋。权力是每个男人都想争夺的,而他此刻还未将白灵城的势力抓在手上,怎会轻易地去杀对自己有帮助的人?

“你看我没凤仙花,但是蛇群并不攻击我!”艾斯摊开手,空无一物。

君阡这才发觉,艾斯其实质拿出一只囊袋给了她,但蛇群徘徊在周围理他很远,有所顾忌。按理说个把条蛇,凤仙花的味道过于刺激,但此处早已被蛇味覆盖,没理由蛇群依旧不敢靠近。

“我的血能驱蛇!”艾斯解答道,“那时我和我哥是一同出去的,但只有我哥被蛇咬了,将死之际是用了我的血才救了他。我父亲曾说那是因为我母亲怀我之时吃了隐世药圣配置的药丸,可做毒药亦可解百毒。”

他在手腕上轻轻隔了一道,殷红的血从腕上汨汨地流出,艾斯绕着蛇窟走了一圈,果不其然血一落地,蛇群立刻四处逃窜。带到洞穴周围的蛇清除了一大部分,艾斯这才将君阡拉入洞中跳了进去。

里面很暗,因为聚集了蛇群,石壁上粘稠腥臭,偶尔还有几条残留的小蛇,看见艾斯都躲得远远的。没走几步便是石阶,艾斯说得不错,地道确实在这里。沿着石阶而下,有水流的簌簌声,头顶是黄沙,却因为常年地下水源地打磨变得棱角分明。地道绵长,望不见尽头,地底冷清,君阡不由自主地发抖。

许是因为神经一直紧绷着,每一脚踩落时都很轻,溅起写水珠因为黑暗分不清光亮,只能通过声音和模糊的影像进行判断。

“已经离开了蛇窟,这里是地道。这里千万小心,时隔许久我已经记不清路,此处机关甚多!”艾斯一手在前方摸索着道路,这里的格局改动并不大,但终是有些差异,他不敢大意。

君阡紧随其后,心中疑惑重重,这道路很奇怪,每一脚踩下去力道不大,她却隐约觉得脚下的路在变动,因着落脚时的软硬程度不同,她能感到脚下路的材质是不同的。一条路为何要用不同的材质构筑?

她试探性地往前一步,很硬,彷佛是踩到了钢尖,她的靴子本身用料精细,可这回却感觉有东西顶在下面。另一只脚落地时,却像踩在了柔软的云层,惬意优雅。

艾斯依旧在前方探路,大约是太过专心辨别方向以至于忽略了脚底的异动。

“不好!”

君阡一声惊呼,艾斯当即回头,却看见背后空无一人。

而君阡,就像是凭空消失了般,那一声回音还在,却已无踪影。

☆、第39章 幻境大法

君阡脚下突然移开了一块石板,她从上方掉落了下来,落在一处树木丛生的林子里。

方才的蛇影挥之不去,君阡睁眼时再一次看见了各色各样的蛇,已不是单纯的沙地蛇。那些蛇巨大的身躯彷佛是修炼了千年的蛇妖,似乎就在尽头,又像在远方。

此刻她一人,不敢前行,可四周万籁俱寂,除了不断变化的画面,倒像是海市蜃楼,只是没有听起来那么神秘唯美。

缱绻的庞大身躯突然竖了起来,朝着君阡的方向张开倾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牙齿,低头便咬了下来。

“啊——”君阡闭眼抱着头准备等待死亡,只是过了许久,身上却没有痛楚,她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眼前以换了景象。

赫然的居忧关三个大字,她看见言止息于万马军前从容指挥,结实的石柱撞击着城门,云梯已然架起,二十万大军冲锋在前。城门受不住重压被撞了开来,人潮如瀚海狂澜涌入城内,手起刀落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她看见言止息披着纯白的大氅遮住俊秀的面容,执剑走上城墙,剑刃上的血液倒涌,他一剑刺向羽战祁的后背。

君阡看着幻境中的一幕,羽战祁死前的目光紧紧射着君阡站立的位置,那么真切。

手心传来一阵疼痛,是指甲嵌入了手心。

她立刻回过身甩头,不对!不是这样的!这是幻境,这不是真的!

淡定如君阡很快做出了反应,是自己掉进了幻境**,只是,他为何要将这幻境布在地道中?这幻境是如何产生的,为何显示的都是自己内心最害怕的事物?

要战胜幻境,便是要战胜自己的内心!

这说来容易,做来,怎会简单?

她谨慎前行,周边很冷,彷佛置于寒窖之中,与沙漠本应有的炎热天渊之别,她呵了口暖气,从嘴里呵出的烟雾升到上空,尽成了雪山顶峰的苍茫。

鹅毛大雪纷纷扰扰,覆盖了山川寂寥,天地之间只一种颜色,无法辨别。雪似乎佯落在身上,只是伸手去掸时却感觉不到任何。她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幻境,神思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强拉至幻境之中。

积雪有一尺深,踩在雪中的脚印很快被新的雪絮覆盖,天平线对着峰顶,君阡抬头看去时,高处有移动的身影,很熟悉,那浑然一色中飞散的青丝,看不见的面容,唯独那一抹红唇,除了言止息,又会是谁?

他去山顶做什么?心中隐约还是刚才那一幕他的剑刺入父亲的后背,她努力地让自己甩掉这折磨人的画面,可却不断地重复上演,断断续续,心如刀绞,那一丝一丝的疼痛漫入骨髓,君阡知道,她不能让自己沉入这虚拟。

当意志已无法抵挡这强大的幻术,唯有疼痛才足以与之相抵抗。她几乎毫不犹豫地揪住手臂,直至泛起青紫色。

尾随前面的人,跟着他来到幻境中的山巅。言止息停在原处,似乎没有察觉君阡,像是在等什么人。

山巅的氧气很稀薄,云朵很低,伸手便可摘到。往下看时云烟缭绕,这大好江山,怎奈得兵刃溅血。

疼痛感渐渐模糊,不知为何,她进入这里开始,感官变得迟钝,大抵是这幻境在作用。

风很轻,带来笛声似天外之音,一直舒舒缓缓,和烟雾缠绕,与白雪共舞。这笛声低诉着一曲柔肠百转千回,很远很久。

半山腰出现了几个人影,朝着言止息的方向走走停停,君阡揉了揉眼,那个微胖的男人不正是卢不押?卢不押身旁的人与艾斯几分相像,定然是艾梵。可是,那被绑得像粽子的女人是谁?

言止息大约是看见了快置顶峰的人,他负手立于雪中,大氅的纯白色与天地化为一线,彷佛吟哦于云端的谪仙,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他的等待,需要代价。

雪似梅花,幽幽暗香,晓白繁霜,诗意了然。君阡深吸了口气,明明是幻觉,为何那么真实,真实到让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粽子一样五花大绑的女子出现时,迷蒙的君阡诧然惊醒,那女子,竟是自己!

而此刻明明站在离几人不远处的自己,却是一道游魂般的存在,没人察觉。像是两个世界的两端,是否是三生石前的一段回影?

自己怎么会落在艾梵的手中?君阡捂着心口,艾梵和卢不押是要押着自己和言止息谈什么条件?仓皇间带着些许期待,看着言止息淡漠的样子,心中升起了一丝落寞。

“佻褚国和玄齐国都撤兵,我就放了这个女人!”

言止息只是玩弄着食指的甲片,漫不经心,“本王可不是来打你的,你白灵城不是要归降我佻褚?我带人来与攻打你的玄齐兵对抗,怎么,不满意?”

“睿宁王自视甚高,以为我会被你欺骗?你与这女人什么关系,别人不知道,我还会不知道吗?”卢不押嘲讽一笑,全然不屑。

“什么关系?你倒说说看,本王洗耳恭听!”

卢不押掂着肚子,咧嘴笑时下巴的赘肉堆在了一起,“你以为你们能那么顺利地进入白灵城?你以为艾斯会听命于玄齐国?好笑,真好笑!”

言止息摸了摸下巴,“我不但以为艾斯是真的听命于玄齐,我还以为你不过是艾梵的一颗棋子,待到价值用完便弃如敝履,可怜你耗尽一生致力于项族的对外扩张,却不知当年为何你母亲会带你离开白灵城去了山原。”

卢不押一怔,随即看向艾梵,艾梵冷哼道:“莫要听他妖言惑众,你是我项族的英雄,这些年你为白灵城所做的一切我的子民全都记得。言止息,你若不肯撤兵,那么这个女人,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会如何抉择?君阡暗暗捏了一把汗,若这是事实,他会怎么做?救她?还是为了自己的无上荣耀?她从不愿这个男人爱江山更爱美人,若她,会毫无悬念地选择攻打白灵城。可他要救得明明是自己!不对,乱套了,全乱了!自己怎会乖乖被艾梵牵制却一言不发?这不是自己,这一定不是自己!

君阡冲上前去,但四人于风雪之中熟视无睹。

她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像她,但决然不是她!

艾梵竟然找人替代她!君阡的心悬起,却看见那女子背后腕上的绳子打得是活结,稍一用力便可挣脱,而袖口中那么明显是一把匕首,匕刃一转便有一条白光打在雪面上。这是联合着要将言止息置于死地!

君阡想喊,可此刻自己那么无力,任她喊破喉咙,对方毫无反应。彷佛要奔赴黄泉,而那人却还在谈笑风生。她不愿看到,却已全然沉浸在了幻境中。是什么在控制着内心?

言止息微微掀开了些帽檐,他站在悬崖边,却像是立于平地,看着女子期待的眼神,在思考。

此刻若不顾一切地用江山来换女人,这不是他,以君阡对他的了解,最有可能便是在寻找两全之策,然而他却失算了那女子只是个冒牌货。

言止息缓缓开口,“卢不押,二十年前你父亲死在居忧关一带,艾梵一定是告诉你他被玄齐人所杀吧!”他用指尖碰了碰下唇,“如果我告诉你,他是死于艾梵之手呢?”

“胡扯!”艾梵虽然否认,脸色却依然黑了下来,“二十年前你不过才几岁,怎知战场上的事?卢不押,你那时白灵城依附于玄齐国,你父亲带兵救援居忧关,却被玄齐主将射杀!这是事实,不是凭他三言两语便可改变!”

“那为何他母亲却带他去了山原,天下母亲皆为儿女,没有人愿意看着子女背负起仇恨和杀戮!艾梵,你当年为夺城主之位不惜杀功臣,弑父逐弟,天怨人怒。你既然做了,便别怕被揭露于人前!”

卢不押冷笑,谁都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为之奋斗了一生的理想只是一场利用,何况此话处于敌方之口。然而此刻他却装着相信他的样子转头质问艾梵。

艾梵第一时间配合了他,正欲向他解释,手中的女子却趁机踹在艾梵裆部脱离后跑向言止息。

“快让开!”君阡大吼,可耳边只有风声,那么苍白。

言止息静静地站着等待那女子。

那女子一头撞在他怀里抱住他的腰,袖中匕首滑到手心手腕一转便刺入他背心,随即狠狠将言止息往后一推,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收放自如仿佛演练了无数遍。

言止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推向了无尽的深渊。

君阡两步跑到悬崖边伸手意图去抓住他,歇斯底里用尽全身力气喊着,“言止息——”

那下坠的身影越来越渺小,像是心慢慢沉入了湖底,波澜不惊,不是淡若,却是停止了跳动。她纵身一跃,随他而去。

身子没有失重的下降感,而是跌入了一个淡淡水芝香味的怀抱,随即耳边是言止息略带笑意的低低斥责,“我好好地活着,你却喊得如我死了一般。傻瓜!”

☆、第三空间

君阡茫然地看着言止息近在眼前的脸庞,欣喜地略带失态地揪了一下他的脸,是失而复得难以抑制地冲动,“你活着,真的活着!”

言止息摸摸下巴,不过离开了半日而已,羽君阡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这话讲得像他死在她面前。可是,她那么喜悦是为什么?不知为何,内心却随着她的欢喜而欢喜。

“你就对我那么恨之入骨巴不得我死了?”

君阡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刚才吓死我,我以为你死了!”

“所以,你喊得那么悲痛欲绝差点跳进那毒水是因为你以为我死了你要殉情?”

君阡朝前一看,是一片绿色地冒着水泡的毒液,而言止息站在边上自己被凌空抱着,差点便掉了进去。

言止息往后退了一步,心满意足道:“我还没让你娶我,怎么会轻易地去死,倒是你,千万别想不开!”

君阡瞪了他一眼,从怀抱挣脱,心情顿时轻松,“你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奔放洋气有深度,简约时尚国际范。我低端粗俗甩节操,土憋矫情无下限,外猛内柔女汉子,狂拽帅气吊炸天。这样的我怎么娶得起这样的你?想想得了,说出来大家面子挂不住。”

言止息听她一口气说完,忧郁深沉有所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嗯?”君阡轻描淡写,“看见你无限度地在跟美女瞎折腾,怕你精尽人亡,所以想提醒你悠着点!”

“放心我会对你很节制的!”

言止息的笑笑,一进入这里时便感到了一些不对,这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纯碎的迷香,倒是像要把人拉入梦境之中。那味道是从那潭毒水中散发出来的,不离开待久了怕是会控制不住意识。

所以刚才,君阡一定是被拉入了幻境看到了什么与自己有关的画面。看她方才那紧张的样子,怕是吓得不轻。只是好在,那般惊吓,是为了自己!

“对了,你不是去勾引艾梵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咦,你的衣服怎么换了?”

此刻君阡注意到言止息早已卸掉了妆容,换了一身与身材不相符合的衣服,略显招摇,但幸好他天生的衣架子,无论什么风格看起来都那般惹眼。

艾梵一说凡是进入城主府的人都会死,言止息就感到了异常。看那溶洞中的摆设干净亮堂,像是一直都有人居住,艾梵的日常用品都在此处,也就是说,他压根就不住在城主府。

言止息并不知道城主府中是沙地蛇的老穴,而艾梵对蛇有心理阴影,住在那溶洞之中一为安全,二来作为项族族长,里子面子是要做全的。为了掩人耳目,同时给不善的来客以重创,艾梵自然会处处留心。

方才只稍片刻,艾梵便会发现言止息的真身。于是在艾梵将他压倒在床榻上趁他兽性大发时便一掌将他打晕,对换了衣服,将那女装套在了艾梵身上,若是他的人进来看见一女子躺着,也不好过于靠近,以此拖延些时间。

那溶洞与外界相连的地道有好几条,言止息在下轿时便认出了进来的一条路,那里有重兵把守,不易出去。他相信艾梵这样小心,必然不会只有一条通向外界的通道,于是在剩下的几条路中,他选了一条。

每个入口的颜色都是不同的,代表了进入之后会发生什么危险,他并不知晓,但他知道的是,地道若不通向外界,必然是处处相连形成迷宫,每条路之间都有联系,所以,选择哪条并不重要。

他从艾梵的石屋中取了火烛,摸索在洞内,因为回声的缘故,洞内充斥着各种声音,仔细听来,到处是爬虫、沸腾的水浆、铁索和人的脚步声。越是沉下心来,那些声音越是清晰,似乎是骨骼的碎裂声,撕扯的灵魂的片箔。

那喧杂的融合中,突然一声轻细的叫声和案板翻转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微弱的音调,言止息心被紧紧扯住,那是君阡落下去前的喊声。

好在因为溶洞的设计回声总盘旋在一个方向,言止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便找到了君阡。也恰好君阡那往下的一掉,落到了与言止息同一个水平面,才使得他听到并找到。而此时在他们上方的艾斯却什么都无法听到。

“现在怎么办?”君阡也略微着急,两人此刻在困在这里,留艾斯一个人去寻找城主令,若是出了意外,她便没法和邵奕炆交代,白灵城不能政治解决,那么她和言止息之间的交战在所难免。

言止息紧握着君阡的手,凭着记忆从来时的方向返回。

转了几个弯,猛然间君阡看着三岔路口的记号道,“我们来过这里!”

“看来迷路了,”言止息揉了揉太阳穴,“金工大师的手笔果然非同凡响!”

“金工大师?”君阡疑惑道:“艾斯说这地道是当年请名匠所筑,那名匠是金工大师?”

言止息点头道:“我只是听闻那年金工大师无故失踪,很久之后出现在元明县时已然是一具尸体。原本他的眼睛便不是很好,所以在构建时常用声感来划分,我方才找到你,便是因你的喊叫。”

“你只听闻了一点,”君阡解释,“梧桐自小便喜欢这些机关暗道,她一只钗子便能打开各种锁,所以我从她口中听说,金工大师的设计很有层次感,他的地道向来不是一张平面,一般分为三个立体空间。刚才我从上面掉了下来,这里便是第二个空间,那么还有一个是哪里?若是梧桐在就好了,她一定能找到!”

“第三种空间……”言止息重复着呢喃了一遍,如果不是立体格局,那么另一个空间会在哪里?金工大师做完这人生中的最后一件作品时,必然想到艾家不会留活口,他会义无反顾地等死还是做最后的挣扎?

言止息设身处地地将自己当做金工大师,那么如果是他,在建筑这个地道时用布置的第三个空间一定不会轻易地让别人包括艾梵知道。若只是第三层立体空间,那也实在是太过普通。

两人在昏黄的烛火中前行着,他手中的蜡烛已燃到根部,很快,那最后一点点微光消失在黑暗中。烛油落在地面时发出的滴答声循环成一曲旋律。

君阡并不害怕,原来有时候,只是旁边的人换了一个,那危险便不是危险,害怕便融入阴霾,眼前虽黑,心中温暖,这便是安全感。即便下一刻将踏入黄泉无法回头,那么这一刻沁入心脾的欣喜会永久铭刻。

只是,身边是他。